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娜·克里斯蒂上士走了。她离开了K排,.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她离开时,只有雷洛中尉去送她。
据说,在中尉的斡旋下,她得到了应有的礼遇,宪兵们并没有将她当做一个罪犯来对待。
不管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生活,K排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他们照旧重复着自进入行政中心以来的日常。
在一个寻常的早晨,三天前刚补充到K排马可·汉克斯准士找到了中尉“长官,我有些不同寻常的发现。”
“怎么了?马可。”中尉对这些还没毕业的学生,总是抱以某种莫名的亲切。
“嗯,我知道了。这是个很重要的发现。”对于教师的工作,中尉已经熟能生巧“你能尝试从中分析出与现下局势直接相关的信息吗?
“我认为对方破坏的动机并不单纯。”马可打开自己的全息地图,上面早就标注好了宣传机器人遭遇袭击的地点“长官您看,袭击发生的地点相对集中。除了我画圈的几个位之外,其他地点虽然也出现了袭击。但与画圈位置的零容忍不同,这些袭击带有随机性。我们有理由认为,他们是不想让我们发现部署在画圈区域的什么未知的东西。”
“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最近三天对宣传机器人进行养护时,我发现每天被破坏的机器人数量呈上升趋势。”
算不上什么重大的发现,剩下的城区都控制在新联邦手里。
那些激进分子和普通的自由军士兵不同,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狂热的恐怖袭击者。
他本该回到检修中心去的。可他没有,他沿着地下停车场的橡胶车道往上走去,他在出口处看到了光……自然光。
“我都快忘了真正的颜色了……”马可一步步朝着出口的光亮走去。
米伦达尔的清晨很美,除开战争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单就斯坦顿星所辐射出的滑嫩的光芒,便足够美美好了。
“建议进行实地侦查。”马可给出了一个先遣兵的标准答案。
“我会考虑的。”中尉补充道“如果你有具体方案的话,也可以递交给我,或者铃木准尉。去忙吧,我还有个会议。”
“好的长官。”马可离开了中尉的房间。
猫,一只黑猫,一只脏兮兮的黑猫出现在他面前。
“小猫,来。”马可冲黑猫招了招手,猫似乎看懂了,一步一顾地挪到他身边,蹲了下来。
“喵~”友好的叫声。
站在阳光下,他的感官似乎早已忘记了身上的恒温服,以至于他感受到了恒星光芒的温暖。
不同于生理的官能式的光线覆盖或包裹,心理发散的感触更为立体,此刻他并没有接触到光芒,却越是让他确信自己是浸润在晨光中的。
“喵呜~”
这反而使得它比那些瘦骨嶙峋的野猫更令人心疼。
马可想抱抱这只猫,他有护具,不用害怕它身上的细菌、寄生虫或是条件反射下的自卫撕咬。
但他犹豫了。
它似乎很擅长与人交流,人与动物之间并不存在通用语,但聪明的动物总会用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虽然不是什么名种,但如果杂猫也有品相分级的话,它模样绝对属于赛级水准。
它大方的形状与圆滚滚的体型像是只体面的猫,可它乌黑的皮毛上却是污浊不堪——在那纯黑的皮毛上沾满了白灰,白灰似乎早已与它融为一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
就在犹豫的档口,黑猫便从他的脚边溜了过去。
“抱歉,我打扰你们了?”是中尉。
“长官。”马可回过头去,他看到猫在中尉的腿边绕了几圈,轻巧地跃到了中尉怀里。
他想起了一些关于猫,尤其是黑猫的不祥传说。
深处战争中的士兵多是迷信的,这种迷信并非源于无知,只因别无选择。现在战争的残酷就在于,士兵们无法依靠自己的努力来保护自己。他们只能将此寄托在好运上,他们需要任何可以带来好运或是足以暗示自己足够幸运的事物。
显然,黑猫并不是一种象征着好运的选择。
“当然,按照古埃及的文化来看。”中尉将小猫抱到“他们将猫奉若神明,甚至在猫死后,他们会想安葬权贵那样,将猫做成木乃伊。如果你是一个虔新者,你又该相信谁呢?信仰是必要的,但虔信与盲信的区别,只在信徒是否拥有自己的思想,是否能够客观、辩证的看待事物。狂热与盲从,只会让你所信仰的一切走向灭亡。”
中尉做出了一个总结“更何况,你早已身处地狱,又何必害怕冥界的使者呢?”
“可是长官。”马可接过猫拢在怀里,那的确是只体面的猫,被陌生人抱起来也没有任何的攻击意图“您不是要开会吗?”
“你要揉一揉吗?”中尉揉搓着小猫的耳朵,那只猫则很受用地眯着眼睛。
“不了,长官,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传说。”
“永远不要轻信你所听到的。“中尉梳理着猫的绒毛,结块儿的灰尘从猫的身上簌簌落下,随着他的抚摸,整只猫开始变得有些蓬松起来“关于猫的传言,无非就说黑猫是冥界的使者罢了。按照基督教的说法——恶魔想要造人,意外地创造了猫。没有皮毛的猫徘徊在圣徒的门前,圣彼得慈悲地赐予了它皮毛,在猫长出毛发的那一刻,圣徒已经替上帝赎了它的灵魂。”
“长官。”准尉见他来,便打了个招呼。
“枝子。”中尉随手将本来开着的门带上了。
“出什么事了?”枝子对中尉的习惯有一定的了解,通常情况下,他绝不会改变门的本来状态。
“会议取消了。“中尉说“我们得在这呆上一段时间了。原因么,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把猫交给马可之后,中尉便走了。
他在铃木准尉的房间找到了她,她的房间算不上整洁,士兵总有些无法清除的杂物,但却干净得出奇。
因为敌对,所以应该互相仇视。缺乏合理性的理由让这种仇恨更加无力,到了现在,已经没人会因无聊而朝着对方所在的区域乱开火了。
人类之所以具有创造力,在于认知与探索,这是人类的本能。而眼前这两帮背井离乡的可怜虫,所面对眼前唯一的新鲜事物,就是互相敌对的彼此。他们竭尽全力的尝试着去了解、体会并最终理解。
观察是一种特殊的相处模式,一切的情感都是建立在相处之上的。就在米伦达尔城区默契休战的第三天,城里已经不再有防卫军与国防军。
“没事,我来看看你。你在干嘛?”
