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皇登基 第二章 木匠皇帝?! 第三章 澜起后宫 第四章 君王不朝 第五章 辽东暗涌 第六章 急转直下 第七章 我是太子 第八章 宫内处处 第九章 建州寇边 第十章 红丸案起(上) 第十一章 红丸案起(下) 第十二章 泰昌驾崩(上) 第十三章 泰昌驾崩(下) 第十四章 少年杀人(上) 京城的天还只有一丝白,乾清宫正殿的鎏金重檐和朱红柱墙都还是略微暗沉,殿门大开,外面汉白玉阶两侧,无声的跪着内侍相迎,“皇太子殿下驾到!”一声悠长的呼声,在略显空旷的广场上响起,惊飞几只误入的白鸽。 吱呀一声,车驾停在宫门外,队伍当中的魏朝赶紧领先仪驾几步,躬身向太子一礼,随即引着众人往殿内走去,朱由校走下銮驾,看了看眼前“乾清宫”牌匾,迈步向前走去。 “参见太子殿下!”窸窣的衣袍声、磕头声纷纷响起,殿内也走出两列宫人迎接,齐齐叩首行礼。 人群中央,朱由校一身蓝红色冕服,头发用玄色纱束上,腰佩短剑,李进忠随从,千户梁慈在侧,两边飞鱼卫士开道,只是对着下跪的众人,轻轻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径直往殿内走去。 见到殿内已经改色,他的脸色更显阴沉,脚步加快,只几步就已经来到天子寝居。入目所视,泰昌天子被放置在御榻上,毫无生机,原本明黄的衾被,也换成了素色,朱由校悲只感悲从中来,咚的一声,直直跪倒在地,紧紧盯着泰昌皇帝蜡黄的脸颊,哽咽道:“父皇,父皇….” 好半晌,他方才抬头,望向侍立一旁的王安,颤声问道:“王大伴,太医确认父皇已经驾崩了?”一直在近前,陪着暗暗抹泪的王安看了眼太子,无声而痛苦的点了点头。 朱由校用力闭了闭已经发红的双眼,胸口起伏不定,缓了缓,吩咐道:“有劳王大伴,待宫门一开,即刻派人告知英国公和方首辅等重臣,告之父皇已经驾崩,本宫已经到乾清宫守孝了。” 王安微微一愣,自东宫潜邸服侍泰昌天子起,至今几十年,他可以说是看着太子殿下出生、长大的,皇长子自小懦弱,喜好玩乐,又未出阁读书,何时有过如此果决有力、条理清晰的时刻?何况还是皇帝猝然驾崩的凌晨? 悲伤中不由有些欣慰,忙不迭拭去眼角的泪痕,他点头应道:“老奴遵旨。”微微躬身,移步往寝居外走去,准备安排。 “大胆!”另一侧传来失声的叫喊,从朱由校进殿开始,李选侍就感觉自己被无视了,本就恼怒不已,此时看到殿中众人的做派,不禁更是气血上涌,不由尖声叫道:“朱由校!这乾清宫里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跪在地上的朱由校闻言一顿,然后缓缓起身,偏头瞥了眼一旁气急败坏的选侍,因为愤怒,她脸都已经有些变形,自己往常怎么会怕她呢?只是一个乖张无知的妇人罢了。 朱由校湿红还没有散去的眼中,目光炯炯,没有回答这个已经失态的女人,反倒缓慢而坚定地扫视一圈寝居内诸人后,方才直视选侍,扬声道:“本宫乃太祖子孙,父皇长子,大明储君,这里是乾清宫,父皇驾崩,难道不该本宫做主?不该本宫为父皇榻前尽孝?” 声音清朗有力,目光有若实质,选侍和寝居中众人似乎被震住,只有皇太子的话语在内间回响。 朱由校不待众人说话,眼神愈发沉凝,对选侍肃声问道:“倒是选侍,既非后宫之主,又非后宫辈分最高之人,有何资格在父皇榻前咆哮?!又对本宫呼来喝去,出言指责?!岂有一点妃嫔之道?!”原本是少年略显稚嫩的嗓音,此时传入众人耳中却显得威严洪亮,犹如一声声庭鞭,响彻屋内。 慑于皇太子的气势,以及与过去印象的极大反差,所带来的震惊,李选侍竟一时哑口无言,这个人真的是平时那个懦弱的黄口小儿吗?为什么觉得印象中瘦弱的他,一些日子不见竟变得高大不少? 抬头看去,背着光,不觉间朱由校已经比她高出一截,她的脸也被淹没在朱由校的影子里,看起来略显灰败。 “选侍?”不知是何时挪过来的魏朝,面色焦急地低声唤道,还轻轻碰了一下选侍的衣袍,打破了殿内的沉凝。 李选侍猛然一惊,方才醒悟过来,随即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气急败坏,手指颤抖,指着朱由校,叠声嚷道:“好你个朱由校,你、你、你…..”边说边作势就要走过去,似乎想要去拉扯朱由校。 自从进殿后,就一直低头沉默无语的李进忠,看到太子训斥选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额头还微微渗出了了汗,满脸的不可置信,谁在宫里不怕李选侍?太子什么时候这样顶撞过选侍了?