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葱岭八月烽烟起 公元751年、大唐天宝十年夏,葱岭以西怛罗斯城(今哈萨克斯坦塔拉兹城)外,两军对峙。 阿拉伯战马上的大食(阿拉伯帝国)名将吉亚德·本·萨利赫对身旁脸上蒙着一层薄纱的年轻女子道:“对面就是名闻西域的大唐安西军了。”这女子道:“其等身上所穿乃是唐十三铠之首的明光铠,披甲之士十中有六,在唐军中亦属高配。” 吉亚德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安,作为身经百战的大食名将之花,战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对手从安西出发,在翻越葱岭、穿过沙漠、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后,这支身着明光铠、手握陌刀的军队竟丝毫未显颓气。在自己率军到来之前,已将怛罗斯城围住,一副围城打援的姿态,不过想到自己身后军队也是一支虎豹之师,且数倍于敌军,这丝丝的不安便一拂而过。 在另一方,大唐名将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与副将李嗣业并肩而立,面对数倍于己的胡人胡马神色肃穆。李嗣业向身边的一位白袍小将说道:“康之,你且传杜环前来。”“是,叔父。”李康之应道。 片刻间,一书生模样的黄衣青年便策马而至。这杜环通晓西域诸国语言,平生最仰慕之人乃汉朝名使臣张骞,这次随军而来一为效力于当前战事,二来因近数十年大食兴起,灭波斯、占强国拂菻(东罗马帝国)诸属国,并屡犯唐边,一时风头无两。所以计划战事结束后,由此地经商贾之道前往西方大国拂菻,以完成当年张骞未尽之远交近攻事宜。 有此些因素,高仙芝与李嗣业对杜环都有几分敬意,其与李康之年龄相当,两人关系甚好。今日早些时候先头部队的捉生将送来了一名刚擒获的敌方人员,刚拷问完毕,便接令前来。 杜环刚立马于副将李嗣业旁,李嗣业便道:“且将所知情况道来。”杜环拱手道:“禀将军,此战黑衣大食以其开国功臣艾布·穆斯里姆为帅,坐镇萨秣建(今撒马尔罕),派名将吉亚德·本·萨利赫为主将率十万大军前来护城,并有觊觎我安西四镇之心。” 李嗣业听罢尚未作声。身旁主帅高仙芝便道:“此地现名唤怛罗斯,然七百年前此地却唤作郅支城,时匈奴单于叛我大汉逃至于此,料此地天高地远无所顾忌,时任西域都护甘延寿及校尉陈汤率兵翻越葱岭,将其与其阏氏、太子、明王俱击杀于此,此乃七百年前我华夏先辈所为之事。” 环顾众将士,高仙芝又道:“今四十余年前,开元三年,黑衣大食联合吐蕃犯我属国拔汗那,为我大唐时任安西都护吕休璟将军所大败。其后开元五年,其与吐蕃卷土重来,围我拔换城及大石城,欲谋我安西四镇,又为我安西副大都护汤嘉惠所大败。开元六年、十一年、十二年大食分别遣兵犯我大唐属国,皆为我朝击退。昔汉有十三甲士归玉门,今唐有安西四镇守河山。今虽我等孤军深入,其有地利之势,人马亦数倍于我,但何惧之有。” 时唐人尚武,众将士皆怀“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之心。听得主帅一席话来,热血澎拜,一时三军雷动、杀声四起。 这边,大食主将吉亚德闻得唐军阵前杀声四起,虽不明其意,但身为十万雄兵之将,深晓气可鼓不可泄之理,即传令万余骑兵精锐列于阵前,此队铁骑乃王朝起家之本,长期纵横无敌于阿拉伯半岛。吉亚德意图直接,依仗骑兵精锐冲垮对方速战速决,收拾了这支唐军后,便可进驻安西。 出发前艾布·穆斯里姆已有过承诺,谁先带兵踏上大唐的土地,谁将是被征服后大唐的总督。想到这里,吉亚德心中一热,那是一块盛产绫罗绸缎的富庶土地,对手身上所穿的唐十三铠第一铠甲之明光铠,也只有唐朝的工匠才能打造。待我策马黄河、长江之日,便能拥有了这一切。 见对方集结骑兵精锐,高仙芝深知其意。自汉先辈卫青、霍去病师夷以制夷、以骑制骑大破匈奴后,华夏经历各代至大唐时,已成体系地发展出了对付骑兵的方法、器械。当下转身向李嗣业,传令道:“布阵。”李嗣业此时已审时度势完毕,得令后令旗一挥,道:“诸将听令,列六花阵。” 这六花阵乃大唐开国名将李靖在诸葛亮八阵图基础上所推演创造,马步军结合,内有弩阵、弓阵、陌刀阵等子阵。大唐安西都护府铁军纵横西域多年,训练有素,不需片刻各兵种于六花阵内已环头顾尾,列阵完毕,只在等待对方攻击便是。 