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河，万物不知不觉遵循着冥冥中的规律徐徐运转。
日升日落，一切既不可抗拒又无从改变。
齐君城来到北斗宗地第二天，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再像过去一样活跃，热闹，显得有些颓废。
五官依旧稚嫩，可脸庞蒙上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戚。
他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周伯演、天继涟等人总是一副淡然的姿态。
或许就是因为过早了解到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直到最后慢慢看透，心底只留下深深的无奈，所以内心也变得波澜不惊。
天继涟和齐君城同龄，从小生活在北斗宗，知道的甚至不比周伯演少。
天妖，异鬼，修仙者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大可不必深究。
就算当个寻常的神殿骑士，他也可以过的十分安逸。
可之前，当齐君城问所有人，所有人都没有告知他的时候，他又是为什么偏偏一定想要去了解。
知道的越多，内心就要承受越多，处理不好，便是徒增苦恼。
天继涟明白这一点，不过齐君城还不懂，他甚至有些后悔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安心在雀都当个人人敬仰的圣子，在神佑之地享受一辈子何尝不是件幸事。
萧易寒等人的挑衅嘲讽，只是他一时冲动的导火索。
追究根源，齐君城内心不安神殿教条约束，受够雀都日复一日的生活。
他想去外面看看，见识神明禁止的遗落之地，领略明明不远却不让深入的鹿鸣森林。
就像在雀都，明知神路不可翻越，却还是偏会踏出那一步。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冲动吗。
齐君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在无意间破坏既定的规则，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一切。
一夜间多了这么多心思，少年怎么可能兴奋得起来。
连续数日，齐君城都是在这种复杂地自我纠结中度过。
这一切，全因知道异鬼那丑陋、恶心的怪物，竟是人类女子被迫与最底层二羽天妖所结合的产物！
然而，他又不想承担所知一切后将要面临的责任。
叛逆又贪玩。
是导致现在齐君城心绪杂乱的原因。
异鬼，算是人类还是天妖？
他不敢继续深想。
周伯演书架上的那本古志也只记载了有关异鬼的内容，没有写天妖做此害人之事的目的。
怪不得当初在鹿鸣森林，周伯演杀异鬼时，犹豫不决神情不忍。
此时，再联想起雀都神殿，除有负责一方安定的骑士团。
还有网罗一众人类少女的圣女宫，齐君城只觉毛骨悚然。
好像他一走了之，苦恼便会烟消云散。
“世道正在崩塌，可总需要有人苦苦支撑。”
后来，新道仙人的这句话齐君城一直铭记在心。
如今，齐君城也没兴趣深入了解。
他只想走，离开这里。
离开北斗宗，离开天河城。
似乎料到齐君城会来此，这位仙风道骨的鹤发老者，早早坐在山坡上，哼着小曲，悠然自得的晃着牧羊用杆子鞭。
“逐日地藏那几个老不死，总觉得放羊是件轻松事，可不知这里学问可深呐。”
“还无端给我起了个‘放羊仙人’的别号。”
决定悄悄离开北斗宗的那一天。
齐君城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来到天继涟所说的天河城东南百里山坡。
北斗宗的掌门，新道仙人在这里放羊。
不过，不知为何，新道仙人一开口，齐君城便很愿意听下去。
不为了解其它，只因为老者温和悠扬的语境，仿佛在述说着某种古老的故事。
夏日朗朗，云卷云舒，山风恰好，不温不凉。
“君城，你说气不气。”
这一点齐君城不敢苟同。
虽说新道仙人闲暇时放放羊，可他的产业是包子铺，应该叫包子仙人才对。
“太小，限制羊群的活动范围，整日除了吃便是睡，肉质就会变得肥腻。”
“太大，羊群欢脱胡跑，身体倒是结实了，不过肉质嘛会变得干柴。”
“所以合理的活动范围，会保证羊的肉质肥而不腻。”
山坡下，一群群毛茸茸的天河羊埋头咀嚼细草，好不惬意。
“这养羊啊，首先圈地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
齐君城坐在新道仙人身旁，面无表情静静聆听。
“其次，安全干净的羊舍很重要，风吹不到雨淋不着。”
“安定的环境不会让羊群提心吊胆，只有在它们自己觉得安全情况下，才会安心悠哉游哉进食。”
“若是一头羊受到惊吓而死，最后那肉质酸得哟~”
新道仙人指了指远处几座高山，一脸得意。
“从这里到那座山头，都是这群天河羊的活动范围。我这草场可是养着数百头天河羊。”
齐君城完全没有听进去，新道仙人自说自话，少年则是在安静的思考着其它事情。
“养羊啊，也要用心，不可马马虎虎。”
齐君城回过神，细细咀嚼新道仙人所言，随即发出一声轻哼。
“说这么多，最后还是为了吃它。”
说到这里新道仙人摇着头嘴里啧啧响。
“最后，还要控制喂养草料的进度，吃多了不行，吃少了也不行。”
“甚至连羊群的心态、疾病、身体健康，生育问题都要考虑周全。”
“我又不是羊，我怎么知道它们愿意怎么活，爱怎么活怎么活。”
新道仙人慢悠悠道。
“是啊，我们是人类，并非待宰的羔羊。”
新道仙人没有因齐君城的失礼而不悦，转而爽朗笑道。
“君城，那你说说，这些羊群是愿意被人类用心养一辈子再死，还是愿意心惊胆颤在草野游荡一生，最后成为山野猛兽的口食好？”
齐君城一脸不爽。
新道仙人打破沉默。
齐君城神色平静，似乎听到新道仙人话里有话，淡淡回道。
“广阔的天地同时也是充满凶险的世界。”
谈到这里一老一少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几片白云缓缓遮挡住烈阳，只有零星几术光芒，穿过云缝直直照在山坡上，宛若圣光。
“一辈子生长在草场里的羊群以为草场便是全世界，殊不知草场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君城，你不是羊，是人，想怎么活你有选择。”
说罢，新道仙人缓慢起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至此，齐君城完全反应过来新道仙人所言所指，一脸释然。
新道仙人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了解过天地广阔，怎会甘心困在一隅，还回得去吗？”
“探索的念头一旦萌发，便永远无法装作不知，无论到哪儿，都压抑不住。”
上空云朵渐渐远离烈阳，耀眼的光辉再次普照大地。
数日以来，徘徊在少年心头的阴霾，仿佛亦被热烈的光芒驱散。
“人类不是待宰的羔羊，我的命运我自己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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