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缘(一) 第2章 前缘(二) 徐千屿并非仙门中人,而是从凡间被挑中带到蓬莱的幼童之一。 修仙是童子功,越早越好。四大仙门,每年会从凡间择有灵根的幼童上山,五岁为佳,七岁尚可,九岁……九岁便是一般外门的师兄找洒扫弟子也不大会选的了。 而徐千屿便是这个例外。 被掌门师尊徐冰来强行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九岁,莫名其妙与家人分离,难受得夜夜痛哭不说,错过了小儿炼气的关键期,资质平平,又对修仙一无所知,饱受了一番冷眼。 拥有这种开端,便知道她能混到宗主内门弟子、有名有姓的如今,于修炼上费了多大心力。 九岁有九岁的好处,徐千屿在家便古灵精怪,开蒙极早,尤善应试,故而上山后的课业便触类旁通,学得飞快。她不排斥修炼,没人理她,只好修炼,以功法上的突飞猛进来弥补自己的焦虑和孤独。 她还有个爱好,那就是组队参加各式各样的“出春”。 每年春天,各派会选拔弟子组成队伍,往九州大陆的各个渺无人烟去处寻找“冰匙”,称为“出春”。传言“冰匙”是天梯的碎片,若是集齐了,可向上打开通天之门,令灵气播撒下界,福泽人间,现在的修仙人士,也便能飞升成仙。 她的外公水如山临别时曾嘱咐她,待到成仙,可跨越死生,逆转时间,那时便可以再相见。 她也不知是真是假。世上没人见过真神仙,修士狂热所求,和凡人一样,不过都来源于同一个上古传说。 但有个盼头,总比毫无动力好得多。 这是她的目标,也是整个蓬莱上下、所有修仙门派的共同目标,所以她虽不受师尊宠爱,但总会因勤奋刻苦得到关怀和褒奖、师兄的尽力帮衬、旁人的羡慕钦佩。 徐千屿的修炼是一本血泪史,回想起来的时候,脑袋里只剩一个泡在汗与泪中的“苦”字。 因为勤学苦练,她慢慢脱离了同日进门的那一批弟子,进入内门,这时,嘲讽与耻笑便渐渐少了,她收到的尊敬和“好意”则越来越多。 岛上的生活开始好过起来:师兄沈溯微温柔耐心,教导她知无不言;千屿和师弟阮竹清喝酒下棋斗蛐蛐,要么带教些年幼的外门弟子,在众人簇拥中同他们打打嘴仗。 她在日复一日的春风中抽了条开了花,褪去了那股人见人烦的任性孤僻,自十岁长到了十七岁,这过程中脱胎换骨,出落成了仙子,旁人看她的眼神,便开始有了柔和、纵容、惊艳、孺慕。 蓬莱弟子这样多,再怎么样也是交到知心朋友的嘛,尤其是她聪明,能打,还长得好看。 ——在陆呦到来之前,她一直这样以为。 那日千屿闭关出来,发现自己的房间多了一床粉红绣桃花的铺盖,窗边多了一对她从未见过的蝴蝶发钗,壁炉高高低低摆了好几盆灵草,房间笼罩着一股陌生的清甜香气。 她正疑惑,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掀开帘子,告诉她,她走错房间了。 因为这处离后山近,便于采灵草,所以师尊把这间昭月殿送给了她,千屿的住所,如今已经被“调整”到了另一边。 徐千屿哦了一声,用剑柄挑开帘子,扭头走了。 她一开始并没有将陆呦放在心上,她向来不拘小节,就连陆呦什么模样都没大看清。 岂知后面被占据的,何止是一个房间。 那日她进了门,看见自己的东西全部被打包好,堆在空殿的地上。因师兄不在,不知是谁帮她整理行李,旁人的动作毛手毛脚:她的衣襟和书信,发钗和胭脂,全部歪歪斜斜堆在一处,有些倾倒洒了出来,脂粉泼了一地的粉红。 