距唐军六百步外,吉亚德见对方片刻间弄出个蜂窝形状的怪阵出来,不以为然。 当年颉利可汗率突厥大军压境,李靖在潞州城下以少胜多,便是依仗了这阵法的威力。但吉亚德并不知晓,只道是唐军故弄玄虚。当下弯刀一挥,号令骑兵向唐军发起冲击。 顷刻间,怛罗斯城外大漠孤烟骤起,人啸马嘶,万余大食骑兵冲向唐军。见大食骑兵冲杀而来,李嗣业传令:“伏远弩弩手绞车上弦,待敌距两百步而发。擘张弩弩手出列阵外贰拾步,待敌距一百步而发。其余弓弩手预备,敌距六十步而发。敌至则由李康之率三千陌刀将士击之。” 各兵种接令顷刻准备就绪,大食骑兵已至阵前两百步,人类冷兵器时代最强劲的利箭从唐军的数百张伏远弩弩床上蓄势而发,裹挟着破空之声的一支支利弩顷刻间便钉入了冲杀在前的大食人马身上,数排大食骑兵人仰马翻。 后面骑兵见状并不怯战,瞬间又向前冲前出百余步,由擘张弩手发出的唐弩依旧裹挟着啸声如约而至,竟十发六中。战斗并未有丝毫停顿,当更多的大食骑兵冲到距唐军阵前六十步时,空中降下了密集的箭雨,片刻间一片片的大食人马卧地不起。其余未中箭者已临阵前。 明光铠外套了件白袍的小将李康之手握陌刀立于阵前,率身后陌刀队如墙而进,陌刀或横劈、或竖砍,所向披靡,挡其刀者,人马俱碎。以重甲步兵正面硬杠野战骑兵,乃大食人闻之未所闻、想之未敢想之事,一时间被陌刀阵杀得人仰马翻、战意全失。 大食阵前,吉亚德见此等状况知道这次是碰到硬茬了。正想收兵保持精锐时,那边李嗣业却令旗一挥,别将段秀实率五千骑兵由阵中杀出,唐军骑兵手持马槊皆长约一丈,大食兵士所持弯刀却长仅三尺,瞬间战场上便形成了唐军对大食一边倒的屠杀。 战至此时,唐军依然阵法严密,弓弩手已回归阵位续弦待发。吉亚德虽想发兵相救,但忌惮于唐军强弓硬弩,硬来的话只不过徒增伤亡,一时间竟有踢到铁板上的感觉,没了主意。 部将尤素福见状言道:“大人,依末将之见今日我方虽损失惨重,然我方兵力仍数倍于敌,应以来日再行决战为好。”吉亚德听罢微微一叹,不再言语。此时唐军阵前,一边倒的屠杀已然结束,喧嚣的战场竟变得几近无声。 是时,斜阳夕照,分别东进和西来、服饰不同、语言不同、装备不同的两支军队静静地看着对方。双方知道,在经历即将枕戈待旦的夜晚后,新的杀戮明天将依然继续。 唯有怛罗斯城外,至今依然静静流淌的怛罗斯河,见证了这场亘古以来人类未曾有过的东西碰撞。 第二章 安西帐内神刀出 回得营来,李康之交待完诸多事项,进得主帅帐中。见主帅高仙芝、叔父李嗣业、别将段秀实、杜环及蕃族葛逻禄部首领摩尼达等正在议事。 此次西征,唐军乃由蕃汉联军组成,除了这葛逻禄部外尚有属国拔汗那部尚未抵达。这葛逻禄部常周旋于大唐、回纥、吐蕃等势力,故李康之向来不喜与摩尼达言语。 高仙芝见李康之进得帐来,即道:“康之贤侄,今日一战,你所率陌刀队尽显我大唐之威,后生可畏”。李康之欠身道:“既得入将军麾下,自当奋不顾身、死而后已。” 高仙芝听罢称赞不已,见其陌刀尚在手上,知其乃爱刀如命之人,转身向帐内侍从说道:“取我宝刀前来。”片刻侍从已将一把陌刀交于高仙芝手中。 李康之定睛一看,此刀长8尺,刀柄与刀各半,形制与其它陌刀并无不同,唯刀柄下端挂了一块圆形的金属双鱼佩,佩之大小较之普通铜钱大了一倍。其余便是刀柄上缠满了金箔,煞是漂亮得紧。再看其刀身,泛出一种其它陌刀没有的、不可名状的森冷之色。 高仙芝曰:“我大唐陌刀乃绝世名器,由天竺国传入之镔铁所煅而成,刀之威力,诸位自然知晓,但因镔铁有限且工艺繁杂,所产之量甚小。我大唐之横刀亦声名远播,但造价尚不及陌刀百之一二,故当今圣上下旨凡拥有陌刀者,即便皇室贵胄,亦不得以之陪葬”。 环顾众人,高仙芝继续道:“我手中此刀乃天宝六年远征瓦罕(今阿富汗境内),击溃吐蕃、平定小勃律返京师后,蒙圣上恩宠,钦赐此刀,然此刀乃非镔铁所制成。”见众人皆露不解之色,高仙芝继续言道:“我朝贞观年间,司天监袁天罡与李淳风皆得道之人。一日夜观天象,知有异物不日将由天外入我华夏,大至将降于河南道密州一带。 太宗皇帝悉知乃令河南道官员密注此事,不日即获河南道按察使奏报,密州莒县(今山东莒南县)天降巨石两块,每块重愈万斤,一块状如铁牛、另一块则状如双鱼。天外降石虽非常见,但也乃时有之事。所奇之事乃此两块巨石虽重愈万斤,由天外降下之时竟不徐不急,同时而至不差毫分,二者仅距三尺,且落地无坑。” 高仙芝正与帐内诸人介绍之时,忽葛逻禄部有人来报,言及今日伤亡不少,部属诸将正等首领摩尼达返营商议各项事宜。高仙芝知蕃兵战力低下,今日伤亡远在汉兵之上,便着摩尼达即刻返营。摩尼达得令别过众人出帐而去。 