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身塔,顶楼。
“父亲大人,您先请。”
羽斯缇萨侧身站在一道光门前,提起裙角,微微欠身躬腰,朝着萨麦尔优雅地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一起一起。”
萨麦尔笑眯眯地伸手分别抓起两侧的羽斯缇萨和想要开溜的克洛伊,不由分说一同拽到自己身边,将自己无死角地包夹起来,而后才拖着她们两个共同踏入了那道光门。
吃了这么多次亏,古蛇不可能不防着点身边的这位不孝女。
随着一阵空气的蠕动,在如同穿过水膜的触感中,面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跨过百十级台阶,抵达尽头。
一株虬结的巨木参天生长,拂动的火红色树叶如同一团团跳动的焰流,一块块绘马由红绳悬挂在枝杈上,随风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前方顶层的建设,也有些出乎意料。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级级古旧的台阶和搭建在两旁的鸟居,沿途的狐狸石雕,和萨麦尔在稻荷神社看到的很相似。
难道……
萨麦尔心弦一动,漆黑的眸子暗自闪烁,下意识拽着两个临时挡箭牌,加快了脚步。
一道曼妙的身影跪坐在石盘中央,身披庄重而圣洁的白色祭服,头戴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华丽头冠,上面的纹饰和轮廓,有着太阳光辉的拟态。
不是那只死狐狸。
萨麦尔在庭前片刻,微微蹙眉,眸中浮现出一丝失望。
那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神社大殿,而是一处直径数十米的圆形石质祭台。
上面铭刻着十二道金色的咒文,宛如表盘的刻度般,旋转亮起。
金色光芒辉映之下,石台整体如同一轮当空的太阳,只是光芒似乎在明灭间逐渐黯淡。
似乎,是在祈祷。
很快,反应慢了一拍巫女,察觉到身后的注视和动静,身躯一僵,猛地缩手回头,露出了华冠下的那张棕发金瞳,五官中透着些许娇憨的脸。
居然是她!
头冠、祭服、太阳纹饰的装扮,倒是有点像神社侍奉神明的巫女。
心生疑惑之际,萨麦尔本想仔细观察,探明这人的身份。
然而,那位巫女却背对着台阶,头颅低垂,双手捧在胸前,肩膀耸动,口齿开合不断。
邪马台国是在分裂成众多小国、持续着长期战乱的时代中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卑弥呼则是以神谕之力统治国家的女王。
两者的身上都充满谜团,并且和太阳神天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根据天文学的计算,大约在卑弥呼过世前后,于247年3月24日和248年9月5日、北九州地区可见到两次日食。
萨麦尔一愣,顿时认出了这位女巫的身份。
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信奉太阳神天照为正统的光之巫女。
相传,她是存在于古代日本的邪马台国的统治者,善于使用名为鬼道的魔术,以蛊惑的方式治理民众。
因此,卑弥呼被称为「太阳女王」和「光之裁定者」,是太阳神天照在人世的传递神谕的代言人。
“将军大人?还有克洛伊?你们怎么来了?”
转过头的邪马台女王用力蠕动了下喉咙,带着些明显的吞音,似是若无其事地询问。
这样的说法和日本神话《古事纪》中天照大神躲入天岩户中,世界因而无光的记载相符合。另外以统计学的方式,利用天皇的平均在位期间推算,也可得到卑弥呼的时代和天照大神的时代重合的计算结果。
因此,松本清张和井泽元彦等人提出了卑弥呼遭暗杀的说法。当日食发生之时,代表侍奉太阳神的巫女卑弥呼的灵力消失,因而遭到邪马台国人民加以杀害。
这种说法认为,卑弥呼遭暗杀后邪马台国一时陷入混乱,直到新选出下任侍奉太阳神的巫女台与才安定下来;这就是日本书纪中一度躲入天岩户的天照大神又重新出来的记载的来源。
很快,注意到了台下第三人的卑弥呼先是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明媚而阳光的笑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
“你也是来做祓襫仪式的吗?幸会幸会!”
只是,随着那伸出的右手摊开,一只啃了一半饭团,让场面有些尴尬。
萨麦尔目光掠过卑弥呼嘴角的米饭粒,以及那向后缩了缩的双手,眼前的神圣滤镜,顿时崩碎一地,不由嘴角微抽,
他现在知道,刚才这位太阳女王背对着台阶,是在干嘛了。
“哎?新人?”
萨麦尔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羽斯缇萨,淡淡询问。
“所以,你说的第八骑就是她?”
