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玉颜重生 第2章 妹妹玉仪 第3章 此生陌路 那掌心里的温度与她的肌肤一触即分,却如同一束火焰,将她的半边臂膀焚毁,那温度久久不散。良久,她才扭过头去,触目是熟悉的玄墨色,春夜寒重,他也只穿了一身单衣,领口处是精致的绣纹,比更夜愈黑的发,用白色丝绦缠住,并未上冠。 少年端着一张脸,玉颜抬起头来,也只看到侧脸线条凌竣,刚毅分明,狭长的眼尾上挑,端看这侧颜,便叫人相信,这少年着实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少年目不斜视,朱玉颜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心里已是翻江倒海一般不得安宁,虽明知往事如梦,却依旧叫人无法忘怀,又算了算日子,若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赶回上京的路上,可如今他却在这里,难免叫玉颜心头生疑。 庞志学已是回过头来,对玉颜道,“玉颜表妹,没有撞着你吧?”见玉颜摇摇头,庞志学又忙介绍这少年和玉颜姐妹认识,“这位是我新结识的朋友,名叫萧敬庭,敬庭,这是我的两个表妹,玉颜和玉仪!” 敬庭,是他的字! 正思量间,朱玉仪已经转怒为喜,一双眼睛充满了惊喜与爱慕地望着萧敬庭,上前来,盈盈地行了个礼,“见过萧公子!” 朱玉颜却傻傻地站着,直到身后玲珑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她才醒过身来,抬眼朝萧敬庭看去,见他倨傲地用一双冷漠的眸子看着自己,她才自嘲一笑,也福了福身。 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重生而来的那点喜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明知道他会忘了前尘往事,玉颜却依然失望。 朱玉仪还在叽叽喳喳地问庞志学,方才对庞志学维护玉颜而生的那点芥蒂,这会儿,朱玉仪已经顾不得计较了,“你是怎么认识萧公子的?萧公子怎地到了夏口来了?在却月城住几天?这会儿正是却月城最好的季节,虽说冷一些,可诸多花儿都开了,在江边赛马,抑或是坐画舫游览江岸都是最好不过的……” 朱玉颜却慢慢地退了出去,绕过影壁,朝后院慢慢走去。她两条腿如有千钧重,很想很想再回头望一眼,可两世修来的理智,还有前世种种,都叫她没了勇气。 只心里那一份执着,终究她还是身不由己地扭过头去,期然而见他挺拔的背影,与她相背而立。 萧敬庭有些嫌朱玉仪吵,侧身退了数步,避开朱玉仪开口说话时,那高亢的嗓音,还有横飞的唾沫。他眼角余光难免追随那道离去的身影而去,褙子下摆随风扬起,背影单薄,在清冷的月色里,便是有众人拱围,也依旧显得形单影只,他的心狠狠一痛,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回到阙月院,玉颜并没有如以往一样看会儿书,抑或是写几个字,而是瘫在了榻上,全身的力量都失去了,半点都不想动。乳母王氏很是担心,以为她病了,问道,“姑娘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玉颜闭着眼睛,摆摆手,“服侍我睡了吧,我累了!” 红豆和玲珑忙围了过来帮她把钗环又一一卸了,又用热水帮她擦了手脸,一个高大的婆子进来,将她抱到了床上,王氏过去亲自为她拢了被褥,并没有走,而是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姑娘可是为方才三姑娘的不逊难过?” 玉颜依旧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乳母不必管我,且自己去睡吧!” 王氏应命,起身将帐幔都放了下来,一下子,烛光都被挡住了,玉颜缓缓地睁开眼,眼泪一下子就漫了出来,她轻轻地抽泣,有些抑制不住,将被褥咬在齿间,抑制住哭泣声,全身蜷缩成了一团,不停地颤抖着。 前世,那个用毕生的荣耀与性命来宠爱她的男人,今生再也不认识她了! 次日一早,朱玉颜去了她继母住的正院请安,屋子里,庞志学领了萧敬庭在,朱玉仪坐在二人的对面扭扭捏捏,一双妙目不离萧敬庭,时时还未开口,便已满脸含羞,庞氏坐在上位,端庄雍容,将女儿的心思看在眼底,也多打量萧敬庭,左右都甚合意。 听到门口丫鬟通报玉颜来了,原本欢声笑语的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还是庞志学忙道,“玉颜表妹来了,快进来啊!” 玉颜绕过穿堂口的大插屏,过了三间厅,进了正屋,庞氏不悦地朝她看了一眼,也不理会,对庞志学道,“学儿年岁不小了,怎地还这么冒冒失失?今日幸好是在姑妈这里,若是在别的地方,有旁的人在,你这般失礼,岂不叫人笑话?” “正是因在姑妈这儿,侄儿才僭越,是侄儿的错,请姑妈见谅!”庞志学从善如流,站起身道了歉。 庞氏点点头,玉颜过去行了个礼,因庞氏并未叫入座,她也只好站在原地,敛眸微垂,静候吩咐。朱玉仪越过她母亲,道,“姐姐今日怎地破天荒给母亲请安来了?难不成是听说表哥和萧公子在,这才过来的?” 玉颜的心猛地多跳了几下,她眼角余光看到萧敬庭捏着白瓷杯的手不疾不徐地转着,听到朱玉仪的话的时候,微微顿了一下,便恨不得此时地上裂开一道缝,她好钻进去,转念一想,彼此已是陌路,便是他信了朱玉仪的话,瞧不起她,也大无所谓了。 如此,她也冷静了下来,萧敬庭朝她瞥了一眼,见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由得冷笑一声,“朱三姑娘说笑了,虽说朱二姑娘是在下四伯母的嫡亲妹子,可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何来因在下而来之说?” 