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往事如梦 第一章 小桥流水 第二章 女装大佬 第三章 大家闺秀 第四章 苏祁的恨 第五章 明媒正娶 第六章 故人胡不归 第七章 改版秦云甫 第八章 白捡儿子 第九章 他就是喜欢 第十章 同是夺舍 除了冥顽不灵的鹤让苏染十分糟心,天灵教的人倒是意外和善,不仅为她摆了接风宴,还派了两个侍女专门伺候她的起居。 教内的人没有为了讨好鹤把她软禁,但是只要她离开房间超过一米远,鹤便会跟块牛皮糖似的黏上来。 不过她也因此知道了鹤的一些小秘密,例如他的五官在情绪过激时会“褪色”,并且他从有记忆开始便没有脸,现在这张是用特殊手法画上去的。 真假暂且不论,至少给了她一个理由相信他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都第四天了,徐卿尢若是要来早就来了,你缠着我不如自己去找他。” “爹爹不会丢下娘亲的。”鹤一双小鹿眼亮闪闪,透着坚定。 交流无果,苏染无奈扶额。余光瞟到廊下站着那白面男子,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白面男子叫刘敬元,自称是天灵教护法。不知道为什么,苏染总觉得他看鹤时,眼神不对劲。 感受到苏染的视线,刘敬元不躲不闪,径直朝他们走来。 “马上到正午了,二位移步随我去用膳吧。” “好。”苏染说得口干舌燥,火冒三丈,早就想喝口水歇息一下。 吃饭期间,苏染想起初来时那汤面铺子老板的话,踌躇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我听说天灵教的圣水十分灵验,可以医断腿。我也想求一些,不知护法舍不舍得?” 刘敬元哈哈一笑,毫不避讳,“不瞒姑娘,那王屠夫收了我们的银子,断腿不过是演一场戏。” 不出她所料。苏染了然颔首。 “不过教内确实有一圣器,”刘敬元压低声线,“可以让人功力倍增。” “我怎么不知道?”埋头吃吃吃的鹤惊异抬头。 虽然鹤并非天灵教对外宣称的那样是在天灵教内长大,但少说也在教内待了两个多月,从未听闻有什么圣器。 “二位感兴趣的话,”刘敬元笑的有些奇怪,“用完饭,我带你们去看看。” “好呀好呀。”鹤欢快点头。 苏染皱眉,不是圣器吗,这么轻易就让旁人看去?再说鹤武艺高强,这护法就不担心圣器被抢? “娘亲,”鹤突然拉住她胳膊,眼神迷离,“我头,头好晕……” “鹤!”苏染惊得起身,双脚却一下脱力,眼前景物天旋地转,只听得那护法大笑着叫人进来将二人抬下去…… 脚趾被尖锐刺破流血,苏染痛呼转醒,低头看到正在自己脚上啃噬的硕大老鼠,惊的抬腿一下将它甩出去老远。 她双手被紧缚在木架上,四周阴暗不见天日,似是在地室。她费力的偏头朝四周看,不远处祭坛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鹤。 “鹤,快醒醒!”再不醒,他们就麻烦了。 她正在呼喊着,冷不丁看到阴气森森的刘敬元手捧一只蒙黑布的青铜托盘走来。 “姑娘歇一歇,他醒不了了。”刘敬元不看她,蹲下身死死盯着鹤沉睡的脸,笑声低沉,眼底暗潮涌动。 苏染心中咯噔一下。 “这一身练武的好根骨,精进几年也是江湖中难得的高手。” 刘敬元上下仔细打量着鹤,眸中带着满足的贪婪。 刘敬元揭开黑布,露出青铜方盒中一颗通体墨黑的花苞,腐烂腥臭的味道惹得苏染胃内翻滚,险些干呕。 “怎么,难闻?”刘敬元凉凉看她一眼,“你可知我为了培育这株尸花杀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心血。” “七年!足足七年!”刘敬元扭曲的五官透着偏执疯狂。 “如今终于结花了,还有这天赐的,”刘敬元一把抓住鹤的臂膀,“难得合适的夺舍人选。” 夺舍?! “鹤!醒醒!快醒唔” 头疼耳鸣,脸颊处火辣辣的灼烧感不用看就知道已经肿了。她紧咬牙关,生生咽下口腔中那股铁锈味。 “我看姑娘你的神魂不稳,这具身子莫不也是夺舍得来?”刘敬元活动手腕,眉梢挂着抹讥诮。 “既然同是夺舍,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刘敬元轻佻勾起她的下巴,手上用力扳过苏染的脸。 “人蠢了些,皮相倒是不错。杀了怪可惜的。” 刘敬元凑近,埋在她修长的脖颈里轻嗅,抬头一声喟叹, “脉搏有力,没有死气,好一具鲜活的身体。” 苏染此刻却是冷静下来。 “你可知鹤的爹是谁?” 