“没错,Ruler——邪马台女王卑弥呼。”
“啊,抱歉抱歉。”
卑弥呼连忙将饭团藏到了另一只手上,还不忘用身上代表神圣的祭服擦了擦,随后这才正式和萨麦尔握手。
此刻,这位太阳女王拽着客人的手臂,热情地用力摇动,那笑容灿烂的脸上,怎么看都有种憨憨的感觉。
一旁的克洛伊旋即补充,向萨麦尔讲述了她们的大致经历。
等她们从这处奇怪的特异点中醒来后,曾去过那处圣杯战争的遗迹,并且在东京塔下,找到了处于迷失状态的卑弥呼。
那时,城中几乎没什么英灵,只要大多数惊魂未定的人类。
羽斯缇萨含笑点头,红宝石般的眸子闪烁着一丝意味深长。
“不过,更确切地说,应该称她为零号。”
“还记得那座东京塔吗?我和妈妈就是在那片废墟里找到的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叫我,醒来之后就到这里了……”
卑弥呼挠了挠头,同样一脸迷茫。
那一晚,她听到了「那个」。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的英灵越来越多,百鬼也开始肆意作乱。
为了维持秩序,进一步查清真相,羽斯缇萨由此成立了幕府,召唤并聚集了七骑和黑武者。
出现在圣杯战争的战场,而且似乎是这个特异点中第一批降临的从者。
于是,她聆听着这奇妙的天声,迷迷糊糊地踏入其中。
原来如此……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被潜藏在枪身塔的太阳女王,应该就是幕府能维系到现在的秘密武器,也是某位太阳神给自己留下的线索。
无比遥远,无比接近。犹如呢喃,又如大喊。
宛若虚幻,又宛若清晰。自己犹如倒影,倒影加深自己。随后映入眼帘的悠久的彼方,维系此处的久远睿智。
那是一面镜子,宛如太阳般明亮,映照着久远的星辰,
而且,这位邪马台女王的职介,也是维系秩序的Ruler,恰恰对应眼前诡秘的状况。
神谕代言人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
萨麦尔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侍奉太阳神天照的神谕巫女拥有着日之神力,那么,理论上她的确可以通过祓襫仪式,净化黑夜中的那种异质。
所以,即便昼夜转换,魔力中充满异质,幕府的从者依旧能够维持清醒,继续执行任务。
“以前还能得到一点反馈,但是从最近开始,神明大人就不理我了。”
“不理你?”
萨麦尔眉心一簇,表示出不理解。
想到此处,萨麦尔心头一动,抬头看向卑弥呼,开口询问。
“巫女小姐,您现在是否能得到那位神明的回应?”
听到这询问,原本开朗而活泼的光之巫女,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满脸沮丧地摇头。
而最出名的一面镜子则是日本三神器之中的八咫镜,其被视为天照大神的御灵。
更巧合的是,玉藻前和卑弥呼身上,都有一面法镜。
两者的气息,有种莫名的相似与共通。
卑弥呼从身下翻出一面古镜,有着玉石的触感和金铁的光泽。
日本人视镜子为神圣物品,常挂于胸前作为避邪用具。
这里的古人认为镜子能照物照人,本身就说明它具有神秘性和魔力,所以有关镜子的信仰和传说很多,说它可引来吉祥,映照出人心,可暴露恶魔的本质,预见生死吉凶。
“还有吗?”
总算抓到了一丝眉目,古蛇继续追问,希望能从卑弥呼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卑弥呼挠了挠头思考片刻,随后恍然间想到了什么,双手举起祭台上的那面古镜,翕动着口齿,肃然吟咏。
只是现在,镜面灰蒙蒙的一片,中央似乎还有着丝丝裂痕,显得很不吉利。
萨麦尔心头一沉,顿时联想到了玉藻前的处境。
情况不太妙啊……
眼前的景象,让萨麦尔不禁微微眯起眼眸。
这和他当初降临的场面,很是类似,两者显然有着某种的联系。
“你看,每举行一次祓襫仪式,上面的裂痕就会增多,外面的神社正在逐渐失去神明大人的庇护。”
“日月与运行九天的星之指标啊,驱散常世的黑暗,映像出真正的光吧——星辰久远镜!”
刹那,黄金的光流从出现裂痕的镜面喷涌而出,映照着四周。
光芒所至之下,一个个或半破、或全破的鸟居,悬浮在附近的空中,不知通往何处。
“撑不了太久?”
