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做一条快乐的咸鱼 第二章:人才呐 第三章:上达天听 第四章:孔明之才 李世民说到这里,更是激动:“这一家老小,个个有模有样,别人看了,会如何想?还不是会想,朕没有容人的度量,成日都惦记着收拾他们陈家人?东宫的旧人这么多,那些罪大恶极的,朕自是要收拾一番,可他们陈家,朕几时薄待过了?” 长孙无忌拼命咳嗽,他也无法理解陈家那群风声鹤唳的家伙。 话说,玄武门之变都已过去了三四年,他们咋还成日这么多戏呢? 长孙无忌道:“不过这一次,臣是来报喜的,二郎,这陈家......也推举了一个人才,二郎啊,连陈家都开始推举贤才了,可见陛下爱才之心,人所共知,这岂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李世民听到这里,终于收敛了怒容,却是眉一挑:“是吗?朕且看看。” 他自一沓奏疏里,寻出一份奏疏,徐徐打开,李世民似乎也觉得方才有些过了,失了君仪,便摆出威严的样子,可低头一看,却又不禁道:“上奏的,竟是陈家的大郎......那老东西,居然恬不知耻,代他的儿子上奏。” 李世民继续看下去,脸又一沉,面露杀机:“果然,他们又来了,谁也别拦朕,朕非要将这些陈家的田舍奴们统统杀个干净不可,无忌啊无忌,你看看他们,他们又在耍弄这一套了,你可知道,他们要举荐的,竟是一个马夫......” 李世民胸膛起伏,勃然大怒。 成天看着一群阴阳怪气的家伙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各种哎呀我好害怕,李二要害我。明明自己新君登基,要示以恩德,显示自己的大度,可这些家伙们呢......好嘛,现在又来了,推举一个马夫。 “他们这是要告诉朕,他们陈家不但统统都是酒囊饭袋,还要证明他们统统都是有眼无珠是吗?倒像是朕成日国家大事不管不顾,每日都想害他们一样。” “哼!”李世民将第一页奏疏摔到一边,咬牙切齿:“真是岂有此理,这是陷君于不义。迟早剥了他们的皮。” 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陈家,李世民就觉得自己的涵养统统消失殆尽,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金戈铁马的沙场,满口都是骂娘之词。说到此处,李世民正要将这奏疏后头的东西一并丢开,只是......他的目光落到了后头,却一下子......凝滞了。 李世民的瞳收缩,下意识的捡起了后头的奏疏。 这奏疏后头,夹带的乃是马周的文章。 “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由蓄积多少,唯在百姓苦乐......” “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 “此言不可不戒也......” 李世民的目光,迅速的扫视了这只言片语的话。猛地,好似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刺中了李世民的心脏。 李世民突然正襟危坐,捡起了这文章,开始新审视。 这一看,竟是如痴如醉一般,一面看,一面下意识的道:“这文章厉害,厉害至极,其文引经据典,推敲古今,举要删繁,写出的文章切合情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减,看了使人舒畅,令人不知疲倦。” “什么?”长孙无忌从未见过李二郎如此,也是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马周的奏疏,可是后世的许多政治家都大加赞赏,他的文章,能被李世民所青睐,也就一点都不为过了。 “厉害,厉害,切中了当朝的利弊,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的话充耳不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文章,呼吸变得粗重:“这是张子房、诸葛孔明一般的人哪。” 李世民喃喃自语,居然一字不落的连续看了三遍,这才恋恋不舍的抬头起来,似乎内心还没有平静,整个人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长孙无忌:“一个马夫,竟有这样的见识吗?如此人才,居然无人发现,这是朕的过失啊。” 李世民说的没有错。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愚钝的,倒不是说他们天生如此,而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走出过方圆十里的地方,而书籍更是奢侈品,他们没有行过万里路,也没有读过万卷书,怎么可能有见识呢。 可即便有的人,他有这样的条件,又如何呢,他看到的,读到的东西,当真能引发他的思考吗?可这世上有一种人,他哪怕条件不足,却能用一种超脱常人的目光去审视这个世界,了解这天下最需要的东西,去思考解决的办法,而这样的人......万中无一。 李世民道:“朕与这马周,实是相逢恨晚,居然到了今日,才能拜读他的文章,快,快,立即诏马周入宫,朕要亲自见他。这马周现在在何处?” 长孙无忌答不上来,他只觉得李二郎激动的有些过份,沉吟道:“或许......是在陈家。” “陈家......”李世民方才想起,马周乃是陈家那群田舍奴,不,陈家的公子举荐来的。 李世民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案牍上的奏疏,尽力风轻云淡的道:“是那陈正泰......这陈正泰应该还年少吗,怎么会有如此的见识,和其他的陈家的狗东西们不一样。” “命人去陈家,不,无忌,你亲自去一趟......” 说到了此处,李世民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 人才啊,这是真正的人才,只凭这一文章,就让李世民礼贤下士,虚心去求教了。 “臣去?”长孙无忌一脸诧异。 李世民豁然而起,踱了几步,心急火燎的样子,他虎目猛地一张:“在陈家是吗?陈家真的让朕有些看不透了,朕去,朕亲自去。” 长孙无忌更为诧异,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那文章,想知道,为何李二郎如此失态了。 李世民却显得格外的激动,这几年来,他求贤若渴,可推举上来的人才,也偶有几个堪称贤的,可似马周这样能让他耳目一新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朕若得马周,如刘玄德得孔明啊....” ............ 