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通？我明白了。”
萨麦尔微微一笑，眸中浮现出一丝讶然。
没想到这家服装店的老板，居然会是她——「鹤小姐」。
或者说，是昨晚自己顺手救下的那只仙鹤。
在日本有一种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类型叫做动物报恩谭。
这种故事一般讲述被人类救助的鸟兽，为了报答这份恩情而带来相应的幸福的故事。在日本，「仙鹤报恩」尤其出名。
眼前的少女，就是以「仙鹤报恩」故事中的鹤作为核心印象所升格形成的英灵。
故事里讲的是一只仙鹤受伤被一对老夫妇收养，在晚上替老夫妇织布报恩，她织的布可以卖出好价钱，但是和老夫妇约定她织布时不可窥视，最终老夫妇打破约定，仙鹤最终飞走。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露馅的鹤小姐，清了清嗓子，邀请萨麦尔入座，奉上茶水点心，拿来一本画册，放在这位尊贵的客人面前摊开，然后掏出小本子和圆珠笔询问。
“您对服装风格有什么具体的喜好吗？这上面有一些比较流行的配色和款式，如果没有头绪，您可以挑选一下自己中意的元素，我方便给您进行专门的设计。”
而她当时所化用的名字，即是阿通。
“恩…嗯咳，请您在茶室休息片刻。”
“啊？哦哦，好的，请您跟我来取……”
鹤小姐恍惚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莽撞和突兀，俏脸上不由泛起阵阵的晕红，连忙带上客户，狼狈地转头逃向工作室，准备尽快结束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
看到鹤小姐在自己面前郑重其事的模样，萨麦尔哭笑不得地提醒。
“我只是来取工作服的，尺寸和基本的要求，应该已经报过了。”
满地都是随便乱扔的衣服、设计相关的笔记、各国的时尚杂志、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废稿纸团几乎铺满了地面。
如果硬要凭感觉，作出形容形容的话，就像是被炸过的鸟窝……
然而，在打开工作室大门的瞬间，她就不由为自己仓促间下的决定而后悔。
屋内的环境和整洁的大厅，截然不同。
那真是一片狼藉。
萨麦尔微微低头，目光掠过木质地板上四处滚动的一支支高级酒空瓶，眸中浮现出微妙的情绪。
显然，是不收拾房间的那类人。
或许，设计师的体面会让她将「外人会进入的地方」收拾得非常整齐，但只有自己会进入的寝室或储藏室之类的地方，便忍不住暴露本性。
从数量上来看，这位鹤小姐相当能喝。
完蛋！
他大概知道黄金鹿酒吧的高档酒出货对象是谁了，酒吧和服装店合作的缘起也不言而喻。
只不过，萨麦尔有点难以想象，一只仙鹤在暗室里嘬着酒瓶画稿的违和场面。
随即，回过神来的鹤小姐猛地关上工作室的房门，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掩盖证据，而后僵硬转头，结结巴巴地解释。
“昨昨昨……昨天这里刚溜进了窃贼，还没来得及收拾，请您见谅！”
眼见自己如此邋遢的一面，直接暴露在自己的恩人面前，鹤小姐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砰！”
望着这位忙着甩锅的服装设计师，萨麦尔眸中浮出一丝戏谑，心里暗自嘀咕。
但没等他开口，脸颊已经几乎红到滴血的鹤小姐，便飞快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将唯一的目击证人火速推向客厅。
贼？
你说的贼会不会是只翅膀受伤的仙鹤呢？
一刻钟后，伴随着清脆的拧动声，鹤小姐打开房门，捧着一件标准的黑色制服，优雅地走了出来。
此时，她已经褪下了浴袍，换上了件白、黑、红、金四色搭配的华丽服装，连松散的红色长发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与打理，变成了侧边马尾和单边刘海的样式。
“您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忙完！”
萨麦尔为了自己续了杯茶，瞥了眼那锁死的工作室大门，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撩拨对面此刻已经敏感到极致的神经。
鹤小姐按照流程，收下凭条，将成品放到了萨麦尔所在的桌上。
但不等对面开口，这位设计师便望着纸条上的编号，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满脸欣喜地开口。
远远望去，如同一位从古画中走来的大和抚子。
“您的制服。”
“如果没有头绪，您可以挑选一下自己中意的元素，我会尽可能满足您的所有需求，为您设计出最完美的作品。工作室的稿件里有一些比较流行的配色和款式，我们先去看看。”
鹤小姐一边热情洋溢地解释，一边拉起萨麦尔的手，图穷匕见。
“恭喜客人，您的号码是本店抽中的幸运号，作为奖励，我将额外为您设计一套专属的服装！所以，您对服装风格有什么具体的喜好吗？”
听到那蹩脚的理由，望着那浮夸的演技，萨麦尔嘴角微抽。
眼前的布置，无论是从品位，还是整洁程度来看，都能为这位设计师小姐大大的挽尊。
