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钧州苏冲 夜雨渐收,天将破晓,东方一抹鱼肚白挂上了天空,无情的撕裂了灵州城上空的沉沉暮色。一处农家院落中,一只锦色雄鸡应势而动,抖擞翎毛,便要引颈高啼。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的一阵响动,顿时吓得它趔趄着缩回了自己的后宫之中。 “我是谁?我是钧州苏冲!小爷我落地会吃奶,睁眼能叫娘,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时跟着‘六剑观’里的道长们修习剑术,盖压同辈无敌手,钧州治下一十五座城池里,论文论武都有我一席之地!” 那开声嚷嚷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但见他头带赤巾、身着黑袍,腰间束带上挂着一只黄皮葫芦与一柄赤色的木剑,看质地应是涂了朱漆,不知是哪家哪派的特色。 看上去倒像是一个要出门做法事的弟子,只不过身后背着的书箱昭示了他却是一个书生,妥妥的儒家弟子、孔圣门徒。 眼下这黑袍少年脸上满带讥讽之色,一只手伏在木剑之上,另一只手则指向躺在地上呻吟的两个书生,嘴皮翻动,恶语犹如江海一般滔滔不绝的向外涌出:“就凭你们两个小王八犊子,竟也敢来找你家苏冲爷爷的麻烦?莫非以为苏家爷爷到了灵州便倒了威风,成了任人揉捏之辈了?若不是看在大家同窗一场的份上,非得让你们伤筋动骨见见红才能显出你家苏爷爷的威风来!” 此间天色虽然还早,但是已经上街行走的人却是不少,一条街上就这个地方动静最大,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一些看热闹的人来,将此间围了起来。 这些围观的人中,有一个人名唤“侯七”,其是一破落户,在城中也是个有名号的泼皮无赖,平日里靠坑蒙拐骗为生,有时也做些欺凌弱小、杀人取货的勾当,当然杀得人一般都是外乡人,外乡人好欺负吗。 因为侯七脸上有一道从眼眉斜贯而下的刀疤,故而被人取了个诨号:“刀疤侯”,在灵州市井之中名号很是有些响亮。 今天他早早出门,本来是想捡几个好欺负的商贩搞一些铜钱来压压口袋,晚上好去大通赌坊里耍耍,当当大爷,那大通赌坊之中的小娘真是令人想念的紧。 除此之外,在讹诈一些糖水、糕点,一天的饭食就有了着落。 此刻,他听出了苏冲外乡人的口音,看到他与本地的书生动起手来,心中便有了计较:“这穿黑袍的小子,来灵州求学,必然会带一些盘缠在身上,倘若是平时有不得欺凌书生的律法在,我侯七还不敢轻易为难于你,但是现在你动手打了两个书生,合该你家侯爷发威。不仅能从你身上割下块肉来,而且这也算是行侠仗义,说出去还能涨涨你家侯爷爷的威风,就算是官府问起话来,你家侯爷也有话讲。” 想到此处,侯七推开身前的看客,从人群中跃将了出来,站在场中,甩开膀子,三角眼一瞪,开口叫道:“兀那小子,就是你,穿黑袍的,居然敢来你家侯爷的地上撒野,欺负我灵州书生,你是活腻了还是想死了?还在我面前吹嘘什么文武双全,现在你家侯爷伸出脖子不动手,你敢显显你的手段,取我性命吗?” 说着,侯七将头伸出,随后一歪,拿手拍拍自己的脖子:“来来来,用你手中的那玩意,给我脖子上扎个窟窿看看,你要是扎了,那算你的本事,你若是认了怂,灵州虽大,也绝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哟呵,竟还蹦出个侯爷来?” 若是旁的少年,看见侯七摆出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架势,也许就给吓到了。 但是苏冲何许人也,家里乃是开客栈,而且又经常在市井之中厮混打闹,自小就见惯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一眼便看穿了这侯七的虚实。 