然当摩尼达出帐之时,李康之感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安,正恍惚时,高仙芝已继续言道:“两位司天监得知天降巨石于莒县,便奏请太宗由其等前往处理此事,太宗深信二人,故准之。 二人到达莒县后,贮立于二石前默而不语,良久抬头对视后便着当地官员将双鱼状巨石运往河南道军器局煅造坊。不料起运之时百余军士竟不能移动之半分,袁天罡有备而来,抽出随身佩剑看向李淳风,李淳风见状取出一张带符红纸贴于剑上,袁公将佩剑置于二石之上,顿时剑身不断闪耀出如同闪电般的光芒,片刻后一阵青烟飘出,闪电熄灭。再次着军士搬动时,仅五十军士便轻松抬离地面。 该石至军器煅造坊后,两位高人指点工匠溶石、提纯、煅造,经历月余后,方得此刀。” 听闻至此,诸人皆觉大奇。李康之好奇问道:“敢问大人,此刀较军中之陌刀,战力如何。”只听高仙芝微叹一声,道曰:“说来惭愧,刚得此刀之时,我命随身侍卫与我试刀,不想顷刻间竟连断五把陌刀。”康之听来,竟不觉间目瞪口呆。正发怔时,高仙芝对其正色道:“你乃我大唐军中后起之秀,若无意外必成为我大唐明日之将星,今我赠此刀于你,望他日你亦能有昔大汉骠骑将军之举,封狼居胥,报效朝廷。” 李康之正聆听时,忽然感觉到那刀柄上坠着的双鱼铁佩闪了一下,竟刺得双眼有些模糊。李嗣业在旁见侄儿发怔,料是他爱刀如命,急忙阻止,向高仙芝拱手道:“嗣业及康之深谢大人爱才之心,但此刀乃圣上钦赐于大人,康之实不敢受。”李康之此时亦回过神来,急道:“大人之意,末将谢过,然大人乃当朝重臣、经略西域多年护我中华,武功盖世,此等神器只配大人,康之万万不敢持有。” 高仙芝见状乃道:“不瞒诸位,今日赠此刀与康之,尚有其它原因。此间帐内之人皆我出生入死之同僚,并无外人,我且道与诸位知晓。数月前,我正于安西行营内处理公务,忽我安西府中幕僚岑参带一客人前来求见,前来之人乃一中年文士,然某并不识此人。客人自报其乃袁天罡之玄孙袁葛亮,因有高祖袁公遗命在身,有要事禀报于我。某虽出身行伍,但对袁公等饱学之士素来敬重有加,于是屏退左右。” 高仙芝见众人愈发惊疑,继续道:“待剩我二人之际,袁葛亮便问我:‘圣上钦赐将军之陌刀可在?’,我深知此刀与袁公之渊源,便亲自取出此刀,袁葛亮接刀后将刀置于帐内一石案之上,然后向某言道:‘请将军移步丈外’。接着便从胸中摸出一块双鱼铁佩,铁佩鱼嘴上方有一带缝小环,其将小环掰开套入刀柄下方孔中。刀佩相接瞬间,此刀竟呲呲发响,出现众多闪电环绕,俄顷一片青烟飘出,刀佩恢复如常。袁葛亮已浑身虚弱、摊于地上。某见状惊愕之际扶其入椅中安坐,搭其脉并无大碍。此时其已能言语,对我言道:‘谢过将军,当年天降巨石两块,一块被我高祖与李淳风李公炼化后煅得此刀,此双鱼铁佩乃当年我高祖及李公取另一状如铁牛者局部炼化所铸而得,今日之事我乃遵高祖遗命而为,至于个中缘由并不清楚。现有书信一封,高祖令族中后人须于今年夏末之前交与此刀主人。某恐有疏误负先人所托,故辗转至此,所幸不辱使命。现刀与书信交与将军,若有疑问某无亦无力相助,还望将军自行参透。如今使命已达,就此与将军别过。’这袁葛亮说完后,竟不顾我之挽留,辞别而去。” 言罢,高仙芝取出一张书信置于桌上,众人观之,信中仅有诗一首,诗曰: ‘胡虏北至、屡掳我财 燕然驰马、去病却之 黑气西来、欲诛我心 执刀拒尔、李广隶之 岁岁年年、千余载兮 破空劫后、君始见之’。 众人看罢,高仙芝看向杜环,道:“杜先生亦才高八斗之士,不知对此诗作何解。”杜环道:“此诗上段应乃描述汉初匈奴掳虐我多年,后为骠骑将军霍去病所大败。中段提及汉名将李广,但不知何解?后段更加不明白,好似所说多年后之事。” 高仙芝道:“初时我亦是与杜先生一般想法,但今日一战后,我竟觉得这中段乃应了今日之事。今闻黑衣大食西拒拂菻、东灭波斯,对其所征服之地人民皆易其服饰、黜其文化、夺其心智,此乃诛心是也。我大唐今虽处盛世,然朝中丞相李林甫、国舅杨国忠、御史大夫安禄山等或结党营私、或勾心斗角。虽有我与郭子仪、李光弼等忠勇报国,然朝纲将乱,积重难返。若内乱一起,大食趁机而入,则百姓生灵涂炭、华夏一脉断矣。” 众人听得此一席话,皆义愤填胸,频频点头。高仙芝继续说道:“‘这李广隶之’此句因上段提及霍去病,囿我等思维于汉将李广中,但若将‘广隶’二字合成‘康’字,则便成了‘李康之’了,固我心已定,赠此剑与康之,无须再行推脱。” 听罢此言,众人皆觉释然。李嗣业道:“康之,既有此机缘,谢过仙芝伯父将刀收下,以后好好报效朝廷、报效伯父便是。”