方才还惊恐嫌恶的人转眼变得平静,刘敬元有些意外。 “不知。”他玩味瞧着她,有意陪她周旋一会儿。 “你可听说过千机阁云衡公子?” 苏染定定的看着刘敬元,总算看到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他是云衡公子的儿子吧?”刘敬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又如何。” 不是苏染的声音。 地室的门被打开,苏染和刘敬元俱是一惊,齐齐向那方向看去。 第十一章 是心动啊 第十二章 去睡男人 第十三章 这不太好吧 次日清晨。 “公子,该回了。” 房里半天没动静,宋全只道自家大统领昨日喝太多睡得沉,以往也有这种情况发生,他便没太在意。 推门进去,视线扫到床上却吓得他险些打翻手中的醒酒汤——大统领床上竟然有个女人?! “罪过罪过。”他捂着眼睛匆忙往回退,脑袋砰的一声磕在门框上。 苏祁醒了。 他怀里有个女人,准确来说是那女人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呼吸平稳。 待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面色一沉。 伸手拨开女子,他拾起地上散乱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公子,这是醒酒汤。”宋全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屋里这股子味儿,有点经验的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是真的好奇啊,能让不近女色二十几年的大统领破身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也是真的怂,一个抬眼都不敢。 “不喝了,回去。”苏祁神色不虞,迈开长腿就往门口走。 这,这就把人家姑娘一个人留这儿?这不太好吧。 “你想留下来?”苏祁转头看他。 “没没没,这就走。” 唉,姑娘你自求多福吧。宋全叹口气。 …… ——朝堂 许久不上朝的皇帝在龙椅上眯眼打着哈欠,眼皮耷拉,眸中无神,看的齐保恩一阵摇头。 “来人,”又是一个哈欠,“给,齐老丞相赐座。” 齐保恩不坐,朝皇帝行一揖礼,目光炯炯。 “陛下,老臣虽请辞归隐,但仍心系我朝百姓。此次回京一路所见,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究其根本,乃是奸佞小人从中作梗。故老臣特前来请求陛下肃清佞臣,重整朝纲。” 群臣噤声。 这在场的百官,谁敢当着皇帝的面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种话? 但作为前朝肱骨大臣,开国栋梁,他确有直言不讳的底气和资本。 “齐老丞相想肃清哪个佞臣啊?您说,我马上把他拉出去砍咯。”皇帝伸手指着殿下垂首的朝臣,笑意未到眼底。 小小的躁动。 秦云甫只垂首立着,好似没看到那些看向他的目光,淡定自若。 “陛下莫要说笑,臣不可能平白无故冤枉大臣。” 齐保恩从袖袋中掏出一账本,“臣要说的这第一个佞臣,便是户部侍郎刘冶。” “哦?呈上来。” 他不理朝政不代表一无所知,太子为何请齐老丞相出山他心知肚明,只是第一个开刀的竟然不是秦云甫,他突然有了些兴致。 越翻,他的脸越沉。 “刘冶,你好大的胆子!”皇帝猛的一拍龙椅扶手。 到底是皇帝,不可能对这种祸国殃民的罪行无动于衷。 朝臣队列中的刘冶嚎啕着被带下去,也许是求生欲使然,他竟挣脱侍卫束缚,跪爬到皇帝面前,面目狰狞。 “是秦云甫,是秦云甫指使臣做的这一切!陛下明察啊!” 秦云甫岿然不动。 “拉下去拉下去!”皇帝被吓得往后坐了几分,不耐挥袖,几个侍卫急急上前押着刘冶退下。 “散朝散朝,有事容后再议。”想看的戏没看到反而受了惊吓,皇帝已然完全失去耐心。 “父皇……” 李文俞本想叫住皇帝,却不料被皇帝冷冷盯了一眼,瞬间噤若寒蝉。 “薛太傅,这怎么办?”年幼的太子不甘的盯着皇帝远去的背影。 “不急。”薛太傅若有所思的看着秦云甫。 “千机阁问策。” 李文俞一听,与自己想得不差,顿时心神大定。 齐保恩扫一眼渐渐稀少的人群,眼神定在一处,而后径直走去。 “我听闻,秦丞相之前逮捕刘冶入狱又放了?” “是,当时证据不足,没有再关押的道理。”态度不卑不亢。 “秦丞相可知,太子为何会请我出山?”