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洒落。
院内的角落阴影。
方鸿上前，坐在石凳，打量一眼王三狗泛白眼眸，又看向他粗糙发黑的手臂，以及多日不清洗发黑的手背，满是泥垢的指甲。
还是熟悉的样子……
蓬头垢面，贫苦如斯，夹杂着几分憨厚朴实……方鸿有太多疑惑：
“天狗，是不是哮天犬。”
“哮天犬，没听过……好像很弱小可怜的样子。”
在祂看来，向天咆哮？
这个称谓前缀，如同败犬哀嚎，完全是弱小无能的表现。
“你去过天庭吗？”
“天庭，又是什么地方……一品天族的某处庭院么。”
遥远岁月，苍茫太古，曾有天狗盘踞在天穹之上。
但……
祂有些迷糊，本以为方鸿是人族的天才，世代相传，继承意志，生来知晓很多事。
所以才有幸得知天狗的名讳。
“等一下。”
“我先问个事，东天门神功，你是从何处修习？没有神圣赐位格，你如何修习得了。”王三狗盯着方鸿。
看起来……
王三狗总觉得哪里不对……祂跟方鸿的交流，不在一个层面上。
“东天门的来处……”
“这个不方便说……”
祂一脸困惑，费解。
此乃违背常理、颠覆神圣法则、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离奇现象。
他太孤独了。
总是不被人理解，相信，认可。
方鸿沉吟了一下，补充道：“东天门修习过程倒是简单，随便一练，就好了……更何况，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何须神圣赐位格，哪个神圣，有我神圣？你是天狗一族的成员，应该听说过我吧，就是众星之主，执掌天经地纬，统率万象万物的六御之一。”
方鸿略显期待，袒露身份，当面求证。
“……啊？”
王三狗纯白眼眸缩紧，又错愕又茫然，道：“我记忆缺失，不记得有这个神圣尊号……不对，不对，从来就没有这个神圣尊号啊。”
正好遇到个天狗一族的残魂。
又是转世苏醒之后，第一个出场有名有姓的人物，隔壁王三狗。
此方世界，位格极高，或许不在天庭的统辖范围内。
“说起来。”
“好吧。”
方鸿点点头，倒也想通了。
“这是永世的惩罚。”
“这是诸世诸空的神圣封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神圣之仙驾临世间，惩人族，罚天龙，封印我天狗一族……那位的尊号却是与你所言的尊号极为相似。”
王三狗语气唏嘘：“自那以后，我天狗一族分化残魂无量量，要么变成凡犬，要么转生凡人，生生世世的轮回无止境……只有寿尽死亡时，才有一刹那清醒，带着一辈子的喜怒哀乐，再轮回，陷入寂灭沉眠。”
王三狗吓得往后退去，掀翻了屁股下面的石凳，缩在小院角落，白色眼眸都泛起惊恐之色，失声道：“方鸿！我可是舍命救你，也救了整个县城，为何害我，直言其名，势必会惊动那位投来仙念。”
方鸿惊奇道：“唤其名，就会引来勾陈上宫南极大帝的目光？”
祂说完，方鸿沉吟道：“那个神圣之仙可是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你！你！”
王三狗：“完了！完了！”
方鸿：“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王三狗整个人缩在角落，抱着脑袋，瑟瑟发抖：“你……你怎么又说出来了！！”
方鸿：“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
“……”
王三狗：“整个大乾王朝，十万里疆域全都会粉碎虚无！”
方鸿：“真的吗，勾陈上宫南极大帝那么厉害啊。”
寒风徐徐。
炊烟袅袅。
王三狗缩着脑袋，转动脖子，四处张望。
日出如火，朝霞满天，天边飘来几朵稀薄的云彩。
“这……”
“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院内静谧。
不远处传来商贩吆喝的声音。
王三狗一边张望一边说道：“天地之间无礼赞。”
方鸿微微一笑：“是了，我还没有回归呢……以凡人之躯，一步步历劫归去，才能够重掌权柄。”
祂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恢复平静，重新坐在石凳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方鸿：“只有同等位格的神圣能遮掩住那位的仙念洞察……怪哉，怪哉，明明你不是神圣。这一点，我能确定。”