一大清早,陈正泰便被叫了起来。 原来是三叔公来了,在厅里喝茶,作为长辈,自然免不了关心陈正泰养猪的事。 陈正泰很庆幸,来到这个世界,养猪不但没有被人误解,反而得到了大力的支持。 他洗漱之后,大喇喇的到了厅里,或许是因为府上的人个个对他纵容的缘故,让陈正泰下意识的,也开始变得性子懒散起来。 果然......地主家的儿子,免不得要嚣张的啊。 等到了厅里,却见三叔公阴沉着脸,一见到陈正泰来,忙道:“正泰,我与你父亲商量些事,你且少待。” “噢,叔公随意,我在旁喝茶。” 陈正泰的爹陈继业迟疑的看了三叔公:“要不,让正泰出去一会儿。” 三叔公摆摆手:“他已经长大啦,是该让他明白一些事理啦,无妨。”说着,他咳嗽一声:“昨夜啊,我又做噩梦啦,梦见那李二郎,居然派了刺客,在咱们的府上,身边那陈管事,还有那陈福人等,统统都是李二郎的耳目,还梦见李二郎已搜罗了无数的罪证,就等着,要将我们陈家,一网打尽。” 陈正泰正喝茶,听到这里,口里的茶水要喷出来,勉强忍住,心里无数个卧槽。 可陈继业听了,却是脸色惨然:“叔公,你别说啦,听着我害怕,那李二郎,不至如此吧。” 三叔公眼珠子一瞪:“怎么不至于?你想想看,那李二郎心机深不可测,他连兄弟都不放过,会放过我们吗?哎呀,老夫被噩梦惊醒,横竖睡不着,苦思冥想,思虑再三,越想,越觉得可怕。” 陈继业面上犹豫不定:“三叔,难道......我们坐以待毙?” 三叔公叹息,语重心长的道:“老夫老啦,没几年活啦,即便明日去死,那也无憾,可是咱们陈家上上下下上千口人,还有咱们的正泰,他还是个孩子呀,老夫怎么放得下呢?” 三叔公和陈继业说到了陈正泰,都将目光落在陈正泰身上。 陈正泰道:“不必管我,我死不了。” 陈继业却是叹了口气,没理陈正泰,接着忧心忡忡的看着三叔公:“那么,该怎么办才好,三叔你年纪大,见多识广,你来说说。” 三叔公扶着拐杖,阖目,智珠在握的样子:“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有让李二郎知道我们陈家生不如死,他才肯放过我们吧,我有一计,可以试一试。” 陈继业面露喜色:“快说,快说。”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委屈委屈你,你呢,从明日起,赤身裸体的出府。” “呀。”陈继业嘴张的有鸡蛋大:“裸身赤奔?” 陈正泰也懵了,沃日,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五章:皇帝驾到 第六章:吃了吗 第七章:朕来考考你 第八章:陛下仁义啊 第九章:敕封 第十章:一家之主 第十一章:发大财了 第十二章:你别逼朕 第十三章:生财有道 第十四章:再入高门 第一十五章:父子同心 第一十六章:大卖 第一十七章:陛下你好吗 整个铺子已经疯了。 掌柜李晓已经是忙的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到处都有人来找自己订货呢。 当然,最激动的还是刘三这些伙计。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为自己的生计而发愁,而现在……他们却为货源的不稳定而愁绪满面了。 “公子真是大善啊,这不是带着大家伙儿发财吗?李掌柜,幸亏你拦住了我,否则若是我辞了工,只怕肠子要悔青了。” 刘三极感激的看着李晓,眼眶都是热泪,心口萦绕了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这下我娘的药钱有了。” 李晓则是低头拨打着算盘,只是笑了笑,突然手悬浮在半空,顿了顿,若有所思起来:“真正仁厚的乃是公子啊。” 刘三稍稍一想,才猛地后知后觉起来,眼前一亮:“不错,不错,公子先让大家伙儿多劳多得,再拿这样的好盐来卖,这不正是带咱们发财吗,公子宅心仁厚,仗义。” 刘三说着,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何止是店里焦头烂额,便是陈正泰,现在心思也在增产上头,只是炼盐必须做到保密,所需的人手,都得从陈家的子弟里挑选,要成为熟练工,却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精炼的白盐卖的不错,让陈正泰松了口气,想到了盐,这就让陈正泰不禁想到了自己恩师的健康问题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呀。 陈正泰毕竟来源于后世,不似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有着某种根深蒂固的节操观念。 拜李世民为师,其实也是陈正泰打蛇随棍上,他对唐史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李世民这个人,属于那种平日你怎么蹦跳,他都有容忍的度量,当然,前提是你不可侵犯他的根本利益,如若不然,兄弟都要翻脸的。 陈正泰赌的就是李二,不对,是自己至亲至爱的恩师有这个气度。 师都拜了,生米煮成了熟饭,至少有了这个名分,陈家抱错大腿的最大危机便算是解除了。 可如何增进师生的感情呢。 陈正泰将主意打到了马周身上。 马周乃是门下侍奉,出入宫禁,是经常有机会见到李世民的。 如今他上值办公,下值养猪,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养猪养久了,身体总会有一些奇怪的味道,哪怕是洗浴,也难洗干净。每次上值的时候,同僚们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陈正泰请他来,马周落座。 陈正泰道:“马先生……” “恩公……”马周刚刚落座,听到陈正泰的询问,立即起身,郑重其事的朝陈正泰作揖。 陈正泰忙挥挥手,认真的说道:“不要老是恩公来恩公去嘛,你这些日子,都在我们陈家住下,我陈正泰,是将你当作亲人来看待啊。” 亲人不是重点,你住在我们陈家才是。 马周心里又不禁感激涕零:“恩公说的是。” 陈正泰道:“我的恩师,近来都在做什么?” 马周身躯一震,老脸微微一红。 说实在的,每一次听陈正泰大剌剌的喊出恩师来,他就觉得怪怪的。 终究还是小地方呆久了,没见过大世面,现在见了恩公,方才知道世间的人千姿百态,什么人都有。 马周硬着头皮道:“皇帝陛下如今所忧虑的乃是两件事,其一,是我大唐军马征讨那梁师都,恩公是不知道吧,这梁师都占据了河西之地,距离我长安,不过数百里,有兵马十万,既是为我大唐的心腹大患,更因他与突厥人为邻,勾结突厥,这河西多产骏马,又与关中相隔不远,一旦关中有事,则可威胁长安,若不剿灭梁师道,陛下始终如鲠在喉啊。” 