齐保恩紧盯着秦云甫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不知,太子如此定有他的说法。” 油盐不进。 “你可知,这江山,是姓李的。” 齐保恩笼袖揣手,转身去看那龙椅。 这点敲打对秦云甫来说不痛不痒,他微微颔首不语。 第十四章 凤求凰 第十五章 正室之位 第十六章 百灵群像 灰衣老头坐在门槛上捧着两碗毛血旺细细品过,餮足的打个饱嗝,复才对那厢已经毛躁上火的花卿献策。 “我问你,那男子样貌家世如何?” “你问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找夫婿。”花卿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不是?”老头摆摆手,“那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你自去寻那花楼里的老鸨求教。” “你什么意思?”花卿气急掐腰。 又是穿男装套近乎,又是酒里下猛药,她用的可不就是那些花楼伎俩吗。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苏祁居然是个拔叉无情的狠角色,迫不得已来找这老头想办法,好吃好喝伺候着,末了来句另寻高见? 她觉得自己被这老头耍了。 老头睨她一眼,“勾引勾引,勾的是人心,引的是情动,若你自己都做不到心动情动,又怎么去让别人心动情动。” “你少跟我在那扯些有的没的,”花卿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教,还是不教,给个准话。” 不教她明天就去把一品居的厨子解决了,看他以后吃什么。 “唉,造孽哟。”老头看出她心中所想,无奈的摇摇头。 “你且附耳过来,我这法子一般不外传。” 花卿将信将疑的走过去。 “我告诉你啊……” 窃窃耳语。 …… 在荒无人烟的郊野行了几日,苏染总算在车队快到达赤金城的时候看见三三两两往城门方向行进的人影。 待车队稍作歇息,家仆牵着马匹去补给干草和水时,她下车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那些赶路的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似是经过长途跋涉,个个神色疲乏。 “半月前江城发大水,淹了几百户人家,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徐卿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旁,语气沉重。 “那官府要如何安置这些流民?”苏染看着人群中几个伛偻老妇,下意识问道。 “那就要看,赤金城城主心地是否良善了。” “若是发发善心开个城门,应该能救一些人。不过,如今鲜有这种官员。” 苏染默然。 自当今圣上继位,卖官鬻爵,贪污受贿之事层出不穷,圣上不仅全然不理,甚至有纵容之嫌。徒留有苦不能言的百姓,在天灾人祸中翻滚煎熬。 她突然忆起前世秦云甫说过的话,侍明君,绝佞臣。不知,他如今又怎样看待这番光景? “在想什么?”徐卿尢看着出神的苏染,那秀气的眉间凝着淡淡愁思。 苏染正要回答,就见徐祖晟朝他们大步走来。 “那城主前几日便下令封城,我等若想借道,恐怕还要再打点一番。” 徐卿尢点点头。 有上京徐家的名头在,谅那城主也不敢造次,所谓打点,左不过是一顿酒菜的时间。 “为何要封城?” 苏染想不明白,如果只是不让流民进城,那大可派官兵把守,封城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徐卿尢斟酌着字句,最后只轻轻按着她肩膀叮嘱。 “一会儿上了马车,捂住耳朵,切记不要掀开车帘,更不要好奇看车外。” 苏染起先不解,不过很快就知道徐卿尢为什么这样说了。 流民,大量的流民。 他们没有粮食,没有居所,绝望,暴怒。 马车横冲直撞,苏染不敢去问那些颠簸撞击,敲打车厢的声音来自哪里。她只扫了一眼被风吹起的车帘,就仿佛窥见三生池下百鬼狰狞的群像。 她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十七章 如坐针毡 第十八章 城主 “杨姑娘说笑了,我不过一介村妇,并不通乐理。” 话毕,苏染坦然面对着各方或惊讶或嘲讽的目光。 噗嗤。 “姑娘还真是坦诚。”