“我只是心里很难受。我随着师叔一路走来,也看到了许多人家。大多数人家的兄弟都能很好相处,可为何我的兄弟偏偏彼此容不得,要自相残杀呢。今年,长兄已经被刺身亡,我又少了一个哥哥。”子璋想起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长兄,眼眶红了起来。
子稷垂目而叹:“不独你家这样,世家大族里的人,有几个人有心呢。夫妻、父子、兄弟、姐妹,凡是挡了路的,都能变成仇敌。一家人下起手来,有时候比对付外面人还狠。因为彼此了解,尽可能的往对方痛处戳。”
“我说的是有些人,没说全部,你可别误会。不然你可连着师叔、师祖加上你自己一块骂进去了。”子稷笑道。
子璋皱眉:“我觉着师兄你在给我设套。”
子稷看了看脚边的白绒球,感慨道:“人总喜欢用畜生二字骂人,可畜生从没有那些污脏心思,也不会想方设法的去害自己的同类,可人会。所以说,有些人还不如只畜生呢。”
“我觉着,师兄你说的对,人的确不如畜生。”子璋道。
“没有。”子稷回答道。从他抵达王都也有一段时日了,但并未收到勒都大哥的任何消息,他私下同师叔也有联系,两边都没有任何消息。
子璋担忧道:“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子稷挑眉:“我哪有,分明是你自己理解错了。”
“对了,子稷师兄,你在王都可有打听到勒都大哥的消息,纵使他脚程慢些,这时候也该到了。”
帮一次两次是情分,再多就没有了。因此,勒都如今是什么情况,到了哪里,有没有寻到鲜虞女的下落,这些他确实不知。末了,他道:“一切且随缘吧。”
小半个时辰后,属下来禀车马已经备好。
子稷道:“勒都大哥身体还未痊愈就强行走远路,路上冰雪交加的,不好说。我派了人在王都各城门口留意着,一旦有消息会及时禀告于我,不过他也有可能乔装进城,消息说不定不准确。”说到这里,他微叹一声。
当时送勒都走的时候,自己曾赠他一谋,但也仅仅只是一谋,用不用并不强求,也没有派人去格外帮他。晋国世家繁多,关系错综复杂,他们邯郸氏如今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有四方盯着。倘若勒都能顺着他指的方向行动,可以为他所用,那么他定会不吝相助。可倘若没有,他后续也不会再过多插手,毕竟他也有他的立场与考量。
当走到四季阁附近的时候,闻着远远飘来的梅香,他不自觉的往四季阁那边望了一眼。本没预料到真能见着,没成想,一回眼,就真的看到了。
朱红色窗框里,那个女孩儿一脸落寞的在窗台上托着腮,她的眼睛很大,应该很有灵气,可现在却像蒙了一层烟幕。天是湛蓝色的,房檐下挂着一排排冰溜子,青瓦墙上几扇朱红的窗,窗下零星几颗挂雪的红梅,树梢上一群毛球般的麻雀在喳喳的跳。那女孩儿静静的在那里,墨绿色的衣袍,雪色云纹领,这一瞬,彷佛是一幅画。
“走吧。”子稷道。
子璋点了点头,由着子固帮他系好披风,盖上兜帽。
明筠盯着子稷的黑马,皱着眉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将马上少年的身型与记忆里的黑衣少年的身型暗暗比量,心里有了个答案。
子稷看明筠盯着他的马看,便知道她这是看出来了。他的这匹马是匹难得的好马,身形矫健,肌肉饱满,额上一撮白毛,特征明显。她能认出来也不奇怪。
玉锦坊的门口,车马已经备好。子璋同子固先一步上了车。子稷另有事情要做,骑了马准备去别处。
恰巧明筠也从坊内出来,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打招呼
“
明筠想,虽然昨日她头上戴了垂纱帽,遮了脸,但蝉月可没戴。自己能认出对方来,那对方大概也早已认出自己了吧。
明筠
被发现被夫人打了一顿,忽小产了。流血过多,死了,死了也紧紧抓着那条绳子,染上了血。他觉着恶心,撕下衣角包住,将人扔到了坟堆里。
天渐渐晚了。
若是有缘王都再会。
补一段(辰广发现那个女孩偷东西,又在房中与人苟且。)
夜色降临,灯火通明,范府里的夜色看起来总是奢靡的。暖阁里炭火烧的正旺,母亲房里燃着的夜幽兰,香气弥漫,整个主屋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浓郁却经久不散。
孟筠将窗子打开通风,却又被白姑姑给关上了。她沐浴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没有再穿束缚的深衣,而是平日里的胡服,那套水蓝色的。
太阳下山之前,随着金铃响动,士妙姝的马车回到了府中。这一路,谁都无话,大红色的狐裘放在母女两人中间,就像一条分隔线。孟筠先一步跳下了车,下车之前,她将那身红狐裘推到母亲跟前,打了车帘后,她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而士妙姝则带着火气错开了眼。
车下趴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奴做人垫子,孟筠看了一眼,从另一边跳了下去。与其踩着人下去,还不如自己跳下去或者一个木台阶来的稳当。
“主子,疼么?”阿薇小心翼翼的问。
孟筠摇了摇头。
孟筠坐在窗前的软榻里,白姑姑坐在边上,给孟筠细细的擦头发。孟筠用了丁香油,作乱的牙齿已经不疼了,那瓶丁香油就被她搁在窗台上。此时的孟筠挽起裤腿儿,细嫩的小腿白净净的,唯有膝盖处青了一大块。
孟筠的手心儿里躺着一条火红的玛瑙穗儿,正是她自己做的那一条,材料都是上佳的,只是工艺有些粗糙。穗子顶上编的福结一边松一边紧,有些地方还明显的出了错。这样一条穗子,别说是送人,就是留着自己用都有些寒颤。
阿薇拿出药匣子,取出一个白瓷瓶,仔细的给孟筠上药。
“这药,治伤口管用么?”孟筠突然问道。
阿薇看孟筠一直盯着珠穗儿看,便问:“主子,这个已经做好几天了,不送过去么?”
