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愈发临近，楼梯的尽头似乎已经能隐约看到头冠的金属色闪光，萨麦尔不由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乱跳。
“戴安娜小姐，我，我想上厕所。”
楼下的呼唤，让台阶上的身影不由停下了脚步。
“洗手间在最里面，直走就行。”
“太黑了，我有点怕，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戴安娜看了眼黑暗中重新归于寂静的二楼，又望了望身后可怜巴巴的粉发少女，英气的脸上莞尔一笑，微微点头。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萨麦尔从一场虚惊中缓过神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那条褐色的美人鱼便毅然决然地张开樱唇，垂下螓首，正试图做着笨拙的尝试。
显然，萨麦尔将她拉进被窝，意图掩盖罪行的举动，又被会错意了。
还好还好，保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然而，没等他的一口气喘匀，脸色一僵，一把拽出了条不知何时滑到了他腹股间的白皙手臂，
言令既出，拥有着坚定信仰的少女立即把这当做神谕来执行，老老实实地盘附在这位死告天使的怀抱之中，一动不动。
深吸了数口气，好不容易压下了胸中旺盛的邪火，古蛇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目光飘忽。
而古蛇望着那一口根本不知道收紧的亮晶晶白牙，顿时脸色绿了下来，连忙将狂信子拉了上来，死死按住她的脊背，蠕动着喉咙，在少女耳畔吐出干涩的声音。
“别动……”
狂信子看向窗外快要攀升至中天的一轮弦月和漆黑如墨的夜色，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过，既然是祂的旨意，少女便没有多想，如实地回答这位死告天使所提出的各种问题。
“天色还早，不如先聊聊吧，我想更多地了解一下我的信徒。”
还早？
女人的面纱往往只有面对父兄和丈夫时，才被允许摘下。
他一时顺口的建议，让整个问题完全变质了。
而通过旁敲侧击的询问，萨麦尔渐渐明白眼前这个乌龙的症结所在。
面纱……
为了让老爷子跟他干，他还许诺了阿拉伯帝国的未来。
当时，那些波斯帝国统治下的穆斯林们还在玩泥巴，连统一的民族意志都尚未铸造完成，哪有心思制定这种严苛保守的教义。
当然，这种趋向于严苛和保守的礼教出现在伊斯兰国家的中后期。
而萨麦尔和朱苏德拉最后一次的联系，是在波斯帝国统治阿拉伯半岛的时代。
少女双手抱胸，羞愧地深埋起头颅，紧咬樱唇告罪。
显然，通过先前一连串的询问和萨麦尔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狂信子也意识到什么。
意识到事情的起因，萨麦尔有些哭笑不得。
“得到了您的宽恕，还妄想玷污您的荣光，我究竟做出了何等愚昧的举动！”
“啪！”
清脆的指音敲在了信徒的脑门上，将那少女的灵魂从沉重的负罪感中唤起。
“以肮脏的肉欲一再曲解神意，纵然得到了您的宽恕，我也已经丧失了做为信徒的资格……”
少女悔恨地喃语，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每一块血肉似乎都显得无比肮脏，抱在胸前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绽出条条青筋。
“依靠遵守戒律、礼仪、行五功这些行为而称义，都只是虚浮于表象的自欺欺人罢了，我和朱苏德拉在的时候，还没这么多规矩。要想爱神，先学会自爱，如果连你自己都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那么你放在心中的神又将置于何地？”