康之也不拘泥,躬身谢过之后将刀接下,心中想道:“既蒙主帅垂爱又加有此天意,明日一战即便拼了性命,亦须让大食人知晓我大唐之英武才是。” 此时,已有军士入得帐来将膳食备好,众人吃罢饭后,将各项计划及军务安排妥当,便开始了这一枕戈待旦的难眠之夜。 第三章 金钗仓皇入怀中 清晨,依然的怛罗斯城外,来自底格里斯河、幼法拉底河两河流域的阿拉伯军队已列阵完毕,拉开了决战的架势。同样,来自黄河、长江两河流域的大唐健儿亦布阵完毕。 依就坐立于阿拉伯战马上的大食主将吉亚德,虽经历昨日骑兵精锐的惨败,但看起来竟然心情不错,胸有成竹。 吉亚德昨天夜里已想得非常明白,唐军作为守方强弓劲弩加重甲步兵的玩法,对进攻的骑兵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梦魇,但若己方不攻则对方援军不日即到,人数的优势进一步减少,胜算更小。鉴于此,吉亚德今日特遣数万步兵手持盾牌作前锋。 唐军这边,高仙芝早料到吉亚德必以步兵为前锋。因为在己方强弓劲弩之下,这是对手唯一的选择,故早早便让李嗣业布下了唐军野战惯用之锋矢阵。该阵法通常陌刀队前出与敌硬杠,步、骑兵于后及两侧配合及突袭,弓弩手则列后仰射,最后则为监军队,倘若有畏战之兵逃出则将被击杀于此。整个阵型宛如一只利箭,陌刀队乃箭头所在,但今日李嗣业对阵型作了适当调整,箭头左右两侧各加了一个重甲骑兵方阵,左右各五百披甲铁骑,每队二十五骑一行,列于阵前与陌刀兵相齐。 布阵之前葛逻禄部因昨日伤亡稍重,故首领摩尼达请求今日该部主要承担弓弩射击,高仙芝考虑到其步骑战力皆弱便允许了他的请求。 随着吉亚德在马上弯刀一挥,大食步兵方队开始手持盾牌步步为营向唐军进发,骑兵则按兵不动等待时机。片刻间敌距唐军已仅三十余步。 李嗣业立于阵前令旗一挥,李康之大喊:“下蹲。”霎时数千陌刀兵集体蹲下,瞬间各排左右骑兵拉出埋于地上的绳索,每根绳索由左右骑兵共同牵引下,疾速飞过陌刀兵方阵,保持离地两尺的高度割向敌步兵方阵。霎那间大食步兵双脚被套跌撞起来,唐军骑兵并未停止,而是保持前后来回拖动,一时间战场上响起的竟是呯呯嗙嗙的盾牌撞击声。 李康之见时机已到,手中陌刀一挥,率身后数千陌刀队冲向业已大乱的大食步兵。武器、护具、战术等全方位的领先,注定陌刀兵将对大食步兵展开新的一轮屠杀,队伍依然采取如墙而进的方式,陌刀依然有规律、有配合的或横劈、或竖砍,所致之处敌兵甲开盾裂,死伤无数。 李康之跟随师父及叔父自幼习武,武功过人。进得大食步阵中来,手持主帅所赐之刀,竟一人杀出了一条血路,心中感叹此刀太过锋利。李嗣业见此有利形势,令旗一挥骑兵由两翼杀出,马槊、横刀快速地吞噬着大食人的生命。 昨日一败后,吉亚德经详细询问得知其遇到的乃是冷兵器时代最剽悍的军队,汉之西域都护府、唐之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皆远离中原近万里之遥,长期以少量军队统护西域,此乃非铁军而不可为。 所以昨夜,吉亚德与众将商议后,派此次随军而来与摩尼达有旧的石国王子夜潜入葛逻禄部营中,以赏黄金三万两、任安西兵马统帅并辖西域诸国之条件诱使摩尼达在今日一战中里应外合,这摩尼达本乃贪婪趋利之人,听后一拍即合,当即应允。 这石国王子却是颇有心机,知摩尼达的特点,虽是贪婪之辈、投机之人但却最是护子,便提出须摩尼达独子与其返回作为人质此事方成,摩尼达允之。待石国王子携摩尼达之子返回,吉亚德听闻禀报后不禁长叹:“此乃天助我也!” 是以当下看见自己的一个个步兵小阵在厮杀中冒了个泡后便消失不见,虽是急红了眼,但却并不慌乱。手中弯刀一挥,一时间数倍于唐军之众的大食兵马倾巢而出,杀向前方。 这边,李嗣业见此情形知道决战开始,即着葛逻禄部弓弩预备,待敌入得射程之内即击杀之,葛逻禄部听得令来即绞车上弦、士卒张弓。待大食兵马将至阵前时,葛逻禄部后排兵士却转过身将箭射向唐军后排监军队,同时前方弓弩手亦将箭弩射向前方唐军步骑。 霎那间,战场风云突变,大唐精锐损失无数,所幸陌刀阵在前与敌拼杀,并不在弓弩打击范围。顿时,数倍于唐军的大食兵马杀入唐阵。 这摩尼达知道若今日与大食联手不能拿下此战,则以高仙芝手段,日后自己多半会有挫骨扬灰的结局。故待葛逻禄部施射完毕后,即亲率队伍执刀由后向前夹击。 在大食大军与葛逻禄部前后夹击之下,唐军损失愈来愈重。见此情形,高仙芝知道着了这葛逻禄的道儿,义愤不已。高呼:“嗣业,速去先杀了摩尼达那厮。”李嗣业乃唐中期赫赫有名之唐将,战功无数,时吐蕃虽勇,但闻其名皆惧之。