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课结束以后，所有僧人陆续离殿，准备去吃早饭，住持了因却单独留下了七星。
一老一小走向山门前的大树，山间清晨的薄雾围绕在二人身边。
“七星啊，你想不想吃蜜枣糕？”
“想！”
“如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住持就给你去拿。”
“可以现在就去拿吗？”
低头望着七星那迫切的眼神，了因抬头看了一眼天，一日之中最早的一批香客此时应该还没上山来。
“走！”
一老一小，颠颠儿地走到了正殿门前。
了因把背部紧紧贴在门框旁边的墙上，小心翼翼地往殿内探出一颗脑袋。
一个年纪大了，一个年纪还小，这一吸一拍，两人差点儿都把自己呛到。
猫着脚步，七星跟着了因一起入了殿，走到了香案前。
确认里面除了供奉着的五显财神之外，其余并无一人。
七星也在后面学着他的模样，看了因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胸口，他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了因伸出一只左手，迅速拿起了香案上的一块蜜枣糕。
然后左手递给右手，右手再向下递给那只才到自己胯腰位置的小胖手，最后小胖手又把蜜枣糕藏到肥大的袖子里。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是住持你自己说的啊，上次你偷吃了我藏在枕头下的一块糖被我发现了，你说本寺由你开，所有都是你的，所以我枕头下的糖也是你的。”
“嘘！那次吃糖的事不许再提！”
七星一边不停接过，一边昂着头，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住持，本寺不是你开的吗？为什么我们还要来偷啊？”
“谁告诉你本寺是住持开的了！”了因顿时怒目圆瞪，也用极轻极轻的声音怒问道。
不过，刚刚抬脚跨出门槛，一抬头两人却吓了一跳。
不知何时，二赤师兄已经出现在门前，正在认真地扫地。
一共传递了六次，香案上那盘蜜枣糕就只剩下一个空盘子。
两人相视一笑，准备撤离。
所以他手上那把竹条扫帚撩起的，尽是灰蒙蒙一片，尘土飞扬。
了因挥了挥面前的空气，恼得有些跳脚，“二赤！这是为师今日才新换的僧袍！”
他扫得十分认真，十分用力。
眼下是夏天，地上根本没有落叶，香客也还没来，门前除了尘土还是尘土。
二赤一直埋头扫着地，听到二人说话，突然使劲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大步走到了因的面前，愤怒地大叫了一声，“住持！”
了因被叫他有些心虚，差点儿就要往踉跄地往后退，“二赤，你有话好好说。”
“二赤师兄，早啊！”
七星嘴上微笑打着招呼，手上却一把护住了鼓鼓囊囊的袖子。
二赤原本那张气愤的脸，此刻全部转成了委屈。
听着这话，了因和七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只见二赤刚才还向上飞扬的一对浓浓的眉毛，此刻却瞬间耷拉了下来。
“住持，你是不是又给七星师弟单独开小灶讲佛经了？”
随口支吾了几句，他就匆匆离去，没想到刚走出寮房，他又撞见了正在扫地的二赤。
“阿弥陀佛，因果来得如此之快，贫僧以后再也偷吃甜食了。”了因在心里默念。
开小灶？讲佛经？
了因很快就想起来了，就是那次，趁众僧都在经堂的时候，他独自偷偷溜进了寮房，在七星枕头底下摸出了糖块，没想到刚刚喜笑颜开地剥开糖纸，七星就回来了，被孩子抓了个现行。
结果，二赤就记在了心里，“上次我也去请教，师父说他要沐浴了，让我下次再说。”
刚刚，看见师父单独留下了七星，他已是气血翻涌，难道七星师弟小小年纪，慧根要比自己厉害？
“住持，为何刚刚会从我们的寮房出来？”
“噢，是这样，刚刚七星师弟说他有些佛语不太明白，我进去给他讲了讲。”
“啊！~~啊！~~”
果真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二赤他竟猛地哭了起来，转身奋力向外跑去。
了因听他这么一问，连忙顺着话头回答，“啊对，我们刚才在里面，确实讲了一些佛经，是吧七星？”
一旁的七星也用力点了点头。
留在原地的了因，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是应该分一点给他的。”
一路走回去，了因刚好碰见了自己的师弟了凡，厉色说道，“了凡，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何正殿前香案上的供品还没有摆好？刚才我可检查了。”
了因摇了摇头，七星抬头问，“住持，刚才我们是不是应该分一点蜜枣糕给二赤师兄的？”
说完，他就朝着二赤的方向跟着跑了过去。
看着住持的背影，了凡才想起来，“住持师兄，昨日住在山腰的王大生一家特意给寺里送来了一些蜜枣糕，师弟刚才已经拿了一盘到您房里了。”
了因转过身来，满脸喜悦，“你怎么不早说！！”
“是，住持，这就去办，谢谢住持师兄提醒。”
回完了话，了凡不停地摸着自己光光的头顶，“唉？难道我刚才没有拿去摆好吗？果然上了年纪就忘性大了啊。”
“甜！我们吃的自然都是甜的，可是王大生说了，知道您不能吃甜食，特意给您做了一份没有添糖的。”
“切！不甜那还叫什么蜜枣糕。”了因狠狠拂了一下袖子。
“因为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一直没有见到您，所以还没机会说。”
“我问你，那蜜枣糕可甜？”了因颇有兴致地问。
眼看着住持终于回了自己的丈室，三锦一直在后院不停地踱步。
昨日禅房一夜，他就一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早课诵经也没能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师兄！上次大夫来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不能再让您吃甜食了，您可不能背着我们偷着吃。”
“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
想到这里，三锦的心中就升起了一丝恐惧。
所谓恐惧，就是人内心的幻想构造，层层叠叠又盘旋而上。而这，远比现实更可怕。
按照七星师弟的说法，住持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发现了偏殿香炉的秘密，那这两个月来的纸条往来，岂不是都让住持看在了眼里？
既已发现了秘事，为何住持他不来找我，而是一直按下不表呢？
加上刚才，他又看到住持单独把七星师弟留了下来，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突然，他把心一横：
出家人，自当直面！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