杨苑掩唇轻笑,志得意满。 “不过姑娘颜色好,自有公子喜欢。” 言下之意,喜欢她的公子都是些看中皮相的俗人了? “我喜欢就行,其他公子大可不必。”徐卿尢轻描淡写丢下一颗惊雷。 苏染没想到徐卿尢会如此直接,面上一臊。 徐祖晟白自家弟弟一眼,赶忙出来打圆场。 宴会临近尾声,徐祖晟自然而然的提出借道的要求。 “城主盛情款待,我等心领,但确有急事在身,不便多作逗留。还请城主明日下令开城门让我们归去。” 苏染暗自活动一下麻木的脚,想着总算能离开宴席,却听那城主沉声道, “恐怕不能让几位如期返京了。”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齐齐看向高位上一脸淡然的魏松亭。 “来人,请诸位回去歇息。” 话音刚落,一批身披铠甲的士卒就各自候在那些世族子弟身后,强迫意味明显。 满座哗然。 “怎么,城主是嫌城外流民还不够糟心,想这城内再乱上一乱?” “私自劫持世家子,魏松亭你好大的胆子!”一世族子弟指着魏松亭鼻子便开口大骂。 “城内最精锐的士卒都在此处,几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魏松亭不理他,只淡笑看着角落里几个想拔剑的世家子。 “多说无益,那便回吧。”徐卿尢率先打破僵局,抚抚衣袖起身行至苏染面前,如同在车上一般,向她伸出一只手。 的确,苏染也觉得多说无益,如今还在别人挟持下,逞一时威风也只是纸扎的老虎不顶事。 这样想着,苏染双手轻轻撑在案几上借力起身,不料腿麻身子一歪,竟直直跌进徐卿尢怀中! “染儿,倒是难得如此主动。”徐卿尢稳稳接住她的身子,闻着发间清香,有些愣神。 苏染脸上笑着,手下则半点不留情的专挑他手臂内侧软肉掐。 “嘶——” 徐卿尢皱眉,却还是没松手。 杨苑静静立在暗处看着两人眉眼传情,方才被拂了面子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她嫉恨不甘,一方秀帕在手中被搅得皱巴巴。 “走吧。”说着,徐卿尢拉着苏染向门口走去。 有一就有二,身份尊贵的徐卿尢开了头,那些世家公子也就不情不愿跟着士卒往自己的厢房去。 “放开我。” 待行至无人处,苏染顿住脚步,瞪眼不满的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桃花也挡了,还拉着不放是耍流氓? 徐卿尢依言松开手。 “染儿可知,魏城主为何要扣留那些世家公子?” 苏染实诚的摇摇头。 “他想揭竿起义?” 看那城主举止谈吐不像是冒进的人,若是想揭竿起义就应当竭力笼络世族,何必故意激怒?苏染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 徐卿尢也摇摇手指。 “那依你看,魏城主此举有什么目的?”苏染正经提问。 “染儿若是想听,需得夸我一句,我才好告诉你。” “……”她怎么有种眼前是头小宠的错觉? “公子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貌,”苏染一溜说完,冲他挑眉,“说吧。” 徐卿尢低低笑了两声。 “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与那城外的流民有关。” 第十八章 公然抢粮 第二十章 季老 为了给等候在前厅的各位公子小姐解闷,城主特意命人搬来棋盘投壶等小玩意儿以供玩乐。苏染瞧着不远处的热闹,暗自叹一声心大。 徐卿尢好不容易在徐祖晟的帮助下从人群中脱身,正要向苏染走来突然被一抹鹅黄倩影拦住去路。 “听闻徐公子擅箫,阿宛想与公子合奏一曲,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杨宛抬头望着他,杏眸中点点希冀。 这次被困城主府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相信凭自己的才华和手段,迟早能将徐卿尢收入囊中。 苏染注意到这边动静,原打算作壁上观,偏在暼到徐卿尢那抹半是哀怨半是黯然的眼神时没了主意。 “卿尢,”苏染上前亲昵挽住他紧实的臂弯,嗔道,“我昨日没歇好,快来替我按按头。” “好。”徐卿尢柔声应下。 杨宛温婉的笑意僵在脸上,她仿佛听到那些暗自观察的世家小姐们发出嗤笑,顿时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下去。