这摩尼达见李嗣业于乱军之中杀至,拍马想走,却不料唐军众将对其恨之入骨,段秀实已率一队骑兵阻其去路。慌乱间李嗣业陌刀已至颈前,噗的一声便被李嗣业斩于马下,三万两黄金尚未到手便已遗尸于怛罗斯城外。 葛逻禄部众人平日与唐军联合征战,深知唐军之勇狠,见状当即溃散奔逃。前方,李康之所率陌刀队队形尚在,愈战愈勇,杀敌无数,但敌人源源不断蜂拥而至。 李康之心想道:“逢此大变,敌众我寡,我军优势无存。如此胶着之况,撤军是万万不能的了,搞不好今日我安西精锐将尽墨于此,即便我大唐再强也承受不起啊!”正在边战边想时,看到三百步外吉亚德正与身旁那带面纱的年轻女子说话,神情甚是恭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此时一大食重甲骑兵杀至身前,李康之也不犹豫,挥舞陌刀将其兵器隔开顺势一刀便将其斩于马下。同时右手执刀左手勒住马缰,并不翻身上马而是钻到了马腹之下,勒住马绳双腿用力一夹,马便朝吉亚德方向飞奔而去。 吉亚德等人看到一匹本方战马飞奔而来,然却并无人在马上,待仅距百余来步时,忽见一人从马腹下持刀翻身于马上,乃是唐军陌刀队之领兵小将。 此时双方已仅距三十余步,李康之白袍已弃,金甲闪亮的明光铠衬托出俊朗无比的面容,却掩不住一脸的杀气。大食弯刀卫队见状急上前护主,李康之持刀跳上马背双脚一点,在空中翻了几个空翻,看似陌刀将斩向吉亚德之际却突然身形一转,人竟落在了距吉亚德数丈之外的大食少女马上。 这边高仙芝等唐军将士见李康之如此干净利落之举顿时欢声雷动,整个战场之焦点一时竟集中在李康之与这大食少女身上。 上得马来,李康之便将陌刀横在少女颈上。不料少女抑或是受到惊吓,身子一摊,倒在了他怀里,面纱之下赫然竟是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 此情此景,李康之却无任何赏心悦目之心情,只顾一边戒备一边大声向唐军呼喊:“烦即遣杜先生来此。” 高仙芝对杜环道:“且去策应康之。”转瞬间杜环便驰马到达。李康之指着吉亚德对杜环言道:“杜兄,你且告诉这胡酋今日两军须得休战,否则我先杀了这女人后,拼着自身性命也定凭手中神刀将其斩于此地,他身旁那些小胡儿恐是拦我不住。” 杜环听闻当即添油加醋将李康之意思说与对方。吉亚德听得来后顿觉头大无比,心知这李康之所言非虚。今日见其陌刀所至,削铁如泥,较之昨日勇猛更加。更苦恼的是其怀中少女乃是黑衣大食公主,当今哈里发最宠爱之千金,名唤欧莱叶,自幼喜欢东土文化。这次随军前来,便是想见识传说中能养虫吐丝,做出漂亮丝绸的神秘国度。 倘若公主丧命于此,即便穆里斯姆帮自己求情,恐怕也保不住自己的脑袋。见吉亚德不语,李康之将少女面纱揭开,手举陌刀作斩下之状。吉亚德慌忙对杜环说了几句话,杜环向李康之道:“这女孩乃大食国公主,名唤欧莱叶,叫你万莫伤了她,其余容他考虑,皆可商量。” 第四章 阵前别离心恍惚 李康之早判定此女乃大食尊贵之人,但却不曾想到是此等金枝玉叶。当下低头看了看,却见这少女并无俱色,一双美目充满幽怨竟盯着自己。为防有诈,李康之手勒得更紧,这大食公主受力娇喝一声,说了一句胡语。 这边吉亚德听得少女发声,与少女隔空对起话来。片刻,只见大食传令兵驰出呼喊,大食之兵皆停止战斗。杜环向李康之道:“吉亚德与公主商量,已同意你之要求双方罢兵,但须我军退出怛罗斯方可。” 李康之唤了阵前一唐将过来,令其禀报于高仙芝,片刻回复道:“主帅大人准之,但需花些时间重整弓弩及阵型戒备,毕后再请将军撤离。” 李康之道:“正当如此,烦告知主帅大人,我先候于此处,若胡儿有诈,康之将血溅五步,斩敌酋于此。” 这怀中女子听得此句言语,竟忽然用唐语对李康之道:“‘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可是此出处么?” 李康之不曾想到这蕃女竟会说东土语言,虽略有异域口音但也十分好听。当下肿声道:“是也,若何?”女子续道:“听闻那写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岑参亦供职于安西都护府帐下,此次可有前来?” 李康之见这蕃女并无惧色,竟与自己攀谈起来,心中暗自称奇,当下板住脸道:“并未前来,休得再鼓噪。”女子见其凶恶之状瘪了瘪嘴不再搭理。 小半个时辰后,唐军已完成戒备工作,高仙芝着人传令李康之、杜环二人可以撤离。 李康之看向怀中公主,这大食公主正看着他似怒非怒,见李康之看向自己,便道:“你抱够了么?” 