早年间,钧州城里闹过一场大瘟疫,苏冲不幸染上了,自此便伤了自身的元气,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弱,大病小灾的不断。 苏父经营着一家客栈,家中也算是颇有积蓄,不惜钱财的延医问药,上香祈祷,但都不见好转。 也是苏父经营客栈,见多识广,后来听人说练武强身或许能够治好苏冲的病症。 爱子心切的苏父舍下家中大半财物开路,将他送进了钧州有名的“六剑观”中,让他随着观中的道人门练武习剑。 也是苏冲头脑机敏,天分高绝,没有多久便获得了观中道长们的喜爱,虽然碍于家中亲人尚在,没有真个出家当了道士,但是却也得了观中剑术真传,等闲三五个人休想近的他身。 在钧州城里,苏冲依仗自己一身不俗的剑术,很是收拾过几个没有眼力见的泼皮无赖,六剑观的剑术杀气很重,多是与人搏命之术,出手毫不留情,因此,陆钧在钧州城中混了一个“绝情剑”的称号。 如今虽然是背井离乡,由钧州来到着灵州城中,但是“绝情剑”名号岂是说笑的。 苏冲眉头一拧瞪了回去,开口讽道:“看阁下尊容,獐头鼠目,可称得上是世间独有,更兼有一条臀缝挂在脸上,当今天子许是稀奇的很,深觉此等容貌天上少有、人间难得、百年未必一见,这才下旨封侯嘉赏?” 侯七混迹市井多年,听过许多恶毒的咒骂,但恶毒到这等地步,将刀疤说成是臀缝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若是别人遭骂,他一定会抚掌大笑,称赞苏冲骂得好,骂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日后与市井里的兄弟们吃酒胡侃之时,还要反复拿将出来当做谈资取乐。 可这刀疤是长在自家脸上的,想到这里,他便笑不出来了,直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张难看的脸红了个通透。 苏冲年少气盛,又跟着六剑观的道长们学了一副不拘俗礼的野性,绝不似自己那些一同专心读书同窗们懂得隐忍,若有人惹了他,必要十倍报偿回来才得舒心,才能念头通达。 第二章,无意杀人 现在嘴上虽然是赢了一场,但是他仍然不肯罢休。 念头一转,便又有主意冒上了心头。 只见苏冲摆出一副恍然耽误的神情拍着大腿道:“呀呀呀,刚才看走了眼,没看清这一道痕迹的形状,现在仔细看来,莫不是当初你降生的时候不爽利,脸面被令慈的胎门给夹的太狠了?不知道前生造了多少孽才会有有此恶报,不幸,真真不幸啊,要不是着痕迹坏了你的天格,休说是个侯爷,就是一字并肩王你也做的。” 先前苏冲的那个封侯之言已经让众人暗笑不已,此时听了苏冲的这一番言语,哪里还忍得住,全都笑了出来,就连那两个被苏冲打在地上的书生也都忍俊不住了。 怒火中烧的侯七听到众人的笑声,面上顿时一僵。 当然这并非是他心寒于同乡们亲疏不分,而是想到了自家的身家前程。 似他这等人物,以为作恶耍狠为谋生手段,遭人记恨有如家常便饭一般,恨他骂他之人越多,于其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能更添其凶名。 然而若是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只怕多年为恶耍狠积攒下的凶名转瞬便要消散,这恶狠之名一旦消散,不次于铁匠没了铁锤,将军见了白发,末日将至也。 想到日后一旦上街便会有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说“那个便是臀缝生在脸上的侯七”,又或“看!此人落生时被他老娘的胎门夹出了一道疤瘌在脸上,你说奇是不奇,怪是不怪?” 