方鸿：“为什么呢。”
祂都被绕糊涂了。
况且。
“……”
王三狗扶额，捂脸，不想再跟方鸿争论下去。
王三狗看向清晨日光洒落小院，阴影临界线，一点点移动：“你上次施展东天门的时候，我刹那推算，并无危险，没有出手，陷入寂灭……这次却不成，按照我推算：那一尊太妖将会瞬间杀死你，吞食在场武人，扇动翅膀，刮起妖风，席卷整个飞云县。”
“城墙，街道，民宅，楼阁，将会在妖风之下腐蚀粉碎。”
时间不多了。
……
“县城凡犬，变成哑巴，难以再发出声音。”
“须得服用一剂药，才能恢复。”
“到时候，百万人口，最多存活两三千。”
“于是我点燃一缕残魂……以你东天门为引子，凭借县城万狗齐叫，模仿天狗一族的寻常叫声，相当于人族长生境界一声吼，足以把太妖吓死。”
接着。
祂又讲述药汤的熬法、详细成分。
“这件事……我想拜托你，治好那些狗。”
王三狗言辞恳切地说道。
王三狗愣愣地看着方鸿。
“怎么，南天门天兵，兼任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很正常吧。”方鸿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坐着小石凳，略显迟疑地问道：“点燃残魂，还能活吗？太妖刮起的暴风，你带着一家几口进入地窖，应该能存活下来……你今日舍命救我，待到以后，重归六御，执掌众星，我自当全力报答，助你们天狗一族解除封印。”
“没问题。”方鸿痛快答应，轻叹一口气道：“我白激动了，大老远的飞过来，还以为天狗下凡，驾临世间，想要当面问问祂——当初为何赐予东天门神功，我南天门呢，不配拥有吗？作为对门的天兵，我要抗议，这不公平。”
“……”
这份恩情，太大了，甚至令方鸿感到心里沉甸甸。
“哈哈。”
语毕。
方鸿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
“我们天狗一族做到了……”
“过去，如今，未来，天狗一族始终陪伴着人族，你可知……为何大乾国好多户人家养狗。”
“不是只为救你。”王三狗纯白眼眸渐渐变黯淡，笑眯眯说道：“太虚天狗曾有言：天狗一族永远是人族最好的朋友，最忠实的伙伴，存亡相依，不离不弃，天地共鉴。”
“那位驾临世间的时候……”
无论洛河村，飞云县，养狗的人家很多。
“为什么？”
闻言。
方鸿微微一怔。
祂呼唤方鸿来此，是为了询问东天门之事，见方鸿不愿告知，又牵扯到一些诡异的事情，什么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什么南天门天兵……
说实话……
“嘿嘿，嘿嘿。”
王三狗笑而不语，摇头晃脑，站起身来。
“王三狗。”方鸿面带悲伤：“我能为你做什么？”
“做人就好。”
祂有点怕了……
索性走到阳光下，面朝晨光，王三狗肌肤寸寸瓦解，碎裂，焚烧，如灰飞烟灭一般。
……
小院门口。
“我们永远是人族最忠实的伙伴。”
日出如火，霞光万丈，王三狗整个人恍如燃烧，碎成齑粉，化为光芒，一点点随风消逝。
“爹，你咋着火了？”
“……”
男童王六狗兴高采烈跑进来，手里拿着糖葫芦：“爹，爹，施府那个小姐又撒钱了……我抢了一把，买完一串糖葫芦还剩二十文！”
一边叫嚷，一边跳过门槛，王六狗看到王三狗变成灰烬，光点，嘴巴顿时张大了。
王三狗目光怜爱，抬起手臂，刚要抚摸王六狗脑瓜儿，却已化为齑粉，变成漫天光点。
一瞬间。
“爹，你全身都在发光呢，好厉害啊！”
“……”
王六狗吓了一跳，连忙扑上去，扑了个空。
双手乱抓……
从指尖开始，蔓延到手臂，肩部，胸膛，脖子，黝黑发红的脸庞……彷如炸开一小团白昼烟花，美轮美奂，绚烂夺目。
“？”
只当这是王三狗给他的惊喜，表演街头戏法，扭过头，跑进屋，王六狗大呼小叫：“爹，你在哪里呢，快出来快出来啊！”
屋里空荡荡，不见人影。
跳来跳去……
糖葫芦掉在地上，满是灰尘，遍布脚印……
王三狗媳妇跟女儿五狗正在不远处的商铺做工。
只剩男童王六狗，跑来跑去，跑出屋外，看到站在墙角的方鸿，欢天喜地的叫道：“方祖宗，看见没，我爹好像爆炸了！”
“厉害不？”
“厉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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