朱玉仪笑道,“萧公子莫非忘了,昨日晚上,你们不是见过面吗?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啦!” 萧敬庭漫不经心地道,“是吗?”见朱玉颜扭头看着她,他盯着她的眸子,俊美无俦的脸上凝着一层寒霜,眼底凉薄,“我已经忘了,我们见过面吗,朱二姑娘?” “应是没有!”朱玉颜虽心如刀绞,依旧淡淡一笑,“公子既是记不起了,那必定是没有见过了!” 第4章 人中龙凤 第5章 目送离开 第6章 姐弟误会 第7章 以才服人 第8章 就敢打你 第9章 此去上京 第10章 妹妹同行 第11章 莫名担心 第12章 他来请她 第13章 一瞬万年 第14章 隔船相思 第15章 不肯喝奶 第16章 不喜清淡 第17章 姑娘威武 第18章 知女是父 第19章 天人之姿 第20章 月夜灯火 第21章 一尊杀神 第22章 上京有旨 第23章 益州钟家 第24章 美满姻缘 第25章 风流韵事 第26章 借力打力 正午时分之前,二门口的婆子来报,说是大姑娘和姨娘回来了。朱玉仪去逛了半天园子,正与朱玉颜一起陪着裴氏在说话,听了这话,瘪了瘪嘴,那意思大约是在说,叫了人去请,这会儿才回来,若非是专程派人去请,是不是今日就不回来了? 片刻,庭院里传来了一声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母亲在屋里吗?” 丫鬟回答,“是,大夫人正等着大姑娘呢!” 朱玉仪忙朝门口瞧去,朱玉颜与裴氏也停下说话,门口的帘子被人打起了,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口的屏风外头绕过人来,为首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果然生得袅娜多姿,一张巴掌大的脸上,眉眼如画,乌黑的眼珠子充满了灵气,小巧的鼻子,红嘟嘟的唇,眼珠子朝屋子里转了一圈,已是心中有数,上前来,与裴氏行过礼后,笑着问道,“母亲,这是哪里远道而来的客人?不知怎么称呼?” 朱玉颜忙起身与钟婀娜相见,对她来说,钟婀娜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前世,萧定权的后宫里,当真是环肥燕瘦,哪一个不是美人儿?连早年服侍他,给他生下了庶长子的荣嫔,比她们一干后进宫的都要年岁大些,也是风韵犹存,不显老态。 钟婀娜原本是老王上定给萧靖雍的,前世,老王上去得早,萧靖雍后来又与她生了感情,待萧定权继位,为了巩固益州政权,便纳了钟婀娜。钟家原本已有一女与萧定权为妾,钟婀娜入宫之后,姑侄二人共侍一夫,有违伦常,但乱世之中,谁又把这些当一回事? 况,萧定权的后宫之中,还有一两个寡妇,均是曾经的节度使之正妻,为了大周江山,萧定权是格外舍得委屈自己的。 钟婀娜本就生得美貌,衣饰华丽,虽然朱玉仪今日也着意打扮过,但在钟婀娜面前,她还是被比了下去了。既然在美貌上无法胜出,朱玉仪也有她值得骄傲的地方,那便是她为正室所出。 朱玉颜将朱玉仪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她褪下腕上的镯子,推到了钟婀娜的腕上,“今日实在是失礼,因来得匆忙,并未备下礼物,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这怎么好?”钟婀娜小心地朝裴氏看了一眼,裴氏笑道,“玉颜比你们年纪大不了多少,也就几个月,行事却格外周全,你们该向她好好学学!” “母亲教训得是!” 钟婀娜落落大方地行礼,又配上她精致的容颜,屋子里的婆子媳妇们虽然多是裴氏的人,瞧得出来,对钟婀娜多是赏心悦目,非常喜欢的。 朱玉仪顿时越发不舒服了,问道,“婀娜姐姐,你方才是去了你舅家了?听说是你舅家的表兄出了事?不知道是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姨娘是多日未去了,惦记着,才临时起意去瞧瞧,并没有什么。”钟婀娜瞧着是回朱玉仪的话,实则眼睛看着裴氏说的。 裴氏心里明白,钟婀娜是个格外聪明的孩子,必定已经知道何家表兄做的事情,又猜到朱玉颜来必有目的,这才不肯多说。裴氏才有了朱玉颜的请求,见钟婀娜如此识趣,很是欢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也很是赞赏。 朱玉仪心里却是冷哼一声,歪着头,一副天真模样,“昨日我和我姐姐在街上,遇到了一个登徒子,要朝我姐姐伸手,被萧哥哥一脚踩断了胳膊,那人姓何。婀娜姐姐,听说你舅家也是姓何,不知道是不是婀娜姐姐的表兄呢?” 若没有她二姐姐说的老王上准备把钟婀娜许配给萧哥哥,朱玉仪觉得,或许自己不会对钟婀娜有这么大的敌意,可既然曾经有过这么一遭,朱玉仪还如何能够容忍钟婀娜比过她? “真是没想到,婀娜姐姐神仙一样儿的人,竟然有个那样的表兄呢?” 钟婀娜的脸顿时通红,她愤恨地朝朱玉颜看过去,见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耳尖儿都是红的,比她还要尴尬。钟婀娜便明白,只怕朱玉仪这番话,是她自己说的,并非是朱玉颜的意思了。 “这事怕是误会!”裴氏问钟婀娜,“你今日去你舅舅家里,你表兄可好?” 一开始,钟婀娜和她姨娘看到舅家的表兄那副模样,的确是心疼,血脉相连,她哪能不气愤?原本回来,也是想跟她爹爹说,到底是谁下了这样的手,益州境内,什么人这么不怕死? 昨日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很多益州人都亲眼所见,又是在益州最大的酒楼门口,查起来并不难。