太子何时这么大胆了? 但此刻看到李选侍发疯似的想拉扯太子,他不由想到太子对自己的两番交谈,胸内胆气翻腾,一咬牙,向前跨出两步,挡在朱由校面前,向即将到身前的李选侍行礼,低头哀求道:“万万不可啊,娘娘!” 李选侍猛地停住脚步,看到平时对自己巴结有加,自家却不屑一顾的一个下贱奴婢,竟然敢拦在自己身前,简直气疯,本性泼辣发作,竟是一边踢打着李进忠,一边向众人喊道:“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拖走!”殿中众人也是纷纷变色侧目,这宫服不整,头饰滑落,破口怒目的选侍,竟如村野粗妇一般在撒泼耍横了。 此时的选侍那还顾得上众人所想,不管不顾又对魏朝大喊:“魏朝,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我把太子拉去暖阁!”看到皇太子这般言辞犀利的沉稳模样,李选侍的面上怒极,心中却愈发清明,眼神中不为察觉地流露出一丝决然,一定要控制住这个黄口小儿。 暖阁是乾清宫中离正殿最远的所在,明早宫禁大开之后,大臣们必然是要进宫的,只有把太子圈在暖阁,方才可以隔绝中外,这是魏朝和她一早商量好的“安置”朱由校的地方。只有让太子处于自己等人的控制之下,方才有一丝机会,宫中可都是自家的亲信!选侍暗自发狠。 第十五章 少年杀人(下) 第一章 第三个 第二章 谁著史? 第三章 魏忠贤 第四章 新天子 第五章 豹房行 第六章 “君子们”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京城,正阳门下,街道上散落着黄叶。 已是下值时候,内阁直书房的几位阁臣,纷纷寒暄道别,照例首辅在前,新晋的两位阁臣在后,安步当车,步出衙署,左近的属吏,也纷纷站立等候,给阁老们行礼。 刘一燝面上不悦,无心寒暄,略显焦躁,半晌等到韩爌慢条斯理地出门,眉头微微一皱,径直上前肃声道:“虞臣兄,天子年幼,行为不端,竟被奸人所惑,我明日一早便要入宫去劝谏,劝陛下早读书,明理正道才是。” 比他年长近十岁的韩爌,须发皆白,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首辅,方才问道:“不知季晦所为何事?”面露疑问,眼神中却是岿然不动。 刘一燝不疑有他,急声道:“虞臣兄难道不知?天子昨日可是去了豹房。”眼中痛心疾首。 武宗皇帝建的豹房,在读书人眼中实在是罪大恶极的所在,不仅代表着淫乐,还象征着刀兵,更是那个不愿提起的,太监横行的年代。 “啊?”韩爌面露惊疑,随即凝重地点头道:“是该劝劝了,据闻天子还将对食的太监、客氏留在了宫中;实在有违先皇之志啊。”说完,仰天长长叹息一声。 刘一燝闻言一楞,竟想不到还有这种事,眼神一凝,愈发焦急道:“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明日我就入宫面圣去。”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急。 “季晦真君子也。”韩爌神色赞叹:“正是该防微杜渐,匡扶天子,行先帝正道。” 半晌,刘一燝略微缓了换,闻言重重点头,正容拱手道别,脚步急促,上了自家的车轿。 啊,已经到宫门口了,好一个秋光,赵南星找了个妙人呐,韩爌闭眼,沉浸在余晖之中,已经登基半月有余,是该提醒提醒天子行正道,继承先皇“正人盈朝”的愿景了。 ...... 当夜的京城,处处灯火点点,不少科道御史在挑灯夜战,奋笔疾书,他们或是得到了大佬的授意,或是基于义愤,或想搏名争先,一个个神情亢奋;新皇初立,怎么能不遵从先皇遗志,迎正人去奸邪;一个个手笔如刀,义愤填膺,摩拳擦掌。 第二日,京中勾栏瓦肆,客栈饭铺中,各色说书先生或是“灵通人士”唾沫横飞,天花乱坠,贩夫走卒、寻常百姓团团围坐。 “你可不知道,前日小皇帝夜御十女,还有几个白面小厮呢。” “呀,那比他爹还厉害哇。” “可不,据说荒淫武宗皇帝的豹房有奇效呐。” “是啊是啊,难怪要去豹房,小皇帝真是厉害,刚和奶妈耍完,就又去了豹房呐。” “哈?奶妈可是和那叫什么魏忠贤的太监一对呢。” “呵,你可不知道吧,小皇帝连字都不认识,只知道干那事和做木工呢。” “哈哈哈哈!” 满堂轰然,也有读书人愤然上街,高声大骂天子失德的,反正皇帝的“好事”大明百姓也没有少说,连锦衣卫都不管呐。 一时间京城热闹非凡,远超上个月,光宗皇帝夜御八女的传闻漫天时。 ****** 离京城也就三两日路程的通州城,在城东有一处占地颇广的宅子,门前石狮轩昂,高挂着“李府”二字的门匾。 