侯七想到这里,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心中生出无尽的悔意:“若真如此,老子我必定威严尽丧,便连往日里同恶相济的那帮兄弟也要弃我而去,说不得觊觎侯爷威名的人还会借我威名一用……到时这灵州城里哪还有我容身之地?” “早就听说读书人使起坏来字字如刀,杀人不必见血,那时我还不以为然;可如今看这黑袍小子的模样,分明是之前就已料到凭借这两句辱人之言便能坏尽我的名声” “我刚说过要让这小子无法在灵州立足,他便狠狠还了一招回来……早知他心肠如此之黑,如此之毒,我怎会去得罪于他……” 那边侯七心中念头连转,这边苏冲便观其神情变化,心下不禁讶然:“这泼皮面色连变,似乎是看穿了小爷我的用意所在?倒还算是有几分头脑。只可惜你不识利害,枉自出头,还想从小爷这里讨些好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不叫你跌个大跟头,如何能显出我的手段来。” 苏冲假意挥手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不动声色的悄悄的将手横在了腰间佩剑上,心道:“似这等泼皮无赖,既已知晓我用计断绝了他的衣食来路,必然恨我入骨。此刻须防他怒火攻心,狗急跳墙,生出杀意来。倘若我要是在这等货色手下大意吃了亏,可没有脸面回家见我那灵儿妹子,更没有颜面见我家乡六剑观中那几位传我剑术的道长。” 他刚刚想到此处,对面那侯七便已扑将上来。 苏冲学剑之初专门练过一阵眼力,目光之敏锐,世间少有,此刻目光从侯七脸上一扫,便瞧见侯七眼中带着杀机,麻袍袖里也暗藏着凶器,看形状该是一柄市井之徒常用的解腕尖刀。 “他娘的……这泼皮无赖居然还真敢下狠手?好大的胆!” 见得对方要痛下辣手,苏冲怒意上涌,拇、食、中三根手指一抓一提,便将木剑从腰间束带下取了出来。 旋又松开前面三根手指,用无名指与尾指合力一勾,手腕同时翻转,那涂满朱漆剑身顿时被托在掌心滴溜溜转动了起来,宛如一个风车在擎在了手中。 不过一息的工夫,那侯七便冲至身前尺许的地方,藏着凶器的那只胳膊狠狠朝着苏冲挥了过来。 苏冲便在这时陡然握拳,犹如风车般旋转的剑身顿时停了下来,斜指向前的剑柄正正顶在了对方胸前檀中穴上。 但听“砰”的一声,侯七身子一震,胸中一口气息被顶得凝滞在了当中,上上不得,下下不得。 一时间,他只觉两眼发黑、耳中作响,仅距苏冲面颊一拳之遥的胳膊便无力地垂落了下去,双膝随即也是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檀中穴乃是人身要害,一旦被打中,心脉必然受创,周身血液逆转,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苏冲见这侯七下手狠毒,竟是要用凶器破了他的面相,恼怒之下才以重手相还。 好在苏冲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这一击已是手下留情,动用的是剑柄,手上也没加力道,只借着对方的冲撞之力给他个教训,要他在床榻躺上一般个月。 若是动用了剑尖,再施加两三分力道上去,饶是用的木剑,那泼皮也逃不过一死。 可不知是侯七造孽太多阎王欲收他归案,还是苏冲锋芒太盛老天要加以消磨,便在侯七倒地之际,那藏在袖里的一柄五寸长的解腕尖刀不偏不倚地扎穿了他的心口。 苏冲不单是眼尖,耳力也是不差,先是听到“噗”的一声,跟着又闻得“咝咝”轻响,心头顿时“咯噔”一跳,暗道:“这杀猪放血的动静……莫不是眼前的泼皮倒霉到了家,竟被自家的凶器扎穿了身子?” 他急忙俯身将侯七的身子搬起一些,顿时就见这人心口处插着刀子,一条血线奋力向外喷涌,已然断绝了气息。 “坏了坏了坏了……这人虽非被我所杀,性命却是坏在我的手上不假。回头官府找回来,便是不须偿命,也有罪过要受,一场牢狱之灾该是免不了的。早听说这灵州府衙的主簿与我那未来的岳父老泰山有仇怨,若被他得知我的来历,想用钱都难打点,小爷的下场定会凄惨无比……” 苏冲心中叫苦:“为今之计,也只有趁着不曾事发抢先逃出灵州去。唉……我原已拍着胸脯向灵儿妹子许诺,说是日后要风风光光娶她过门。这一去,我也没面目再见她,却要失信于人了。” 第三章,逃命去也 第四章,琅琊遇仙 第五章,恨天太高 一般来说,茶楼、酒舍的地方通常都要请一些口舌便给的说书人来,讲一些野史杂说、仙家之事吸引顾客。 