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四宫雁庵微微偏过头来，朝着正站在他身后的早坂正人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便默默地走到了桌边，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档案袋放在了桌子上。
在微微用力之后，这个浅褐色的袋子便朝着桌子的对面滑了过去，最终停留在了接待两人的刻氏集团之人的面前。
四宫雁庵所准备的材料非常详实，不仅有着雪之下议员接过钱财的照片，还有好几只录音笔，以及一些书面材料。
属于那种一旦上交相关部门，雪之下议员的仕途就会大受影响的那一种。
坐在四宫雁庵正对面的主要负责人在大略看了一遍之后，便将其交给了身后的其他人。
虽然已经临近迟暮，但是这样的枭雄人物竟然会找上门来，刻氏集团也不由得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雁庵先生，”他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我刚刚只是大致地翻了一下那些资料，但在其中看到的几个人的名字，好像是……”
只是，他再次看向面前这位老人的眼神，却不仅没有变得缓和，反而愈发地警惕了起来。
四宫雁庵的大名，在刻氏集团内部可以说也是如雷贯耳。
樱岛政府的贪【哗——】腐败问题确实非常严重，但是雪之下姐妹的父亲雪之下青雉，其实应该算是比较清廉的那一类。
他其实并不想要做出这种事情，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好像是我们四宫集团的人。”四宫雁庵依然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是这样没错吧？确实如此，你没有看错。”
“否则的话，这么详尽的资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但仕途上的事情，并不是一句你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
为官之道，其重点便在于‘和光同尘’。
雪之下家并不缺钱。
虽然是赘婿，但是雪之下家对于雪之下青雉的支持是不遗余力的，如果想要钱的话，其实只要和雪之下家说一声就行，根本没有必要去收受这种‘不义之财’。
而且，有的时候，这种‘不义之财’想要拒绝，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四宫雁庵此次拿出来的资料，其实并不是因为最近的事情所专门收集的。
也就是所谓的‘随大流’。
如果没有强硬的后台，所谓特立独行之人，是没有办法在仕途上走得长远的。
但彼时的樱岛，其首相便是藤原千花的曾祖父，也就是紫式部的爷爷。
他的手段极其高超，四宫集团几次想要将手伸向政界高层，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这是本来就保存在四宫家的东西，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年头了。
如此大的财团发展到这个地步，会去寻求政治上的力量，其实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没有办法，和四宫集团相比，雪之下家实在是过于弱小了。
就算知道这是有毒的饵料，也只能乖乖地将其吞下。
于是，四宫集团便将视线放低，将目光从东京移开，望向了那些地方上有能力的官员，开始对其进行‘投资’。
雪之下青雉就是接受这种‘投资’的无数官员之一。
很显然，四宫雁庵很多很多年以前随意种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到了收割的时候了。
四宫雁庵所提供的，便是雪之下青雉所提供的‘保证’。
要不然怎么会有‘形势比人强’的说法呢？
当然，雪之下青雉之所以在仕途上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其实也和四宫集团的暗中相助有那么一定的关系。
他就这么静静地四宫雁庵，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别担心，这并不是什么针对于四宫集团的清洗运动。”四宫雁庵嘴角一弯，露出了一抹微笑。
当然，也可以将其称之为‘投名状’。
“……”在听到四宫雁庵的回答之后，这位刻氏集团的总负责人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的语气极其轻描淡写，仿佛交出去的不是什么能够改变他的族人后半生、让其锒铛入狱的资料，而只是几张手纸。
“我记得，刻氏集团曾经向千叶县的雪之下家提出过‘合作’的计划，但是被他们婉拒了。”
笑容一般是最能让人感到心情愉快与温暖的表情，但是在看到四宫雁庵此时的笑容之后，却只能让人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冰冷。
“他们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毕竟，那位雪之下绫乃，应该也不会希望她的丈夫坐牢吧？”
雪之下青雉虽然是雪之下家名义上的话事人，但是他其实一直专注于仕途方面。
这种‘合作’究竟代表着什么，那自然是懂得都懂。
“不过如果有着这些东西的话，雪之下家那边，说不定就会改变想法了呢？”
“抱歉，刻氏集团采取的地区管理制，我只是东京地区的负责人而已，并不负责千叶县的……”这其实算是刻氏集团的一种婉拒了。
虽然这个机会对于刻氏集团来说，确实十分难得，但是很显然，这个机会并不是免费的。
雪之下家的产业，其实都是他的夫人雪之下绫乃在打理。
这件事，四宫雁庵自然是知道的。
付出一分成本，获得百倍回报。
这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所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四宫雁庵才不会无缘无故地交给刻氏集团这种东西。
虽然已经老了，但是他却依然是樱岛最为顶尖的商人之一。
四宫雁庵慢悠悠地说道。
他的双眼之中，没有丝毫老年人所特有的那种浑浊，甚至可以说是精光四射。
刻氏集团虽然也在渴望扩张其在樱岛的势力范围，但是如果因此就要和四宫家合作的话，他们的内心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我当然知道，刻氏集团的制度，不光如此，我还知道，在刻氏集团内部，负责千叶县的人，应该是你们的刻晴大小姐吧？”
在有感而发了几句之后，四宫雁庵继续说道，“刻氏集团采取地区负责制这件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但谁让她现在不在东京呢？”老人微微耸了耸肩膀，“我这把老骨头，可没有办法再飞去维也纳了。”
“乖巧听话，知书达理，做事沉稳，做事滴水不漏……”四宫雁庵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之词，“竟然有这么一个可靠的继承人，还真是让人羡慕。”