她蹲下用指头蘸着胭脂粉划了两下,回忆起方才在昭月殿里的陌生、温暖的甜香,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里被映衬得很空寂。 海岛多雨。当夜,外面的雨声滴滴答答,听起来极响。徐千屿辗转反侧,潮湿难耐,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心里有些委屈。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拜见师尊徐冰来。 她对师尊称不上感情深厚,日日贪睡迟到,就数那日去得早,破天荒地想同师尊说说话。她在帘子后无聊地拿手指画乌龟,都画了几百遍了,童子说徐冰来妖毒侵体未愈,就不见她了,只带了话,嘱咐她好好准备十日后的出春。 千屿不信邪,不久又来了跪一次,童子还是同样说辞:出春之前,加紧修炼,就不必来拜见了。 可是那晚,师弟阮竹清告诉她,陆呦在师尊内室侍奉,突发奇想拿培育的灵草泡茶,不小心解了师尊的妖毒。师尊大悦,便把随身的玉笛送给了陆呦。 徐千屿很难提起兴致:“原来是药修,难怪那日在昭月殿看到不少灵草。” “她不是药修,莳花弄草只是她的爱好而已。” 然而,师弟又给她当头一击,“师尊说她生来是剑修,只是还未曾有自己的本命剑,不过问题不大,师尊说最迟本月底,他会亲自给小师妹挑把适合她的本命剑。” 徐千屿愣了。一是愣这“小师妹”的代称忽然间由自己换了别人。 二是,在她印象中,徐冰来高傲矜冷,就连他亲生儿子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本命剑都是自己搏来的,她的本命剑“败雪”更别提了: 她落入妖洞打打杀杀三天三夜,最后剩下一口气爬出洞穴才得来败雪,满心欢喜地拿给徐冰来看了,他却只淡淡说了一句“这剑不合你,既然你强求得了,也便罢了。往后叫师兄指导你好好养剑吧”,叫她失望不已。 他竟然也会亲身帮别人挑剑。 徐千屿又细细问过自己闭关时候到底发生什么,陆呦又是有何等惊天动地的大本事,怎么一觉起来,师尊便又收了一个女徒弟。 阮竹清道:“陆呦是救了师尊才被带回来的。那时几个长老都有怨言,毕竟她是被灵越仙宗逐出来的弟子,这样无利于蓬莱名声。他们要见陆呦一面,看是什么样的人迷了掌门的心窍;谁知见了面,她举止天真,秉性纯洁,人人都觉得有眼缘,除了花青伞花长老,其余都抢着要收她为徒。师尊自是不高兴,便做了主,直接将她挂在门下,等年纪一到便收徒大典了。” “……举止天真,秉性纯洁?”徐千屿疑惑,“就这?” “我同你说,”阮竹清急忙换了个姿势,很不满她的鄙薄,“这个小师妹极为可爱,我每次同她说话,就觉得心里好像清泉洗涤过,特别的神清气爽,之后总有好事发生。比如今日,我给小师妹扎了个毽子,小师妹冲我笑了,晚上炼气小周天就破了。” 徐千屿:“?还有这等好事?” 她正愁修为无法进益。若真如此,她能给陆呦扎一百个毽子,让她笑一百次。 但是可惜,这个规律在她身上不太奏效。 人与人之间有气场一说。不合便是不合。 不知怎么,她与陆呦相处时总觉别扭;这个小师妹在她面前,也十分忸怩害怕。所以她们打交道一直不多。 徐千屿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照师尊的话说,便是“没心没肺”,她也是过了许久才发觉,她身边怎么变得空寂萧索,连个人影也没有,就连阮竹清也好久没见到了。 