待查清楚了,何氏冷笑,觉得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萧靖雍这个昔日炙手可热的皇太孙,如今性命朝不保夕,竟然还敢如此猖獗。 昔日,老王上欲将钟婀娜聘与萧靖雍为妻,萧靖雍以不认识钟婀娜,死活不肯。何氏和钟婀娜当时没少被人笑话,现在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只要益州节度使一封信去上京,只把事情说一遍,多的一个字不提,王上都要疑心,萧靖雍是不是在借题发挥?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一瞬间,钟婀娜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念头,百转千回,终于,她咬了咬唇瓣,“何家老爷说给大少爷说了一门亲事,这才叫母亲过去瞧瞧。朱三姑娘说的昨日那人,恐怕是另一个姓何的人,未必是何家少爷。” 在裴氏如炬的目光之下,钟婀娜连舅舅表兄都不敢唤了,她改了口,裴氏脸上的颜色这才好些。 朱玉颜这才抬头对玉仪道,“我们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今日这样的话,妹妹以后不要再说了。” “不错!”裴氏接过朱玉颜的话,以长辈的口气教训玉仪,“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你姐妹二人一荣俱荣,你姐姐若名声不好了,你将来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些话,想必你母亲都教给过你,我不过白说说!” 朱玉仪连忙起身,一个字都不敢抗争,忍气吞声,说了声“是”。 钟婀娜顿时格外吃惊,再看朱玉颜,眼里充满了慎重与忌惮,她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能够请得动母亲为她说话,只能说,玉颜这个人已经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短短半天功夫,她是如何做到的? 第27章 到此为止 过了晌午,玉颜起身要告辞,裴氏要留她吃晚饭,若真吃了晚饭再走,便有些迟了,正好前院有婆子来报,说是将军回来了,裴氏想了想,便嘱咐,“若明日不启程,一定要过来再玩一天。” 朱玉颜自然是答应的。 “母亲,我送玉颜姐姐和玉仪妹妹吧!”钟婀娜主动请缨。 裴氏扯起唇角笑了一下,点点头。待她们三个领着下人们才出了她的门,裴氏喊来贴身丫鬟,“去瞧瞧将军,就说我有请!” 那丫鬟是裴氏的心腹,哪里有不明白的,也没有去别的地方请,守在何氏的院子的附近,果然瞧见钟庾亮回了后院后往何氏的院子里来,她便去截了胡,“大夫人请老爷过去说话,说有事要请老爷的示下。” 裴氏身边的人是甚少喊裴氏“大夫人”的,那么多年都喊“夫人”,早已经习惯了,也不会刻意喊“大夫人”给她添堵。但每每当着钟庾亮的面喊,总能喊得他耳根发热。 钟庾亮只好调转方向,朝裴氏的院子里去。丫鬟跟在他的后面,进了裴氏的屋,裴氏朝着丫鬟看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裴氏便明白了,不由得心头火起。可她惯会揣度男人的心思,面上一丁点儿都没有露出来,吩咐人沏来茶,自己亲手端了送到钟庾亮的跟前来,“今日日头有些毒,眼见得天儿就热了,将军再出门,妾身得叫人带上衣服,在外头早晚换上。这身只怕是早起穿到了现在的,厚了一些。” 这茶,这话儿都说到了钟庾亮的心坎儿上了。他喝了一半,欲放,裴氏又亲手接过去,丫鬟已经捧了热水过来,裴氏绞了个帕子递给钟庾亮擦了一把脸,也不叫他多等,“听说何家舅爷家里出了点事,” 问完这话,她又小声问起晚饭厨房都做了什么,吩咐道,“前日舅爷家里送来的臭桂鱼叫厨房做了,将军喜欢吃,那雕花酒起一坛子出来,桃花都谢了,再埋着也没多大意思。” 便是说起何家舅爷时,钟庾亮不太高兴,听了她这些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话,他心头的火气也都没了。 “昨日夜里在街头,那混小子调戏人家女孩子,被人断了臂膀。” 半晌,屋子里没有说话声,钟庾亮扭头去看裴氏,见她沉着脸,知她最是厌恶这种欺邻霸市,胡作非为的行径,顿时,钟庾亮心头一凛,道,“我也是才听说,正要去问何姨娘,若真有这事,决不能姑息!” “将军明白便好,将军为益州牧,一方诸侯父母官,便不能爱护百姓,也不能叫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们败坏了将军的名声。况且,我还听说,那差点被欺负了的姑娘非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这,钟庾亮是不知道的,他望过来,眼里带着询问之色,裴氏便心底里冷笑一声,若今日她不拦着他来这里,何姨娘那三寸不烂之舌,还不知道如何为她娘家洗白呢,只怕提都不会提玉颜,便叫她混淆了视听,待将来,将军知道了事情缘由,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姑娘是荆州牧的女儿。老爷还记得当年庞家大姑娘吗?就是我那手帕交,我可怜的早死的妹妹,她死前,我都不曾去见她一面。” 钟庾亮彻底不能淡定了,裴氏心气儿高,性情又有些孤傲,她一辈子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不多,当年庞家姑娘便是其中之一,一直很得她惦记,只可惜早死了。 竟是庞氏留下来的孤女! 