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问一下，你说的这个【源景】，是我所想的那个【源景】，还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皱着眉头看向自己这个最有才华的小儿子，藤原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从藤原飞鸟向藤原大地看去的那一眼来看，这一句话好像并没有询问的必要就是了。
这其实是藤原能的一句提醒。
他在提醒藤原飞鸟，想要现在把话收回去的话，其实还来得及。
但是，藤原飞鸟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将这个话题抛出来，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各式各样的准备。
他点了点头：“没错，父亲大人。”
源景这个人，他虽然没有接触过，但这并不代表他对他一无所知。
正好相反，他其实相当了解源景。
“我所说的，就是那个【源景】。”
“……”藤原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似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以他和源慧之间的交情，他相信自己的这个老朋友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欺骗他。
事实也确实如此，关西的时候暂且不提，就单论源景在东京的表现，当他的孙女婿完全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当时，是他允诺了源景和藤原千花的婚约，自然也需要确认一下自己的这个孙媳妇究竟是不是一个草包。
虽然应为源赖光的原因，他实在不太好和源景接触，但是其在源家的表现，还有各种各样的资料，他其实都有通过源慧进行过一定的了解。
既然藤原千花本人都这么想，那么他也不会去说些什么。
可现在……
正是因为源景的优秀，这才让藤原能不在意他究竟有多少个红颜知己。
他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对于这方面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看重。
源景和藤原千花之间婚约，是他和源慧之间已经约定好的事情，哪有说取消就取消的道理？
更何况，这两人之间还是两情相悦，在这个时候棒打鸳鸯，实在是有些不太合适。
“千鸟，你的意思是，让香子她代替千花，成为那小子的媳妇？”藤原渡皱起了眉头。
如果藤原千鸟真的这么想的话，那他可能没有办法同意了。
“而我们则以千花自己的意愿为缘由，希望那些老顽固们能够尊重一下年轻人，将选择的权力下放。”
这其实也是在含沙射影地表达少壮派们自己的主张。
“不是的。”藤原飞鸟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和爷爷他们的分歧，虽然本质上是权力之争，但是在名义上，还是在于我们和源家的这个婚约。”
“爷爷他们认为必须确保藤原家与源家之间对等的合作机会，坚决不接受千花只是妻子之一，认为她必须是正妻。”
如果藤原千花是源景唯一的正妻的话，那么自然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只是妻子之一的话……
“但即便在少壮派内部，其实也有着些许的担忧。”藤原千鸟抬头望向了自己的父亲，眸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那就是，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的话，是不是会导致源家和藤原家之间的联系变弱。”
“比如，让香子也成为那小子的妻子？”藤原能的语气之中，忍不住带上了些许嘲讽。
藤原飞鸟的说法，让他感到有些不愉快。
“藤原家不能失去源家，就好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为了平息这样的声音，作为代表和首领，我觉得我应该要做些什么。”
这根本就是他的父亲，藤原渡的做法。
如果不是对藤原飞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人的话，他此时说不定连大耳刮子都已经抽上去了。
他本来就是将感情看得比利益要重的性格，否则当初就不会因为自己女儿的事情来反抗父亲，然后将自己的前途尽数葬送了。
藤原能的说法，总感觉是在把紫式部当成了结交源家的砝码，这让他非常地不高兴。
如果不是有藤原能的话，他和大哥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早就被藤原家给同化，变成只知道谈论利益的政治动物了。
那才是他最为不想看到的未来。
听出了自己父亲声音中的嘲讽之意，藤原千鸟却并未生气，反而露出了几丝微笑。
这嘲讽背后的东西，才是他最为尊敬父亲的地方。
“萌叶本来就对他有那个方面的意思。”
“至于丰实，我虽然看不太穿她的想法，但是如果跟她提起这件事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反对。”
“利益上的原因，自然不是最为重要的那一个，但是如果有的话，那为什么要拒绝呢？”藤原千鸟轻笑着说道，“如果真的只是出于这样的理由，那也根本没有必要将香子推出来。”
