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儿闻言怔住，半晌不能说话。
柳南见她不语，又是苦笑一声。“这些话，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不听。”
她留下这话，便扶着宫女的手，一步一缓地离开了。
宋青儿站在原地，神情凝重。
来日方长……是啊，公主总要长大的。
这些年间，她一直收敛锋芒，屈膝于孟夕岚之下。可是现在，为了妹儿，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就算是未雨绸缪。
长生虎口处的伤口，需要每天换药。
他暂时不能练习弓箭了，而且，他还是左撇子，握笔的时候也要注意。
这宫里能走动的地方不多，御花园是最好的选择。
上一次他在这里听见了琴音。每每到了安静的时候，他都格外思念，姐姐的琴声。
这一点点的小伤，让他有了意外的清闲时光。
他的生辰就快到了。母后似乎很在意，可他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来到院中散心，无意间走到小时候最喜欢的假山处，一时心绪又起。
这花园曾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这处假山，他不知爬了多少回，一次又一次的，其中有一次他不小心从山下摔下，扭伤脚踝。还是姐姐伸手把他牢牢护住……
长生沿着树荫而走，几步之外，跟着一列随行的太监和宫女。
今儿，孟家兄弟没有进宫，他身边没了可以说话的人。
从前他只觉得这座假山很高很高，可现在，他只需几步，就可登上最顶端。
小太监们见太子殿下，提起衣摆，迈上假山，不由微微一怔，忙上前劝说道：“殿下，您这是如何……当心脚下啊……脚下……”
明明是那么单薄的一个人，却是把他稳稳接住。
她的手臂受了伤，整整一个月都抬不起来。而他的手肘也蹭破了皮，流了血。
长生微微闭了闭眼睛，等他再度睁开眼睛，他仿佛看见了姐姐的脸。
她就站在那里，抬起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长生身手矫健，找了一处平坦的石头站了上去。
阳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身上，带着和熙的暖意。
长生又闭上了眼睛，姐姐又消失不见了。
她现在在做什么？她在对谁哭，又在对谁笑？
“长生，你不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
幻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那琴音是真的，那是真实存在的。
长生微微皱眉，循声望去，只觉这琴音离自己不远。
正当他满腹心事之际，耳边又响起了阵阵琴音。
长生微微凝眉，侧耳倾听，确信这不是错觉，或是幻觉。
这里离水心湖很近，走上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到了。
那琴声从湖边而来，湖边果然有人。
难道又是那个乐师？
长生跳下假山，循着琴音而去。
“殿下，这些都是宫乐坊的女子。”
长生微微挑眉。他不太关心其他人，只对那个弹琴的乐师，有些在意。
水台之上，宫乐坊的舞伎正在排练新舞。水袖盈盈，轻柔曼妙，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女，轻柔稚嫩。
长生来到湖边，站在树荫之下，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们弹琴的样子都很美。
不经意间，长生的脚下开始移动，他从树荫之中走了出来。
她的年纪看起来并不比那些舞伎大了多少。她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
她的琴艺出众，十指纤纤，指尖拨弄着琴弦，举手投足间，都和无忧出奇地相似。
太子……这又是一次巧合，不，许是天意也说不定。
沈丹抬眸看了一眼，那个被众人簇拥而来的太子殿下，心中微微一紧。她提起长长的裙裾缓缓起身，她是最后一个向太子殿下行礼的人。
他的出现，再一次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行礼请安，又是一阵忙碌。
“奴婢沈丹见过太子殿下。”
她轻轻说出一句话，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但长生的眉心微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她敢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注意到了，太子殿下的目光在她的身上。
沈丹知道他为什么看着她，因为她会弹琴。
长生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他还是记得住了，沈丹这个名字。
等到傍晚时分，太子宫的人来到皇后娘娘跟前，将太子殿下这一整天的行程，全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他的反应还是那般冷淡，不过没关系。