苏冲闲暇之时最大的爱好便是带上几个小伙伴冲到茶社之中,去听那些说些人讲一些法宝、飞剑一类的事物,心中向往的紧,记得便牢,已是耳熟能详的了。 实际上这些仙家之事也并非是说书人凭空杜撰,信口胡说,大多是有来有,有根脚的。 譬如常有仙家行扶龙之事,用法宝、阵法决战与两军战前,演绎出气运流转、朝代更迭的史诗传说。 而后那些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将见闻闲时与人一讲,一传十,十传百,仙家手段因此渐为人知。 当然口耳相传之际,不免会有些添油加醋、歪曲夸大之处。 苏冲最初听说飞剑的厉害时,知道这飞剑御使起来迅疾凌厉,往来间如电光火石,有的甚至可以与千里之外斩人项上人头,心中羡慕的紧,总想着能够弄来一把配在腰间,简直不要太威风。 可眼下面对飞刺而来的一道银光,他却一丝一毫都不想沾,忙用右足发力一蹬,侧身朝扑倒出丈许远去,堪堪躲避了开。 也就是他自幼练剑身手利落;换个人来,稍稍慌慢上一些,下场必然与先前被飞剑所斩的那些树木一般拦腰分为两截。 然而逃过一劫的苏冲全无半点得意,只因这一次闪避之后,他周身已不胜多少力气了,那飞剑若是追着刺来,必然无力再躲了。 连日躲在山林里,饶是苏冲并不如何担心被捕快官差捉拿到,每日也都用投飞石暗器的手段打下小鸟小兽升火烤来充饥果腹,但这山间毕竟不比城里,风餐露宿煎熬下来,再加上心底不时想起爹娘与黄灵儿等人,一连日过去,身心俱都已疲弱了下来。 再加上他方才发现剑影腾空,欣喜之下跑得脱力,只喘息了一时半刻又怎能恢复全盛时的气力? 眼见那刺空的飞剑贴地一扫,将方才存身处的草木尽数斩毁之后又将剑尖转了过来,苏冲惊恐之下放声吼道:“我去你先人徐大宝!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真要取了你家苏爷爷的性命不成?” 山坳里那锦衣青年一听话这话顿时一愣,眼睛瞪得老大,脱口道:“咦……是谁?” 说着,他把脚一跺,足下生出一夺三尺方圆的五彩云头,载着他穿空赶了过去。 这云头赶路也不知是什么法子,行速虽逊于飞剑往来,但却要胜过奔马许多,几十丈的远近晃眼就到。 待他离地数丈将云头定住,往下细一打量,面上顿时生出惊喜神情,张口道:“我还道是谁在唤我的名姓,竟是冲哥儿你!你怎么跑到了这里来?”跟着摸了摸光滑的面皮,疑惑地又问:“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娘的!苏冲撇了一眼悬在自家头三尺的仙剑飞剑,缓过一口气来撑身坐起,望向那立身云头的锦衣青年,没好气地骂道:“既黑且矬,讲话是钧州的口音,又姓徐,便是钧州城里随便拉出一个瞎子来也能猜到那人必定是人称‘恨天太高’的徐大宝!“ ”虽然我不知你有何奇遇,一年多不见便长高了一尺,脸上的麻子、疙瘩也不知怎么掩藏了起来,但总不会连个瞎子也不如。” 觉着身上有了些力气,苏冲抽出腰间木剑当做拐杖往地上一拄,撑身站起后接着又道:“况且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对着虚空说谎做戏!小爷和你做了十几年的邻居,怎就不知你还有个爹曾供你求学读书?让你读了好几车――都是儒家的?” “我就只记得徐大娘有一次病重,无法帮人缝补赚钱维持生计,是我爹娘请了郎中帮着诊治,又让我从家中取了饭菜送去给他那没爹的儿子吃饱!如今可好,你徐大宝成了气候,就要用仙家飞剑将我斩成两截以作回报啦!” “哎呀呀,冲哥儿你这说的什么话……”锦衣青年收了神通,散去五彩云头,自高处缓缓飘落。 脚踏实地后,他一招手将飞剑收进袖里,随后快步走到苏冲身旁帮他拍打起来身上的尘土,颇有些尴尬地分辩道:“你也知道,我自小天赋异禀,身周十丈之内,只要有人说起我来,不管是好话坏话我皆能感应到。自从修炼了道术,我这天赋便愈发厉害了起来。方才感应到有人离老远念叨我,故而想放出飞剑去吓一吓;无冤无仇哪会真去杀人?