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富裕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都会读书识字，更别提这种一看就出生乡野农户的姑娘，别说认字，大多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姑娘居然用力点了点头。
她会写字！
厉轻言很意外。
云可心转身跑出去，很快又跑回来，手里多了个小黑板，还有一小块白色石头。
小黑板是用木头做成的，上面刷了层黑漆。
她用白色石头在小黑板上写了三个字——
云可心。
居然还是簪花小楷。
字迹端庄娟秀，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练过的。
厉轻言这下是真的来了兴致。
厉轻言：“你跟谁学的字？”
云可心又写下两个字：我爹。
“你叫云可心？”
云可心点头。
厉轻言记得从自己醒来后，见过不少人，但其中并没有云可心的父亲。
他试探性地问道：“令尊在哪里？我可否去拜会一下他？”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解释：我爹以前是个师爷。
能成为师爷的人，至少也是个举人，那学问应该是很不错的。
厉轻言：“抱歉。”
云可心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云可心的目光黯淡下去，露出悲伤之色。
她在小黑板上写道：我爹在前年病故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娘两人。
他们六人遭遇二十多名山匪袭击。
刀光剑影之中，随从们浴血奋战，一个个倒下去。
她用抹布擦掉小黑板上的字迹，重新写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厉轻言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平日里总爱私下跟人夸耀自家老爷是状元郎的小小书童，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四个随从，也都没了。
书童一甩马鞭，逼迫马车快跑，随后他就以血肉之躯冲上去，试图阻挡那群山匪的追击。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云可心发现面前这位俊秀郎君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她顿时就慌了手脚。
他们最后留在厉轻言脑子里的，是大片的鲜血，以及他们撕心裂肺的叫喊。
“大人快走！！”
他温声道：“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情，心里有些难过。”
他坐着马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进河里，原本是应该死的，但却奇迹般地侥幸活了下来，只有右边肩膀被折断的马车窗户刺出一道很深的伤口。
她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在小黑板上写道：对不起！
厉轻言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泪意强行逼回去。
他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护身符也就算了，转运符要是没了，他接下来又得霉运缠身。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护身符和转运符。
他赶紧用左手在身上摸索，结果什么都没摸到。
厉轻言：“我身上有个东西不见了，是个小荷包，你见到没有？”
云可心立即点头。
一想到自己又要回到以前那种喝水都塞牙的倒霉日子，他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云可心见他神情有异，赶紧在小黑板上写道：你怎么了？
云可心写道：都在外面晒着，现在应该干了，我去给你拿来。
她放下小黑板，快步跑出去。
她在小黑板上写道：那个荷包脏了，我帮你洗了。
厉轻言追问：“荷包里的东西呢？”
厉轻言先拿起转运符看了看，沾了水后，它有点褪色，好在表面的朱砂字迹都还在，应该还能用。
至于那个护身符，则已经变成了黑色，明显是废了。
很快她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深蓝色的小荷包。
另外还有一叠银票、一些碎银子、一个代表他身份的印信、一个护身符、一个转运符。
“多谢你救了我，我暂时没有别的可以报答你，这两张银票你先拿着，算是我对你的酬谢。”
云可心赶忙摆手，表示不用。
厉轻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将这些东西全部塞回荷包里，想了下，又拿出两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放到云可心的面前。
他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温温和和的，再配上他此时苍白虚弱的样子，别人很难硬下心来拒绝他。
云可心拒绝不了，只能抿着唇，默默收下那两张银票。
厉轻言见状，干脆将那两张银票放到了桌上。
“你无需觉得不好意思，你救了我一条命，这是你应得的回报。你要是不收这钱的话，我反而会觉得心里不安，我会觉得是自己欠了你的，心里会很难受的。”
她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寨子，不知道钱庄长什么样，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将银票兑换成现银。
甚至就连银票她以前都没见过，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
厉轻言忽然问道：“你会用银票吗？”
云可心摇头。
此时终于可以再度听到关于外面世界的事情，她听得津津有味。
对她来说，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厉轻言便开始耐心地跟她讲解该怎么用银票兑换现银，还跟她科普外面的钱庄是用来做什么的。
云可心以前也曾听父亲说起过外面的世界，可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人跟她说起过这些。
直到云可心的母亲周氏走进来，厉轻言这才停止说话。
周氏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目跟云可心就几分相似，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厉轻言见她听得及其专注，说完钱庄后，又接着说起别的事情。
他见多识广，肚里的墨水比她爹还多，讲起故事来更添几分风趣，间或穿插几个幽默的小典故，逗得云可心笑弯了眼。
厉轻言道了声谢，端起碗慢慢地喝汤。
周氏上下打量他，越看越满意。
她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到厉轻言面前，温声道。
“这鸡汤是特意为你熬的，你快趁热喝了吧，你现在身体虚弱，正需要好好补一补。”
不只是周氏，寨子里其他人也都是一样的态度。
他们完全不觉得留厉轻言这么个外男在云可心家里有什么问题，所有人都很欢迎他的到来，尤其是在得知他是个读书人后，对他就更加热情了。
按理来说，云可心家里就只有她和周氏母女两人，应该不方便留宿厉轻言这么一个外人在家里。
可奇怪的是，周氏一点都不在意这件事，甚至对他还很热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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