马周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这一次出兵,是李世民亲自部署的,此时大唐百废待举,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李世民的本意,是给予梁师道一次沉重的打击,收复一些州郡,若是要一次性剿灭梁师道,倒是有些不容易。毕竟战事一旦久了,突厥人见有机可乘,势必会南下驰援梁师道,或者是从其他各路袭击大唐,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此战,只求速战,一旦得了便宜,便立即退兵。 陈正泰不由道:“是吗,可是,我不是和我师父说了,这一战,很快便可大获全胜,恩师何必多虑。” 马周:“……” 他似乎觉得和陈正泰,已经没有办法沟通了。 代沟很大啊。 你说大获全胜就大获全胜? 皇帝陛下戎马一生,下头更有无数开国的大将,哪一个不是精通军事,他们尚且没有把握,你哪里来的自信心? 当然,马周发现这恩公放嘴炮惯了,深吸一口气,淡定,要有涵养,要笑,要懂得泰然处之,多想一些恩公的好处。 于是,马周嘴角微微勾起,抿抿嘴,露出依旧慈和的浅笑。 “这其二,当然还是为盐铁之策而忧心了,其实陛下不是不知道当下私盐泛滥,尤其是那些世家大族,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盐井和铁矿,哎……恩公啊,我大唐定鼎天下之前,这神州已经混乱了数百年,数百年来,称王称帝者如过江之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正因如此,世族群起,他们掌控着天下的土地,盐铁,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陛下想要革除这弊政,又谈何容易呢?只是放任不管,国库却空虚无比,我大唐拿什么来赈济百姓,安置万民,又拿什么来招募骁勇之士,定国安邦?” 陈正泰听了马周的话,恍然大悟。 其实前世他很不理解,为啥从汉朝开始便施行的盐铁专卖之策,为啥到了唐朝,却没有施行。 现在听了马周的话,方才理解了一些,说到底,还是五胡乱华之后,天下分崩离析,大乱了足足数百年的时间,而这种混乱之下,必然导致了大量世家大族的崛起,毕竟,当国家无法保证百姓的安全时,人们会下意识的抱团一起,从而,形成一个个紧密的大家族,而一个个新的政权,想要稳定,就势必要对这些世家大族加以收买,最后的结果便是,世族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们掌控着土地,人口,盐井,矿山,朝中有人为官,族中又有自己的私人部曲。而如今,大唐虽然兴起,可又如何呢,面对这数不清的世家大族,哪怕是李世民,也不敢轻易的收回他们的财富,毕竟,隋朝灭亡的先例,可谓是前车之鉴,一个不好,便可能重蹈覆辙。 陈正泰依稀记得,大唐真正开始收回私人的盐井以及铁矿,是在一百年之后,在历经了李世民,武则天,一直到唐玄宗时期,经过了无数次对门阀的打击之后,这才将这最重要的财源收回了朝廷。 也难怪,李世民为此而忧心忡忡了。管吧,怕出事,毕竟这些人能量可是极为惊人的,放任不管,则遗祸无穷。 陈正泰叹了口气:“看来要做皇帝,真的不容易啊,怎么什么事都要担心。” “咳咳……”马周咳嗽:“恩公慎言。” 陈正泰道:“有什么慎言的,我这个人是直肠子。不过你等着瞧吧,梁师道必败无疑,不日就有捷报传来,至于这盐的事,或许要有眉目了,对了,我至亲至爱的恩师……” “咳咳……”马周又拼命的咳嗽。 陈正泰怀疑这家伙得了肺炎,需要抢救一下:“我至亲至爱的恩师,近来身体可好,哎呀……我自拜入他的门下,到现在还没有再去拜见呢,怪想念他的。当初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恩师居然要收我为徒,可见这是缘分,所谓十年修来同船渡,百年修来共枕眠……” “这师生的情分,更不知道是多少年修来的。好啦,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甚是记挂恩师的身体,不知道近来他吃了没有,这样吧,我写一个食谱,这食谱很是养身的,喔,还有我这儿,有几斤稀罕的盐。你也一并带去,记得啊,一定要带去。” “这……”马周有一种进了贼窝的感觉,他心里交战了片刻,最终无力的垂头:“诺!” 陈正泰取了笔,还真写了一个方子,这是上一世粤人的老火靓汤,将食谱写了,交给马周,千叮万嘱。 陈正泰是个有良心的人,好不容易抱了一个大腿,怎么肯撒手,我陈正泰不是吹牛,他李二若是能把自己甩开,算我陈正泰输。 马周一副无奈的样子,忙是点头,将这配方带了去,至于陈正泰非要让马周带盐去,马周一副尴尬的模样,却不得不收了。 他横竖想不明白,为啥恩公咋就这么来劲。 摇摇头,捏着这份食谱,看了看,也不知有没有毛病,心里叹了口气,养猪去。 第一十八章:朕想试一试 第十九章:神奇的食谱 第二十章:急奏 第二十一章:大捷 第二十二章:民为贵 第二十三章:封爵 陈正泰被喝斥声吓到,有点懵。 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没什么不对呀,唐太宗本来就推崇的是君轻民贵,所谓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此时,陈正泰却发现,殿中的气氛竟一下子紧张起来。 厉声斥责陈正泰的乃是李世民身边的一个老宦官,老宦官脸色涨的通红,一副厌恶的样子,死死的盯着陈正泰。 陈正泰哪里知道。 民贵君轻,尤其是这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番话,虽是古已有之,可实际上,当着皇帝喊出这句话,其实还是挺大逆不道的,现在不过是贞观三年,此时李世民还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这一番主张。 这得在数年之后,魏征在谏言中提出这个思想,而后李世民虚心的接受。 也即是……对于当下这老宦官而言,陈正泰这个小子,居然当着皇帝的面,说什么百姓比社稷,比皇帝还要紧要,这还了得,这家伙要反了天不成? 老宦官乃是内常侍,名叫张千,张千倒不是厌恶陈正泰,只是觉得这个小子实在是口无遮拦,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在陛下面前造次。 在他心里,这天底下谁能比皇帝陛下要紧,至于那些小民,不过草芥而已,陈正泰这番话,往重了说,就是大逆不道。 