“大哥两个其他的女儿不是更加合适吗？”
“即便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证据呢？”藤原能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发出了‘咚咚’的声音，“既然如此的话，就给我拿出证据来。”
“但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提到香子，最为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就是我刚才所说的——”
“香子她喜欢源君。”
源景是他的女婿。
但现在，藤原飞鸟似乎还想要让他当他的妹夫。
“总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吧？”
这么说着的同时，藤原能还貌似漫不经心地看了藤原大地一眼，似乎想要看一下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在听到弟弟的话之后，竟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实话，他还以为藤原大地会和藤原千鸟吵起来。
结果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生。
这显然让他松了一口气。
“父亲大人，你应该知道，香子她当初和赖光女士绝交一事。”
“证据当然是有的。”藤原飞鸟自信一笑。
既然父亲问出了这样的话，那便证明他已经被说动了。
“这表面上是小妹证明自己才华的作品，但实际上，是香子她献给源君的长篇情书。”
“父亲大人，你应该也看过小妹的作品吧？既然如此的话，你也应该知道在书中的‘源氏’与‘若紫’上，小妹究竟寄托的是谁。”
“这件事的起因，就是香子她看上了当时依然年幼的源君，想要将他据为己有。”
“而在发生了那件是之后，香子她依然对源君念念不忘，甚至还在思念之下，写下了《新源氏物语》。”
他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个，窥探到自己女儿的心事，好将那已经关闭了很久的心门重新打开的。
书中的“源氏”上有自己女儿的投影，这一点他自然知道。
“……”自己女儿的做平，藤原能自然是看过的，不仅如此，他其实看了不止一遍。
对于他来说，这部作品可不仅仅是好看的故事，更是一本紫式部内心密码的破译书。
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父亲的想法，藤原飞鸟接着说道：“父亲大人，你应该知道，小妹她一直有特质的玩偶，来充当她最为亲密的伙伴。”
“她将其称呼为‘若紫’。”
但是“若紫”竟然是源景这一点，却依然缺乏必要的证据。
说不定，那纯粹只是出于紫式部幻想的人物呢？
“香子她绝对对源君有意思。”藤原飞鸟斩钉截铁地说道，显得对此极为笃定，“她只是在这方面太迟钝了，以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因为藤原渡曾经对紫式部所做的‘实验’，她其实一直处于‘情感缺失’的状态。
“而这个‘若紫’玩偶，几乎和源君一模一样。”
“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她本来就拥有这些情感，只是她自己感受不到罢了。
帮助她找到、意识到这些情感，是身为家人必要的职责。
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有源赖光这刚友人、以及父兄与家人们呵护，紫式部所缺失的情感，其实也在慢慢地进行着补完。
不，不应该说补完。
“她现在所唯一没有找到的感情，便只有‘爱意’了。”
“而这份‘爱意’，此刻却正寄宿在她的身体之中，只是她本人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这也是他藤原飞鸟的决意。
“虽然很笨拙，但是香子她，最近也一点一点地越来越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紫式部只是有些迟钝而已，但是她并不是绝缘的。
除非爱意已经消散，否则的话，她终于还是有着认识到这份感情的那一天。
藤原飞鸟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香子她在未来后悔。”
那个时候，肯定已经晚了。
藤原千鸟不希望自己最为疼爱的妹妹经受那种痛苦，在他看来，紫式部所受的苦其实已经够多了。
从紫式部能对于那个见面念念不忘到现在的情况来看，爱意消散的可能性，几乎无限地趋近于无。
而等到那个时刻到来之后，自己这个笨蛋妹妹肯定会感到后悔。
说实话，他其实已经被藤原千鸟说动了。
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也是希望紫式部能够一切安好，期盼着她的幸福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紫式部能够永远地快乐幸福。而现在，一切其实还不算晚……
“……”藤原能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到底是什么意见？”
藤原能不止是藤原千鸟和紫式部的父亲，他也还是藤原大地的父亲和藤原千花的亲爷爷。
但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