“和她相比，我的那些儿子女儿完全就是一堆垃圾。”
其实是等不起，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源景也会从维也纳回来。
等到了那个时候，想要做这种小动作，要比现在不知道困难多少倍。
“既然如此，那您可以等大小姐从维也纳回来之后，再和她谈。”总负责人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左右不过是一周左右而已，四宫雁庵应该不至于等不起吧？”
“我当然是等得起的。”
“我也不骗你们。”四宫雁庵的语气十分真诚，虽然从来没有上过荧屏，但是如果要论演技的话，这个老狐狸绝对吊打樱岛的那些所谓的‘特技演员’。
“这份资料，可能很快就要失效了。”
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让刻氏集团的人知道。
“但是这份资料等不起。”
如此详实的资料，绝对已经足够让雪之下青雉吃上牢饭了。
但四宫雁庵竟然说它很快就要失效……
“否则的话，我也不会将它拿出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总负责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看来，刻氏集团在情报的收集工作上，可要多下一点功夫了。”四宫雁庵稍微揶揄了两句之后，便正色道，“我们四宫家虽然在樱岛确实有着一定的能量，但是如果要和雪之下家找到的靠山相比，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至于这靠山究竟是谁……”
“难道雪之下议员找到了足够遮蔽下这件事的靠山吗？”
如果排除掉他本人投案自首的可能的话，其最为可能的原因就只剩下这个了。
“难道说，是源——”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见到眼前的总负责人终于不再是之前那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之后，四宫雁庵在心中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四宫雁庵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
“这其中的意思，我觉得你们应该知道。”
四宫雁庵知道，对方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在自己离开之后，刻氏集团的相关人员绝对会前往千叶县进行查证。
“虽然雪之下绫乃和雪之下青雉两人确实依然在千叶县没错，但是两人的大女儿，也就是雪之下阳乃，其实已经赶到了关西的兵库县。”
“她现在就住在多田神社。”
“为了结好源家，雪之下家可以说是下了非常大的本钱，”四宫雁庵微微一笑，“据我所知，雪之下绫乃居然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一起去勾引源家的下一任家主，也就是赖光女士的儿子。”
“如此美人竟然自荐枕席，而且还是亲生的姐妹……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呢？”
没有关系，他就是要他们去查。
因为这本来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既然已经在多田神社住下，并没有被源家赶出来，这便证明她其实已经离成功不远了。”
“如果再等上一周，真的让她将这件事做成了的话……”
“那位义子先生很快就被两人迷得七荤八素，雪之下家便通过这种肮脏的手段，得到了源家的支持。”
“雪之下阳乃此次前往多田神社，就是去把其做实的。”
将书面材料、照片还有录音笔重新放回那个档案袋中，总负责人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四宫雁庵。
“就算雪之下家和源家牵上了线，但那又和我们刻氏集团有什么关系呢？”
四宫雁庵的目光朝着那些资料投去，“这些东西，估计就真的和废纸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不明白。”总责任人转头看了看他身后的那些人，示意他们将资料重新交给他。
“如果想要用这份资料来换取什么帮助的话，那您为什么又要将这种信息告诉我们呢？”
要想将自己手上的情报卖个好价钱，那便应该千方百计地展现出它的重要性才对。
“我们和雪之下家并没有什么摩擦，而且，我们本来也没有向雪之下家下手的打算。”
“在我看来，四宫雁庵你的这次来访，实在是有些意义不明。”
四宫雁庵一下子笑了起来。
这不是刚刚的那种微笑，而是一种张狂地捧腹大笑。
然而，四宫雁庵却反其道而行之，坦言地说这份资料估计马上就会失效……
这样的行为，是在是让人有些迷惑。
“难道不是吗？”
在四条家的猛攻之下，四宫家已经摇摇欲坠，颓势尽显的事情，对于刻氏集团这个层级来说，已经完全不是秘密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在那自己的手不停地拍打着桌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刻氏集团原来认为，我是来为四宫家寻求帮助的吗？”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揩去，四宫雁庵已经笑得有些咳嗽了。
“当然不是。”四宫雁庵极为干脆地摇了摇头，“我都没有几天好活了，计算四宫家被四条家取而代之了，那也应该是我死后的事情了。”
“这次的话，应该算是临死之时的善心发作？”
他们一直以为四宫雁庵是上门求助的。
而那份雪之下青雉的情报，便是所谓的‘见面礼’。
如此危言耸听的话语，自然没有办法吓到刻氏集团。
“我想我已经说了，刻氏集团和雪之下家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四宫家与四条家的情况根本就……”
“也就是所谓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之所以会来，只是一次出于善意的提醒而已。”
“你们真以为，在有了源家做后盾之后，雪之下家还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千叶县那个地方吗？”
他将手肘放到了桌面上，懒懒地将自己的脑袋撑了起来，望向他们的视线之中，有着些许戏谑。
“就不要说这种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话了吧。”四宫雁庵已经不在狂笑了。
“东京才是樱岛的中心啊，外乡人。”
“你们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和牺牲，才走到现在这个地位。”
“你们真的就这么忍心将其拱手让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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