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村妇就能得到徐公子的垂青?她也配! 不若让她偷偷派人…… 徐卿尢似是有所察觉的转过头,仅一眼就将她还没酝酿成型的计划打成泡影。 杨宛摇摇晃晃的,煞白着一张小脸回到自己的席前。 那样的眼神……太可怕了。 “当真乏了?”徐卿尢不轻不重的替苏染按着头。 “嗯嗯。” 苏染掩口打个哈欠,其实她只随口找个借口解围,没想到徐卿尢会真上手。按的舒服,她人放松下来,竟是有了困意。 “上去点,对对,就那儿……舒服。” 徐卿尢被她弄得没了脾气,失笑,“从来没人敢这般使唤我,染儿倒是开了先例。” 苏染正要辩解,忽听见门外喧哗。 来人了。 苏染眯眼打量着走在人群最前面那个长髯灰发,目光犀利的老者。 好像,在哪里见过…… “季长老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苏染一下舒展眉头。她道是像谁,原来是自己重生后同一村庄的季沧。 因着险些被“明媒正娶”的事,徐卿尢显然也对季沧印象深刻,此时看着老者那与季沧有六七分相似的脸,面上掠过一丝困惑。 “不知季老前来,有失远迎。” 许久没动静的魏松亭匆忙去门口迎接,足见这位老者身份不一般。 季老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对着那群公子小姐颇有威严的敲了敲拄杖。 “你们这些小辈,快些离去。” 小小的雀跃欢呼。 若说魏松亭是那说一不二的地头蛇,那季老就准是那东海龙王——下凡带着天帝的圣喻呢,由不得你不听。 魏松亭恭敬的垂首侍立在旁,没有出声。 跟在季老身后各世家的人见状,纷纷上前招呼自家公子小姐回府。很快,前一秒还吵闹的前厅顷刻恢复平静。 “孽徒。”季老突然扬起手中拄杖狠狠打在魏松亭身上,魏松亭身子晃了晃,生生受下这一杖。 苏染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季老,应该是先帝太傅,季宗德。”徐卿尢神色有些复杂。 “你可是与季老有什么过节?”苏染见他脸色不太好,小声询问。 “没有。”他只是觉得有些碍事。 倘若季沧跟这季老真的有什么关系,那小子又对染儿居心不良,以后肯定会碍事。 第二十一章 三分怒意 全然不知徐卿尢心中小九九的苏染半信半疑。 那边,魏松亭让季老打两下出了气后,两人就提步去隔间。 大厅里剩下徐祖晟,徐卿尢和苏染三人,徐祖晟沉声叫走徐卿尢,落单的苏染无聊的摆弄着茶杯。 纵然她没听到那天晚上兄弟两人在马车旁的谈话,她也看到徐祖晟近日对她频频的示警。 更何况,她当时还听到了…… 没有哪个女子能对那番话无动于衷,只是正室之位她要不起,也不是她想要的。 上京徐家,名门望族,前世以她那江南织造苏四小姐的身份尚且算是高攀,今世,苏染无奈摇摇头。 “哪是心气高,认得清罢了。” 她如今只想着能尽早和弟弟见上一面,最好,能相认。 很快,魏松亭和季老一前一后回到前厅。苏染明显能感受到魏松亭脚步轻快一些,似是心中大石落地。 厅内只她一人,苏染对上季老视线时下意识一礼,动作流畅标准。 起身时才暗暗后悔,自己的一个村妇不该见礼,不过看那两人似乎没察觉出不对,苏染松一口气。 徐祖晟和徐卿尢不多时也回来,向季老见了礼后开始寒暄客套。没有在她面前那毛毛躁躁的样子,正经起来的徐卿尢一举一动皆是风华,身上那种优越清贵的特质显露无遗。 苏染安静的做着背景板,只是听他们言语中的意思,几人还要在赤金城停留几天。 苏染听着莫名烦躁,这一路走来不甚平静,停留的时间越久,差错也就越多。 “染儿可是想苏大大统领了?” 徐卿尢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拿起她把玩过的茶杯仔细端详。 “没,我在想那些流民可有着落。”苏染敏感的察觉到徐卿尢的态度变化,有些许不适。 “那你大可放心,”徐卿尢将茶杯放回桌,“季老已同意借魏城主粮食。” 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不过徐卿尢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证,十几辆马车的粟米顷刻填满城主府粮仓。 “这下,那些流民总算有救了。”苏染站在角落看着小厮将粟米卸下马车再搬到粮仓,真心替那些流民高兴。 “染儿倒是菩萨心肠,”徐卿尢状似无意拾起她脸庞一缕碎发,“只是染儿愿救流民,为何不愿救我?” 