当地人都知道,这是辞官在家荣养,前漕运总督,东林骨干的李三才李大人的府邸,据说那正堂的柱子,可是比皇宫还粗,真真是不得了。 府宅后院亭台楼榭,山水树石,景致丝毫不逊于江南世家院落。 年近七十的李三才,正闭目躺在黄梨木摇椅上养神,身后侍立着一位妙龄少女在伺候,轻轻端起剔透的青花茶杯啜了一口。 只喝了一口茶,就见他眉头皱起,细长的双眼睁开,阴沉道:“将泡茶的给我杖了!被日头晒久的大红袍还能喝吗!?”对于茶叶,他独爱大红袍,这还是在江南养成的习惯,独爱其寓意绝佳。 下人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领命急走,身后少女微微颤抖,不一会,院中响起凄厉的惨嚎,他却只作未闻。 九月末了,已经有一丝凉意,却依然难消了李道甫心中焦躁,赵南星已经被泰昌皇帝重新启用为太常寺卿,官居三品;赋闲在家的叶向高,也已经被皇帝下旨传召,请他回京入阁;唯有他李三才!至今仍然毫无动静,整日在这府中虚耗年月。 没有他李三才,这世道怎么算众正盈朝?没有他,哪有如今的东林? 越想越焦躁,他不由大声喊道:“李忠!” 只见一管家模样的下人快跑着跪在他面前,边喘气边回道:“在,老爷!”李三才不管其他,急急问道:“给福建和京师的信都寄出去了吗?” “前几日已经寄出去了,老爷。”唤作李忠的下人急忙回道,面色惊惶,生怕老爷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杖毙了。 李三才闻言点点头,看着院中的黄叶,强自按捺,似是在等风来,他要的可不是一场微风,而是漫天风雨! 至于那刚刚即位的少年皇帝,他没有放在心上,想必现在是已经焦头烂额,只能乖乖听话罢,竟然想学那昏君武宗,不当人君啊! 不知天高地厚!李老大人不由轻蔑地撇了撇嘴,想到得意处,面上不由露出了笑容,身后的婢女抖得愈发厉害了。 ****** 福建福州,府城外的一处农舍,前有池塘,背靠青山,虽是秋末,却依旧是绿意盎然。 前内阁首辅叶向高,头戴笠,身披蓑,钓竿由身边的小厮拿着,低头细看着手中李三才的来信。 这李三才“声名颇高”,当年总督漕运,上下其手,左右逢源,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人脉,现在也还是牵扯甚深;一贯“奋勇争先”,挑起党争,算是东林中战旗似的人物。 虽性格谈不上相洽,甚至心中隐隐不喜,但他的意见,叶向高却也不得不重视。 看完书信须发斑白的前首辅轻轻摇了摇头,自语道:“这个李三才,斗志昂扬呐,都这么大把年纪了。” 说完不禁有些意兴阑珊,他叶向高也已经六十出头,历任阁臣、首辅,争国本,斗异党,几经宦海起伏,如今赋闲在家,总算是能够荣养故里了。 没有安生多久,不曾想上个月泰昌皇帝下旨宣召入京,他辞不奉召,一来如今朝局艰难,自己身体又欠佳,逐渐感到力不从心,对于复出游移不定;二来也是因为惯例要辞的,否则怎么算是众望所归呢? 但是李三才信中提的众正盈朝,确实也是自己的理想啊。何况赋闲在家这么多年,难道甘于作壁上观吗?先皇重新重用,东林势头已有,何况朝中自己的弟子旧人众多,尤其是在辽东的得意弟子王化贞,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叶向高暗暗决定,若是下一次少年皇帝下旨,他就该启程回京,教导皇帝读书做人,主持朝政了,虽说天子现今确实不堪。 但是李三才?看着池塘中已经上钩,却仍在蹦跶的鱼儿,叶向高摇了摇头,太好斗了啊。 九月,天启皇帝游豹房,纵客氏,擢忠贤,天下物议沸然。 ——《酌中志》 第七章 废太子 第八章 风骤起 第九章 客印月 第十章 大朝会(上) 第十一章 大朝会(中) 第十二章 大朝会(下) 第十三章 一天前 咚咚咚。 夕阳还未完全消逝,皇城南边,长安街上,一处规制很是不小的府宅后门,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请问是哪位?可是有何事?” 半晌,一位门房模样的男子,将门起开有一条缝,向外间问道,语气说不上好坏。 男子心中暗暗奇怪,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长安街上尽是官宦,傍晚走动窜门的本就稀少,何况是到后门惊扰? “在下姓王,冒昧打扰,想要拜会府中方大人,”似乎怕被拒之门外,来人边说边递上一张纸笺,道:“还请小哥递送一下。” 