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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腐烂物

作者:恒星仪 返回目录
        

“南十九街与瘀疤大道的交叉路口,从自西往东方向的第四条巷口的尽头。”


        

这个地址来自脏手指。据说卡佩罗的一个头目在那开了地下酒吧。


        

朱莉欧身上裹着宽大的斗篷,遮去了身形和绝大部分面容。她小心地把身子探出马车门,柯林伸出一只手,让她搭着走下车。


        

里卡多和一名枪手早已在等待,他们带着鸭舌帽,背靠墙壁。而另外两个枪手已经预先进入地下酒吧,混进顾客中埋伏起来。


        

这三名枪手,都是照看朱莉欧的“士兵”。


        

几人走到巷子底端,柯林敲了敲一扇带着活动小窗的门,隔板向上拉起,只露出一对眼睛。


        

门打开了。一股更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食物,酒精以及体液交织成的欲望欢歌。


        

门后是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冷冷地将柯林四人迎入,又马上关上了门,锁具的棘轮声偏沉,很有力。


        

门框上还镶嵌有一层铁板,门后则是一条向地下延伸的阶梯,大概半层楼的深度。走到尽头才碰到第二扇门,一个干瘪的老头把门打开,不耐烦地挥手让人进去。


        

“德乔介绍我过来的。”柯林低声说道。


        

小窗里的眼睛不为所动。


        

柯林回头看了一眼,悄声说出那句有些下流的暗号。


        

柯林则带着朱莉欧在吧台前坐下。酒保为他们擦净了吧台上的污秽,清空烟灰缸。


        

“即然你们选择坐在这边,那就只能点高级货了。”


        

年轻的酒保半开玩笑地说,冲着不远处一群人围着的酒桶扬了扬下巴,他的下巴上留有短翘的胡须:


        

大厅的布置比柯林预想的要好很多。吧台看起还颇有几分品味,但一些边缘的位置只用半个空酒桶充当桌子。四处点缀有昏暗的灯光,还有一架半损坏的钢琴。


        

作为一个临时的地下场所,已经堪称奢华。私酒贩子们的利润应该很可观,所以才会这么快地建立起固定据点,彻夜营业。


        

里卡多和那名枪手各自散开了,去和预先混入人群的两名同伴对接,掌握这处设施里应该留心的地方。


        

“听介绍我们来的人说,你们整天带着点三八手枪上班,还用枪管当调酒棒。”


        

“没这么夸张。”那个酒保看了眼四周,又朝柯林挤挤眼睛:


        

“不过也差不多。”


        

“要喝勾兑酒得坐去那边。”


        

“如果客人只点便宜货,你们会毙了他吗?”


        

柯林装作很担心样子,顺着酒保的玩笑往下说:


        

平时也会在身上带枪的人,除了警探,就是疯子。


        

但也许正是这种危险神秘的刺激感,才让那些闷得发疯的中产阶级感到了致命的吸引力。


        

说出特定的暗号才能进场的地下酒吧,法律禁止的消费品,就连酒保身上也随身带枪。这一切都可以低成本地给人一种自己也在参与犯罪的错觉和快感——如果没有倒霉地撞上私酒贩子之间的火并的话。


        

年轻人还有些爱显摆的心理,他凑近了些拉起衣摆的一角,让腰带上插着的那支手枪在柯林的视野里一晃而过。


        

只能看见粗壮的枪柄,认不出型号。


        

“酷。”柯林说。


        

酒保似乎有些得意,他以为是那支枪吓住了朱莉欧。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借着点酒的名义,柯林一边留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探着这家酒馆的情况。


        

虽然对柯林来说,它们只能带来厌倦。


        

朱莉欧懒散地坐在吧台边上,左手夹着一支烟却始终没有点燃,也没有参与柯林和酒保的谈话,一副感到百般无聊的样子。


        

但柯林察觉到,朱莉欧只是在借此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的手背露在外面,不知何时已经蒙了一层细汗,烟纸也随之被微微沾湿。


        

“别问太多了。”他指指酒吧的一角。


        

“看到那张胡桃木桌子边那几个家伙了吗?”