苏染愣愣站在原地,那眸中埋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隐忍,又有三分怒意。 “你有什么好救的?” “徐卿尢你……”今天太奇怪了。 “我乏了。” 不等她说完,徐卿尢突然冷冷截住话头,转身离开。 苏染盯着他的背影,心头有些发闷。 终于还是厌倦了吗。 “挺好的。” 苏染闭眼又睁开,把自己那点冒头的心思给掐灭,眼底一片清明。 殊不知,暗处的徐祖晟已经注视良久…… 第二天将何处打点好,魏松亭一早便下令让人用竹篮将煮好的粟米盛好,用绳子从城楼上坠下去。 这是苏染出的主意。 甫一放粮,流民肯定会一窝蜂涌上来哄抢,不若先以这样的方式进行赈济,免得放粮的士卒被流民误伤。 前一批粟米果然哄抢一空,苏染在城楼上望着,城墙下尘土飞扬,隐隐还有踩踏现象。 “放。”魏松亭抬手,士卒应声又放下一批竹篮。 第二批… 第三批… 抢篮子的速度慢了,渐渐有了秩序。 终于,那些流民从饥饿的恐慌中苏醒,抬头望着城楼上的人,浑浊的眼中有了泪意。 第二十二章 妥协 第二十三章 招架 徐卿尢所说的匪徒在赤金城郊外的紫殷山中,颇具规模的山寨,寨中百十来号人都以打劫为生,平日自耕自种,良田百亩,几十石粟米还是有的。 苏染觉得不管是借是买还是劫,只要能解燃眉之急就行。 只是这世上人分三六九等,像魏松亭这种士人最不屑与匪类为伍,就如徐卿尢所说,城主不喜如此行事。 “安心,魏城主那边我去说。”一双温暖的手覆上发顶。 “不过,染儿下次切勿再如此为他人出头。” “我知道……” 前世有双亲,弟弟还有秦云甫护着她,她嫉恶如仇却不识人间疾苦,如今有人将这一切血淋淋的坦诚在她面前,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是自顾不暇,有心无力。 额头被人弹了下,苏染吃痛惊呼。 “别多想,我的意思是染儿若为他人出头,我心中会不痛快。” 连吃味也说得这般堂堂正正,不愧是徐卿尢。 徐卿尢终于还是劝说城主同意借兵。 苏染私下向当地人打听,听到关于那山寨中三位狠毒狡猾的当家的故事,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苏染起个大早,借了套衣服乔装成士兵混进队伍,本想着若徐卿尢落难,她就来个英雄救美,却在队伍刚出发时被拉下马。 微风清寒,着男袍的白净姑娘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徐卿尢眸色沉了沉,刻意挡在她身前,隔绝身后众人好奇的目光。 苏染用手死死挡住脸,脖颈耳垂绯红一片。 “不在府中好好待着,跟来做甚?” 苏染不用看就知道徐卿尢说这话时必定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来人,送她回去。” “不行。”她急急放下手,出声抗议。 “我带了匕首,我可以保护你的。”苏染抽出腰间匕首递给他看。 她迫切想证明自己,全然忘记掩饰声线,软糯娇柔的话一股脑灌进徐卿尢耳朵。 苏染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 温热的气息骤然靠近,就在那张清逸的俊脸距她只有一小指距离,她敏捷的缩了缩脖子躲开。 正要抬头,又毫无招架之力的跌入他眼中温柔漩涡。 有一瞬间要溺毙的错觉。 他刚才,是想吻她? “你离我远一点。”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徐卿尢仍是不放过她,凑近耳畔咬她耳朵, “连我都招架不住,真碰上那些匪徒可怎么办才好,嗯?” 戏谑磁性的尾音微微上翘,苏染心尖一颤。 怕了怕了,招惹不得。 苏染又羞又窘,脑子里只想着逃开,怎料腰上忽而一紧,眼前场景翻转,下一秒徐卿尢已经将她抱上马。 “怕的话,就抱紧我。”耳边低低的咛喃。 苏染紧紧抿住樱唇,下颚紧绷。 这人怎么这样? 前几日还是冷脸相对,这几天就好像中了邪一样粘着她不放。 明明,明明知道她没办法躲掉…… 这种仿佛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不平衡感让苏染一阵气结。 “驾!” 她绷直背脊,紧紧拉住缰绳,策马一下跑出很远。 第二十四章 虎狼之词 旁侧一片阴影压上来,苏染余光暼到高挺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巴,腰腹处被劲瘦有力的手臂环绕一圈。 “慢一些,太快了。” 