“大地，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你既是香子的大哥，又是千花的父亲。”
藤原飞鸟也投来了有些忐忑的目光。
今天的事情，他事先并没有和大哥说过。
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的人，其实是藤原大地。
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藤原飞鸟哪怕把天都说伥破了，都完全没有用。
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投来的目光，藤原大地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父亲大人，千鸟。”
害怕大哥打他倒是其次，他更加害怕的，其实是这件事就这么凉了。
现在老父亲好像已经被他说动，至少是不太反对这件事了，那么只要藤原大地点个头，那么这件事其实就已经成了大半。
“香子和源君一起去过爱情旅馆。”
那个晚上的事情，已经浮上了藤原大地的心头。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将其慢慢地吐了出来，用沉稳而又清晰的声音说道：“那就是——”
“！！！”
藤原能和藤原飞鸟都一脸惊叹号。
他本来不打算去细想的，但是既然事情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
其实不是，但是当时的情况，和亲眼所见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总之，如果千花她同意的话，我这里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个消息可靠吗？”藤原能急忙追问。
“亲眼所见。”
“但就算我们同意了，在礼仪方面还是有着不小的问题的。”藤原能摇了摇头。
在樱岛的上层，娶妻子的小姨这件事，其实并不算什么。
这便是他的态度。
……
“啊，这点倒不用担心。”藤原飞鸟早就考虑好这样的事情了。
“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姪娣从。姪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
更加肮脏的事情，他都见得多了。
但是那都是私底下的事情，真正要将其摆在台面之上的话……
所谓的“媵”，其实是古时候婚姻制度的一种。
他所说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诸侯娶一异姓之女为妻，女方以该妻的姪（兄之女，侄女）和娣（妹妹）陪嫁。
“必以姪娣从之者，欲使一人有子，二人喜也；所以防嫉妒，令重继嗣也。因以备尊尊、亲亲也。”
他的嘴巴里，此时突然说出了这么一串古文来。
而且还要再搭上紫式部的妹妹。
不过，紫式部倒是没有妹妹就是了。
至于其原因，则是因为以侄女和妹妹随同出嫁的话，三人就可以荣辱与共，不相嫉妒，共保其子。有侄女相随，以备“尊尊”，有妹妹相随，以备“亲亲”。
藤原千花是紫式部的‘姪’，如果在“媵”这种婚姻制度之下，两人本来就应该同时嫁给源景的。
但是谁管它呢？
说到底，藤原千鸟所需要的，只是这么一个借口和理由而已。
“我们只是在遵循古法而已，又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呢？”
虽然这古法并不是樱岛的古法，这些话也并非源自于樱岛的典籍，而是华国的《公羊传》。
他自然知道藤原飞鸟所说的话的出处，知道他只是在胡搅蛮缠。
但是他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看重礼法的性格。
只要能够说得过去，那么其他的一切都只是细枝末节，根本不足为虑。
藤原能看了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一眼，却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的话，我明天就去找一下慧老头。”
“稍微试探试探他的想法。”
只要能够说得过去，不让人觉得这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好。
“行。”藤原能点了点头。
对于他来说，孙媳妇应该是越多越好吧？
只要源景没有被榨干就行。
藤原能觉得问题不大。
源慧本来就非常喜欢紫式部，否则的话，当初也不会让她当源赖光的玩伴。
“那个，小姨？”
“嗯？”
……
此时此刻，多田神社，源景的房间。
“好像是不太疼了。”紫式部轻轻地晃了晃，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声音压了下去。
一直榫卯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是吧？
“这都十多分钟了，您还疼吗？”藤原千花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不疼了的话，是不是该分开了？”
在微微地咬紧了牙关，她如此嘱咐道：
“景儿，你不要动。”
“我来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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