        

不用转头,柯林也知道他指的是谁。刚进到大厅,柯林就在留意那几个负责守卫的人。


        

这里没有太多选择,只有两种酒,其中一种是人能喝的。酒保揩拭着玻璃杯,轻佻地形容说:“会让你想起禁酒以前的快活日子。”


        

但不是每天都能有货,而且质量也常常大幅波动。


        

另外一种,则是最劣质的威士忌兑入比例不明的水,度数却没有下降太多。为什么?年轻的酒保满脸都是神秘。


        

但同时他心里也想到了答案:


        

工业酒精。


        

它相对廉价而且容易入手,但残留的甲醇很可能会引起中毒。运气不好的话,失明和丧命都有可能。


        

谈不上专业,甚至一直在打牌。但是身上有一股杀人如麻的凶悍。


        

“他们专门爱找你这种问东问西的男人,不用枪也能把你揍到死,然后丢进塞伯河里。”酒保好心提醒似的说。


        

柯林识趣地闭上了嘴。


        

酒精似乎有着不逊色于药物的成瘾性,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底层人的难以自律,和中上层人的好奇心,最终都将化作暴利。


        

……


        

正常的酒一杯三奥里以上,勾兑酒也标价五十阿斯。


        

略微有些肉痛,但柯林还是付了六个奥里。以平均收入来算,一个普通市民三天的工资。


        

酒吧里到处都是些喝了劣质勾兑酒后烂醉如泥的人,也不知道是应该说他们心大,还是命大。


        

“混了木屑的肥皂水。”朱莉欧微微皱着鼻子说:


        

“或者说什么都像,就是不像酒。”


        

柯林低声做着确认:


        

朱莉欧掀开了黑色面纱的一角,低下头啜饮盛在杯中的酒液,然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个爱聊天的酒保,这时已经走开去照顾别的客人。因为一会还有事情要办,柯林没有喝自己的那一份。


        

“怎么样?”


        

甚至一定程度上,她为一筹莫展的自己打开了新的的局面。


        

但那仿佛就像一闪即逝的灵光,之后她再也没有那样出众的表现。


        

就像一只任人操纵的木偶。


        

“一会要说的话,都背熟了吧?”


        

“嗯。”朱莉欧小声答应着。


        

几天前朱莉欧要求让她亲自出面的时候,只凭听见平时只言片语的线索,就拿出了一个让自己也难以拒绝的方案。


        

“那我可能得小心一些了。”她的回答甚至有些俏皮。


        

“何苦呢?”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朱莉欧为什么要提议亲自出面,柯林到现在也没有琢磨清楚。


        

这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事。毕竟不知道动机,就很难确定彼此是否利害一致。


        

“你让自己的处境更危险了。”柯林说。


        

“我也希望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毕竟这些想法太让人不安,就像一切都在幻生幻灭。”


        

她略微惘然地说:“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


        

或许刚刚失去信仰的人都会有类似的想法。


        

那时的朱莉欧说得模棱两可,就像是在复述哪个国度的谜题:


        

“有人能弄清楚自己做每一件事的理由吗?”


        

“我最近才开始发现,原来我一直都不认识自己。”她说:


        

正因为不知道理由也有强烈的冲动,所以它才是此时最应该做的。


        

从理智上来说,柯林觉得不应该相信她。而且这件事都有太多的不确定性。


        

但是不知道是贪图潜在的回报,还是因为莫名的同感和好奇心。


        

“现在,我只知道自己必须那样做……”


        

是为了让卡佩罗家族延续下去?还是为了从这件事中攫取更多利益?或者只是公寓里太闷了想出来散心?甚至为了让自己身处险境,从而引起阿雷西欧的注意?


        

可能全是,也可能全都不是。更具体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令人脸红的表演在不远处的舞台揭幕,人群中时不时发出激烈又龌龊的欢呼声。朱莉欧没有望去那个方向,只是低头小口啜饮着杯中之物,即使那难喝得要命。


        

“刚才我看到自己的舅舅了。”她眼睛微微迷蒙地说,声线中却没有丝毫醉意:


        

“他就在这里。”


        

他又开始觉得,也许可以冒这个险。


        

…………


        

角落里那台破烂的钢琴被人奏响,隐约能听得出来坏了三个琴键,旋律中偶尔会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舅舅是少有的不会恨我是个废物的人,他一直对我很温和,我以为他是个本性亲切的人,比其他野兽要好很多。奈维欧死后不久,他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想他那句谢谢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像现在过的这么自在。”


        

朱莉欧说着这些话,眼中有着不知名的情绪。


        

柯林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十来米外的阴影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横在躺椅上,搂着不少热火的女人。


        

本来就是某个卡佩罗的地盘,碰见朱莉欧熟悉的人并不奇怪。


        

朱莉欧喝干了酒,松开放下镂有花饰的黑色面纱一角,像在追忆似的:


        

这时里卡多回来了,他刚刚从几个枪手那里获知了情况,附身将一切告诉柯林。


        

柯林微微沉吟了一会,用手指敲了敲吧台,示意不远处的酒保过来。同时他侧身对朱莉欧说:


        

“看来他就是你最早的观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