徐千屿寻了个空隙,背着手四处寻他,正碰见他和一大群弟子一起,挽着袖子在陆呦的昭月殿一起热热闹闹地培育灵草。 徐千屿在远处打了个呼哨,这是只有她和阮竹清才知道的暗号。以前灵术课上,她只要在窗外吹一下,阮竹清无论听讲听得多装模作样,一刻钟之后,都能找借口偷偷溜出来与她汇合。 可令徐千屿气急败坏的是,此时少年正扭脸冲着陆呦笑,三个呼哨过去,他全然未曾注意到她。 随即,徐千屿沉重地发觉,阮竹清这笑是不一样的。不是像他往常面对她那样使坏的、机灵的笑,反而略带羞怯和笨拙,似乎有许多苦涩心事难言,而他的一双眼睛里,只装得下眼前的人。 徐千屿开始和陆呦正面较劲之初,是在校场见到那把剑。 剑别在陆呦樱粉色的裙带上,通身雪白,乍一看像是另一把败雪。不过徐千屿止住脚步,仔细打量,才发觉陆呦身上的剑明显更长,更宽,上有凸起的暗纹,白光顺着纹路流动,光泽难以遮掩,名曰“伏龙”。 师尊挑的东西果然好品质,她连见都没见过。 徐千屿一向武痴,眼睛都没离开这把剑。操练起来,要选搭档,她便指了指陆呦。她要试试这把剑。 陆呦当即面露惨色,其他人也纷纷劝阻,以她的修为对打陆呦,可不是欺负人?然而徐千屿哪肯听劝,最后,陆呦不愿让旁人为难,愿以带鞘剑与她比试。 看得出陆呦没怎么拿过剑,这把“伏龙”对她来说使得很是吃力。可是交手十招过后,陆呦忽然无师自通,伏龙便运风而起。千屿越打越较劲,一个抄底近身,然而眼前忽而白光一闪,晃花了人的眼。 幸而徐千屿五感敏锐,身子立即退后,险险避开那闪耀的剑刃。只是胸前挂着的蝴蝶流苏被剑气烧成了一块黑炭,砸在了地上。 徐千屿低头一看,差点气死:“我拿剑鞘过招,你出剑砍我?” 陆呦脸都吓白了,手一抖,剑哐啷掉在脚下:“师姐,不是我。不知怎么回事,我……它、它刚才突然自己出鞘了……” “弟子操练,不得有伤人之心。你去戒律堂的暗室思过三天,反省好了再出来。”徐千屿恼了,叫人把陆呦拉走。弟子们连忙阻拦,有人好言相劝,有人谴责她一个筑基弟子,非要拉着刚碰剑没两天的小师妹对练。若不是千屿出招太狠,不晓得让人,小师妹怎么会受惊拔剑?再说了,这不也没事吗。 徐千屿这些年来骄纵惯了,哪肯相让,无动于衷地抱着臂,眼看着眼泪汪汪的陆呦被拖走,这才哼了一声,打道回府。 还没走到门口,便有个人像疯了似的从后面拉住她,把她掉了个个儿。回头一看是阮竹清。 阮竹清拉住她的袖子,苦苦求饶,让她把陆呦快点放出来,小师妹受不了,因为她没有灵根。 徐千屿莫名其妙。修仙之始,在于炼气,炼气之始,在于灵根。灵根是修士根基。陆呦要是没有灵根,怎么修炼,又怎么可能被师尊收做徒弟呢? 蓬莱仙宗一直是竞争制,又不是搞慈善的。 何况戒律堂的暗室就是个小黑屋,不过是关两天禁闭罢了,谁没关过,又不伤及根骨。 师弟还欲再辩,已被她关在门外。千屿试着把带着大洞的前襟脱下来。她这会儿不想去想“伏龙”出鞘时的光和热,也不想承认自己在惊骇的同时,滋生出了一点艳羡乃至嫉妒。 她心里微妙地绕过这些念头,只是恨恨地骂一声倒霉:那个蝴蝶流苏领扣,还是师兄买的呢,才戴了三天。 背过身时,她忽然感觉方才校场上“伏龙”出鞘时那种带着杀意的热气,如飓风贴地而来,冲她脖颈。徐千屿睫毛一颤。 然而就在那热气触到她的瞬间,有一股极强的力量“当”地介入其间,将其远远挡开。 这剑气极寒,徐千屿后脖颈“唰”结了一层寒霜,她反手一摸,摸到一手湿气,惊而回头:“师兄?” 立在她身侧的剑君发梢微动。