李康之见状始觉得今日虽形势紧急、迫不得已,但要挟一女子终究非男儿所为之事,当下讪讪一笑,抱起公主翻身下马将其放下。 这公主站立之后竟是一副亭亭玉立、婀娜曼妙之态。李康之久在军营,这突入其来的一种异族之美竟让其不由一怔,当下慌忙收紧心绪,向其躬身道:“今日因贵军不择手段,买通葛逻禄部夹击于我,迫不得已向公主用强,实非所愿,乃望公主海涵。” 公主听了后咯咯一笑、风情万种。对李康之说道:“你这人虽一表人才、艺高胆大,奈何喜欢强词夺理,这两军交战不正应当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康之听其言语后心中大感惭愧,顿觉背如芒刺,只愿即刻离开为好。当下再次躬身道:“末将李康之,今日谢公主首肯双方得以罢兵。适才鲁莽惊吓凤体,还望公主见谅!现事已了,我等就此别过,告辞了!”说完后便转身离去,不料这公主又咯咯一笑在其身后说道:“知道你叫李康之,你我之间公事已了,但私事仍在。” 李康之听闻回过身来狐疑地看向对方,这欧莱叶对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族中习俗乃是女人的面纱只有父亲和丈夫才可以揭开,你今日当几万人面将我面纱揭开,现若你不娶我,则我只能独了一身,你姓李,大唐皇帝也姓李,我们应该是门当户对。” 杜环听后忍禁不住,对李康之挤眉弄眼道:“兄弟你摊上大事了。”李康之白了杜环一眼,然后拱手正色道:“公主金枝玉叶、绝世佳人,今虽蒙公主垂爱,奈何康之志在报国,匈奴不除,何以为家!” 这公主听后神色大变,厉声说道:“你口口声声‘杀胡儿、除匈奴’的,一定欲置我族于死地么?”李康之听后无奈摇头,对杜环说:“走吧,越描越黑了。”说完二人拱手转身离去,背后却传来欧莱叶一声娇喝,道:“李康之,我恨你!” 李康之回头一看,见这欧莱叶双目含泪,娇躯微颤。见得李康之转过身后,身子原地一个横滚,六尺高之马背竟一滚而上,径直策马往怛罗斯城奔去。身旁胡人皆摇首叹息随其而去。 李康之见得这少女身法,心中有些恍惚。杜环道:“此等身手恐我军中男儿亦应不多。”李康之低下头对杜环小声道:“走吧,今日之事,终究应是我负于她!” 回得阵来,李康之发现自己腰间随身玉佩竟不见了,此玉佩上有自己姓名,乃上好羊脂玉制成,雕工精美,故平时甚爱,待欲寻找之时众人纷纷来贺,陌刀兵兄弟更是将李康之在空中抛了十数次方才罢手,今日一战突生变故,倘若不是李康之临机应变则恐安西精锐将尽墨于此。 高仙芝、李嗣业等看向李康之皆觉今日虽败但后继有人,却见其神情颓废。杜环将阵前之事言于众人,众人听后亦皆叹息不已。 随后高仙芝令三军后撤四十里,安营扎寨,回到帐内,召集众人共同商议后续之事。 高仙芝道:“今日着了摩尼达这厮道儿,虽幸得康之力挽狂澜,但如今我军伤亡惨重,应今晚于此地修整后,明日拔营撤回安西为好。此役我军虽兵败,然大食经此役应深知我军战力,数年之内必不敢再犯,我等回到安西自当励精图治,待时机成熟后卷土重来,诸位觉得如何。”众人听后皆言:“应当如此,我等听从大人安排。” 高仙芝看向杜环,问到:“杜先生,此下情形,你作何打算。”杜环道:“稟大人,现国有内忧,大食经此战虽将有所收敛,然终究乃我朝之大患,我仍欲西行至拂菻国所在,若能促使其与我大唐盟之,则大食必将腹背受敌,我西域则安也。”众人听罢,亦是赞同。 高仙芝道:“听闻此去拂菻国,亦有万里之遥,今日交战之际你于敌军阵前已暴露身份,故需尽早离开此地,今夜在此休息一晚后,明日康之选精锐三十骑护你前出千里后再返回追随我等。” 杜环听后伏地跪拜道:“多谢大人,杜环此次前去,自当克服万难,不辱使命。然诸位大人亦需保重,某在长安时时听闻现圣上周边佞臣环绕,且多有对我安西军不利之言语。”众人听得来皆默之不语,高仙芝轻叹一声道:“此间之事,你无需担心,但求路上多保重,平安归来。” 高仙芝说完后又向李嗣业道:“嗣业,你且取三枚火弹前来。”李嗣业应声前去,不一会携来一硬盒回来,打开后里面垫有诸多防震之物,李嗣业将三个拳头大小的圆球取出,每个圆球上有小绳一根。 高仙芝道:“此乃军器监新造出来的新式武器,名唤火弹,威力巨大,仅此一枚在人密集之处可死伤十数人,用时仅需将小绳拉出并立即掷出即可。现军中亦仅有十枚,康之将这三枚收了明日带于路上护送杜环,若有紧急之时可用于脱身。”李康之听令谢过后将其收下,这时军士已将膳食备好,众人吃得饭来便各自休息。 