钟庾亮今日不到天黑就回府,一回府没有来裴氏这里就赶去何氏的院子,为的就是何氏打发了人去请他回来,当然是想在他面前告状,他堂堂益州牧的舅家侄子竟然叫人踩断了胳膊,这不是明摆着打他和钟庾亮的脸吗? 钟庾亮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把自己丢了的脸面找回来,此时,听了裴氏的话,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朱震还没有死呢,若知道女儿在他益州地界被人欺负,他会忍下这口气?换了是他钟庾亮,他也不能善罢甘休。若是告到了王上那里去,朱震的大女儿还是王上的正宫王后。 何家还真是会惹事!钟庾亮气哼哼地,但也没当着裴氏的面表现出来,只问道,“朱家姑娘今日是不是来过?想必她还没有离开益州,这件事也只有请你出面去向她赔个不是,若何家那小子知道她的身份,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听说,当时是在酒楼门口,何家小子是不是喝多了,才做出这等糊涂的举动来?” “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将军是益州牧,朱家将军是荆州牧,这不是把话柄递给人家吗?叫人家好笑话咱们,若朱家姑娘是寻常百姓的女儿,今日是不是就得被人抢回家不得伸冤了?将军至今莫非都不知道‘牧’字的涵义?” 钟庾亮乃一介武夫,平生最自豪的是便是娶了世家大族裴氏的女儿为妻。此时,听得这话,老脸一红,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件事我不管了,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也听不懂,这件事你就全权处理吧!” 他正要离开,裴氏又拦住了他,“将军且别慌着去何姨娘那里,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女子,哪里就能处理得妥当?这件事,也不只是朱家姑娘一家的事,昨日事发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何家侄子,偏偏出手的又是萧家九爷,出手难免重了一些。” 钟庾亮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事还把当今王族给牵扯在其中了?萧家九爷,不用多说,他也知道是前皇太孙,他当即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奥妙,不知萧靖雍出手是真不知道何家小子的身份,还是假不知道,故意打狗辱主人的? 狗,当然是何家小子,主人就未必是他这个益州牧了。 裴氏眼角儿以瞟便知他想的是什么,不由得冷哼一声,“你也别琢磨了,你当何家那小子是你亲儿子,人人都识得的?我今日听玉颜说了,说他邋里邋遢的,头上戴着顶花帽子,原以为是哪个员外郎地主家的儿子,谁曾想到他原是个有身份的?” 钟庾亮恼怒不已,“他算是个什么身份?就算有身份不也是仗着我钟家的势吗?行了,你明日一早多带些礼物去给朱家姑娘道个歉,这件事到此为止!” 第28章 算计人心 第29章 再入上京 若裴氏不提起王上的寿辰,朱玉颜已是记不起来,再过三个月,真的就到了萧定权的生辰了。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也是快到上京了,在城外遇到了不得入城的萧靖雍,他挂在她的马车底部,被她偷入城去,甚至还进了宫,那一夜格外凶险,是大姐姐救了她和他一命。 今生呢?他这次换了一种方式回去,是不是就要好得多? 船顺风顺水地行了半个月后,前面就是上京码头了。 朱玉颜叫人备了佳肴,唤了庄雎和韩罗来。她坐在主位,两边是玲珑和红豆侍立,左右各一个矮几,桌上是酒菜,韩罗与庄雎跽坐。 朱玉颜举起杯来,“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到了上京之后,两位将军便是鹰归长空,鱼跃大海了,玉颜在此祝两位将军此后能在王上麾下多立战功!” 韩罗与庄雎来,原本也是有些明白,船到了上京码头,以后他们各自分领的骑兵如何安置,只怕由不得朱玉颜了。韩罗很是担忧,庄雎却不愿多想。玉颜喊他们来,一来答谢一路护送,二来会不会有话要说。 韩罗是期待的,庄雎则呈观望。 哪里想到,她一开口就是一副好聚好散的样子?韩罗一下子就急了,庄雎也难免慌。韩罗的急是真急,连忙转过身,面对朱玉颜长拜下去,“二姑娘,按照以往的惯例,属下等到了上京之后,虽要随各位将军王爷们出征,可属下等的归属却依旧是二姑娘名下,难道说二姑娘不要我们了吗?” 朱玉颜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看向庄雎,“我自是不会不要属于我的人,只,常言说得好,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是不愿留住那些嘴上说的好听,肯跟着我,实则背地里又有异心的人的。” 朱玉颜还是不肯信他,庄雎心里已是明镜儿一般,他也忙面向朱玉颜,“二姑娘,将来我等的军功是要记在二姑娘头上的,再由二姑娘分赏给属下等。属下等只冲着这一点,便不敢有异心。” 朱玉颜点点头,她今日只是敲一记警钟,若去了上京,庄雎还有别的心思,她自然有的是办法,便不再提这件事,只问道,“我今日叫二位来,便是想商量一下将来随那位将军郡王出征的事。待到了上京,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包括你们手底的五千骑兵依旧是属于我的财产,如你们所说,军功将记在我的头上,关系到我的荣辱。固然,你们自己的努力极其重要,可由哪位大将军王爷统领更加重要。” 