“在用无人机的接收器听外面那些家伙唱歌呢。”枝子给中尉分享了一个通讯频道,接通后,的确有人在歌唱。
在漫长的对峙中,人很难保持每分每秒的仇恨与愤怒,更何况这种仇恨的由来并非出于个人,而是来自双方阵营互贴的标签——敌对。
“唱的什么?草原骑兵?我不用接收器都能听到了。”摆弄着vr地图的中尉撇了撇嘴“他们不是波兰翼骑兵吗?要不一会儿我们唱米老鼠?”
“要唱你自己唱……”枝子有些嫌弃,又似乎不是嫌弃,只是觉得儿歌唱起来难为情。
“那还是打仗吧。”
有的,只是两帮有些相似经历的人隔着几个街区,用无人机观察着彼此相差无几的生活,就好像是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
似有若无的情感足以让人生出善意,最起码是不抱有任何恶意地去理解他人,也会让人生出交流的欲望。这不是什么心理学论文,也不是反战宣传,更不是战争片的幕间独白,而是曾经发生过,此刻也正在发生的事实——你甚至能听到在这寂静的城市里,在几个街区之外的另一群人,入夜后的齐声歌唱“草原啊……草原……”
悠扬的的旋律把清晨渲染得有些特别,铃木准尉傻笑着,歪着头“还是骑兵旅会玩,都被打残了,竟然还有伴奏。”
“不知道,中校也不知道。但是预计舰队会在三个星期后回来。”
枝子打开了星图“三个星期……海军参谋对大规模海战历时预估标准是十天……”
“舰队级的停泊、补给时间标准为三天。”
“啊?打仗?你0不是找我没事吗?”准尉似乎忘记了自己来米伦达尔的初衷。
“其实我还……真的有点事,而且要跟你商量一下。”中尉转过身去,确认了一下门有没有关严实之后说“舰队要离开了。他们只准备给我们留下一艘重型攻击舰,让我们上报一个月内所需的物资清单。”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需要一个侦察计划?”
“嗯。没错。确切的说是需要一些备案。”中尉点了点头“我们有两万七千名士兵,每天都会有大规模的补给队到达,敌人的士兵比我们多,你观察他们那么多天,没有车队,没有运输机,他们每天吃什么?电池从哪来?”
“你是说……他们用步兵运输补给?”
“加上调度时间……”枝子用舰队在二十一个地球日内的标准航速行进距离为半径,以赫拉迪尔为中心,标注了一个均匀的球体“布伦希尔德(注1)?”
“难道还能是爱伊莎吗?不过我担心的不是舰队。”
中尉说的没错,在占据同步轨道的情况下,哪怕只有一条船,防卫军也是不可战胜的。但是马可准士汇报的情况已经让他忧心了很长时间“敌人既不投降,也不发动攻击,只是袭击我们的宣传机器人。这实在太离奇了。”
“会上军事法庭么?”
“当然不会。”中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现在的正式身份是军校学员,军事法庭不管这个。但如果让我老婆知道我跟你谈恋爱,她就会送我上联邦法庭。”
准尉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继续。”
“应该是这样了夏洛克,不排除有机械人运输的可能。”
“长官,福尔摩斯的梗玩烂了。”准尉打开3d地图“我们没有看到负责运输的步兵,说明他们在运输过程中开启了伪装,或者是在我们没有控制的区域运送,利用伪装进行配给。这支运输队的规模不会小,我趋向与后者。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她说完也不问,只是盯着中尉看。
中尉:“干嘛?说话说一半,谈恋爱吗?”
“不,女孩子都有选择困难症,还是你来吧。”
”我来选的话……地下交通枢纽站、污水处理站、通讯管道、地下监狱四选一,那么……”中尉用手指在地图上胡乱点着,嘴里还在不停念叨“eeny、 meeny、 miny、 moe!(注2)就这儿怎么样?索泰克地铁枢纽站。”
“您似乎也没点其他地方,长官……”枝子说出了真相。
“明白了,你放心,我回去争取行动授权的。”中尉展示出他标记好的3D投影仪“你看,红色区域是对宣传机器人的零容忍区域,在这个去榆中,有宣传无人机能够探查到的部分,我将它们用蓝色标注了,那么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侦察目标。”
枝子摇头道“这可太多了,我们自己干不来。”
“所以我们只是选一个富有代表性的。”
“那就这样吧,选六个火力小组做好准备。”
准尉打趣道“长官要再点一次火力小组吗?”
中尉:“还是交给你点吧,我的舌头累了。”
注1:地名,一颗联邦管辖范围内接近新联邦势力范围的行星。
注2:eeny、meeny、miny、moe 分别发“伊尼、米尼、迈尼、哞”四个音,是一种儿歌句式,相当于中文的“1.2.3.4.5.,上山打老虎。或是指点兵兵。”也是选择困难症患者作出决策的重要备选方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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