沈丹自报姓名，虽然没了怀了规矩，但落入有心人眼里，她一定是故意为之。
“她的名字？不是说她说了自己的名字？”
“回娘娘，她的名字是沈丹。”
毫无疑问，孟夕岚对别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唯独湖边偶遇那件事，让她表情瞬变。
又是宫乐坊……又是那个弹琴的乐师……
翌日一早，孟夕岚和竹露提起了这个沈丹。
竹露听罢皱眉。
孟夕岚眸光微凝。这倒是很好记的名字，不知长生记住了没有？
长生今年还不到十五岁，所以朝中还有人提议为他纳妃。不过，他早晚都要娶妻的。
孟夕岚看着她表情难看，便沉吟道：“明儿你去宫乐坊走一趟，把那孩子带过来，让本宫见见。”
她要么就是真的有心计，要么就是受人提点。
“宫里来了这么一个有心计的丫头，奴婢怎么不知道呢？”
内务府选人一向苛刻，这沈丹是什么来头？不过，她若是有问题的话，高福利不会察觉不到的。
“本宫亲自见一见，可以免去来来回回许多麻烦。”
到底是人是鬼，总要亲眼见一见才行。
“娘娘您要亲自见她？凭她的身份也配？”
竹露觉得娘娘实在是太高估了她。
在宫里凡事都有规矩，谁先坏了规矩，谁就是要最先倒霉的那一个。
沈丹被嬷嬷们惩罚，重重地掌了嘴。
因着昨天的事，沈丹在宫乐坊已经是出了名。
大家都把她视为别有心计之人，因为她太想出头了。
竹露微微眯起眼睛，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她是个美人胚子，若是再过几年，定会明艳动人。不过，现在来看，她的脸上仍有稚气。
等竹露找到她的时候，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左边脸颊，似笑非笑道：“皇后娘娘要见你。”
沈丹似乎早有准备，起身行礼道：“给姑姑请安。”
这里就是那个地方。宫里的嬷嬷们都说，这里是最可怕的地方，也是最奢华的地方。
那个一手就能遮天的皇后娘娘，那个传闻中的可怕女人就在这里。
不过那双眼睛，倒是晶亮晶亮的，看着很聪明。
沈丹迈步踏入慈宁宫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快了半拍。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端坐在主位之上。
她就是皇后了。沈丹曾经远远地看过她一眼，只是远远地。
宫中人人都怕皇后娘娘。
竹露走得不紧不慢，沈丹微微垂眸，不敢四处乱看。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悦耳温柔。
孟夕岚轻声道：“把头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孟夕岚看着竹露身后那个妙龄少女，微微勾起唇角。
果然有几分姿色。想来，从她进宫的那一刻起，心里就是不安分的吧。
沈丹实话实说道：“是奴婢做错了。奴婢不该多嘴，嬷嬷们教训奴婢是对的。”
孟夕岚看了一眼竹露，示意她不用盯着她了。
沈丹深吸一口气，扬起脸来。
孟夕岚细细一看，笑笑道：“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回娘娘，奴婢今年十六岁。”
沈丹不偏不躲，直视着孟夕岚的双眸。
竹露后退一步，离开内殿。
孟夕岚静静地看着沈丹：“你今年多大？”
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沈丹的脑子一阵胡思乱想。
孟夕岚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便知她怕了。
她居然如此年轻……宫里的嬷嬷们都说她是年近四旬的人了。真的不像，一点都不像。
她是如何保养的？难道是用了什么宫中秘方？
她的琴艺的确精湛，只是和无忧相比，少了几分真情实意。
一曲听罢，孟夕岚轻轻拍手道：“弹得不错，一看便知是下过苦功的。”
“听说你很会弹琴，不如给本宫来一段如何？”孟夕岚淡淡道。
沈丹闻言微微一怔。“是……若是娘娘喜欢的话。”
沈丹静静听着，不知皇后娘娘是何用意？
“本宫是如此，太子也是如此……”
沈丹低了低头：“奴婢雕虫小技，让娘娘见笑了。”
孟夕岚稍微沉吟了一下，才道：“自从，公主出嫁之后，本宫原本是不爱听琴的……睹物思人，最是心酸。”
沈丹闻言立马跪了下来，神情郑重道：“娘娘，奴婢敢用性命起誓，这真的是巧合……奴婢并不知道太子殿下会突然出现……”
“你在御花园弹琴，偶遇太子两次，这样的巧合，实在是让本宫不得不觉得奇怪！”
孟夕岚突然压低语气，惹得沈丹心中微微一沉。
她咬住下唇，一脸无辜。
孟夕岚自唇间溢出一丝轻笑：“巧合？等你到了本宫这样的年纪，就会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巧合！”
有心人做了无心事，那算不算是巧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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