“再说吧。”孟筠握起手心儿。
阿薇笑了起来,“主子,怎么会呢,您膝盖上也没破皮,断断不会留疤。”
“那如果口子比较深呢?”孟筠继续发问。
阿薇今日刚被说了几句,主子出门也没带上她,正急于表现,便详细的说了起来,“这用在您身上的药都是最好的,无论是跌打损伤,还是哪儿不小心破了口子,都能用,不仅止痛止血,还不化浓。”
“那留疤么?”孟筠又问。
夜色愈浓,士妙姝换上了浅紫色的寝衣侧倚在床上,散着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一半在胸前,一半捋在脑后,她左手背支着头,身下垫着几个松软的姜黄色团花枕,一床石榴红的绣花锦被从腰的位置开始半盖着,浅红色的纱帐在床尾放了一半下去。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只留一余袅袅残香萦绕。
罗盈还在地下收拾着,她将那红狐裘仔细的翻看一遍,见它的底边上都沾了灰,再加上一些雪水,有些发黑了,带着惋惜道,“夫人,这狐裘已经脏了,真真是可惜了。”
“这是难得的好药,珍贵的很,自然是有些祛疤的效用。”阿薇答。
孟筠点了点头,拿起这瓶药仔细的看了看,也将它放在了窗台之上,一瓶金疮药、一瓶丁香油两个都摆在了一起“就把它放在这儿吧。”
士妙姝嗤笑了一声,“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床侧有一盏明灯,跳跃的火光发着橙黄色的光晕,映在士妙姝的脸庞上,打出一道道阴影,也给这罗绮奢华处添上了丝丝神秘。
士妙姝瞥了一眼过去,淡淡的道,“嗯,确实可惜了,这样好颜色的狐裘,有好几年没出了。”她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把它好好清洗一下,留着赏人吧。”
“喏。”罗盈应道,随后她又谄媚的笑了起来,“这样好的东西也不是人人都配穿的,也不知道谁这么好福气能得夫人您的赏。”
“都这些天了,他是不是已经得了信儿,正筹划着怎么应对我?”
罗盈依旧不敢作声。
“你说,现在孟真他在干什么?”士妙姝自然自语道。
罗盈觑着眼睛看向士妙姝,不敢作答。
罗盈跟着士妙姝,也讪讪的陪着笑。
士妙姝看着罗盈轻笑出了声,“你看你,一说起这些,就不敢作声了,活像只鹌鹑。”
“那也好,我就看看他打算怎么办。”
孟筠房里,今晚是阿薇上夜,与往常一般,她抱了床被褥过来暖阁打地铺,这一点她还是挺知足。像她们这种奴婢,上夜的时候是没有床睡的,得亏主子好脾气,她才有的地铺可睡,若是遇到不好伺候的主子,别说是地铺了,直接让人在床尾跪一个晚上,那都是有的。
夜深人静,本来她已经睡熟了,可一泡尿把她给憋醒了,这大冬天的,外面天寒地冻,现在还不是太急,她也懒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离开,就想着再憋一会儿,说不定天就亮了,于是她就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继续躺着。可正在她迷迷瞪瞪又准备睡了的时候,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本就在上夜,还以为是主子醒了,睁开眼睛转头去看,一瞬间她眼睛睁的老大,睡意全无,一个轱辘翻身坐起来。
她刚准备说话,一只细嫩的小手捂住了她的嘴,“嘘!”,在幽暗的灯火下,一双大眼睛与她直直的对在一起,眼神里带着警告,警告她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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