大唐皇族自称自己是老子的后人,所以推崇的更多是老庄之学。 当然,儒臣们依然也有自己的主张,可是当下的儒臣们,更多的提倡君臣之道,却很少拿孟子的君贵民轻来说事,毕竟……这等同是故意给皇帝脸色看。 内常侍张千板着脸,呵斥了陈正泰一句之后,面上杀气腾腾,继续尖的嗓子大喝道:“什么君轻民贵,皇帝陛下是九五至尊,贵不可言,你再敢胡说,难道不怕治罪吗?” 陈正泰一脸懵逼,卧槽…… 难道……我特么的又说早了? 这就是对历史半生不熟的坏处啊。 不过这个宦官挺讨厌的,有点没有眼色,我陈正泰拍一下自己恩师的马屁,那是为了生活。 你特么的一个宦官,也想骑在我的头上。 陈正泰于是肃然正色道:“你一个阉人,又懂什么?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这样的道理,你岂会明白。” 君贵民轻这个道理,李世民不是不懂,毕竟,这是孟子的主张。 陈正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世民并不介意,甚至他觉得陈正泰很识大体。 当宦官张千站出来呵斥陈正泰的时候,李世民却依旧冷眼旁观,他倒是想借张千来杀一杀这个小子的锐气。 毕竟年轻人锐气太盛,不是好事。 可当陈正泰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这一番话就好似是箭矢一般,直扎入李世民的心脏。 李世民虎躯一震,他的虎目之中,猛地闪出了光彩。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岂不正是数千年来治乱兴亡的道理吗? 这道理看似是朴素,可实际上,却是一语切中要害的啊。 是至理啊! 不,某种程度而言,这几乎是李世民的一张王牌。 同样的话,在其他的时代,可能效果并不明显。 可现在...却是在贞观年间。 历史上的李世民虚心接受这番话,甚至将这一番话提到了如云端一般的高度,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 这牵涉到的,其实是整个法理问题。 何谓法理? 即为何李唐能坐江山,李世民能做天子。 譬如大汉皇朝,它提倡的乃是天命。 可是...经过了百年的战乱之后,天命之说其实已经渐渐没落了,这百年来,不知几人称王,更不知道多少人称帝,你李唐自称自己天命所归,那么隋炀帝又何尝不是天命所归呢,那些称帝的草头王们,不也曾黄袍加身? 连年的战乱,使人们对天命嗤之以鼻,深信的却是“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当为之”这样的道理。 既然天命不再管用,也无法让人承认李唐的法理,李世民就必须寻找新的法理基础。 可搜肠刮肚下来,却依然是左右为难,难道李唐要提倡忠孝吗? 只是这样的孝治天下,却又有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即当今皇帝,是靠玄武门之变,诛杀了自己的兄弟,逼迫自己的父亲退位,才得来的天下,若是提倡忠孝,那么当今皇帝自身的污点就无法让人信服。 此时此刻的李世民,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合理合法的统治基础,必须得让天下人信服。 可现在.... 李世民身躯微微颤抖,犹如在历史上,当他到了军情民贵这番道理一下,以舟船来比喻君主的口号,太动人心了。 这就是朕苦苦搜寻的法理啊。 什么天命。 怎么忠孝。 真的能让天下长治久安吗? 天下兴亡之道,不在此,朕能做天子,是因为这万民化作汪洋大海,将朕这一艘舟船承载起来。 朕是民心所归! 李世民不禁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一旁的内常侍张千没有察觉到李世民的异样,见陈正泰当面顶撞自己,他倒是嘴角勾起,笑了,自己是内常侍,时刻侍候着皇帝陛下,自是得宠的,何况这陈正泰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自个儿正好趁此机会,在陛下面前邀功,于是他严词厉色道:“亦能覆舟,你这是要造反吗?陛下,老奴以为,这陈正泰……” “住口!”李世民豁然而起,杀气腾腾,只是这住口……让张千身子哆嗦了一下,这好似是冲着自己来的。 “陛……陛下……”张千忙是拜倒在地。 李世民此刻浑身上下已散发出了杀机。 这等曾经屠尽千万人的人雄在这一刻,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窒息感。 张千从未见过皇帝如此龙颜大怒,竟觉得魂飞魄散。 “来人!”李世民不屑的盯着张千,发出冷冽的笑:“将张千拿下,鞭打二十。” 一声号令,外头的禁卫听罢,已是如狼似虎的冲进来拿人。 张千却是懵了,陛下……老奴这是在维护您哪,陛下咋不识老奴的好心? 可此时,他整个人却似瘫了似的,整个人竟觉得毫无气力,万念俱灰,只磕头如捣蒜:“老奴万死!” 禁卫已将张千拉了下去,不多久,便传出了张千的哀嚎。 李世民不为所动,眼睛却是凝视着陈正泰:“你真是胆大。” 陈正泰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帝心难测了,立即道:“学生……是大胆了,还请恩师恕罪。” “你何罪之有呢……”李世民突然脸色缓和下来,目中终于掠过了欣赏之色:“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这是千古兴亡的根源啊。君若视民为草芥,则民生怨,怨恨不在于大小,可怕的只在人心背离。水能载船也能翻船,所以应该高度谨慎才是。梁师都败亡,何尝不是这样的原因呢,朕正该引以为戒,切切不可如张千这等恶奴一般,自以为贵,而惹民生怨。陈正泰,你到底师从何人,这些道理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李世民凝视着陈正泰,他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此时已经开始盘算,将这一番话传抄天下了。 陈正泰松了口气,果然,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看来,只要我陈正泰不在他面前作《沁园春,雪》,念一句‘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再来一句俱往矣的话,以李世民的肚量,是绝不会加罪自己的。 陈正泰眨眨眼,看着李世民:“咳咳……我师从的难道不是恩师您吗?” 李世民一愣…… 对呀! 他是朕的弟子。 他说出这番至理之言,在天下人看来,岂不就等于是朕说出来的。 