此人黑发黑眸,通身的雪白衣衫,道心沉静,杀气内敛。 只因太冷,太静,这张堪称昳丽的面孔被冻凝得如冰俑般毫无生气,讳莫如深。正是方才返回蓬莱的沈溯微。 第3章 前缘(三) 第4章 前缘(四) 第5章 前缘(五) 第6章 生辰(一) 第7章 生辰(二) 第8章 生辰(三) 第9章 生辰(四) 第10章 生辰(五)已补全 第11章 生辰(六) 第12章 生辰(七) 第13章 生辰(八) 第14章 生辰(九) 第15章 生辰(十) 第16章 生辰(十一)补全 第17章 生辰(十二) 第18章 生辰(十三) 第19章 生辰(十四) 第20章 生辰(十五) 第21章 生辰(十六) 第22章 赴蓬莱(一) 第23章 赴蓬莱(二) 第24章 赴蓬莱(三) 第25章 赴蓬莱(四) 第26章 赴蓬莱(五) 第27章 枇杷果(一) 第28章 枇杷果(二) 第29章 枇杷果(三) 第30章 枇杷果(四) 第31章 枇杷果(五) 第32章 枇杷果(六) 第33章 枇杷果(七) 第34章 枇杷果(八) 第35章 枇杷果(九) 第36章 枇杷果(十) 第37章 溯光镜(一) 第38章 溯光镜(二) 第39章 溯光镜(三) 第40章 溯光镜(四) 第41章 溯光镜(五) 第42章 溯光镜(六) 第43章 溯光镜(七) 第44章 溯光镜(八) 第45章 溯光镜(九) 第46章 炼器炉(一) 第47章 炼器炉(二) 徐千屿送虞楚不少首饰,刚开始是赤金,后来发现轻盈、透净的配饰更适合她,就改送了紫晶,碧玺一类。 虞楚不敢收,徐千屿看着她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懂么。” 她是想答谢虞楚的饼糕。 虞楚思忖一会儿,听懂了,拿人的手短,收了小姐这么多首饰,她怎么敢的?该尽力多做一些饼糕。 于是她晚上熏炉看火,烤饼糕至深夜。早上敲窗,投喂徐千屿。一忙碌起来,昏天黑地,完全忘记自己好几日前还绝望地想要投湖。 若是味道满意,徐千屿每次都会吃不少。待吃过半盒,见虞楚盯着自己,徐千屿会放下手中那块,斜看过来:“给你留一些吗?” “不用。”虞楚忙道。 她晚上会吃很多失败试验品,根本不想吃。 徐千屿点点头,毫不客气地继续吃。 虞楚拿起空空的木盒,嘴角翘起,内心升起了一种极致的满足。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己做的饼糕有这么好吃呢?拜访陆姑娘时,她常会带一份糕点,陆姑娘矜持,口中笑着道谢,却从没有当着她的面吃过她的东西,故而她并没有在陆姑娘那里得到过验证,心内一直很忐忑。 陆姑娘那里总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她一直觉得自己相形见绌。 但小姐的喜欢,给了她一种莫大的肯定。 自虞楚来,系统便暂时解放了。晚上给徐千屿念书做笔记的任务都落在了虞楚头上,偏她还乐此不疲。 她毕竟入门久些,有时碰到徐千屿不会而她恰巧会的内容,便先行替她解答。 “原来这些你都懂啊。”徐千屿道,“你懂得很多嘛。那你和陈铎对打,为何会输?” 说着她从床上爬下来,兴致勃勃地抽出剑,要与虞楚一试。 然后一剑便将虞楚纸片似的掀翻在地。徐千屿懂了。 虞楚的锻体太差,剑法也不上心。只练内功,身体太虚,也不顶用。 “你以后跟我一起锻体,挥剑五百。” “……不要了吧。”虞楚顿时腿软,“我真的不行!” 