庄雎忍不住朝朱玉颜看了一眼,少女精致绝美,跽坐在主位上,双手交握,宽大的袖子垂落下来,端庄柔美,却又有着叫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不止一次,庄雎在想,若眼前这位生为男儿,天下格局又会是什么样子? 十四岁的少女,对上京的情势了解得竟然比自己这天生的武人还要多,他绝不相信,才二小姐说的开头的那番话只是随口一说。 庄雎打了十二分的精神起来道,“上京,王上麾下,能征善战的将军非常多,兵强马壮方才有今日的局面。每位将军都听命于王上,二姑娘不妨请大妃娘娘帮忙合计一番,看哪位将军肯收编我们的五千铁骑。” 虽说是五千铁骑,可与上京相比,荆州属于南方。南方人擅水战,跑马纵缰之事,包括胯/下骏马,比起上京来说,实则是要差一些的。这五千骑,所用的马均非都是从关外马场上买来的军马。是以,虽说五千,人数众多,可若是归到了谁的麾下,还要掏钱帮忙换马,还要训练马上作战,便是负担了! 五千骑兵,到时候折损得一人不剩,都是有可能的。 朱玉颜也听明白了庄雎的意思,前世,大姐姐的三千骑兵是归于了王上的,饶是如此,与大辽的一战之中,这三千人被当做敢死队为王上自己麾下的人做挡箭牌,最后只剩下了不到百人。 朱玉颜点点头,“我明白了庄将军的意思,不论王上麾下的哪位将军统领大家,都没有意见,是这个意思吗?” 庄雎不解朱玉颜的意思,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句话里的破绽来,低头道,“是!” 朱玉颜便又问韩罗,“韩将军呢?” 从入了上京地界,朱玉颜便一直唤二位为将军了,韩罗一直到现在还很激动,虽说这一声“将军”,也只是敬称,但他好歹也是统领两千五百人的将领了。韩罗忙再次拜下去,“属下凭二姑娘吩咐!” “既是如此,这件事我也暂无定论,待我细想一番再做决定。明日午时,我们便将到上京码头,今日我略备薄酒,感谢二位一路尽心护送。” 二位自是谦逊一番。 上京左控函谷,右握虎牢,前望伊阙,背靠邙山,乃四险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东西两山从两侧拔地而起,伊水中流,如游龙归阙。既是军事要害,又是交通咽喉。 萧家在这里起兵,又从这里出发逐鹿中原,如今又在这龙盘虎踞之地定都,风水气运自是不必说。 朱玉颜的船在上京码头靠岸,临下船前,朱玉颜换了一身白色的袄裙,她站在甲板上等朱玉仪,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码头上接她姐妹的人,人人的胳膊上都套着黑色的孝布,她便让婆子去催朱玉仪,“叫三姑娘快些!” 今日是进京的日子,朱玉仪好生打扮了一番,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来上京城的目的,临行前,母亲也再三叮嘱过她,务必要求大姐姐给她指一门好的亲事,将来她自己好,也好帮衬一下弟弟。 初次入京,朱玉仪自然是要给上京人最好的第一印象。 她穿了粉红色的袄裙,腰间系了一条淡绿色的腰带,将她原本就细的腰束得只有一扎宽,不盈一握,脸上也是精致的妆容,娉娉婷婷地从船舱里出来,遇到了来催她的下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越过人朝朱玉颜走去,老远喊了一声“二姐姐”,声音里带着格外明显的得意。 她的娇容带给她的自信。 第30章 初来乍到 朱玉颜扭头看她,愣了一下,眉头已是紧锁起来,朝小阎氏怒道,“嬷嬷是怎么教导三姑娘的?怎地允许三姑娘穿成这样?三姑娘年幼不懂事,莫非嬷嬷也老糊涂了?” 小阎氏愣了一下,顿时老脸通红,朱玉仪好容易到了上京码头,丈量着以后再也不用仰仗朱玉颜了,此时自然是不甘示弱,“二姐姐这是教训谁呢?我也知道我这一路上是给二姐姐教训惯了的。如今母亲不再身边,若二姐姐不管教我,我怕外头的人说我朱家没家教,可二姐姐也别忘了,如今到了上京了,大姐姐在呢!” 朱玉颜气笑了,她朝上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也想早些把你交给大姐姐,我也不想多管你,可如今,大姐姐不是不在跟前吗?”她也懒得跟朱玉仪多费口舌,对小阎氏道,“嬷嬷当不会忘了,如今是国丧期间,三姑娘这副打扮,还不等进城,只怕就要连累得我朱家满门抄斩,嬷嬷还是好生帮三姑娘换副打扮吧!” 说完,她理也懒得理朱玉仪,自己就踩着搭板小心地上了岸。她身边的人簇拥着她,她一身白色袄裙,头上也只用一根银钗绾着发,从身后看,窄瘦的肩膀与腰身,只显得她身材窈窕,并不羸弱,她肩背挺直,气度雍容,矜贵而不傲气,举手投足之间从容淡定,她的美已是刻在了骨子里,反而叫人忽视了她本身就是一位容貌绝色的女子。 朱玉仪看得怒火中烧,原先她是讨厌她这位二姐姐生得比她漂亮,如今,她越发讨厌这位二姐姐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好似比谁都清高,比谁都聪明,所有人都不及她也就不被她放在眼里。她讨厌这种漠视。 “姑娘,咱们还是换身衣服吧!” “换就换,谁说了不换吗?” 待朱玉仪换好衣服,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朱玉颜不声不响,陪着宫里来的人在码头上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她本想叫上京的人对她朱家的人留个好印象,但事与愿违,她如今也没了这个念头了。好与不好,日久见人心,今日好,也保不住天长日久的好,总有一日是要穿帮的,又何必呢? 来接朱玉颜姐妹的是朱玉薇身边的大丫鬟,名叫青黛,原是从朱家陪嫁过去的,也不知为何并没有服侍萧定权,还没有到放出宫的年纪,便还在她身边当差。