卑弥呼低头看向身下的石质祭台,指向上面黯淡居多的光纹刻度,呢喃开口。
“但我记得现在白天的时间越来越短,晚上正变得越来越长,或许总有一天……”
卑弥呼指了指半空中残损的鸟居,神色沮丧。
“现在连镜子都出现了裂痕,这样下去,连这座城市,恐怕也撑不了太久了。”
萨麦尔微微蹙眉,看向卑弥呼,沉声询问。
“所以,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父亲大人……”
“连你也没办法阻止这种转变?”
萨麦尔皱眉询问,目光从羽斯缇萨的身上掠过。
“太阳不再升起,世界将永远陷入长夜!”
恍然间,被一语惊醒的萨麦尔,瞳孔缩凝,声音低沉。
古树下的羽斯缇萨,轻轻扔下手中一片火红色的落叶,微笑着抬头看向自己得出结论的萨麦尔。
好吧,确实是这么个真相。
所以,你找我做外包,负责替你打工是吧?
萨麦尔一阵沉默,不由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询问。
“你以为我不想吗?城外的那群家伙里有至少两位神灵,我招募的从者换了三茬都没能剿灭他们,还因此损兵折将,剩下的能试的也都试过了。”
银发丽人双手一摊,很是无奈。
“看来,相比于济世,我还是更擅长破坏多一点……”
“我记得从三天前开始,日出和日落的时间似乎就变得不太正常,从者失堕的现象也愈发频繁。”
“还有三天……”
萨麦尔幽然开口,眼眸深邃如渊,
“我们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
羽斯缇萨顿了顿,垂目看向脚下的石质祭台,目光闪烁。
在此期间,晚上自己先是帮了下鹤小姐,又收拾了灾星简三人组,白天则是为了躲南丁格尔,以及幕府上三骑,溜到了新宿。
第三天,天黑的时间是4点,亮的时间是8点。
晚上,他还好巧不巧地碰上了昨晚的百鬼夜行,白天又为绘里世的事情奔波。
他来这里,刚好三天。
第一天,晚上降临到了郊外的神社,白天去黄金鹿酒吧收集消息,貌似一切正常。
第二天开始,天黑就提前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天黑的时间是5点,天亮的时间是7点。
听到了萨麦尔的分析,卑弥呼掰着指头算了算,一脸茫然。
“7-3,不是等于4吗?”
“你是笨蛋吗?”
而现在,刚好是第四天刚开始的夜晚。
天色3点左右就黑了……
假设自己刚到的那天,昼夜等长,都是12个小时,那么按照每天缩减两小时的速度,最多第七天,天就会永远黑下去,再也没有亮起的可能。
卑弥呼恍然明悟,连忙红着脸讪讪点头。
但很快,她就又凑到了克洛伊的身边咬耳朵,丝毫没有在意之前这丫头的毒舌嘲讽。
显然,这位邪马台女王,生性开朗活泼,并不会斤斤计较。
一旁的克洛伊,忍不抬手抚额,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黑着脸吐槽。
“第七天就是永夜,我们的英灵,根本无法远行,也很难对抗夜色增幅下的百鬼众,所以事情必须在第七天之前解决!”
“哦哦,原本是这么回事。”
“您见过那个魔术师或者御主,亲自上战场的?”
萨麦尔闻言,鄙夷地瞥向将锅甩给他的羽斯缇萨。
比从者更猛的御主,他还真见过,而且不止一个。
羽斯缇萨抱臂靠在古树旁,看向萨麦尔的目光满是戏谑。
“看来,您只有三天时间来拯救这个世界了,父亲大人。”
“为什么是我?你呢?”
羽斯缇萨摆了摆手,笑容揶揄。
“在此之前,你是不是至少应该和自己的队友磨合磨合?免得她们为了争抢您,再一次大打出手?”
果然,这女人知道了!
不过,古蛇懒得和这个不孝女计较这些,冷哼询问。
“时间应该选在白天吧?什么时候动身?”
“这种事情先不急。”
在那极富侵略性的目光中,羽斯缇萨娇躯一颤,双手捧胸,满面娇羞。
“哎呀,还有外人在,这样不太好吧……”
“没关系,我很快。”
被夹枪带棒地调侃了一番,萨麦尔不由脸色发黑。
但随即,那张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目光落在了羽斯缇萨玲珑的曲线上。
“不止是她们,我们貌似也该磨合磨合了……”
与此同时,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神社之中。
瞬间,羽斯缇萨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地掉头转身,冲向光门。
“啪!”
萨麦尔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右手向后抓去,一根古树上的枝条被他拔了下来,握在掌中。
“啪啪啪啪!”
紧接着,成串的音爆夹杂着女性的哀鸣,灌满整个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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