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转了两圈未果。
“泠音到底去哪了呢？”
李宣心中思索了一番，随即便出了珍珠巷，在夜色中穿过三条街道，来到了每隔多远的海边。
轻柔的月光洒在沙滩上，倒映出点点银辉，海浪冲刷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波光粼粼。
一席熟悉的蓝色袍服映入眼帘，有个女修迎面走来。
“花婉道友？这么巧你也在海边。”
李宣停下来，认出了来人。
正是白天邀请过自己一同出海的琼崖阁花婉，说起来李宣这个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半吊子，人家还算是修行前辈。
花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被李宣一叫才突然惊醒。
李宣沉吟片刻，问道：“既然花道友一直待在海边，可有看到一个穿着绿裙，明艳动人的二八女子？大概就.....这么高，手上还缠着藤蔓。”
跟黑白二老相处片刻，他也有点喜欢比手势了，将手放到肩头比了比泠音的身高。
将目光投过来，她没有焦距的眸子立马镇静下来，道：“我来看看天气，为明天出港做下准备。”
“看来花道友经常出海，经验丰富。”
李宣发现对方的兴致似乎突然低落起来，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而是话锋一转又道：“道友的宝船上位置还够吗？我有两个朋友也正好需要出海，这和我之前说好的两位女眷不太一样，可以额外追加些银钱。
其中有个也是海外宗门的修士，说不定道友还认识呢。”
花婉的脸色沉了一瞬，又飞快的恢复了正常，“抱歉，我想到了一个故人，你说的那人我没见过，道友自己再找找吧。”
“好。”
李道友慢慢寻人，奴家还有事。”
“多谢，请便。”
“没问题。”
花婉行事有股大度的风范，点头道：“宝船很大，顺路带几个人无所谓，就当做个人情便是。
算了，人家是修炼有成的海外高手，有些秘密太过正常了，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次合作伙伴，不用万事都弄清楚，只要知道对方是正经宗门修士便好。
沿着沙滩走了一阵，李宣突然露出笑容，脚步也轻快起来。
李宣让开了道路。
望着花婉的背影，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强烈到连着藤蔓的那条玉臂，不自觉的开始往木质转变，好像细柳的枝丫。
泠音当时就吓得不轻，饶是冰雪聪明也一时间心乱如麻，害怕被李宣看见所以才找了个借口跑出来。
苏泠音坐在沙滩上，抱着雪白的双膝，微微的海风吹拂着起柔顺的发丝。
刚刚在客栈，她又感觉到那股悸动了，前所未有的强烈。
苏泠音望着海，明艳的眼眸中露出一丝迷蒙。
“穿得这么少，晚风吹多了容易着凉。”
好在，过了一阵，木化的手臂就自己好了。
‘可是.....以后要是又这样怎么办？我会不会真的变成木头？’
苏泠音紧了紧带着暖意的外衫，想将心中的感受都说出来，却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怕说了，李宣哥哥会心生隔阂。
耳畔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随即便是带着暖意的外衫盖在肩头，苏泠音回过小脑袋，正好看到李宣坐在她旁边。
“嗯.....”
他知道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多说，静静的陪伴就好。
过了好半晌。
‘也许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泠音应该没和老苏解释清楚，一个人就自己跑出来了......’
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李宣对于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李宣虽然看过红楼梦，但还真对这部巨著研究不深，只能思索着书中明显的隐喻，笑道：“因为通灵宝玉和绛珠仙草有木石之盟，故而因此生了凡心。”
然后他又顿了顿，加了自己的理解：“仙人仙人，仙也是比较强大的人而已，他们也有私心，还有自己的欲望，哪怕是再超脱红尘也是一样，哪怕是木石所属，只要生了灵性，也难免有五阴偶炽。
苏泠音突然回过头，明艳的眼中带着迷茫，轻声问道：“李宣哥哥，你上次跟我说的红楼梦里，主人公本是补天的灵石，后来却动了凡心走入红尘，他既然是灵石，为什么会动凡心呢？”
‘这.....’
“木石也会动情吗？”
苏泠音眨眨眼，从李宣的脸上，怎么也找不出一丝作伪的情绪。
你看那空明老和尚，看起来是遁入空门的出家人，其实还是有凡心的。”
咳咳，下棋输给狗这事，老和尚估计到现在还过不去呢。
他这话的意思是夸苏泠音是个小仙女。
“咱们也是这样？”
“咱们不就是这样吗？”
李宣笑道。
这确实实在暗示两人现在的情形。
这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体会产生异变，却根本不在乎的意思？
苏泠音抬起小脑袋，望着李宣的侧脸怔怔出神。
李宣哥哥说再强大的人也会动凡心......超脱红尘之人也会为情所困，又说木石也会动情......
她现在只想给李宣来两刀，若不是对弈那大能的存在尚存疑虑，就算不取其性命，也少不得让其受一番皮肉之苦。
“庆幸你没有动手动脚吧。”
她的耳朵一下就红了，悄无声息将脑袋靠在旁边，心中由彷徨变成了小鹿乱撞......