声音略微尖细,听着也是上了年纪,门房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富家翁模样的老者,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后边跟着一个半大后生,他留了个心眼,发现平时晚间,便是人迹稀少的街上,竟人影憧憧,一惊之下,赶忙把门合上。 半晌,只闷声回道:“请王员外稍候,我去通报管家,一会就来。” 但见来人衣着不凡,入手纸笺,凭他的感觉,也不像是凡品,终是不敢怠慢。 “有劳小哥。”外间来人倒是不以为忤,轻声回道。 ...... 吱吖一声,一炷香过后,木门开启,一位似家主模样的常服老者,在管家和门房的随同下,走到后门处,向候了一会的来客致歉,拱手行礼道:“不知王先生拜访,有失远迎。”面上也露出歉意,门房在旁惶恐不安。 “方大人言重了,是在下冒昧了,本该提前说声才是。”被称作王先生的访客,同样拱手回道。 那叫做方大人的老者,闻言微笑,正想再寒暄两句,却看到旁边的半大后生,顿时一滞,脸色微变,随即躬身拱手道:“不如去书房一叙?”管家暗暗吃惊,这是何等人物上门?家主竟然如此客气。 “正有此意。” “请!” “方大人,请!” 但让管家更加不解的是,进了院中,不知有意无意,自家家主和那王先生,竟让那半大后生走在当先,猛地,他似乎想到什么,双眼圆睁,一脸的难以置信。 ...... 书房中,待奉上茶饮,家人即按照家主的要求,远远地离开,今晚却是不用伺候了。 常服老者关上房门,径直跪下叩首道:“臣,方从哲,参见陛下。”似乎怕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首辅不必多礼,倒是朕冒昧了。”半大后生轻轻一笑,温声道,他正打量着这间书房,陈设雅致,还燃着香,墙上挂着一幅山水渔夫图。 方从哲慢慢起身,见天子在看自己的收藏,不由轻声说道:“这是蒙元时,吴镇的《渔夫图》,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摆摆手,朱由校却不知道吴镇是哪位,不过看这画中孤舟在水中,倒是退隐之意明显,收起笑容,直视着自己的首辅,突然直声道:“红丸之事,错不在首辅。” 方从哲闻言愕然,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皇帝的眼中愈发清亮:“万历年间,朝臣皆慑于郑氏之威,人之常情,朕也不追究。” “如此,首辅还甘心黯然离京,留下骂名却不得安生否?”朱由校一字一顿,直视方从哲道:“首辅可还能与东林一战?” 方从哲愣愣地看着天子,心中震惊,这是个朝野中传说的,未及冠的荒唐天子,能有的所作所为吗? 一入宦海中,便是搏命人。 他方从哲独相多年,身为楚党魁首,门生故吏众多,还有那秦党、浙党为援;若不是先皇信赖东林,自己又屡次站错位置,哪会颓丧至此?现在既然有了一丝机会,他就决不愿黯然退场,要知道,以东林的手段,自己即使辞官了,恐怕也不得安生! 慢慢的,他的眼中重又坚定起来,沉声道:“愿为陛下效死。” 朱由校微微点头。 ...... 当夜,方府的访客离开后,书房的依然亮到深夜;第二日,方府下人去各府走动送信的,比前段时间,突然多了许多。 ****** 离方府往东一里来地,一处规制较小的宅院。 正堂中,朱由校坐在上首,王安和一位老者分坐两侧,案上摆着茶饮,不大的堂中,只有三人沉默地坐着。 堂中的烛火不多,也没有家人在伺候,显得略微有些冷清。 “陛下,私访朝臣极为不妥,臣请陛下即刻回宫!”老者面色难看,挣扎半晌,终于起身拱手道。 王安闻言一愣,随即看向天子,怕他被驳了脸面,就要发作,本是私自出宫,到时闹出动静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他心里也是暗暗埋怨,这个榆木脑袋,天子亲至,这是多大的颜面啊!竟然还这般不假辞色,难怪这么多年了,还是个七品言官。 朱由校闻言一滞,抬头看向下首严肃的老者,心中顿时涌起的一股恼怒,但随即就哑然失笑,自己却是越来越适应现在的身份了,竟容不得他人忤逆,这次可是“有求于人”呐。 老者看天子没有当真,面色愈发难看,忍耐片刻,终是没有再发作,只默不作声。 朱由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从方府出来以后,一行人就径直来了这里,倒是有些口渴了;茶水一入口,他险些吐出来,实在不是什么好茶啊,强行忍住,赶忙放下茶杯,看着脸色不好的老臣,自己的脸色也慢慢严肃起来。 “杨大人,党事,该置于何处?” 