李世民居然发现,好像有这么个弟子,并不是坏事! 眼前这个陈正泰越来越不简单起来。 恩师…… 虽觉得陈正泰油嘴滑舌,可这左一句恩师,右一句恩师,听着却令李世民心里生出了几分暖意。 他呼了口气,心里又想,此人颇有才干,又明大事理,孺子可教,或许……可以大用。 只是... 他心里动了念头,沉吟片刻:“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真是令朕没有想到,当初你举荐了马周,而今又预言了梁师都的败亡。凭此,讨伐梁师都,朕便算你一桩军功,朕欲敕你为县男,授你五百永业田,食邑三百,如何?” 封……封爵…… 不是有军功才能封爵吗? 或者是……恩师真的看上了我? 虽说县男几乎是最低级的爵位,可毕竟是爵位啊,正儿八经的铁饭碗,何况还给五百亩地,还有食邑呢,当然,唐朝的食邑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可说出去还是很唬人的。 哥们以后也是爵了,淡定,不要激动,陈正泰心里有一点疑惑。 大唐是有规矩的,也即是非军功不封爵。 显然,陈正泰并没有军功。 可皇帝为什么要给自己封爵呢? 陈正泰努力的平复了心情,道:“敢问恩师,这五百永业田,要授在哪里?” 李世民万万料不到,这家伙好似脑子有点不对,这个时候动的脑筋竟是田的事,李世民道:“你要授在何处?” 陈正泰想了想:“长安城以西十数里,有一处,叫二皮沟,不妨将这里的地,赐予学生。” 那二皮沟附近,正是盐池的所在。 虽说地陈家算是买了下来,可将来这个地方盐大量的炼了出来,谁晓得其他人会不会惦记上,可一旦成为了永业田就完全不同了,这是朝廷钦赐的,乃是陈家子子孙孙所有,谁敢侵占? 李世民沉默片刻,他精通兵法,而对兵法有研究的人,最擅长的却是熟悉地理,李二郎平时无事的时候,就爱研究长安附近的地形,哪里可以藏兵,哪里是制高点,他都了然于胸。 一听二皮沟这地方,李世民不禁疑惑了起来,此地乃是盐碱地,几乎种不出庄稼,朕赐你五百永业田,你不选肥沃的土地,却偏偏选了不毛之地,这…… 难道是这个小子……以自己是皇帝门生自诩,还想高风亮节,免得让别人说朕闲话,有好处只给自己的门生不成? 李世民本对陈正泰各种恩师的套近乎颇有几分反感,可此时,却不由得心念一动,这个小子……倒还算是知所进退。 不过……李世民抬眸,见陈正泰欢天喜地的样子,李世民眉一沉,虽说这个小子很有见识,学问也是不差,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人也懂得谦让,不过此子毕竟年轻,朕岂能一味纵容他,需要好好敲打敲打,绝不可让他骄横起来。 李世民跪坐在御案以后,不露声色,只是虎目之中,隐隐的掠过了几分冷意。 想到敲打二字,李世民浓眉之下,几分严厉之色隐现出来,随即道:“朕赏罚分明,你有功劳,自然当赏,可你若有过失,这也当罚,前几日,你让马周送来了一部食谱,可还记得吗?” 陈正泰道:“学生当然记得,噢,学生真是该死,见了恩师,一时喜不自胜,竟是忘了问一问……恩师,你吃了吗?” 一听到吃,李世民就想起上一次喝那汤时令人作呕的滋味,顿时牙一咬,厉声道:“那汤形同泔水,恶臭无比,你竟敢献给朕,你是何居心?” 陈正泰:“.....” 第二十四章:真香 第二十五章:功劳 第二十六章:敕命来了 第二十七章:荣华富贵 第二十八章:扭转乾坤 果真,陈正泰的直接让遂安公主很不舒服,此刻她俏脸上带着几分羞怒,在李世民的众多子女之中,她的身世并不好,母亲起初只是一个宫女,哪怕是因为李世民的临幸,生下了遂安公主,也不过是一个下嫔罢了,和长孙皇后以及其他贵人的子女相比,遂安公主宛若小透明一般的存在。 陈正泰见她脸色微变,心里明白这小姑娘的心思,忙是解释道:“师兄我说话比较直,不要见怪。师妹想学烹饪之法,想来一方面是因为孝心,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讨恩师的欢心是嘛?” 遂安公主俏脸骤然羞红,陈正泰直接揭破她的心思,她显得惊慌失措起来:“我……我……” 陈正泰摇摇头,叹道:“是啊,我是恩师唯一的门生,是无法理解师妹的感受的,毕竟恩师除了允文允武、还有宽宏大量诸如此类的高贵品质之外,最令我这学生佩服的,还是他哪怕再如何废寝忘食的操劳国事,也不忘繁衍子嗣,为国家诞下诸多皇子、公主,所谓治国而不忘家,先齐其家,而不忘忧国,真教我这做门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恨自己愚钝,不及恩师万一,有辱门楣,惭愧,惭愧。” 遂安公主听的云里雾里,终于开口道:“你……你到底要说什么?” “在教你呀。” “教我?” “这些话你记下来,以后有用。”陈正泰面带微笑的看着小师妹,眼里带着宠溺。 “我……我觉得这些话……” “好吧,我们继续进入正题。师妹想要学烹饪,师兄认为,这大大的不妥。你想想看,这烹饪终究是术,是御厨们的手艺,师妹就算烹饪再好,能满足恩师的口腹之欲,可又如何呢?须知这拍马屁……不,这尽孝之道,最紧要的是急人所急,人无我有。师妹啊,你还太年轻,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 遂安公主听着若有所思,这番话她倒是听懂了,她眼眸微扬:“那么,不知二皮沟县……” 陈正泰拉着脸道:“叫师兄。” “师兄……” 陈正泰道:“你看师兄帅不帅?” 遂安公主:“……” 陈正泰叹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遂安公主无法理解,帅是什么,更无法理解,师兄为啥痛心疾首。 陈正泰只好道:“罢了,师兄不勉强你,强扭的瓜不甜,我只问你,当下,恩师最需要的是什么,又或者,他平日有什么喜好?” “他……他……”遂安公主想了许久:“噢,对啦,父皇有一宝物,历来爱不释手,此物据闻是天上对陨石所制,非金非铁,于是父皇请了能工巧匠,打制成了一枚玉佩,说起来,这真是稀罕物,它平日里,竟能发热,到了夜里,隐隐能有光。” 能发光还能发热。 天外对陨铁…… “父皇称其为万寿石,平日都佩戴在身边,时常把玩,师……师兄……父皇是不是对陨铁有兴致,不然……我去搜罗一些……” 陈正泰听到这个,脸色骤然很不好看了。 众所周知,任何一个东西,在没有燃烧或者不通电的情况之下,还能发光发热,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陈正泰道:“这万寿石,是恩师何时搜罗来的。” “已有两年了吧。” “恩师是不是近些日子,都觉得头昏,有时……还会流鼻血?” “是的,只是御医查不出原因。” 一下子……陈正泰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遂安公主,心里已有了主意,于是眯着眼:“你真想让恩师对你另眼相看?” “我……我……”说到这里遂安公主眼眶竟是红了。 