况且我又没想到会是你。” 苏冲自小与这徐大宝是邻居,知他说得不假,火气顿时消去了不少。再一回想那飞来的一剑,他将徐大宝上下打量了一遍,摇头道:“我虽不懂仙家御使飞剑的法子,但却深悉运剑之法,你那一剑固然迅猛凌厉,但御剑的手法必定是还不够精熟,准头奇差。方才若是换个人站那里,此刻定已尸分两截死得不能再死了。” “冲哥儿,从前乡人们虽都夸你能耐,但你毕竟是俗人一个,不知我仙家御剑术的玄妙。先前是见你躲开了,我便没去催使剑招变化,否则它只要切开你的衣裳便会转折到一旁去。”咧嘴一笑掩去心虚,徐大宝岔开话头问道:“还有,谁说我没爹的?告诉你,我不止是有爹,而是有个极为厉害的爹――我爹他是鸿蒙道宗的传功长老!” 说到这里徐大宝便显得极为激动,口沫连飞地讲道:“你可知晓什么是‘鸿蒙’么?鸿蒙就是上古天地初开、万物蒙昧之际。那时在天地间纵横的是天生地养的魔神,个个都有通天彻地的法力、拘星拿月的神通。后来那些魔神也不知因何起了争执,相互厮杀起来,纷纷陨落了去。” “鸿蒙道宗的道统就是继承自那些已故的魔神!‘道统’是什么你知晓么?道统就是道法、道术!鸿蒙道宗的道术比天下任何一家都要厉害,你从前所仰慕的真一教和正一派与鸿蒙道宗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这样一处厉害的仙宗,我爹他是长老,你说厉害不厉害?” 苏冲奇道:“徐大娘改嫁给了仙家人物?” “放屁!我说的便是亲爹!” 似是怕苏冲不信,徐大宝指天发誓,将手放下来后又道:“我爹他一心求道,在宗门里苦修了两百余年后才忽然想起自家是一根独苗,有延续家中香火之责。于是他出山行走,一路到了姑苏,恰好在街上看到我娘生得貌美,便施展道术将一滴精血送种了过去,孕出我这么个仙种。我娘不婚而孕,对家人解说不清,于是便躲到了钧州将我诞下,对外只说是我爹死得早。去年正月十五的夜里,我爹他来到家中,对我和娘讲说明了因由,随即便将我们接进仙山纳福。” “啧啧!”苏冲称奇:“这等事说书人也编不出来――那精血竟还能‘种’进身子里?亏得小爷不是个女身,否则去街上中了修道人的毒手,要可真够委屈。不过……有个仙家人物做爹爹,大宝你好福气。” “什么大宝!我爹已给我更改了名号。只因爹娘同样姓徐,是以我仍旧是姓徐的,单名一个‘胜’字,表字号‘克敌’。以后你叫我徐胜、徐大哥又或直呼表字皆可,从前在俗世中磨砺时用过的名号却不能再叫了。” 纠正过称呼后,徐胜得意地说道:“进山后我便随着爹爹炼气修行,如今已是修为颇深。你看我这脸,还有身子,如今可是俊了许多吧?这要再过几年,等我法力更为高时,施法伐毛洗髓,想要白净、高大、俊美这些只在一念之间。” 眼见徐胜前后转圈显摆他那五尺身躯,苏冲面皮一阵抽搐,当即插口打断:“那我就先恭喜你了。到时也不用苦练什么剑法,只望那赵师妹身前一站,她便会满心欢喜地从了你。” 此言虽是在揭疤,徐胜听了却未恼怒。他从前身材矮小,又不大会做人,同龄人皆都嘲笑他,不肯与他相处,转而是小他几年的苏冲未曾嫌他矮丑,时常叫上他一起玩耍。 两人即是同乡邻居,又是玩伴,交情颇深,从前便如这般言谈无忌,如今徐胜换了身份却也不觉有何不对,只笑道:“以我如今的出身,以我如今修为,以我如今的学识,以我如今的气度,倒也不需拿相貌来诱人。那赵师妹是这山中无量剑派的,去年与她初见时……算了,过后再和你讲。倒是冲哥儿你,为何来到此地了?” “唉……我倒了大霉……”苦闷地叹了口气,苏冲将自家遭遇从头讲了一遍。 那徐胜听后,同情之余却愈发得意了起来,出言感叹道:“当初你衣食不缺、父母双全,每天头午在道观里学剑,下午便在去学馆里读书,人人说夸你文武兼备日后前程无忧。而我呢?吃糙米,穿破衣,不是受饿就是受寒,饥寒交迫之下,个头都长不起来……可这世事无常,如今就颠倒了过来。儒家至圣先师孔夫子曾曰:“起得早,身子骨未必就好。这话实在是大有深意,大有道理。” 