她入门已六七年了,锻体年年倒数第一,跑两步都会喘气。她自己也不喜欢动,更不喜欢剑法,宁愿研究一下做饼糕。这也是她总挨欺负的部分原因。 虞楚道:“何况我一锻体,就没时间给小姐做饼糕了。” “做饼糕?”徐千屿感到不可思议。 虽说虞楚的甜点确实好吃,哪怕是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它们火候精妙,质量上乘。而且虞楚是火灵根,能使得饼糕一直保持出炉时的热度和松软度。但这毕竟是在仙宗内,做饼糕算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难道不想筑基吗?”徐千屿很好奇,在她看来,虞楚马上就要筑基,竟然毫无动力,“你不想进内门?” “不想。”虞楚坚决地摇头,“我自小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吃喝不愁,最好是没人欺负的地方当一只乌龟,不惹人注意地活上百年。” 徐千屿叹为观止:“那你也得筑基了才能活上百年。快点给我念心法!” 系统:人各有志,你就不要逼她了。像你这种卷王是不会理解我们的快乐的。 人各有志,好吧。观娘也亦总是这样说。 徐千屿不强制虞楚陪她锻体了,但对饼糕的要求却越来越挑剔。软的糯的吃腻了,她要吃硬的,脆的,焦的,口感层次丰富的。 虞楚记着笔记,鬓角流下了冷汗。 原料倒是其次,这也太考验她的烘烤技术了。 虞楚阁子里有一只大炉,是她从二手市场换来的丹炉,经她一番改造,变成了烤炉。她在亮的火龙,流入炉下。 热气升腾起来。 虞楚一手持八仙扇小心地控着火,耳朵贴近炉子,听里面饼糕膨胀的声音。 要怎么把软的外面烤出脆的,底部烤成焦的? 一刻钟后,虞楚从炉子里端出第三盘焦黑的失败品,分外绝望。 洗了把脸,再将新的饼糕胚小心地放进炉内,虞楚眼眶熬得红彤彤的,越发像只兔子。但做不出来,无法给小姐交代,她焦虑得睡也睡不着。虞楚总结了一下经验,再次伸手捻诀—— 火光豁然炸开,风声“轰”地排开四周帘子。将她惊得跌倒在角落。虞楚的瞳孔内倒影着绚丽的一只火凤,在屋内飞过一圈,唳鸣一声,化为金粉湮灭了。 虞楚还坐在地上,呆若木鸡。 她……她好像突然筑基了。 虞楚烤着饼都能升阶,徐千屿非常妒忌,但也很欣慰,毕竟虞楚可以如愿以偿活一百年了。她翻箱倒柜地将自己从家带来的福龟玉佩找出来,赠她当贺礼,虞楚大为惊喜。 两人正说话,徐千屿眼梢一扫,一身锦衣的少年在阁子外晃来晃去,见她看来,冲她们一笑,朗若玉树临风。 徐千屿送走虞楚,向阮竹清走过去:“你又来了。” 果然她既不惊讶,也毫无歉意,还是顶着那副一看就很难讨好的脸。 阮竹清:“今日开张吗?” 徐千屿点点头,走进阁子内,从窗口出现,点亮了一只蜡烛。 四面天暗,桌上什么货品也没摆,当心摆放一根蜡烛,橘黄的烛火将背帘映照得粼粼泛光,也将徐千屿的脸照得格外神秘,她道:“静心。” 阮竹清感觉自己仿佛不是来买东西,是来完成什么神秘仪式的,便也好奇,依言闭上眼。 片刻后,眼睁开,阮竹清讶异。 那蜡烛已经换成一个白盏,盏中盛水,漂浮一朵晶莹剔透的睡莲。一只粉蝶在盛开的花尖上翩翩振翅,摇落金粉。 阮竹清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感觉心旷神怡。 又片刻,徐千屿伸出一双纤细漂亮的手捧起盏,粉蝶飞落至她的肩上。