她的母亲确实是下嫔,母女二人在宫中并不受人待见,所谓母以子贵,母亲没有生儿子,只她一个女儿,她希望自己更出众一些,这样也令宫里的母亲也能被人另眼相看,颐养天年。 她咬咬牙,重重的点头。 “有一个办法,不过前提的条件,是必须完全相信师兄,师兄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事成了,到时恩师一定对你另眼相看。” “呀……真的可以嘛?我听师兄的话。” “师兄帅不帅?” 遂安公主:“……” 陈正泰摇摇头,真是悲剧啊,这小妮子眼睛瞎了,难怪混的不好,哎,不过也没关系,他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和你说。” 说着,拎着遂安公主的耳垂,拉到一边,低声密语一番。 无端的被陈正泰拉着自己的耳朵,遂安公主又羞又急,可随后,却被陈正泰说的话吓呆了:“这……这……” 遂安公主揣揣不安地看着陈正泰,她已是吓得脸色苍白如纸。 陈正泰则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放心,你是公主,死不了的,这事准能成,师妹,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马上就要成年,要出宫开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遂安公主心事重重的出了陈家。 她回头,看了一眼陈家那破落的仪门,还有那已是旧迹斑斑的阀阅,这是一个家族渐渐隐落的象征,而现在……这个选啥啥错的落没家族,却给了她一个选择。 他……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心事重重的遂安公主回宫。 到了禁苑,她有些疲惫了,随侍的力士道:“殿下,是不是回阁中小憩片刻。” 遂安公主若有所思:“劳烦力士去打听,父皇现在何处。” 力士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这一打听,方才知道此时的皇帝正在太液池。 那太液池位于宫中,乃是宫中苑林的一部分,湖水粼粼,沿岸春色不尽,乃是李世民最爱去的地方。 遂安公主便起身,至太液池,到了地方,却被内常侍张千拦住。 这张千见是遂安公主来了,面上虽然恭顺,可眼底深处却带着几分讥诮,宫中的贵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遂安公主虽是公主,可其母地位卑微,而张千乃是内常侍,宦官的首领之一,时刻陪伴在李世民左右,地位自然不同。 张千勉强给遂安公主行了个礼:“殿下,老奴有礼……“ “父皇可在此处?” “陛下正在湖中长亭小憩,不喜被人打扰。” “我有事见父皇。” “这……”若是长乐公主,或者是其他的皇子,张千早就笑脸相迎,美滋滋的去通报了。 见张千一副犹豫的样子。 这深深的刺伤了遂安公主的自尊,这十年来,她在宫中,这些宦官虽然个个对她表面恭敬,可实际上的境遇却是冷暖自知。 她本来还对师兄交代的事有几分犹豫。 可现在,却笃定起来,于是俏脸紧绷:“我要见自己的父皇,也不许嘛?” 张千见遂安公主发怒,倒是有些害怕她闹起来,便极勉强道:“老奴去通禀。” 说着,一瘸一拐的朝着长亭而去。 前几日,因为陈正泰的事,他挨了一顿打,心里还有气。 过不多时,张千才一瘸一拐的回来:“殿下,陛下请您去。” 遂安公主深吸一口气,到了长亭,却发现此时,李世民正倚在长亭的卧榻上,李世民的气色很不好,显得虚弱,令遂安公主没有想到的是,长乐公主李丽质也在。 李丽质剥着葡萄皮,去了籽,小心翼翼的喂给李世民吃。 方才张千说父皇在休憩,其实…… 李世民与李丽质父女二人,低声说着什么,李丽质时不时发出轻笑。 李世民虽显得气色不好,可因为爱女陪在左右,精神也好了一些。 远远的,见了遂安公主来了,李世民和李丽质收起笑容。 遂安公主行礼:“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牵着李丽质的手,朝遂安公主点点头:“不必多礼。” 第二十九章:入宫觐见 第三十章:恭喜陛下 第三十一章:陛下可追尧舜 第三十二章:极尽恩荣 第三十三章:强强联手 第三十四章:这便是盛世吗 第三十五章:宰相肚子能撑船 陈正泰打道回府,与遂安公主分别,有了足够的钱,便足以增产白盐了。 铺子已换上了新的匾额,陈氏盐业撤下,换上了二皮沟盐业的金漆招牌。 每日运入城的白盐,越来越多,人就是如此,吃过了这样的上等盐,便再也没办法忍受那种劣质的青盐。 每日运来的盐,几乎都是售罄。 哪怕生产出来白盐越来越多,依旧还是供不应求。 有商贾听说了泸州都督的军需将送往泸州,一时之间,购置白盐的商贾更多了。 他们打听来了消息,泸州都督的军需自然是需要士兵押送的,可若是想贩卖白盐去泸州,士兵们准许商队跟着同去。 这个时代,路途上有太多太多未知的危险,因而贩卖货物,是极高风险的事。 现在可以随军需队同往,风险就降到了最低,自然而然,也就让人打起了小心思。 就在这白盐供不应求的时候,二皮沟盐业居然又挂出了招牌,今日起,每一斤盐,再降价二十文文。 于是……又是满城轰动。 这价格……几乎要和那劣等的青盐相差无几了。 同样的价钱,谁还肯买那青盐。 哪怕二皮沟盐业每日的货有限,清早的时候,便有许多人在此等候放货,绝大多数人排一天队伍,也未必能购上白盐,可有了这个念想,人们宁愿日复一日来此碰碰运气,也不愿意再去买其他的盐了。 这效应迅速的传递开,二皮沟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 …… 泸州都督程咬金回京之后,日夜拜访从前的老兄弟,家里的事,过问的并不多。 不过到了月末,程咬金却发现自家的账上出了问题。 他叫了账房来,很严肃的问道:“为何这月府上收益少了三成?” “回都督的话,咱们的几个盐井……亏损了。听说……有个什么盐铺……物美价廉……” 程咬金晃晃脑袋,一脸忧色,程家早就不是当初的程家了,如今在长安营造了府邸,自己也需走亲访友,自己几个儿子,花销也是不小,一家老老小小,靠着各项的收益,年底也不过是略有盈余而已,现在少了这么大一块收益,长此以往,只怕府里要节衣缩食了。 他好奇道:“什么盐铺子?” “我听说……和遂安公主有关系。” “遂安公主殿下!”程咬金一脸震惊。 “噢,对啦,就是遂安公主的买卖,上一次,遂安公主还登门拜访呢。说是要做买卖,少将军借了她两百贯钱,还帮她开通泸州的商路呢。” “你的意思是……”程咬金眯着眼,眼里疑虑不定。 账房看出了程都督口里所谓的意思……生无可恋地点点头:“是!” “把处默叫来,老夫有话和他说。” 