只是……
“肘，跟我进屋！”
重新踏入这间工作室后，之前如果爆炸过后的凌乱鸟窝，焕然一新，整洁到几乎纤尘不染的地步，各种陈列的摆设精致而养眼。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不过，考虑到这位鹤小姐的自尊心，萨麦尔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转而称赞起对方不俗的品位。
萨麦尔瞥过柜子下方，嘴角不禁又抽了抽。
底部黑暗的小角落里，被几只鼓囊囊的包裹塞得满满当当。
“啊唔……唔咿，太……太适合了……！”
然而，随着他刚从衣帽间走出，门外等待的鹤小姐，先是一怔，随即两手捧住殷红的脸颊，双眼放光，口中发出可疑的怪声。
得到了“恩人”的认可与赞许，鹤小姐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一扫之前的尴尬和窘迫，当即兴致勃勃地拉起这位【幸运客户】，就准备换衣服，试图寻找到最合适的风格。
盛情难却，萨麦尔只好充当起衣服架子，先象征性地试了件。
“啊，失礼了。因为衣服实在是太适合了……”
很快，回过神来的鹤小姐，看到“恩人”防备的姿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俏脸一红，连声道歉，又旋即热切地补充。
那炽烈的目光和近乎狂热的神色，看起来就像是要把萨麦尔的衣服，当场扒光了一样。
萨麦尔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双手抱胸，眼中满是警惕。
而每一次从衣帽间走出，他都会引起设计师本人兴奋到近乎晕厥的欢呼。
“啊哈……多……多么耀眼的……光辉……！”
“请……请问，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试穿一下其他衣服呢？”
在对方渴望到近乎哀求的目光中，萨麦尔败下阵来，只好又陆续试穿几件。
圣洁的骑士、不屈的英雄、霸道的君王、深邃的智者、孤独的旅人、优雅的贵族、阴郁的死神、高傲的神灵……
仿佛，这世间一切的气质，都能在他的的身上找到痕迹。
“呜呜，完美！太完美了！”
此时此刻，鹤小姐感觉自己仿佛被幸福包裹住一般，异彩连连的美目痴迷地黏在眼前的身影上，仿佛发现了一座等待开采的稀世矿藏。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作为最古老的伪装者，以及行走于世间千年的神灵。
因此，所有风格的服饰之美对他而言，都能得到极致的展现。
这种存在，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无论怎样设计，无论怎样搭配，都能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发挥。
“这件这件，唔啊～……！好棒……啊！失礼了，您英勇的身姿令我忍不住看着迷了！”
但随着鹤小姐捧起胸口，第三次婉转欢呼，萨麦尔心头就止不住地突突乱跳。
萨麦尔融入过不同的文明，扮演过无数的身份，自然可以轻松适配任何一种风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就是设计师最渴求的男模特。
那泛着浓浓媚意的五官，他见过很多次。
但，发生这种状况的场所基本是在床上。
此时，女设计师眸中泛起水润的光泽，秀美的脸颊已经因为过度兴奋潮红不止，如同一枚熟透了苹果，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而那凹凸有致的身体也因此止不住发颤，后背更是已经倚靠在墙根，显然需要墙体的支撑。
“试试这件！我亲自给您换上！唔，纯粹基于我的欲望，为您办一场服装秀怎么样？对了，还得准备摄影师才行……！”
眼见鹤小姐提着新的一套穿着繁琐的新衣，喘着粗气，满脸潮红地向自己走来，满脸黑线的萨麦尔连忙叫停这场换装。
因为这表情有个通俗的称呼，叫——高潮脸……
萨麦尔额前冒出细密的冷汗，怀疑再这样换下去，自己的这位服装设计师，恐怕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连续刺激，或是直接晕厥，或是当场失控陷入某种狂热，或是有可能现场把他扑倒给撅了。
转瞬，趁着脑内尚未消退的兴奋与冲动，鹤小姐很快收束心情，展现出了专业的素养。
“感谢您赐予了我新的灵感。创作欲正在源源不断地涌现！”
“不可以吗……”
被残忍拒绝的鹤小姐，一脸失望，但好在她即将失控的情绪，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总算没现场做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你的伤还没好，没必要这么勉强。”
“谢谢……”
说着，这位称职的设计师拿起纸笔，刷刷地描画着心中的构想。
然而，刚勾勒出几笔线条，鹤小姐就止不住地眉毛一皱，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线条随之凌乱。
萨麦尔笑眯眯地眨眼，随即从愣神的鹤小姐手中，收回了纸笔。
“所以，该休息时休息，该工作时工作。”