苏冲深悉这徐胜的脾性,见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同样也不动怒,只瞪了一眼,肚子里骂道:“这厮莫不是从仇人手里借了卷‘论语’来看?” 想到这里,他自家也觉好笑,咽了口唾沫压住笑意后方道:“大宝,我往日里对你可够义气么?” “唤我表字‘克敌’!”徐胜皱眉嚷了一句,又拍胸脯说道:“自然,我不也一向拿你当兄弟的么?” “那便好。我如今背了命案有家难回,来这山中一是为了逃避官差缉拿,再则便是听说这西南诸山中有仙家踪迹,顺便来寻仙求道的。如今大……克敌兄你入了仙门,想求你带携一把,不知可有难处?”说完,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徐胜去看。 “这……这个……”徐胜面上还显出了为难神情,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揪住鬓发揉搓,转圈踱起了步来。 “看他面色不似作假,还真有什么为难?”苏冲心中一紧,忖道:“事关前程,可不能因他为难便罢休。实在不成,小爷拼着不要脸面,拜这徐家的‘恨天太高’做老师也认了!唔……脸面……对了!这厮虽向来只爱便宜不爱出头,可事关自家脸面时便会多出一份担当来……我且用个激将法激他一激。” 第六章,仙家三道 “徐大宝,你别不是在吹牛吧,莫非你爹不过是宗门之中一个打杂的,故此你才如此为难,连举荐个人都要思量再三,真真是丢了咱们兄的脸面。罢了罢了,你家小爷我也不求你了,反正凭小爷手中三尺剑也不愁过活。” 苏冲这番话讲出来,要是往常,这徐大宝肯定会红着脸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是如今,纵然苏冲已然将话说到如此份上,这徐大宝也只是叹气,却没有一口子的答应下来,看来此事甚是为难,不过这番话倒也不是没有用处。 徐大宝叹了几回气,虽心中觉得对不起这同乡兄弟,但奈何鸿蒙道宗规矩甚多,他爹虽是长老,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但却不好明着败坏这些规矩。 不过,徐大宝也有了转圜之法。 只见徐大宝期期艾艾的对苏冲道:“冲哥儿,不是我不帮你,奈何鸿蒙道宗规矩太多太严,纵然我那老爹是道宗长老,我也既不能举荐你入宗,也无法收你做徒弟,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其他两个路子提供与你,也能让你入得仙道来,你看如何?” 苏冲刚一听到徐大宝既不能举荐自己入宗,又不能收自己做徒弟时,便要发作,而后听到徐大宝说有其他两个路子提供给自己,也能让自己入得仙道,便暂时忍耐了下来。 “你且说来,让我听听。” 徐大宝从怀中掏出三本经书来,递给苏冲。 苏冲也不作假,直接拿了过来,翻开一看。 分别是《九莲经》《醒神经》和《水火阴神要述》三本经书。 苏冲压抑不住心中兴奋的道:“这难不成就是可以修仙的法门经书?” 徐大宝点点头:“正是。” 苏冲哈哈大笑:“克敌兄,果然不愧是好兄弟,这等修仙之法都能拿出来给兄弟,也不枉当年我们的一番情谊。” 此时的苏冲自然不会再自称小爷,一来徐大宝如今是仙宗长老的儿子,身份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二来毕竟人家是要与你好处,用一些尊称也是应该。 苏冲自小在酒楼客栈之中长大,这些人情世故自然拎得清楚的很。 徐大宝看到苏冲如此兴奋,也觉得很有面子。 不过这三本经书却也有些不妥之处,徐大宝自然要跟苏冲说个明白的。 “冲哥儿,你先不要兴奋,这三本经书虽然可以引你入道,但却有些不妥之处,我要一一与你讲明,免得将来你说兄弟我故意害你。” 苏冲疑惑的看向徐大宝:“克敌兄请讲。” 徐大宝讲道:“这三本经书本是闻香教的根本经书,只不过那闻香教教主王森得罪了我家老爹,被我老爹杀上门去,在灭了那王森之后,顺手就把这三本经书从闻香教的总坛之中拿了出来,只因我那老爹看不上这神道之法,故此给了我,说是给我闲时解闷做一些参考所用,只不过,我那便宜爹说这闻香教的修炼之法,隐患颇大,参考可以,但绝对不能当作根本之法来修炼,纵然修炼大成,也不过是个阴神的修为,十有八九渡不过天劫,成就不了阳神。” 