一会儿功夫,程处默便兴匆匆地来了,一看到程咬金,咧嘴笑道:“爹……” 程咬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程处默。 程处默觉得怪怪的。 而下一刻。 程咬金自兵器架上取了一根六寸长的狼牙棒,挥舞着狼牙棒虎虎生风,朝着程处默便招呼:“你这吃里扒外的畜生哪,看我不打死你……” 程处默传出嚎叫,一面大呼:“谋杀亲子啦,谋杀亲子啦……” ………… 李世民这些日子精神恢复了许多,整个人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起来。 唯一令他美中不足的是……陈正泰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修书进宫来了。 说实话……居然还有小小的不适应。 只是……他也不便去多问…… 这几日他心思都在骑射上头,身体的恢复,是肉眼可见的。如今充沛的体力似乎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李世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正午,浑身热汗腾腾,气喘吁吁的李世民到了宣政殿 宣政殿里…… 礼部尚书豆卢宽与民部尚书戴胄久候李世民多时。 李世民一身戎装,神采奕奕,踏步入殿,笑道:“让两位卿家久等。” 戴胄皱眉:“陛下今为天子,岂可成日以骑射为乐呢?” 这民部尚书戴胄历来性子耿直,总是会说一些当讲不当讲的话。 李世民听出他话音中的火药味,却也不怒,只道:“下次不会了。” 戴胄张口还想说什么,豆卢宽忙道:“陛下,科举即将要开了,臣来此是请陛下择定科举佳期吉日。” 李世民眼中带笑,感激地看了豆卢宽一眼,还是豆卢卿家给自己解了围啊,不然依着这戴卿家的性子,非要骂朕小半天不可。 李世民喜道:“如此甚好,科举求贤,乃是头等大事,朕欲大治天下,便是要将这天下的贤才尽入吾彀中。此事,礼部定要审慎对待,不可有丝毫差错,如若不然,朕惟你是问。” 豆卢宽当然清楚陛下的心思,陛下对于人才,历来不拘一格,科举虽是沿袭了隋朝的制度,只是当今大唐挑选人才的一个渠道,可对于陛下而言,却是天大的事,自己身为礼部尚书,对于这件事绝不可懈怠。 豆卢宽于是作揖行礼:“抡才大典,非同小可,臣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轻怠。” 李世民颔首点头,对于这科举颇有几分期待,他背着手,目光落在了戴胄身上:“那么卿来此,又有什么事呢?” “陛下。”戴胄凛然正色道:“臣所奏的,乃是长安盐铁使司之事。” 李世民一听这长安盐铁使司就头疼,不由皱眉问道:“怎么,又出了何事?” “民部即将核查各司库的账目,本就已是焦头烂额,可这长安盐铁使司的盐铁使陈继业成日喊冤抱屈,说是长安盐铁使司的亏空如何严重,司中的官吏如何人浮于事……” 李世民下意识的按了按太阳穴。 前些日子,陈继业也是跑来上奏喊冤抱屈,李世民是实在受不了了,你说朕本来让你陈继业去盐铁使司是想给你找点事做,不要成日在外头胡言乱语,免得有人说朕的不是。 可哪里想到,给了他一份职事,他依然还不消停。 李世民索性眼不见为净,你这么喜欢抱怨,这么喜欢说自己有多惨对吧? 朕不听,但凡陈继业的奏疏,统统让人直接留中,把你陈继业晾着,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可哪里想到,陈继业被李世民晾着了,转过头,跑去民部那儿闹啦。 李世民微笑,露出几分很淡定的样子:“噢,陈卿家话是多了一些,可毕竟也是为了公务,并无徇私情状,卿家既为民部尚书,多几分耐心亦无不可。卿乃宰相之才,何以肚中无法容人呢,居高位者,理当宽宏大量,不可因人小节而斤斤计较。” 若是别人听了,当然是唯唯诺诺,可戴胄这个人,脾气比较糟糕,他一听,眼睛一瞪:“可是臣听说,陈继业上奏陛下,陛下对他对奏疏置之不理。臣还听说……” 李世民脸一僵:“……” 深吸一口气。 戴胄平日本就喜欢抬杠,前几日,李世民还夸奖他为人刚直,虽然这家伙转过头就又到御前来怼李世民了,李世民却只好保持微笑。 戴胄还想说什么,倒是这礼部尚书豆卢宽为戴胄担心,忙道:“陈继业此人历来乖张,还是民部申饬给他一些教训为好,陛下任他为长安盐铁使,此千斤重担,本就有意让他整肃长安盐务,而陈继业却无担当,只知抱怨,长此以往,反而坏了纲纪。” 李世民觉得这话还算中道一些,便颔首点头:“那么依民部自行处置吧。” 戴胄心里抱怨陛下只要宽宏大量的名声,却让民部来做坏人,他这老爆脾气,便忍不住要发作,不过当着李世民的面,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只好作揖行礼:“喏。” 第三十六章:助人为乐 第三十七章:陈正泰的慈善事业 第三十八章:数钱数到手软 第三十九章:天文数字 第四十章:旷世功劳 第四十一章:大功于朝 宣政殿中的君臣们焦灼的等待着。 直到陈继业入殿,所有人的目光,都极紧张地看着这个小小的盐铁使。 若此事千真万确,那么……意味着什么? 甚至还有人幡然醒悟……咦,我家也有盐井,可是好像……没有交税呀。 陈继业行礼:“陛下。” 李世民亲自下了玉阶,显得焦灼:“账目何在?” “臣带来了。” 陈继业说话的功夫,李世民已走到了他的面前。 陈继业刚刚从胸前掏出簿子,李世民却已一把抢夺了去。 李世民没闲工夫跟陈继业废话,拿了簿子,打开,里头是密密麻麻的账目……他一目十行看过去,随即道:“金钱已入库了?” “已入库封存。” 呼…… 那么……这钱就做不得假了。 李世民突然有一种朕怎么才刚开始要大治天下,要超越隋文帝,咋就已经将隋文帝踩在脚下的感觉。 他呼吸竟有些急促。 一个长安盐铁使司,单一个盐税,就可收来十一万贯的税,这是何其可怕的事,他抬起虎目,凝视着陈继业:“税从何来?” “从二皮沟盐业收来的。”陈继业回答得很干脆。 二皮沟…… 很耳熟。 “是那个二皮?” “是的,陛下,不过不是二皮,是二皮沟。”陈继业很认真的纠正李世民,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连名字都喊不对,以后我儿二皮县……不,二皮沟县男还如何立足? 李世民露出古怪之色:“卿继续说。” “前日,臣率盐铁使司上下官吏,前往二皮沟盐业查税,这二皮沟盐业获利近二十万贯,根据朝廷所订课盐税法,收税金十一万贯二千余贯。昨日,二皮沟盐业便将准备好的税金,一并运至长安盐铁使司,所以……” 一下子…… 李世民恍然大悟。 朝廷虽然允许私人涉足盐铁,可是对盐铁课收的税赋极高,这也是许多人纷纷逃税的原因。 可是……哪里想到,一个闻所未闻的二皮沟盐业,居然就缴纳了十一万贯钱。 