似乎是来自死告天使的训斥起了作用，狂信子松开了手，脸色灰暗地苦笑，心中泛起阵阵自暴自弃的苦闷
“如果你的信仰只是在乎这些形式上的俗礼，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萨麦尔看向狂信子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掐紫的大片肌肤，没好气地轻哼。
萨麦尔眉梢挑起，吐出低沉而有力的答案。
“在我看来，你比之前十八任哈桑中的任何一个，都更加优秀！”
“感谢您的教诲，长老们说的没错，我的修行果然还不够，难怪没资格继承哈桑之位……”
“谁说你没资格继承哈桑的？”
在某个国家，有某个信仰笃定的人物。
只有这样，就只有这样而已。
竖瞳认真看向眼前错愕的少女，如蛇的眼眸漆黑深邃，如同遍行死荫的幽谷，迷失的灵魂渐渐在此沉沦。
~~
不过，狂信者却不憎恨人。
因为自己之所以受人轻蔑，是因为还不成熟的缘故。
信仰笃定者基于那份脱离常轨的信仰心，而被人们蔑称为「狂信者」。
偏偏连崇拜同一名神的人们都同样吐露轻蔑言论。
她追寻的是证明。
仅仅是自己确实为信仰者，也能被称作神之信徒的证明。
是自己的信仰心还不足够，如此而已。
狂信者更加追寻自我丆。
不过，那份奇迹有些略微特殊的限制。
为了能迅速且确实地消灭异端者与神敌性命的奇迹。
于是，当「她」还年轻时，为了得到【哈桑】之名作为信仰之证明而苦心修炼。
为了获得身为信仰之徒首领证明的那个名号，她非得获得甚至堪称奇迹的力量。
然而，她是即使身处此等集团内，依然被蔑称为「狂信者」的存在。
昔日首领们为了继承该名号而得手的，冠有堕天使之名的种种奇迹。
她所隶属的正是追寻此奇迹的门派。
既是刺客集团，也可称为存在本身就算充满狂信性质的一群人。
没想到尚且年轻还是女儿身的一介信徒──
竟然将曾存在过的十八名首领的奇迹，全都习于一身。
任谁都会因她的所作所为目瞪口呆。
顷刻间甚至没人敢相信。
但是，教团的人们──却不认可她继承首领之名。
“看你都做过什么？甚至不及抄本领域，不过是『模仿奇迹』罢了。你本身之所以无法孕育出奇迹，代表你内在还残存不成熟的部分。”
此事显然是她熬过呕心沥血修炼的证据。
她比任何人都更纯粹且毫无疑问地费尽心力，这点显而易见。
然而这不过是一半的理由，实际上，通常必须耗费一生才能习得一项的种种「招式」，她花费数年就全部习得的才华，让众多人们对此恐惧。
“因此，你还不成熟。所以我们不能让这种人继承首领之名。”
她确实有才华。
那是为习得存在于过往的一切技术，为此必须付出血之代价──她甚至能忍耐时而必须切碎自己身体并重组等痛苦──换句话说，她拥有能努力到万死不辞程度的才华──但上天似乎没赐予她利用自身创意，创造薪新招式的才华。
──我竟是如此不成熟，才会侮辱了过去首领们的招式。
她没有憎恨任何人，而是继续纯粹磨练自己的招式。
纵然这番话只是牵强附会的论调，她却未曾有过一丝怀疑的念头。
──这样啊，是我的信仰还不足够吗？
还不够。
还彻底不够。
当拥有“百貌”名号的人物被选为新任首领时──
她看见此人能够精通一切事务的身姿，认为那的确是自己缺乏的能力，但她并未羡慕那位首领，只是耻于自己的不成熟。
──还不够。
──还不够。
仿佛是世界对狂信者如此不断呐喊般。
于是所有信徒皆开始避忌狂信者。
因为，她还不够成熟，信仰还不够坚定……
“够了！”
──还不够。
而最终，这名狂信者毫无成就，她未能获得任何证明，仅仅作为狂信者而生，也仅以狂信者的身份消失于历史黑暗处，连殉教都不被允许。
十八位身着黑袍，脸戴白骨面具的身影分成两队拱卫在后。
手持剑盾，眸中跳动着幽蓝火光的首领侍奉在旁。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阴暗无光的世界，既是宣告，也是判言。
道路尽头，背负十二枚蛇形羽翼的天使，立于荒丘之上。
十八道身影目露赞叹，齐齐点头：“了不起！”
首领归剑入鞘，微微颔首，声音苍老而威严：“很好……”
他们的技艺，他们的功业，连同他们的身影和名字一同映照入那绯红的眼眸，化作雨点般的袭杀手段。