两人已经在朱玉颜上岸的时候见过面了,这会儿,朱玉颜问她,“宫里可是还在做丧事?” 先前,朱玉颜早派人进了城,打探了消息,知道老王上的棺椁还在宫里,待做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之后,才会运往已经完了大半工程的兴陵去。从宫里敲了丧钟到今日也才只有四十天的时间。 青黛忙将宫里的事说了,“先王上停放在太极殿,大妃娘娘领着内外命妇每日在两仪殿哭灵,王上领着皇子王爷和大臣们在太极殿守灵。大妃娘娘的旨意,两位姑娘进宫后先去甘露宫更衣,大妃娘娘若不得空回甘露殿先见两位姑娘,便由奴婢领二位姑娘去两仪殿。” 朱玉颜点点头,“原就该这样!我们本想早些到,谁知这一路上风向总不是很好,比原先既定的晚了一两日,王上和大姐姐不怪罪才好!” 意思是她们进了宫就要到两仪殿哭灵? 朱玉仪刚刚从船上下来,就听到了这话,她心里窝火得不得了,虽说船上的日子不好过,可能吃能睡,总比穿着一身丑陋不堪的孝服,被围在一堆人中间嚎啕大哭得好,又不是自己的亲爹娘,未必哭得出来,还不能不哭,哭得眼泪少了都不行。 朱玉仪气得现在就想哭了,她这会子不能不怀疑,她二姐姐是故意的。她那么聪明,还没下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分明是早就知道宫里的丧事还没有完,可她上赶着过来哭灵,为的是那般? 难道不会叫船行得慢一些?沿途那么多县镇城池,随便逗留几天,谁又会说什么了? 可她并没有,这么上赶着过来,为的是哭别人的亲爹! 朱玉仪也只敢气气,还没有糊涂到现在就当着宫里来的人的面发作的程度。她气鼓鼓地上了来抬她的轿子,脚狠狠地在轿子上跺了一下,怒道,“还不走,等什么?” 青黛因来的是自己曾经的主家的人,对朱玉仪便难免多了一点包容,朝轿夫们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声,“抬稳一些!” 朱玉颜上轿前朝这边看了一眼,已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她朝自己的奶嬷嬷使了个眼色,奶嬷嬷便忙上前,给轿夫们一人塞了一把钱。这些轿夫们有钱就得了,也懒得计较朱玉仪,这一路上到内城的延平门也还平稳。 从延平门入了皇城,穿过上京宽阔的街道,又在安礼门前换了一辆青幄小车,入内城,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眼看着快要到她大姐姐朱玉薇所住的甘露宫了,她敲了敲车壁,让车停下,下了车步行过去。 青黛知朱玉颜的意思,但一来朱玉薇有过吩咐,二来她也心疼朱玉颜,忙过来道,“娘娘吩咐过了,叫姑娘直接坐车去甘露宫。这一路过来,想必是累坏了,娘娘心疼得不得了。” 朱玉颜太清楚大姐姐的处境了,如今虽说是王上的大妃,可她姐姐无子,在宫里的地位格外尴尬。若非萧定权这人自有城府,不肯叫女人恃宠而骄,受其影响,她大姐姐如今只怕尸骨都不剩了。她朝青黛摆摆手,“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们初来乍到,越发该遵守,如何能叫大姐姐为了我们坏了宫规?” 青黛听了这话,眼圈儿都红了,“难怪娘娘总是说,若二姑娘来就好了,谁都可以不体谅她,独二姑娘总是个知冷暖的。” 朱玉颜只笑笑,并没有接话。 太爱一个人总是会受很多伤。她大姐姐就是太爱王上了,爱得忘记了自我。 这份爱所带来的一心一意的依恋,叫王上看重珍惜,保住了她在王上身边的位置,可因为太爱,她最后也被王上伤得遍体鳞伤,一颗心无处安放。 她的大姐姐想要的知冷暖的人,从来不是她,而是王上。 第31章 贵女气派 第32章 后宫妇人 第33章 彼此遥望 第34章 旧交新知 朱玉颜并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朝小阎氏看了一眼。她是朱玉仪的乳母,临行前,小庞氏又吩咐她负责教养朱玉颜。小阎氏自然明白朱玉颜这一眼的意义,她连忙拉住了朱玉仪,低声道,“姑娘,这宫里怕是有规矩,前头娘娘们都是有品秩的,咱们不能僭越了。” 不光是宫里有规矩,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没个规矩呢?就算是朱家的后院,小庞氏又何曾让朱震的侍妾在她跟前僭越过? 朱玉仪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在朱玉颜的后面,她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跑到了朱玉颜的旁边去,笑着道,“姐姐,你我都是没品秩的,我与你一块儿走,没事的吧?” 朱玉颜目光平视,走路不疾不徐,稳稳地落后前头的人三五步远,并未说话。 太极殿的前面,左延明门的门前,高高的神杆上,挑起了一面白幡。五月里的京城,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东南风从京城的上空吹过,白幡猎猎,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但到了两仪殿,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殿前摆满了白纸扎的人马车轿,廊下飘着白色的帷幔,殿里密密麻麻跪满了身着孝服的内外命妇们。朱玉颜还好,她前世活到七老八十,什么没有见过?此时见这番场景,朱玉颜倒也淡定。 唯独玉仪,小小年纪哪里经过这种阵仗,虽大白天,吓得满脸煞白,忍不住抓住了走在她身后的小阎氏的手,小声道,“嬷嬷,我怕!” 