这二皮沟盐业,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哪里制来这么多盐,又凭什么一下子畅销,要知道……这个销售数目是极可怕的。 陈继业道:“说来惭愧,这二皮沟盐业,正是臣子正泰所建……” “什么?”李世民一脸古怪地看着陈继业:“是陈正泰!” “正是。”陈继业大义凛然道:“臣子一直担心国家的税赋,想要为陛下分忧,他无一日,都铭记着陛下将其收入门墙的恩德,经常对臣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们陈家……乃是……” 李世民听得心乱如麻,他压压手:“拣紧要的说。” “所以,臣子便买下了盐湖,改进了盐的提炼之法,倾尽了家财,每日炼盐,为的是陛下啊。陛下……臣子炼盐,不是为了蓄财,是为了社稷……” 群臣心里也不知该喜悦还是震撼,只是听到这番话,他们的表情却都不约而同的绷紧脸,用一种观察异类的眼神看着陈继业。 李世民却已是震惊了。 他沉默无言,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随即,他凝视了陈继业一眼:“炼盐之地在何处?” “在二皮沟!” 李世民瞬间明白,为何陈正泰要求自己的食邑要在那二皮沟了,看来那个小子,早就有此打算。 这个人……真的越来越看不透啦。 虽为朕的弟子…… 此时……李世民想到陈正泰是自己弟子,居然觉得没有了违和感。 虽是朕的弟子,可他的能耐,实在不容小看。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 因为李世民想到了一个更让他浓厚兴趣的事:“正泰所炼的盐,就是那白盐吧?” “正是。” 李世民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他又震撼了。 当初陈正泰献白盐,李世民还当这白盐是稀罕物,是陈正泰费尽心机搜罗来的,只有像自己这九五至尊,方才可以品尝,所以……他的心思,只是放在了满足口腹之欲上。 毕竟……皇家享受的奇珍异宝,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现在……生意做的这么大,这唯一的可能就是……白盐竟可大规模的生产。 李世民虎目一张:“二皮沟这些时日,炼了多少白盐。一斤白盐,售价几何?” “三十万斤。一斤售卖四百文。” 果然! 而殿中群臣,已是哗然。 他们心知肚明,这一下子………那些盐井算是彻底的完了,要知道,人家的盐比你的好,价格还和你相当……这就难怪,二皮沟盐业能够异军突起了。 李世民却禁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此时已是狂喜,哪怕他想假装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可此时也不禁情绪激动,不能自己。 他所忧虑的,不恰恰是世家大族霸占了盐井,而这些拥有暴利的盐井,朝廷竟无法收取他们的税赋。 其实世家的问题,早已有之,隋朝的时候,皇族就曾想收回世家的利益。 可因为操之过急,最后遭到了反噬。 而如今大唐建立了起来,李世民岂不对这盐税心心念念,暴利被世家所牟取,国家却没有钱粮,这不是长久之计。 只是……有了隋朝灭亡的前车之鉴,对此,李世民显得格外的谨慎,可他哪里想到,如此棘手的问题,居然被陈正泰轻松化解。 居然可以从那取之不竭的石盐里低成本的炼盐,打破世家垄断之后,甘心缴纳重税,这是利国利民之举啊。 李世民四顾左右,看着殿中群臣,群臣有的欢喜,有的默然,各怀心事,李世民便道:“正泰此举,深得朕心。” 深得朕心四字出口……便将某些人对陈正泰的敌意消散了个干净。 这意思是……谁若因为利益受损,而对陈家报复,那便是和朕过不去。 李世民继续道:“他是朕的弟子,能有此功绩,令朕欣慰。”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咀嚼着李世民的话,心里想……陛下此言……已算是拍板了,这是当着群臣的面,认可了陈正泰天子门生的身份。 陈继业心里一块大石也算落地。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家儿子炼盐,触动了太多的利益,引发反噬,而现在……有了李二郎这番话,算是陈家有了自保之力,哎呀……居然能有幸抱住李二郎的大腿,这真是……柳暗花明,陈继业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陛下……此盐……叫做谢师盐。” “什么?”李世民奇怪的看着陈继业。 陈继业一脸很忠厚的样子:“这是吾儿取的名字,此盐炼出,利国利民,百姓们平价买了此盐,无不欢欣鼓舞,都说此盐的好处。吾儿却常常对人说,这盐之所以炼出,凭借的乃是出于弟子对自己恩师的感激涕零之心,正因为有了陛下的鼓舞,臣子才废寝忘食,因此……此盐取名谢师盐,便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此盐能够炼出,都是因为臣子想要报答陛下的恩情啊。” 居然还有一段典故。 有了这段典故,岂不是全天下的人买了此盐,便不禁要想到这一段佳话。 李世民觉得这番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去了,不过…… 李世民虽是心里大喜,却终究开始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面上不露声色的道:“唔,他有此心,是好的。” 这轻描淡写的话,举重若轻,在旁人看来,只仿佛陛下有于名利如浮云一般的洒脱。 李世民随即道:“长安盐铁使司,此番也有天大的功劳,卿家辛苦啦。” “臣若能报效陛下,何劳之有?” 李世民随即看向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如此大功,理当叙功,朕要亲下旨意予以褒奖,朕能得陈继业这般的肱骨之臣,何愁天下不兴呢,吏部早早拟定章程,送至御前。” 长孙无忌突然心里有些许小小的嫉妒起陈家这群厚脸皮了,他定了定神,躬身道:“喏!” 李世民又好好的夸奖了陈继业一番,这一番的夸奖,群臣们心里都有数了,这位长安盐铁使只怕很快就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第四十二章:深得朕心 第四十三章:感激涕零 第四十四章:恩典 第四十五章:太子殿下 第四十六章:正泰是人才啊 第四十七章:赏赐 第四十八章:我们都爱吃鸡 第四十九章:真香 第五十章: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