李康之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其自少年便与叔父在军营生活,极少与同龄之女子接触。近些年来在李嗣业及师父精心调教下武艺日增,屡立战功,被视为大唐军中明日将星。 随着声名鹊起,亦有不少达官贵人托人于李嗣业欲与其结为姻亲,将家族待字闺中之女许配于他,每每李嗣业向其提及时便屡屡遭拒。但今日一事竟好似上了心头,不能忘怀,心中想到这蕃帮女子时竟有些不忍,又有些思恋,直到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次日早晨,李康之早早便挑选好了三十名精锐骑士,并备五匹骏马搭载兵器、行李。这三十健儿皆乃与是李康之南北征战拼杀出来的过命兄弟。 此时大军亦拔营完毕,高仙芝对杜环言道:“凡事谨记我昨日之言,你此去经年,待返回之时恐我等老矣。” 杜环与众人感情深厚,满眼含泪向众人拱手,道:“诸位前辈保重,杜环西去矣。”说完怕自己哭出声来,竟急忙转背驰马离去。李康之亦率众兄弟跟上随行。 高仙芝轻叹一声对李嗣业等说道:“走吧,亦是我等东归之时了。” 是时葱岭气候原本应是风和日丽,那日却是雾霭沉沉,众人虽是心情沉重,但却未想到这一东一西之别竟乃永别。天宝十四年,即别后四年,高仙芝为皇帝李隆基听信谗言所杀。李嗣业亦于别后八年即乾元二年,在与郭子仪围攻相州时战死沙场。 十一年后,杜环从西行最后一站埃塞俄比亚搭商船于广州登岸,听闻后恸哭不已,从此心灰意冷、不问世事,仅专心著书而已。 第五章 胡城巧救军中匠 与高仙芝等别后,为了尽早与大食大军拉开距离,李康之与杜环等一路向西纵马疾驰,饿了便吃随身带的干粮,晚上则搭帐篷露宿。 出发之前众人已乔装打扮成往来商贾模样,李康之与杜环二人因太过显眼还易了容。因道路不熟且一路须隐蔽行踪,待到第六日正午时分,始前行四百余里,忽见前方有一座城池,煞是热闹。 杜环对李康之道:“连日风餐露宿,众兄弟辛苦得紧,我等且入得城去先饱餐一顿,再问清由这里如何前往萨秣建,若何?。”李康之道:“是矣,先吃它一顿再说。” 入得城来,知这城名唤吉姆肯,城中胡商甚多,亦不时有我东土之人穿梭其中,街中店铺各种丝锦绸缎、琉璃玉器琳琅满目。 众人于街上行得一阵,忽见一酒肆,有太白二字,料是唐人经营于此。李康之道:“便这家是了。”进得门来掌柜颇为殷勤,着小二即刻出外将众人马匹安顿好,引众人上得楼去分数桌坐下。看这掌柜面相,乃五十岁左右之东土人士,见众人坐下即前来言语。 李康之道:“掌柜看似我东土之人,若何在此作此经营。” 掌柜道:“不瞒客官,小的祖上乃陇西李氏人,隋末因事获罪,家族数十户被隋炀帝流放至离此不远的碎叶城。因本朝太祖亦陇西李氏所出,故数十年前已有部分东归华夏,及到近二十年前大食有官宦人家欲习我华夏文化,又遣人到碎叶城请得数户人家前去,今余者已不多。小人除善饮食之外身无长技,前几年此地客商东来西往、日渐繁华,故由碎叶城来此开此酒肆讨口饭吃。” 李康之继续问道:“这酒肆名唤‘太白’,作何解释?”掌柜道:“我族弟李白,字太白,甚好酒。亦在碎叶城出生,幼时与我甚好,现听闻其诗广传于大江南北,多年难见,今思其甚矣,故将这酒肆唤作此名。”李康之文武双全,自知李白其人,当下拱手道;“原来乃太白学士之族人,失敬、失敬。”心中又道:“只因当年师父不喜这李白,否则其乃我师兄矣。” 这问答之际,小二已将酒菜上得桌来,众人这几日风餐露宿,现见得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便开始大快朵颐,正酣畅之际忽闻楼下街上一阵嘈杂之声,李康之乃靠窗而坐,侧身一看,竟是小队大食兵士正在策马追赶一徒步奔跑之中年汉子。 李康之见这人身着胡人服饰,却是汉人面孔,再仔细一看竟是安西军中工匠军首领陆建群,似有伤在身,转眼即将被追上。李康之见状急抬手一挥,倏地一支仅针粗细的梅花袖箭破空射出,没于马之前胛穴位,追在最前面的大食骑手身下马匹应声倒地,这被追之人回头一看加速往前逃去。 李康之抬眼向对面两位兄弟说:“你二人且前去带陆大哥回来。”这两位军官乃军中捉生将,最擅长于此事,得令后并不下楼,而是由窗户跃上屋顶施展轻功往前而去。 后面的大食士兵停下来扶起那跌落之人,检查马匹并不见任何伤痕,只料是马失前蹄受伤不起,并不疑它。李康之掏出一块腰牌对掌柜道:“李伯,我等乃大唐安西都护府帐下,公干于此,还望担待!”掌柜急道:“某虽粗鄙,然深知为国效劳之大义,自当配合!” 那楼下一干大食骑士察看完毕,竟转身进入酒肆。