朱玉颜听到了,她偏头朝她看了一眼,想到她从前在家里,爹爹和姨母也是把她当掌上明珠般宠着,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大约也和前世的自己一样,怀抱着嫁给高门贵婿为家里增添一份外来的助力,好让荆州不至于在这样的江山局势下被淘汰掉,心里难免对玉仪有几分怜惜起来。 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呢,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像她,如今十四岁,也不算大,可这副身体里,是个活了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的灵魂,不灭不老,已经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觉了。 “一会儿嬷嬷是不能进殿的,你若是怕,便跟在我的身后吧!” 玉仪对她的二姐姐再是讨厌,可到了这上京城里,除了大姐姐和二姐姐,她也不认得什么人。人生地不熟的,她除了依赖两位姐姐,也别无选择。因尊卑有序,她不能越过那些又品秩的命妇们到前头去,跟在大姐姐的身后,她也只有跟着二姐姐了。 她看着朱玉颜的侧脸,白皙光滑如白瓷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细小的绒毛,婴儿肌肤般细腻,翘挺的鼻子,侧脸的轮廓完美,她微微抬着头,露出如天鹅颈般完美的一截脖子,肩背挺得笔直,给人不卑不亢的感觉,就算是走在一众命妇之中,她也是最雍容的一人。 玉仪一直就知道她这个二姐姐生得极美,处处都显得与众不同些,如今这一刻,她才算看出,何止是与众不同些,分明是气度不凡。一父所出,玉仪又处处都喜欢与玉颜攀比,心里那股子嫉妒,就越发按捺不住了。 眸子不停地朝玉颜瞟去,玉颜本就时时留意着她,眼角余光也不时落在她身上,便也察觉到了玉仪那饱含深意的目光。 一切和前世来得一样。玉颜有些烦躁,前一刻她心里还对这个妹妹心生出了一丝怜悯,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世为人,她还是没有磨掉自己那点多余的同情心。 抬起头来,玉颜的目光定在了右前方一人的身上,便是穿着同样的孝服,玉颜依旧是从她的背影便认出了她来,多少年不见了,玉颜的眼睛顿时有些发热,鼻子一瞬酸了,情不自禁地快走了两步,与那人并肩。 众人鱼贯入殿,内城里的门槛,比寻常人家又要高出一些。朱玉仪一面想着心事,跨过门槛时,看到走在前面的玉颜垂落在地的长裙,脑子里灵光一现,她甚至都没有多想,另一只脚跨进门槛的时候,她的步子便迈得大了一些,睁着眼睛朝着玉颜的裙摆上踩了过去。 前后左右都是人,以她二姐姐的性格,她是宁愿自己忍着,也不会愿意去撞到别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人,极能忍耐,但也从来不是愿意白忍的人,她忍,都是有条件,有目的的。 玉仪的脚朝她踩过来的时候,玉颜已是看到了。 前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因今生很多事都已经改变了,她来上京来得晚了些,她不是在上京认识的萧靖雍,她来的时候带了母亲的嫁妆,带来了五千骑兵,她因怜恤玉仪年幼而抱着与她和解的心,但玉仪并没有因为这么多的改变而改变。 玉颜的身子便朝旁边晃了一下,她的裙摆晃动,身子朝旁边的人身上倾了一些过去,并没有触及到那人,只瞧着与人似乎近了一些,但她分寸掌握得格外好,叫她身边的人并未察觉得到她的靠近。 只,与前世一般,她旁边的这位姑娘乃是习武之人,对周围的感知便比起别的闺阁小姐来说要敏锐多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玉颜的肩膀,另抬起一脚起来,朝玉仪的小腿踢了过去。 “你一条腿跨得这么远,你咋不去上天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强调,肩膀上传来一股热意,朱玉颜连看都没看玉仪,就朝旁边看去,正好对上了这姑娘的一张脸,满月一般,浓眉大眼,眉间少了女孩儿该有的娇气,显得英气勃发,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到玉颜时,瞪得老大,满眼都是惊艳,只差喊出声来了。 是周晓! 朱玉颜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头打转儿了,却不敢任其涌出来,只敢朝她笑笑,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落在周晓的眼里,玉颜是委屈的。京城中人都知道玉颜与玉仪姐妹俩是大妃的妹妹。周晓是亲眼看到玉仪朝玉颜伸腿的。她出生于武将之家,性情坦荡,最是讨厌一些偷偷摸摸的行为,格外不耻。 第35章 那一马鞭 第36章 情天恨海 第37章 见过姐夫 第38章 就在今夜 五千骑兵是玉颜的嫁妆。 玉颜也知道大姐姐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大姐姐写信叫玉颜来上京,原本就是要她给萧定权做妾的。前面的事由与前世一模一样。今生也不曾变过,这也是为何,父亲会给她五千骑兵的缘由,为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拉拢和新王之间的距离,一旦将来萧定权登极为帝,建立新朝,不管是后戚身份还是从龙之功,朱家说什么都能得一个勋贵爵位。 萧定权再看玉颜的眼神便带了一丝炙热,有些不自在地问,“多大了?” “刚满十四岁呢!”玉薇道。 “太小了点儿!”萧定权清了清嗓子,伸手要去扶玉颜,玉颜已是朝后一倒,她奶嬷嬷扶住了她,她自己起身,“多谢姐夫!” 