见天子指着堂柱上的楹联,老者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映入眼帘;与其他人不同,既然心中认可东林风骨,他杨涟就不惮于向众人昭示。 只是“党事”该排在哪呢?他略微失神,却是未曾仔细想过。 半晌,迎着天子的目光,杨涟涩声道:“陛下,君子群而不党。”但似乎是想起,万历后期到当前的数次党争,东林众人都是一拥而上,声音不由小了。 没有说话,朱由校未置可否。 这杨涟素有清名,又有威望,是东林中中旗帜般的人物;却在“历史”上,罢免熊廷弼的政争中,曾事后推荐了中立的官员,前去辽东巡查,后来熊经略的起复,有他的一份功劳。 应该不是一个将党争,置于国事之前的人物罢;世上没有十全事,有时候只能尽人事。 但察其言观其行,若不是这次的弹劾潮,杨涟置身事外,没有参与,朱由校也不会亲自上门。 况且,朱由校从来不认为,所谓“东林党”是一个,能堪比后世政党的组织;只不过因为东林书院和万历后期的党争,比一般的地方团体更有凝聚力和影响力而已,绝非牢不可摧的。 “杨大人觉得,此次是否应该罢黜熊廷弼?”半晌,天子声音响起。 面对天子灼灼的目光,杨涟不由慢慢低下了头。 熊廷弼收拾辽东,于国有功,虽有弹劾,但边臣被参,本就难免,况且此时骤然替换熊廷弼,辽东怕是不稳......但此次的风潮由谁发起,他自然隐隐心中有数。 “杨大人,君子群而不党。” 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振聋发聩,杨涟闻言猛然一震,直立的腰背,似乎一瞬间垂了下去;半晌,抬头看向天子,眼中一片颓然。 终于杨涟的目光中,慢慢透出坦然:“熊廷弼是否罢黜,当由朝廷派出官员,巡视后再定;此时骤然罢黜,难免草率。”直视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本心。 朱由校闻言,面色缓和下来,露出笑容说道:“朕与杨卿,倒是所见略同。” 随即站起身来,对杨涟说道:“杨卿所言极是,朕确实不该私出宫禁,这便回去罢。”说完微微颔首,就和王安一起,向外间走去。 杨涟缓缓起身,对着远去的背影,良久,躬身行礼道:“陛下,杨涟受教了。”半晌方才起身,不远处的前院,早已传来木门开启的声音。 ****** 刚到戌时,宫门即将关闭,马上就要宵禁了;长安街上恢复了寂静,夜空只有数枚星辰,依然不见月亮的踪影。 朱由校此刻倒是显得悠闲,好似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也没有上轿,依旧信步走着,不远处数十名侍卫全副武装,小心戒备,甚至吓住了远处的更夫。 “王大伴,黄部堂那边?”半晌,他的声音轻轻响起。 “回陛下,老奴昨日下值后,去府中求见黄部堂,”一直跟着一旁的王安赶紧回道:“虽说没有见面,但是收下了老奴的纸笺,也传话出来说,不能现在免去熊经略之职。” 轻轻点了点头,朱由校没有再说话,孙先生应当也会给刘一燝阁老,带去自己的“善意”,另外还有兵部尚书、内阁首辅、东林骨干......还有御马监。 明日的朝会,应当会给众人一点惊喜罢。 天子清亮的眼眸中,透出一缕兴奋,好似一个初出茅庐的猎人,布好了机关,在夜里等待着他的猎物,虽说这次只是被动反击。 夜空中,不知何时现出了一弯新月;明日,将晴。 泰昌元年九月,权监慕克瓒清正,欲谒;克瓒直斥其非,不予入见,时人皆赞其高义。 ——《酌中志》 第十五章 定兴县 第一章 年关近(上) 第二章 年关近(下) 第三章 徐光启 第四章 神机营 第五章 议大婚 第六章 熊蛮子(上) 第七章 熊蛮子(下) 第八章 宗室们 第九章 厂卫事 第十章 张氏女 第十一章 杨青天 第十二章 风将起 第十三章 过年了 第十四章 可值得? 第十五章 纷纷至 第十六章 选秀女 年节后的京城虽不如辽东那般寒冷,但偶尔也会有雪花飘落,一片银白让这座古老的都城更添了几分素雅;不知是因为天冷还是刚过年节,街上的行人有些稀稀落落。 但位于皇宫西侧储秀宫,此时却是热闹非凡。 历时近两个月,从大明各个州府县中选拔而来五千“佳丽”,齐聚一堂;若是从空中鸟瞰,放眼望去,莺莺燕燕,香气袭人,一派春意盎然景象。 宫墙外也不时有好事者徘徊,似乎是想一睹芳颜;但只一会,就被巡视的侍卫驱赶。 今日,会有人甄选。 清晨,在储秀宫歇着的秀女们,都早早地起床收拾,早食过后,每三名秀女进到不同的屋子里,等待宫中来人。 在房间中等了一会,进到到张宝珠这间屋子的,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內官,略显严肃道:“这里的是谁?”