少女下意识阻挡，所学的诸般技艺悉数展开，分割灵魂的剧痛，一次次袭来，但最终她在一次次的成功或失败中，屹立不倒。
“呼！”
粗重的喘息中，狂信子豁然睁眼，紫色的眸子不由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眸。
天使微笑着看向那站在命运终点的灵魂，洁白的指尖落在了少女的眉心，一丝欢愉的温暖弥漫，既是认可，也是奖赏。
~~
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张白色骷髅面具递到了自己眼前。
狂信子从茫然中惊醒，看向这梦寐以求的证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深邃而温暖。
“恭喜你已经通过了历代哈桑的考核，新一任的哈桑小姐……”
你的信仰并非无光，只是被人心的私欲蒙遮。”
萨麦尔将代表着新一任哈桑的白骨面具放到少女颤抖的手中，想了想，又沉吟补充。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不用怀疑，你的才能是除朱苏德拉外最优秀的一个。你的技艺也并非单纯的模仿，而是巧妙地学习和化用，有的威力甚至超过了神业的原典。那些老家伙之所以放弃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反而是因为你太过优秀，无法控制。
狂信子下意识抬头，恭敬而紧张地看向眼前的死告天使。
“你需要的是找回自己，而非渴求他者的认同……”
“不过，有一点他们没说错……”
什么？
声音越压越低，如同回旋在耳畔的摇篮曲，狂信子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眸，安然睡去。
只是那手上，还死死抓着森白的骷髅面具。
古蛇莞尔一笑，轻轻吻在了少女的额头，柔声传递着穆斯林的祝福。
“愿真主的平安、慈悯和吉庆降于你身，让你永不迷惘……”
看样子，今晚又睡不着了。
古蛇瞥了眼身后沦陷的被窝，以及那蜷缩着身子摩挲怀中白骨面具的少女，无奈摇头，顺手打开冰柜，从货架上拿起一罐咖啡。
萨麦尔轻笑摇头，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两条大腿搬开，悄悄抽离身体，钻出被窝，随后披上衣物起身，来到落地窗前，仰望着窗外明媚的月色。
算算时间，下次换班估摸着还需要两三个小时。
有人，在三楼！
意识到被人摸到了家门口，古蛇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当即收敛气息，掩盖声音，快步冲向超市三楼。
“刺啦……”
萨麦尔低头看向手上还没开封的拉环，目光随即转向头顶，心头一震。
豚骨拉面在哪？超市里的笨蛋难道不知道补货吗？
可恶，我一定要给他们刷差评！”
小心地穿过几个货架，一身身着蓝白运动衫，系着条蓝色围巾的身影，正蹲在食品区中四处翻找。
“酸菜味的？拒绝！茄汁味的？吃了这么久太倒胃口了！鲜虾味的？我不吃海鲜！
身处于这一邋遢环境中的无名少女，丝毫没有打扫的意思。
经过几番寻找，金发呆毛少女从空荡荡的货架上郁闷地收回目光，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只能选择妥协，拿起十多盒茄汁泡面，嫌弃地撕开包装，转头寻找起电热水壶和矿泉水。
一颗顶着蓝色帽子脑袋怨气满满地念叨着，一根突出来的金色呆毛，迎风舞动。
而在她的脚下和四周，则堆满了泡面盒与空了的塑料袋。
“呶……”
但由于四周太过凌乱，她翻了大半天也一无所获。
但由于四周太过凌乱，她翻了大半天也一无所获。
“可恶，水壶藏哪了？”
但由于四周太过凌乱，她翻了大半天也一无所获。
“可恶，水壶藏哪了？”
“可恶，水壶藏哪了？”
“呶……”
“呶……”
但由于四周太过凌乱，她翻了大半天也一无所获。
“可恶，水壶藏哪了？”
“呶………………”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