苏冲听着徐大宝讲出这么一段,一边听着一边琢磨。 这徐大宝的便宜老子果然是个豪横的货色,轻则夺宝,动则杀人,不可惹啊不可惹。 而且,他这便宜老子修为肯定不低,能够打得人家一个教派都没脾气,铁定是个遮拦人物了,以后小爷我得更加巴结一些这徐大宝了。 其次就是这阴神阳神是个什么玩意。 等到徐大宝讲完,苏冲直接问道:“克敌兄,你说的阴神阳神可是修行的境界?” 徐大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苏冲还是个世俗之人,对于修炼之道不知道再正常不过了。 随即徐大宝给苏冲解释了一下:“冲哥儿,这仙道修炼有三种修炼之法,分别是真玄神。 真部功法的修炼以内外元气为根本,练就一颗不朽金丹,用以寄托神魂。 玄部功法以肉身体魄为根本,先练筋骨皮毛,再练精血归窍,得以成就无漏之身,然后再经雷火洗练,就可练就万劫道体。 神部功法修炼不问元气、肉身,专一洗练神魂,化生不灭灵光。其中神部修炼要经过心景成就、出窍神游、心念外放、借体显圣、内景外现、阴神成就、阴神渡劫、阳神不灭几个阶段。” 听到这里,苏冲算是听明白了:“这闻香教想必就是走的神道修炼的路子了?” 徐大宝点点头:“正是如此,只不过这闻香教的功法,在修炼成阴神之后,需要大量的信仰之力来打磨神魂,从而积累足够的渡劫资粮,而后一举成就阳神,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烧香鬼要大肆发展教众的缘由了,只不过阴神渡劫成就阳神的所需要的资粮何等庞大,而且朝廷也不会坐视这些宗教大肆发展信徒,因此,这闻香教的功法看着不错,其实前路基本上是断绝的。” 说道这里,徐大宝顿了一顿,似乎心中在盘算接下来的话是不是要说。 最终,徐大宝还是如实讲了出来:“只不过,冲哥儿,兄弟给你说句实话,能够修成阴神在修仙界中也足以称雄一方,称尊做祖了,对于一个一般的修仙者来说,阴神基本上就是最终的追求了,至于想要成就阳神那需要大机缘才行,因此,这功法虽然有着缺陷,但也着实不错了。” 苏冲多灵性的一个人,他此时已经听出徐大宝的意思了。 意思就是兄弟你没门派、没靠山、没机缘,能够修成阴神就得感谢八辈祖宗了,这三本经书对你来说足够用了。 但是苏冲是何等样人,自小到大,不管文武,他都没服过人,因此自然不甘心一个阴神的果位。 既然这三本经书无法证得大道,那苏冲自然要问问另一条道路是什么了。 苏冲冲徐大宝嘿然一笑:“克敌兄,既然这条路不能证得大道,不知道另一条路是什么,可有希望证道长生吗?” 徐大宝自然看出了苏冲意思,也不藏私。 直接开口:“冲哥儿,这第二条路就是一条消息,那就是两个月后,九月初九,冥河剑派会在南海鹿儿岛开山门收弟子,那冥河剑派也是仙流正宗,只要你能拜入冥河剑派门中,就有机会得传大道法门,修一个长生不死,只不过......” 苏冲听到可以修长生不死,心中已经意动,此时徐大宝突然顿住,苏冲忍不住问道:“只不过什么?” 徐大宝看了看苏冲,继续道:“只不过,冥河剑派乃世外仙流正宗,择徒一向严格,只选年纪二十以下,且又有用剑天分的少年男女,冲哥儿你年纪倒是合适,就是不知道你剑术天分如何?” 苏冲听到这里,心绪倒是平静下来。 说起剑术天分,不是苏冲吹牛,从小到大,苏冲还从没有遇到过敌手。 就连六剑观的道长们也都认为苏冲的剑术天分超卓。 只不过,苏冲自认自己是个谦虚的人,自不好在自己这小伙伴面前胡吹海侃。 因此,苏冲自谦的笑笑:“克敌兄,我也不知道自己天分如何,只不过六剑观的道长们都夸我剑用得好,数十年难得一见。” 好吧,这对于苏冲来说,却是是自谦了。 要是换成其他人,苏冲肯定自称你家苏冲爷爷剑术天分冠绝钧灵二州,无双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