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翻了翻手中的书册,笑着道:“回公公,这位是来自河南祥符的张嫣、洛阳的李洙、汝宁的王昔……” 一早张宝珠和另外几位姑娘就侍立等候,此时见宦官的目光扫过,几人心中都是紧张。纷纷赶紧微微低头,轻轻一福,恭声道:“见过公公。” 那内官点点头,却是也没有多说,只是吩咐道:“转过去,且走几步。”然后盯着几位姑娘的身段认真看了几遍,点了点头,随即在书册上勾画了几笔,一言未发就出门而去,不多久转身进了另一间房去...... 第二日传来消息,有两成的人被告知,可以回家了;哭泣声在储秀宫响起一片,好在当值的內官及时喝止;心中庆幸的张宝珠心细观察,但凡身材上高一点的,矮一点的,胖一点的,瘦一点的,今次全都不在了。 又过了两日,宫中又来了一些宫人;与上次不同,她们会看细看每一女孩的耳、眼、嘴、鼻,还会去手摸头发、皮肤,腰身、肩宽等;接着又让姑娘们自报家门,似乎是听其声音如何。 这次花了整整一日,张宝珠晌午开始,脸是都红扑扑的,她哪曾被人这么仔细看过摸过? 但到了晚间,屋子原本八个姑娘,这一晚就只剩三人;夜里,张宝珠躲在被子里,偷偷抹泪,一是想家,挂念父亲、幼弟;其二毕竟是小姑娘,哪见过这般残酷的淘汰? 一定要选上才是,选上了才能救爹爹......不停地给自己打着气,夜深了,少女方才迷迷糊糊睡着...... 两日后,宫人们再次来到储秀宫。 这次却是用器具,去量身体是否符合标准了,还要观察余下的秀女其风韵气质如何;凡是手腕略微粗短、脚趾肥大一点、举止看起来狐媚的,都没有过关...... 最后就是“裸检”了,余下的秀女,由年老的宫人,依次带到单独的房间;摁摁胸口,查看是否挺拔;又闻闻腋下,查看没有狐臭;最后还要细细摸遍全身..... 出来的少女们个个面红耳赤不已,眼不敢直视,径直小跑着往自己房间而去;到了晚间,又有几百人被告知可以回家了。 此时余下的秀女,只有三百之数了,而张宝珠依然在其中;有些害羞,又有些欣喜,要紧的是,救爹爹、弟弟的希望又大了几分,她暗暗地想着,眼中透露出与她人不同的坚定。 她们将在宫中生活半个月;由专门的宫人,观察她们的生活习性、为人处世、是否聪慧及品性如何。 而在半个月后,将会在这三百名少女中,选出最后的三人,成为最初五千秀女的中的“胜出者”,真可谓是千里挑一了。 ...... 年节后的朝堂纷纷扰扰,但在宫中,却很是平静,少女们每日跟着宫人学习做事和规矩,宫墙内的草木逐渐长出了新芽,半个月的时间很快也就过了...... 这一日,勖勤宫中,张宝珠和另外两名少女,俏生生地站在正殿中央,四周的内侍宫人时不时看两眼,她不由得心跳急速,宛如小鹿在心头乱撞,红着脸,只低着头。 半晌,悄悄抬头看去,上首端坐着一个雍容的贵妇,她识得那是后宫的庄妃娘娘,只是不知道,辈分更高的皇贵妃娘娘,为何没有来;不过那可也是福王的母亲,好在没来,少女的心中略略放松。 历经半个月的宫中生活,少女的装扮愈发精致,更有了一股娴静之气,许是长大了,五官愈发清丽。 河南开封府祥符县张氏、北直隶顺天府大兴县王氏、南京鹰扬卫段氏,经过内宫后妃的认定,三名少女从五千秀女中脱颖而出,将成为皇帝的后妃。 今日她们将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由他挑选谁是自己的皇后。 相比于其他两位少女,张嫣的神色却更加复杂一些,父亲是读书人,她自小读书,对大明的皇帝并没有太大的好感,更不会对那幽深的后宫有什么期待。 可只有依靠当今皇帝,爹爹和弟弟才能获救回家了;十五岁的早慧少女手心微微出汗,紧张中又有难掩心中的担忧。 ......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 随着一声略微尖细的呼喊,众人齐齐起身,纷纷行礼,窸窣的衣袍声和山呼声在殿中响起。 正中的张宝珠微微一福之后,偷偷抬眼向殿门看去,只见一个身长过六尺,身影矫健的男子,身着玄色常服,步入殿内;稍微近些,见他皮肤麦色,双颊瘦削,眼睛细长;此时殿外阳光正好,晃得她只觉心头发慌。 “见过庄妃娘娘。”朱由校现在满脑子官司,又有些赧然,进殿后,竟没有敢看他的“预备”后妃,径直走过,口中行礼道。 “皇帝,”庄妃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这是从五千秀女中选出来的三位淑女,不知皇帝是否满意?” 朱由校不由讷讷道:“.....