李康之见状对掌柜言道:“酒肆内可有清净之地。”掌柜道:“后门出去便是别院,有客房十数间,皆可用。”李康之闻之心里有数,对掌柜道:“你且着小二带其等上来,自然行事,切莫慌乱。若我有令于你,你依便是。”掌柜拱手道:“自当如此。” 待小二引得大食人上来坐下,掌柜便前往张罗。这一干胡人虽多看了李康之等人几眼,但因此地乃东西交汇之处,有些东土人士并不足为奇,待掌柜离开后便开始胡言胡语聊将起来。 李康之对身旁一兄弟道:“海子,你且去接应张成、李越,人带回后送往别院。”这‘张成、李越’乃刚才前去的两位捉生将。海子得令起身离去。 杜环听得胡人言语后对李康之道:“其等乃欧莱叶公主卫队成员,好似公主出了意外,为艾布·穆斯里姆所扣留要挟,处于危险之中,与数日阵前你等之事有关系。” 李康之听得来后,心中不安。对杜环道:“实不相瞒,这几日这蕃族女子的身影在我心中非但挥之不去,反而愈演愈烈。我亦想忘记,但却不能。”杜环道:“那日之事,已太过离奇,于你二人心中定是至死难忘。这郎才女貌一见钟情,实乃这世间最美好的邂逅,她有恩于你,你情愫已生,偏又内心抗拒,故而痛苦恍惚。须知男女相爱这东西来了便来了,休得理论什么道理才是。” 李康之听后如醍醐灌顶,这杜环深知自己,故而切中要害,忙道:“再听听胡儿有何所言。”那边大食兵士却训练有素,说得几句后竟只顾吃喝,不再言语。 李康之见状轻声对众人道:“李飞且随我去,其余人皆转入别院客房内待令,且寻一单间让杜先生在房内候我。”言罢与李飞下得楼来,却是在茅房对面候着。 稍许一胡兵吃饱喝足,下楼来方便,待其入门之际李康之早跟上来,这大食人听闻身后有响动乃转身察看,李康之手往其颈上一捏,内力便注入其廉泉穴中,其顿时失语瘫倒,为防其有功在身运气破开,乃掰开其嘴塞入一布团断其上鹊桥,李飞手执布袋套足而上,扎紧留一气孔扛起便走。 待入得房来,见杜环已候于房中。李康之与杜环将面容恢复,李飞将这倒霉鬼从袋子中卸出,取出口中布团,李康之手掌置于其头顶百会***力一吐,真气顺任脉而下,冲开被封之廉泉穴。这大食兵士狂咳数声,抬起头来看到李康之后,如同是见了鬼神一般。 那日交战这兵士便于公主左右,返营后吉亚德便要割掉护卫队一干人的脑袋,幸得公主出面对吉亚德言‘此事并非其等无能,乃因敌将太过凶猛,’卫队成员人头方才保了下来。惊愕之际,跪下便拜,边拜嘴里边说着话。 李康之看向杜环,杜环坏坏的笑道:“其在叫‘请驸马前去营救公主’。”李康之依旧白了杜环一眼,急道:“你且代我问清事情之来龙去脉。” 杜环先对这大食军士道:“你叫何名字,是何职务?”这军士忙答道:“我叫费萨尔,乃公主卫队之副队长。”杜环道:“现我将有诸事问之于你,你需据实说来。”费萨尔道:“我乃公主身边之人,一定配合。” 接下来杜环便开始细细拷问,二人对答起来,杜环越听却是脸色越发凝重,至半响之后这费萨尔才将杜环所问之事说完。李康之在一旁早已心切,急急问道:“什么情况?”杜环道:“此事说来话长,因其中太过复杂,且有许多秘密在里面,你且有些耐心听完后再行商议。”李康之点头称是。 杜环便娓娓道来:“这黑衣大食经与前朝白衣大食争斗数十年始夺得江山,故而立国不久。其国主称为‘哈里发’,现任哈里发名唤萨法赫,乃是当朝开国之君,欧莱叶公主便是其最宠爱之千金。 在萨法赫立国过程中乃是其弟曼苏尔与此次统兵前来之帅艾布·穆斯里姆功劳最大,故萨法赫登基后便封艾布·穆斯里姆为呼罗珊总督,统雄兵数十万、辖地宽广。 艾布·穆斯里姆其人好战,大权在握后野心**,对内已有反心,对外则觊觎我大唐并欲征服之。故近年来对我大唐西域昭武九姓之属国或威逼、或利诱,现昭武九姓诸国虽惧我大唐之英武尚不敢明叛,但多数却已与其暗合。其此次欲借我出兵惩罚石国之际灭我安西精锐,故乃趁我军未聚集齐之际,集结优势兵力欲毕奇功于一役,若不是那日你临机应变其恐已得手。 因这世上丝绸、瓷器及众多物产乃以我华夏所产最为精美,西方诸国皆大量购买,货物由这长安出发经安西、昭武九姓之国达波斯、大食后转由更西之地,故这整条路唤作‘丝绸之路’。 这大食居于这丝绸之路中间,靠转卖我华夏之物与西方各国便能赚得盆满钵满。公主之父乃明白事理之人,即位以来十分重视我华夏,欲和平交往之。 但这艾布·穆里姆斯却不作此想,其算盘乃是征服我安西都护府,将大唐势力逐出西域,控制昭武九姓之国后,则东西方之交易将皆由其所控制。故此次出兵大食国哈里发萨法赫并不赞成,但艾布一意孤行萨法赫只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