端起的瞬间,盏中幻化,徐千屿手中捧着的赫然是一盏澄清的花茶,茶水底部色深,向上渐变至透明,水面上漂浮一片洁白狭长的花瓣。 幻术? 阮竹清接过茶,清香袭来,忍不住啜饮。 “好茶啊。”他顿时称赞起来,自来了仙宗内,他对吃喝饮食的底线一再降低,八百年没有喝过这么精致的茶了,咂嘴品了品,忍不住一饮而尽。 徐千屿不动声色。 南陵豪奢茶楼,普通小把戏耳。她整日和那些纨绔厮混这种地方,纨绔们忙着去调戏茶娘子,她拍案而起,将茶娘子解救到包厢,然后逼人教她变戏法。 阮竹清看起来已经被征服了,他觉得徐千屿是宗门内罕见的有品位之人,交个朋友不亏:“哎,你不问问我买什么?” “我管你买什么。”徐千屿一盆冷水泼下,“我只管我卖什么。” 她在阮竹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从案下拿出一块玉牌扣在桌上,转个向,上书:紫玉。 “这是今日题眼,今日所售之物,全与它相关。” 阮竹清看着那牌子,怔了怔:“为何是它?” 他只听说过作诗作赋有题眼的,没听说过买东西也有题眼。 徐千屿一瞥天边紫黑夜幕:“有感于晚霞。” “……这倒是新鲜,你说说你卖什么,怎么个卖法。” 面前排出十个一模一样的木匣子,徐千屿又将顺序随便调换了一下,道:“现在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物。内容不同,落子无悔。” 阮竹清挽起袖子,竟然生出了一种兴奋感:“这我知道,盲选是吧?你要价多少?” 徐千屿:“你愿出多少?” 阮竹清:? 这生意做的甚是随缘,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多少钱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确定的吗。 徐千屿侧眼瞧着他:“你认为它值多少,便出多少。” 阮竹清实在太好奇了,前面又是茶又是蝴蝶,已经将他的期待值调动得太高:“我出三千灵石。” 系统:!!好家伙。 徐千屿没有说话。 阮竹清家里是祖辈的灵石猎人,俗称开矿的,他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上一世能做成朋友,便有其中原因,于挥霍钱财上面,两人算是知己。 “愿赌服输。还有,每人每日最多开五个。” “开吧开吧。” 阮竹清修长手指在盒子中徘徊半晌,选中一只盒子,颤抖着手打开。取出一只玉髓镯子,放在眼前观摩。 那质地温润细腻,晶莹剔透,紫意如水中浓雾温柔漾开,绝非凡品。才三千灵石,不亏。 “再来一个。” 这次开出了一只玛瑙发梳,造型相较之下就较为普通,阮竹清面露失望,但还要再开。 这盒子看起来很空,好像什么也没有啊。 阮竹清心往下坠,将盒子倒了到,当啷啷倒出了一小颗玉髓珠,难以置信道:“你这就属于赚黑心钱了……” 这跟空的有什么区别,三千灵石! “你自己答应的愿赌服输。”徐千屿抱臂冷冷道。 她抠了半天才从首饰上抠下来一颗珠子。 “行行,再来一个,最后一个。”阮竹清黑着脸掏钱。 这次他选之前,还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向上天祈祷了一下,才小心地抽出一个,打开一角,小心地向里瞅一眼,面色却一变。 那物出来,光辉耀眼,星点闪烁,几令人不能直视,以无数宝石镶嵌成凤凰摆尾,奢华无两。 