什么虎狼之词! 她察觉徐卿尢在偏头看自己,那视线灼烧得她浑身不自在,手里的缰绳险些被丢出去。 “徐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哦?我以为染儿这番装扮是将自己当成了路见不平的好汉,原来不是啊。” 徐卿尢一边取笑她不该冒险跟来,一边按下她竭力向前倾,险些跌下马的身子。 苏染被噎的没话说。 脑子里的小人捶胸顿足,戳着她额头数落她太傻太天真。 徐卿尢此次去山寨只带了十几人,万一与那些匪徒起了争执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可她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女子去做什么呢,到时不拖累他都算好的。 她只是听过那些血腥骇人的传闻,就头脑发热,跟来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傻? “不如我回府等你们消息吧。”苏染呵停马匹,犹犹豫豫的说出口。 这样至少,不是累赘。 半天得不到回应,她正疑惑着要转身询问,耳畔忽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几个着铠甲的青年骑马迎面而来。 瞳孔紧缩,身子因激动而不住战栗,她嘴唇蠕动半天,吐出几个颤抖的字节。 “阿祁。” …… 苏祁似有所感看向这边,而后颇有些意外的轻挑眉梢,牵引着马靠近。 “你怎么在此处?” 苏祁问的自然是苏染身后的徐卿尢。 徐卿尢将苏染方才失态的样子看在眼中,还有那声自然亲密的阿祁…… 得见好友的喜悦被冲淡殆尽,此刻他甚至觉得铠衣英武的苏祁有些刺眼。 “劫粟米,救流民。” 徐卿尢惜字如金的样子弄得苏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生气了?而且,救流民?他认识的徐卿尢可没这么好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旁,苏染上下细细打量着苏祁,心酸又欣慰。 黑了,瘦了,比以前沉稳好多。 她重生后模样大变,不怪苏祁认不出,她现在也不在意这些——能提前见到苏祁,本身就是件高兴的事。 “唔。” 腰上骤然收紧,她微微躬身,秀气的鼻子皱起。 “这位是?” 苏祁总觉得和徐卿尢同乘的那男子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好似带着点,慈爱? “我家卿卿。” 徐卿尢不给苏染半点反应的机会。 “什么?!” 苏染和苏祁异口同声道。 原来是女子。苏祁听那声音松了口气。 “既然碰上,就一同去山寨吧。” 徐卿尢不理会苏染的瞪眼,捉住她握着缰绳的手,策马往山寨方向去,苏祁也没问什么事,招呼同行的下属跟上。 “想活命,就离苏祁远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语气。 莫名其妙。 苏染打定主意要和苏祁早日相认,她真正要远离的,是身后这个阴晴不定的公子哥才对。 不过半刻,一行人来到紫殷山山脚,几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手执利器杵在外面值班。 山寨门牌匾上伏虎山寨四个字张牙舞爪,动物头骨被涂上黑漆,堂而皇之挂上门作为装饰。 “大狗,快去通知兄弟们,有送上门的肥羊。”几人音量不小的窃窃私语着,一身形如猴的男子点头往山上跑去。 那些话苏染心里听着不舒服,徐卿尢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端起贵公子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派头。 “可是要我把这山寨掀了?”苏祁抱臂看一圈身后那群徐卿尢带来的精锐,计算着胜率。 “不必,”徐卿尢摇头,“你待会儿进去,便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十五章 三块朽木 最后,徐卿尢一众被恭敬的请上山。 那大狗喊来的人有些眼色,看出那群换了便服的精锐底子不弱,心知应付不了不敢托大,立刻挤出笑脸将他们迎进山寨。 “几位爷,这边请。” 名唤青山的男子一脸精明相,趁着引路的空档旁敲侧击想探他们口风。徐卿尢心情不好,苏祁寡言,结果苦了苏染受一路聒噪。