望着海边两人的背影，背负双手的花婉目中闪过一丝冷芒。
第二日。
天将将微明。
花婉化作一阵微风离去，好像从来都未出现过似的。
........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人一边吃饭一边刷抖音。”
李宣感叹了几句，低头吃着鲜美的蟹黄包。
枕着柴犬肚皮的李宣醒了，他将胸口的小兔托起来放到枕头边，又轻轻捏了捏啸天的鼻子，后者也睁开惺忪的纽扣眼睛，一边口中咕哝着人听不懂的狗言狗语，一边去隔壁汪汪两声，充当打鸣报时的“晨狗”。
海边的人习惯早起，酒楼中早已经有不少喝着茶的修士高谈阔论。
许多修士提前几日，甚至十几日就已经扬帆起航了，他们还算是比较晚的。
在赤铁木所制的船只中，一艘通体象牙白色的大船无比显眼，船头和船尾的弧度宛若月牙，上面有数座三层的塔楼，船身有繁复的阵法纹路，令船只更显精致华美，宛若一座小型的移动宫殿。
随后便带着俩女，左牵黄，右拿兔的去了港口。
广阔的海上掀起丝丝缕缕晨雾，微明的红日便从中升起，吹拂的海风扬起岸边为数不多船只的旗帜。
“倒是挺好认的。”
李宣走到前面，那读书人正在船前等候。
时不时还有修士上船。
修为方面李宣倒是看不出来，只知道大多都是须发皆白，上了年纪的老者。
玄二十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晦涩的精光，“听闻还有几个道友临时加入，他们呢？”
“应该快了。”
互相问了声好，他让香香和泠音先上去，自己则是在原地等候。
“李道友来得很准时。”
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玄二十一微笑着转过头，然后面容骤然凝固，笑容逐渐消失.....
空明老和尚走在最前头，看到站在李宣身边的读书人，也是突地一愣。
李宣看了看远处，指着码头前方笑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是吗？”
玄二十一有种哔了狗感觉。
那特么......那特么不是跟自己交手过的佛门圣僧吗？
气氛有些凝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棋道超凡入圣，胜过仙神半子的黑白二老！
他唯一能看透的，是那顶着两个黑眼圈，头顶歪歪斜斜戴着个布帽的肾虚青年，但此人分明不是普通儒生，腰上佩着一面明镜。
还有旁边一黑一白两个老者，全都是气息如渊似海，仿佛行走于天道之外。
玄二十一是周王朝巡天卫，替周天子监察天下多年，立马就认出这两人便是无相圣地的两位老祖。
没一个简单的.....
玄二十一心神巨震，忍住了扭头就跑的冲动，问道：“李兄，这几人就是你的好友？”
只有绝迹已久的史家文人会如此打扮。
除了那懵懂小和尚以外。
“这样吗......”
玄二十一勉强的点点头，见李宣说话不似作伪，好像真的不知道这几人身份的样子，而且对面空明老和尚也没动手，这才镇定下来。
“嗯。”
李宣随意应道：“是运气好碰到的熟人，他们正好也要出海，所以就结伴同行了。”
另一边。
空明老和尚没认出来......个屁。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
再说万花城主给他们的伪装足矣以假乱真，这老和尚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柳云沉则是微微皱眉。
史家文人战力或许不强，但一双眼睛最是明察秋毫，这读书人的气息不一般。
他慧眼神僧可不是浪得虚名，真当你小子换个马甲他就不认识了？
只是见李先生淡然自若的站在旁边，什么也没说，这才没有当场点破。
“那几人说不定你们还认识.....”
他心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偏头刚好与空明老和尚目光相对。
哪怕是星砂群岛的几个大宗门，也不可能让此等人物在下面迎客啊。
随即又回想起李宣昨天貌似说过。
空明老和尚低垂眼眉盖住目光，双手合十道：“多谢施主慷慨，愿携我等一程。”
“多谢兄台。”
显然，圣僧也想到了。
‘李先生估计是有所谋划，故而才在昨天先给老衲暗示，以免打草惊蛇......’
“大师言重了。”
玄二十一也打了个哈哈，又眯着眼睛问道：“我总觉得和大师一见如故，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柳云沉也点头致意。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静观其变，以免打乱先生的布置。
“阿弥陀佛。”
空明老和尚摇头道：“老衲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不曾记得见过施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悄无声息的用上了“君子当诚”的言出法随。
这老和尚是厉害，能抵抗言出法随不假，但只要有抵抗的征兆，便正好能看出来在说假话。
“可能老和尚面善吧。”
李宣见他们相谈甚欢，微微舒了口气。
跟在李宣身边，他唯一学会的事情就是“克制”。
玄二十一死死看着空明老和尚，终究还是没有在其面上看到一丝迟疑和不自然。
柳云沉让开了道路。
虽然老和尚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但这次主要目的还是试探李宣和那只柴犬，再者万花城主也在，实力方面并不惧怕。
没想到小老弟柳云沉跟人家不认识，这读书人反而比较在意空明老和尚。
“李兄请，大师也请。”
至于那黑白二老，都是中州圣地的老怪物，宗门根脚都在周王朝治下，不会愿意跟巡天卫翻脸的。
一切暂时先按原计划进行。
所有人都上船后，这艘宝船收起了梯子，底部的阵纹涤荡起阵阵波动，周围的海水也溅起白色的浪花。
宝船随即无风自动，朝着东海深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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