但请娘娘做主.....”麦色的面上,似乎有了一抹红色。 庄妃见皇帝羞赧的模样,笑容更甚,又吩咐道:“还不过来给皇帝见礼?” “是,娘娘。”清脆的声音,次第在殿中响起。 “大兴王氏,见过皇上.....” “南京鹰扬卫段氏,见过皇上....” 朱由校只觉头中发懵,不敢直视眼前的几位少女。 “河南祥符张嫣,见过皇上,圣躬金安。” 温婉却清丽的嗓音,和略显不同的请安,让朱由校不由抬头看去。 高挑颀长,五官清丽、眼似秋波,口若朱樱.....不大的年纪,竟隐隐有些前凸后翘的模样;朱由校一阵恍惚,竟与“后世”的女神有几分相似,不由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见皇帝盯着自己一动不动,张嫣脸似浸染般,瞬间红了起来,低下头,双手不由自主地绞了起来;大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青年的眼睛真亮啊..... 啊,她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脸上浮现出一抹痛楚,眼中泪水慢慢累积,带着一丝决然,款款下跪,泣声道:“民女父亲为举人张国纪,无故被福王拘在府中,还请陛下做主.....”叩首之后,仰头含泪看着皇帝。 呵,此时朱由校方才清醒过来,眼前的女子泫然欲泣,实在让人生怜;竟是为了父亲,方才入宫选秀啊......不过若是皇帝后妃家人被藩王欺负,怕是会少些人说自己刻薄寡恩了罢...... “放肆!”殿中內官见到秀女逾矩,还状告藩王,心神俱裂,急忙厉声道;庄妃的脸色也瞬间垮下,其余诸人都是大惊失色,这张氏可是不要性命了?! 进殿后本就心慌忐忑的少女,感受到这凶险的气氛后,身子更是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却仍是强撑着目视皇帝,眼神柔弱中带着哀伤。 朱由校眼神已完全恢复清明,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女,随即将手扬起,制止要上前的內官;又用只有少女能听到的声音,轻道:“好,我为你出头。”少女眼神不可置信,随即一抹惊喜在带泪的俏脸绚丽绽放...... 不顾殿中他人的震惊和失色,朱由校转头扬声道:“娘娘,朕选祥符张氏为后!” 阳光洒来,少女眼中,天子的周身仿佛漫溢着金光。 —————————— 元年正月,祥符张氏,入储秀宫,上选为后。 ——《明史·列传》 第十七章 新宗藩 第十八章 王恭厂 第十九章 身是客 第二十章 慈宁宫 第二十一章 两兄弟 永定门外,官道边。 往常繁忙的入京所在,今日倒是显得清净;緹骑当道,路上又撒过水,行人也是纷纷知趣地远远避开,只是好奇是谁家贵人出城 及至近前,见到明黄仪仗,方知是皇帝驾临,连忙跪下叩首,心中却是暗暗赞叹,不知是哪位大人得此殊荣。 道路中间,停着辆马车,一位面善无须身着常服的老者,动情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巍峨雄城,半晌,终是回过头来,规规矩矩叩首行礼:“奴婢,这便走了,还请陛下多多保重。” 他的眼中满是释然,在宫中多年又身居要职,压力着实不小;已经年近六旬,兼身体残缺,精力有些跟不上;心中也能隐隐感觉到,现在的天子并不喜欢自己和读书人亲近的做派。 何况还有近期的信王和贵妃之事,自己在其中的态度立场,确是不妥.....是该归去了。 “王伴伴一路保重,在家好好荣养才是。”朱由校面色温和,微微拱手,这老太监和善,虽有些做派自己不甚喜欢,但总归是潜邸多年的旧人,对先帝、对自己算得上忠心耿耿,当得起这一礼。 王安忙又叩首,起身时,却是不由看了看城门处,往日里,那些称赞自己有士人风范的文臣们,无人前来,呵,自嘲一笑。 又是深深看了一眼前已是微须的天子,长大了啊,躬身一礼,转身上马车而去。 朝阳中,马车辚辚,渐行渐远。 “信王府那边可布置妥当了?”朱由校目光不变,半晌,口中轻声问道。 “回陛下,已经安排府中数人盯着了,”王体乾身着红袍,难掩喜色,他如今已是司礼监掌印了,敬佩地看了一眼皇帝:“想必过些时日,便会再有人自投罗网了。”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凶狠。 不过他心中也是微微奇怪,以往天子对于这些阴私事,可是多有不忍的,现如今却是主动提起了。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朱由校回头唤道:“魏伴伴,我们也出发罢。” “是!