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大叔抬起头，睁着通红的双眼，打量了一番，衣着打扮与用餐环境格格不入的俊男美女，再看了看旁边四五张空座。
虽然熬了一宿，有点眼花，但人和桌子还是看得清楚的。
不对啊。
这么多空位，小情侣不坐？
馄饨大叔干枯的瘦脸，写满问号。
沈归开口道：“馄饨大叔，再点些卤肉吧，这顿饭，我请你。”
他怎么知道我的绰号？
但有人请吃饭，他绝不会做别的揣测，因为除了烂命一条，他一无所有。
从来都是别人怕被他讹上。
馄饨大叔本质并不坏，若不是走上赌博的不归路，他原本是一个善良的人。
一年只干个两三票。
因为全靠自身免疫力养伤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饿不死，他也会虐待自己的肚子。
他不偷不抢，碰瓷还挺有专业精神，是真的把手脚伸车底。
别的碰瓷团伙拼的是演技，他拼的是命。
而且给多给少，全凭客户的善心，客户从不用担心他有同伙。
沈归赶紧道：“我已经听说过你的事迹了，两个月前的晚上，我有个同学还专程来拜访过你。”
馄饨大叔想了想，道：“哦，哦，想起来了，姓鱼，受过教育的就是不一样，都很有同情心，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扭头对老板喊道：“给我加两个鸡腿，两个鸡蛋。”
他活在世上，唯一能刺激他感官的，就是赌。
馄饨大叔用手擦了擦胡子上的汤汁，咧嘴笑道：“一看您这长相，就是个大善人，我呀，以前也挺风光的……”
又来了！
馄饨大叔毫不犹豫地将钱揣进胸前的口袋，道：“尽管吩咐，就怕我没什么本事，我只会赌博，还十赌九输。”
他这算谦虚了，明明是十赌十一输的，因为赌十次总有那么一两次要欠钱下桌。
那不就是赌十次，输十一次。
沈归没打算点餐。
牡丹一副想呕吐的样子，他想着还是要照顾下女司机的感受。
沈归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推至馄饨大叔的白瓷碗前，道：“我有事需要劳烦你。”
这种人不输钱，老天都不答应。
沈归问道：“晓峰县城，哪里的场子赌注最大，你就带我进去。”
馄饨大叔强撑着打起精神，道：“没想到，你们也好这一口，我劝你们还是别走上这条死路，像我……”
有钱时，可以一晚输掉几十万，没钱时，就和老奶奶们打一两毛的麻将。
最高纪录，有过四天四夜没合眼。
实在困了，闭着眼睛打。
沈归没再吱声，看着馄饨大叔慢慢地享受鸡腿。
如同看着一座巨大的警钟。
人活到这个份上，真是比死还难受。
沈归从口袋里再掏出两百，打断道：“不是我不愿意多给，你自己也清楚，给得再多，你也留不到明天，四百块钱够你打一晚上小麻将了。”
混沌大叔想着晚上可以打五块的麻将，心里有点小激动。
他舔了舔胡子，问道：“你是喜欢玩扑克比大小，还是滚麻将的筒子比大小？这两样输赢都快，而赌得最大的，一处是城北的江南小区，另一处是城南的莫家村，输赢随便好几百万。你一个生面孔，不管谁带进去，都不会让你做庄的，只能在闲家押注。”
沈归将银行卡，递给牡丹道：“去我卡里取一百万，顺便买两个大号旅行箱。”
牡丹算是明白了，这位爷还没进赌场，就认定稳赢。
她在昨天之前，对沈归一无所知。
馄饨大叔说的这种赌法，做庄的人只要银子充足，赌得时间够长，是稳赢的。
同点数，庄吃闲。
就这一条，让庄家的胜率比闲家多出将近百分之十。
小区内有个超市，超市里面有个密闭的楼梯间。
前店后场。
要进入赌场，只能通过超市，弯弯绕绕后，有道狭窄的门。
待牡丹开车回来，两人在隔壁的小餐馆随便点了几个菜，将就着吃了点。
午后两点，三人直奔江南小区。
沈归对此并不陌生，吴美人的家就在江南小区。
里面乌烟瘴气，牡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最里面一圈有四人是坐着的，剩下的人都站着，大部分还是站在外圈的凳子上。
所有人手上都拿着厚厚一沓钱，瞳孔放大，精神无比紧张。
一旦有风吹草动，赌徒们可以通过楼梯上楼，进入楼上的居民楼。
谁能想到超市老板，是望风人。
此刻里面有二三十人将大圆桌围成了三圈。
庄家的桌面上堆着一米多高的钱，仿佛在说，来吧，不差钱。
他后面还站着两个帮手，负责收钱、发钱。
三位闲家，两男一女，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
馄饨大叔搬了条凳子，三人站在三圈人墙之外，自成第四圈。
沈归这才看见了赌桌。
面朝门口的一个胖子，脖子上挂着很粗的金链，是庄家。
可在发牌前下注，也可在发牌后下注。
闲家一旦手碰到牌，就算买定离手，不能再下注。
沈归观察了好一会，才确定胖子不是老千。
赌具就是三十二张纸牌，没有A、3、K，并抽掉对2，对5，对J，对Q。
闲家洗牌，庄家翻牌，由翻牌点数决定先给谁发牌，比如翻出一张五，就是给庄家自己先发牌，六就是给下家。
每人两张牌，由两张牌的组合值决定大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归，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牌。
散户们很自觉地给他让路，让他们三人站到了下注方的身后。
开牌后，庄家亮出的牌是红桃四加方块六，俗称闭十，零点。
三位闲家一般都是押两三千块，偶尔下个五六千，站着的基本都是散户，几百几百的扔。
即使一分钟输一千，一小时那就是六万，一旦心态不稳，上不封顶的赌法，一把倾家荡产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把，庄家刚翻开发牌顺序的黑桃六，沈归就朝他上家一口气扔了二十万，也就是少妇的位置。
而少妇的牌是黑桃七加梅花四，一点。
其余两家的牌是八点和九点。
庄家通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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