徐千屿:“传言是杨贵妃的紫玉琉璃簪。” 好奇地看他脸色。 她早就派虞楚打听过,阮竹清这几日在宗门各处购买了曜石、废剑段、幽盈草,感觉他在收集什么东西。她如有所感,跑到炼器课的炉旁将册子拿来,翻了一翻,这几样东西通常用来炼弓。 “是为水月花境准备吧。”一旁的师兄说,“毕竟水月花境内不能用自己的佩剑,只能用法器。近日弟子跑来炼器的多了不少,都想要强一些的法器,外面买不到。” 徐千屿见那原料里面,还差一个紫玉簪。所以阮竹清找她,肯定是为了买簪子。 紫玉簪她倒是有许多,但倘若只卖一次,就太亏了。 然而眼前这个抽出来的紫玉琉璃簪,实在是太过贵重华美,普通人尚且挪不开眼,何况是阮竹清这等喜风雅,喜收集华美物件的公子哥。阮竹清单想到徐千屿手上有些珍品,没想到这么宝贵的宫廷之物也在她手上。 徐千屿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浓浓的郁结。毕竟这个要拿来融了炼器,未免有些太暴殄天物。果然他道:“不行,再抽一次。” 倘若能再抽出个普通点的紫玉簪就好了。 阮竹清如此地拜了拜上苍,然后绝望地从盒子里叮铛地倒出一小颗玉珠。 他摁了摁眉心,平复了一下暴躁心情,扬手:“再来……” “没有再了。”徐千屿手脚利落地将所有东西收了干净,“每人五次机会,你已经用光了,改日再来吧。 “别别别。”阮竹清正在情绪中,闻言大为崩溃,他坚信自己再抽一次绝对能翻身,他不想今日以一颗见鬼的玉珠作结,“我加点灵石,能再抽一次吗?” “不能。”徐千屿铁石心肠,“天黑了,我累了。改日吧。”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阮竹清很失望,但一双眼睛里盈满了期许的亮光,“明天一早来找你行吗?” “三日后吧。” “三日后?!” 徐千屿的窗户已经关上了,徒留一片萧索的黑暗。 系统:不知不觉他就在你这里花掉了上万灵石…… 系统:不过那杨贵妃的簪子太可惜了,就这样卖掉了。 “什么杨贵妃,我编的。”徐千屿口感舌燥,喝了口茶道,“那就是我家铺子里的老陈设计的,不要钱。” 但因是她生辰特别设计款,外面再无第二个,阮竹清拿到外面也没有人敢说是假的,他更无法把杨贵妃的棺材板撬开印证。 沈溯微站在旁边看完全程,默默无语。 听闻徐千屿这几日既不炼内功,也不上擂台,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路过此处,便停下来看看她,见她和一个外门弟子一来一往,又奉茶又表演蝶戏,肩膀上怕是洒了些花粉蜂蜜之类。 现在知道了,忙着蒙人。 那木盒上有法修的“隔空换物”印,他一眼便瞧到,阮竹清不顾抽到哪一个,其实内容都为徐千屿所控。 夜色中,沈溯微闪动的瞳如琉璃,看不出表情。 玩弄人心,倒有一套。 他想了一想,跟上徐千屿。 且看看她进外门以后,一天能有多少个时辰花在修炼上。 然而徐千屿果然事务繁忙。刚回去没多久,便又端了一只碗出来,沈溯微一路跟到了无真的阁子外,站定,心有些沉。 又走近一步,自窗外静静看窗上的影。影上,那一对耳朵一晃一晃,甚为生动。徐千屿一勺一勺喂那榻上少年花露,偶尔说几句话,亦是低声。 停修内功,也要来看望。 这便不单是师徒之谊了,是私交甚好。 第48章 炼器炉(三) 第49章 炼器炉(四) 第50章 炼器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