陛下。”着甲佩剑的御马监提督扬声回应。 只片刻,马蹄阵响,百余骏马奔驰,扬起一股烟尘,往西而去。 ****** 此时城中一处府宅,规制不小,似乎才开始收拾,人来人往,显得有些杂乱。这便是“新立”的信王府,说是新立,实则是将一处城中,大内不用的府院,作为信王临时的府邸,毕竟用不了几年便要就藩的。 昨日旨意一下,本是一直和庄妃“母子情深”的信王,忙不迭地搬出宫中,似乎怕皇帝追究他给郑氏“通风报信”之罪。 正堂中,前几日才被册封为信王的朱由检,面色发白,浑身发抖,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王府內官曹化淳,恭敬地站在面前,低头躬身。 “那王安可有说什么?”信王急切地问道,那太监怎么说也是那皇兄的亲信,应该知道皇兄到底要如何处置自己。 “殿下,王公公没有多说,只是让奴婢回府好好伺候着。”曹化淳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微微苦笑,这个问题信王已经问了三遍了,王公公这会怕是已经出京了罢。 不过毕竟是自己恩主,又一直对信王“关照”有加,此时听到直呼其名,曹化淳心中还是微微皱眉;况且此次王公公出京,不就是因为殿下要“守礼”,时常给那郑氏请安所致? 他幼时家境寒微,于十二岁入宫,因天资聪慧,勤奋好学,不久就被选到内书堂读书,诗文书画倒是有模有样,被称为内书堂的“读书种子”,逐渐深司礼监大裆王公公赏识,倚为亲信。 王公公甚喜如今的信王,去年底,将他安排来服侍,至今不过三月。 “先生呢?”信王的嘴唇止不住抖了起来,显然也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殿下,告病了。” 信王口中的先生,可不是宫中给安排的讲学,而是原少詹事钱大人;曹化淳久历宫禁,自是知道,这王府长史可不是什么有前程的官儿,何况还降了一品?但搬弄是非,弄得信王心浮气躁,岂不也是罪有应当? 不过,他这几日也见识了这些读书人的风骨,本来时常来往的“先生们”,此时却已不见踪影了。 现在告病虽说略显“势利”,但确是明哲保身,抽身事外的“明智”举动;也可以让信王少些纷扰,安安心心等待就藩;但依信王小小年纪,便是讲究脸面的性子,有些话确是不能直说的。 实际上,钱大人已经辞官三回了,直言王府岂是读书人待的地方,却是让人难以置信,之前夸耀信王贤德的也是同一个人。 “本王要去觐见皇兄,不能被人离间天家亲情,定是有什么误会......错不在本王。”信王踉跄站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竟是已带了哭腔。 好一会,又是眼神惊惶地问道:“曹伴伴,皇上不会要本王的性命罢?” “殿下!”曹化淳本是已经微微皱眉,听到信王说话愈发离谱,更是忍不住提高声音,打断道:“何至于此!” “说得对,说得对,不至于此;本王日后将闭门好好读书,庄妃那边也不能去了,不能去了。”似乎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信王又跌坐下来,口中喃喃道,惊得曹化淳赶紧扶住。 半晌信王又疑惑地看向曹化淳,问道:“皇兄信重內官,这先生常来之事,不会是你告知的罢?” 扑通。 曹化淳知道信王多疑性格,不由跪下叩首道:“奴婢岂敢?况且此事皇上知道,奴婢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咚咚咚的声音,在堂内响着。 信王不为所动,仍是满脸不解:“可是先生说有此可能呐。” 曹化淳心中发冷,却无法分辩,原本因着王公公和自己曾在内书堂读书的关系,对大人们存有的敬意和好感,此时也是荡然无存。 只是想起出宫时魏公公交办的任务,要自己盯着信王府,若有朝臣私自联络,立即禀报......自己却是拒绝了。 现在想想,这王府中怕是不止自己一个人接到类似的嘱咐罢;可殿下身为藩王,不要随意要结交外臣,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呐。 曹化淳张了张嘴,劝诫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 元年二月,司礼监掌印王安告病出宫,其素亲文士,有贤名;上亲送至城外,时人皆赞重情仁善。 ——《酌中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