偏偏人家舌灿莲花,问个身份也是九曲十八弯的谨慎含蓄,挑不出错。 等他们通过几个专人把守的关卡和练武场,苏染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这些流程和布置,简直就是在照搬军营中那一套! 难道说,这伏虎山寨中的匪徒顶着打劫的名头在训练军队? 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苏祁显然也发现了这些相似,不露痕迹的寻找其他蛛丝马迹,态度开始变得谨慎。唯有走在前方的徐卿尢仍是处变不惊,昂首阔步。 几位当家住在山寨正中的院子里,其他精锐被拦住不得入内,徐卿尢三人便结伴朝那院子走去。 待他们在院外站定,青山进去通传,苏祁则看着院门外挂的三条褪色长缨突然冷笑出声。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三块朽木。” “没想到这三人不仅贪生怕死,如今还干起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完他又将话头转向徐卿尢,“算无遗策的徐公子,你早就知道这伏虎山寨的当家是我手下的逃兵?” “不早,就几日前的事。” “啧,不过你不知道会半路碰见我,我猜,”苏祁摩挲下巴,“你带了我的信物。” “是什么?”他一时想不到,急得挠心挠肺。 徐卿尢故作神秘,不答。 苏染默默听着,顺带梳理一下来龙去脉。先是借兵进入山寨,再用信物威逼利诱几位当家得到粟米,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徐卿尢收集情报的手段,她记得几日前她忙于给那些流民看病,他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她身边。 “当家的身体不适,不便迎客,几位还请移步偏房,等当家何时方便,再……” 苏祁一把将青山搡到旁边,抬腿踹开院门,径直闯了进去。 “身体不适?我倒是想看看有多不适。” “人呢,出来。”苏祁进门冷眼横扫一周,厉色道。 两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听到叫嚣,掀门帘出屋,对上苏祁时腿软一抖。 “将,大统领?” 张禹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他方才听青山那小子说只有十几人就有意晾着他们,给个下马威,可是他死也想不到这里面有个苏祁。 “自松山一战你们三人借打探敌情的由头离开军营便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你们英勇殉国了呵。” 听到苏祁提及往事,张禹许文有些脸上挂不住,梗着脖子辩解。 “当时局势大统领不是不知,松山一战死伤七万,敌众我寡,我们自寻退路,无可厚非。” 好一个无可厚非。 这几人曾是他手下最得信任的士兵,他有心栽培,甚至另开小灶传授他们刀枪剑戟的本事。只恨他当时没看出几人都是临阵脱逃的废物草包。 没空去听苏祁他们闲扯,徐卿尢出声打断。 “军法第五条,战场临阵脱逃者,杖毙。” 张禹许文自然认得这是常跟在苏祁身旁的徐小公子,神色一凛。 “不过几位当家不必紧张,我们此次来山寨是为粟米一事。” “百石粟米买三条命,于你们是很划算的交易。” 张禹许文回过味来,敢情这是有求于他们啊,当下端起脸。 “粟米有,不过几位态度如此豪横,怕是不好商量。” 百石粟米简直狮子大开口,只是他们非给不可,苏祁的手段他们清楚,惹毛了都没什么好下场。 徐卿尢知道他们都是欺软怕硬之辈,惜命得很,现在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其实今日还来了一个你们熟识的故人。” 故人? “傀。”徐卿尢喊了声。 一道黑影轻巧落下。 张禹许文面皮一抽,想起军营那些日子被傀支配的痛苦。 苏染则惊奇的看向傀,什么时候回来的,鹤治好了? “领去搬粮吧。” 简单粗暴。 第二十六章 得遇君子 第二十七章 求情 第二十八章 初 第二十九章 忆 第三十章 命悬 第三十一章 遗言 第三十二章 因果 第三十三章 云衡 第三十四章 敌意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改文公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