假装没有听懂玉薇的话。萧定权念她年幼,也并不甚在意,玉薇却有些不满,“咱们一家人私下底你喊姐夫没什么,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喊王上的,要不然显得咱们不礼貌。” “是!”玉颜恭恭敬敬地退下去,礼仪周全,仪态从容,满京城的女孩儿都没有玉颜这份气度。 玉薇很是满意,得意地朝萧定权看了一眼。萧定权自然也是格外满意的,他虽身居高位,此时也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欢喜,端起的茶杯也遮不住翘起的唇角,唇角之上噙着的两抹笑意。 多年夫妻,玉薇当然是了解自己这位枕边人。虽早就知道丈夫一定会喜欢上自己这位亲妹妹,但仍然是到了这一刻,才放下心来。如今,剩下来的事,她只需要担心,颜颜能早日怀上子嗣才好。若想要朱家经久不衰,王上的继承人就必须是她姐妹所出。 玉颜知道她姐姐在琢磨什么,她低着头不说话,也无视朱玉仪不停地朝她投过来的好奇的目光,突然,玉仪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笑,玉颜便瞪大了一双小鹿般澄澈的眼睛,不解地问玉仪,“三妹妹,你笑什么?” “我没有笑,我能笑什么?二姐姐,你不要胡说!”玉仪吓坏了,转而向玉薇求救,“大姐姐,我没有笑,二姐姐她冤枉我!” 玉颜端坐着,浑象方才那话不是她说的,眼观鼻,鼻观心,端庄得如一尊佛像。 萧定权比她大了三十多岁,他的长子比朱玉颜都要大,看玉颜也就如同看自己的女儿一样,见她一会儿调皮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一会儿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得不敢吱声,已是可爱得紧。 玉薇正要训斥玉颜两句,萧定权抬手止住了她,道,“摆饭吧!” 宫里暂时还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萧定权与玉薇说了说前头的丧事,“大臣们都提出丧事从简,张道长算出后日是个好日子,建议尽快将父王的灵柩迁出入陵,如今朝中新旧交替,政事也繁多,几个郡王爷讨论了一下,也觉得可,我也就答应了。” “今晚上最后守一次灵,本来说四个郡王爷一起守,大哥身体不好,定敏这几天也是哀思过度,就由我和二哥守这最后一夜。” 玉颜抬眼朝萧定权看了一下,正好被萧定权的眼角余光捉到,她忙慌乱地低下头,活像一个偷偷儿瞧情郎又被情郎捉住的小模样儿。萧定权笑了一下,笑意一闪而过,玉薇低头吃饭,也就没有看到。 用过饭,从殿里出来,一起往前头去哭灵。玉仪假装与玉颜亲热两人一起走,她朝左右瞧瞧,“二姐姐,你在勾引大姐夫!” “是吗?你有什么证据?” “我瞧见了,你偷偷看大姐夫好几次,大姐夫也一直都在看你!” 玉颜顿住了脚步,盯着玉仪,“你知道我来上京的目的吗?” “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你若是聪明便自己想去。”玉颜加快了脚步,摆脱了玉仪,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今夜,就在今夜,原本四大郡王一起陪萧定权守这最后一夜灵,大郡王萧定国是老王上的长子,年岁的确是大了,但不至于大到不能为自己的老父亲守灵。萧定敏本就是老王上的侄子,他父亲是老王上一母同胞的兄长,舍掉自己一命救了老王上一命,老王上将萧定敏养在膝下视如己出,难道不该来守这最后一夜吗? 偏偏只有萧定权和萧定泰,这不得不令玉颜怀疑,也太巧了一些了。 玉颜一直在想着心事,待到了两仪殿,周晓正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她魂不守舍地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玉颜看人多,两人在廊檐下一处角落里略等了等,待人都进去了,她二人才在门槛里头找了个地方跪下来。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玉颜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她还没来得及想出办法来,一日便过去了。 回去用过饭后,玉颜去跟玉薇说,她要到前头的斋宫里看看周晓。玉薇不是很信,玉仪便在旁边阴阳怪气地道,“二姐姐,你不会是早上听大姐夫说今晚上要在那边守灵,你才故意要去瞧的吧?” 玉薇也生了疑心,玉颜面上依旧是纹丝不动,“三妹妹若觉得是,那便是吧!” “前头人多,你若是去看周晓就叫人带你去,看了就回来,不要随便跑。” 她担心,萧定权是不是与玉颜暗示了什么?也不好拦,再,虽说王上如今在孝期,做不得什么,但钟氏已经说了要将自己的侄女儿接到上京来,她如今也有些急,若是能让玉颜早些与王上熟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玉薇亲自送玉颜出门,在庭院中低声嘱咐她,“若遇到了王上,不可莽撞,一来你如今还小,二来,名分未定,姐姐也是担心你会吃亏。” 玉颜只“嗯”了一声,夜色下,白纸糊了一层的宫灯的光芒照不到庭院正中间来,玉薇看不清玉颜的脸色,只当她是害羞,捏了捏她的手,有些不放心又很是期待,“去吧,姐姐会护着你的!” 第39章 何必矫情 第40章 一起盗听 第41章 夜深露重 第42章 尸骨未寒 第43章 不敌一招 第44章 欺人太甚 第45章 情真意切 第46章 骑兵归宿 第47章 兄妹 第48章 送礼 第49章 周小将军 第50章 俯首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