听到宽慰，鹤小姐下意识地点头道谢，但随即，她身躯一顿，错愕地抬头看向门前的身影。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更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恩……”
“嘘！”
原来，已经被发现了……
鹤小姐既惊又喜，心中还有些止不住的忐忑。
“嗯！”
鹤小姐先是一阵赧然，随即愉快地点了点头。
萨麦尔在唇前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看了看四周，抬手指向客厅。
“难得有缘再见，幸运号的奖励以后再说，不如坐下来一起喝杯茶聊聊天，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我挺喜欢的。”
“又？”
萨麦尔抿了口茶，目露诧异。
两人随即落座，几杯茶水入喉，鹤小姐看向自己尚未痊愈的手臂，神情不禁泛起了阵阵郁闷和颓废。
“果然，这次报恩，又失败了。”
某一天，获得了一小块面饼的施舍。
某一天，获得了睡在温暖被窝中的允许。
不知是之前换装时积累了好感，还是因为救命之恩酝酿的信赖，鹤小姐忍不住向萨麦尔倾诉起自己倒霉的经历。
作为从弱小成长起来的妖怪，她遇到了很多人和动物，受到了他们的帮助。她记得所有这些恩情，也在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一定要报答。
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的报恩都不太顺利，最终无疾而终。
她教导那位施舍给她面饼的磨坊主夫妇制作新的糕点，希望他们以此谋生，但那年遇上了饥荒，颗粒无收……
某一天，获得了创伤的救治。
无论哪件事，她都没有忘记，也在不断为了偿还这些恩情作出努力，
总之，无论她作何努力，最终总会和初衷事与愿违。
即便，她对每一位恩人，都格外珍惜……
她给那棵为她庇护的老树妖力，希望其拥有灵性，结果因为长得太过粗壮，老树被别人砍伐当做房梁……
她替为自己治伤的老夫妇织布售卖，希望他们生活富足，但被窥破真身，失去了神圣，只无奈飞走，到后来，听说那对老夫妇坐吃山空，又重归于贫穷……
萨麦尔看到鹤小姐无精打采的模样，温声安慰。
“只是意外。”
“我果然是个不幸的人……”
鹤小姐趴在桌上，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
“看来，我是没资格去回报您的恩情了。”
“别在这里瞎想。”
“意外？一次是意外，怎么能次次是意外呢？”
鹤小姐闻言，幽怨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情绪更加低落。
鹤小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以自己最虔诚的姿态，冲泡了一杯抹茶，恭敬地递到了对面的恩人手中。
萨麦尔随手接过，低头呷了一口，随即放下茶杯，目露笑容。
萨麦尔继续安抚一阵，眼见这位陷入深深自我怀疑之中的仙灵，无法走出自己编织的死胡同，略一思索，微笑开口。
“这样吧，我对衣服什么的没有太多需求，想要报答的话，就先帮我泡杯茶吧。”
“可是，问题往往出现在我开始报恩之后，受了我的报答，恩人们的运气才似乎开始变得不太好。”
“真有这么玄乎，总不能我随手扔块石子，就砸到人吧？”
“瞧，你已经报完恩了，什么坏事不都没发生吗？”
鹤小姐顿时明白了眼前恩人的用意，心头先是一暖，随即又目露迟疑，显得没什么底气。
然而，正当古蛇准备潇洒回头，准备用事实辩驳鹤小姐的迷信之际，楼下的鼓风机猛地全功率开动，下落的石子被顺势卷入其中。
紧接着，在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中，小石子被高速旋转扇叶甩了出去。
萨麦尔没好气地白了鹤小姐一眼，见对方不仅心事重重，眸中似乎还多了一丝对他的担心，随手从花盆中捻起一块石子，掂了掂，自信地扔向窗外。
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得到，石头下坠的区域绝对没人。
呼啸的小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这位狐耳JK少女的脑袋上，受害者的后脑勺应声鼓起了大包，身体直挺挺地扑倒，摔了个大马趴。
“谁？！哪个不开眼的敢偷袭你姑奶奶！”
与此同时，一位橙发橙瞳，身穿JK制服，顶着对狐狸耳朵的国中生辣妹，埋头玩着手机，正从拐角走出。
“砰！”
然而，伴随着窗页的颤动，摆在隔侧窗沿的一只陶土花盆从半空坠落，
“哐当~！”
无意间吃了个大亏的狐耳JK少女，愤然怒吼，双手撑地，一寸寸爬起，试图抬头寻找凶手。
萨麦尔下意识地缩回脑袋，顺手关窗。
目标精准命中，陶土花盆摔成了两半。
一朵鲜艳的月季，连同下方的培土，一并栽在了某个狐耳少女刚扬起的脑袋上。
瞬间，那橙色的瞳仁被猩红灌满，绽放出强烈的屈辱和狂暴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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