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苏柚子的轮椅。
苏我烈把轮椅的扶手握得紧紧地，一副生怕出了什么岔子的样子。
不过~~~
除了那柄那柄苍青之枪，擎天之木以及在「命运之枪」下堆积如山的灾厄兽尸骸以外——
「华胥」的世界几乎就是现实世界的倒映。
而在「华胥」世界中倒映出的「神圣王庭」王城，路面平坦齐整，推着轮椅也不用担心颠簸。
不——
望着苍凉暗沉的暗红色天空，苏柚子心里面忽然产生了一种大胆且疯狂的想法。
如果按照苏我烈和教皇大人的描述。
或许...「华胥」的世界才应该是真正的‘现实世界’。
属于人类最后弥留的篇章。
苏柚子只觉得那种想法疯狂而又不切实际，但是...联想着现实世界的种种不可理喻，联想着那些宛如纸面裂缝般撕开，忽然出现的「深渊」。
而苏柚子她们所处的‘现实’。
不过只是被「永恒之枪」...被「起源的魔女」的永恒王座，钉死在这颗星球上的——
不过只是弥留的魔女，为这个荒诞的世界，为了即将翻页的人类族群，创造的最后一场大梦。
“柚子...”苏我烈的声音打断了苏柚子的妄想。
苏柚子又忽然觉得...自己的妄想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切实际。
哪有什么人类与灾厄的抗争。
苏柚子就是他的珍宝。
或许他曾经迷惘，因为那场难产的意外，因为逐渐长开的苏柚子和苏我屠柚罗愈加接近他记忆里的那副容颜，而迷惘不知所措，无法面对这对姐妹。
男人小心地推着苏柚子的轮椅，那副样子，就好像他连托着苏柚子身体的轮椅都一起视作珍宝一样。
不——
他只想尽自己的责任，守护柚子。
将她视作自己的珍宝。
或许...他对面前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满心愧疚。
至少眼下——
懊悔着...自己愧对苏柚子和苏我屠柚罗。
“有一些事情...”
“父亲大人？”女孩子娇软的声音对于苏我烈来说，好像让那颗坚毅的，属于战士的心都软化了。
看着苏柚子仰起头努力看向自己的模样，苏我烈在心里面一次次地怀疑和懊悔...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刻意忽视着这对姐妹，想要将遥带回来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就和娜娜莉教皇所说的那样。
在自己脸上只会显得凶唳的眼睛，在女孩的脸上便宛如璀璨动人的明艳宝石。
“我想告诉柚子。”
苏我烈没有办法直视女孩子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嫣红漂亮眼睛。
在小柚子和小屠柚罗面前，自己好像已经逃避了太多太多次。
这一次，自己已经不再去躲闪，再去辜负女孩子的心意了。
望着女孩子的那双眼睛，苏我烈只觉得强烈的负罪感如潮水般向着自己涌来，仿佛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吞没。
但是...苏我烈却又没办法逃避，躲开苏柚子的目光。
真的好像啊。
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
柚子...和遥...和她的母亲...
苏我烈庆幸着，却痛苦着。
望着柚子的时候，他就会看到柚子的母亲。
除了眼睛。
柚子，有着相当正统的，属于苏我氏的嫣红眼睛。
苏我烈甚至看了突然‘竖起耳朵’的教皇大人一眼。
即便是位高权重的教皇大人，似乎也不能避免人类喜好八卦的‘天性’。
“那是...”
“和柚子母亲有关的事情。”
苏我烈没有多说什么。
眼下的危机实在是太过巨大，巨大到他甚至觉得...自己都有可能死去，再也无法回到苏我家。
至少...和苏柚子有关的八卦。
教皇大人觉得自己不能错过。
“也就是柚子的母亲...死于一场...医疗事故。”
苏我烈的神情看起来尤为挣扎。
苏我烈的心里，已经做好了为了柚子牺牲自我的准备。
“遥——”
女孩子伸出手，和苏我烈宽厚的手掌可以说是完全两个极端的皙白幼软小手，轻轻覆盖在了苏我烈握住轮椅扶手的手上。
苏柚子摩挲着苏我烈的手掌。
苏柚子能够看出来，父亲大人...对母亲大人深沉的爱意。
和自己这种花心大萝卜完全不同。
苏我烈推动轮椅的脚步都忽然一顿，旋即，更加坚定。
“柚子听闻过苏我氏血脉的传说么？”
没有多说什么。
但...却已经能够给予苏我烈无限的安抚。
“相传——”
“苏我氏的先祖...就是异格者。”
“苏我氏的血脉里...流淌着近若异格的鲜血。”
那是苏我氏最大的秘辛。
“是那位救祓的巫女在堕身异格之后，诞下了苏我氏的先祖。”
“苏我氏的血脉里，流淌着近若异格的血。”
“不——”
“应该说——”
苏柚子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而苏我烈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他看着苏柚子那双可谓苏我氏近几百年以来最纯正的嫣红双眸，却没有提及，“但是同时——”
“这份异格血脉的体现，就是苏我氏得天独厚的精神力量以及苏我氏的眼睛。”
“苏我氏后裔的眼睛越殷红，就代表着体内苏我氏的血脉越纯净，拥有的潜力越大。”
苏柚子的心跳急速加快，她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
“那份苏我氏血脉的力量，对于需要诞下苏我氏子嗣的母亲来说...负担也就越重。”
噔噔咚！！！
而且...像是自己家这种状况，因为难产死于医疗事故的苏我氏族人，似乎也不是一例两例。
像是自己偶然遇到的那个拥有读心能力的少女。
仔细想想的话，自己印象里嫁入苏我氏的女性，以及苏我氏的女性，似乎都是相当强大的能力者。
那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苏我氏家大业大的原因，还有着对她们生命安全的考量。
而且——
苏我命奈慧那个看起来明明那么喜欢小孩子的婶婶，却偏偏没有要子嗣的样子。
苏我氏的巫女——
苏我命奈慧...也是这样，和她的婶婶相依为命。
自己家的状况。
自己的母亲。
联想着女人单薄羸弱的身形，苏柚子好像明白了原因。
而且...最关键的——
诞下苏我氏的子嗣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事情，结果...母亲大人诞下的，还是双胞胎。
发生意外的概率都大大提升了。
苏柚子只觉得呼吸都忽然沉重了许多。
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自己和姐姐大人。
“那是我和遥的选择。”
“如果说真要有什么人需要为那场意外担起责任的话，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柚子——”
苏我烈好像看出了苏柚子眼中的那种茫然和痛苦，他小心翼翼地反握住女孩子的手，动作小心且轻柔，生怕自己没轻没重会搓痛了女孩子稚嫩的小手。
“和柚子没有什么关系——”
“是爸爸没有保护好妈妈。”
一旁——
苏我烈微微俯下身子，“而是我。”
“是爸爸，明白么。”
“当年的事故比柚子所想的可能还要难处理一点。”
“为了迎接柚子和柚罗的降生，我已经聚拢了东京都以及附近几座大都市里最好的医生。”
教皇大人保持着沉默，她也已经明白过来，当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意外事故。
“实际上...”
“柚子应该知道佐仓吧？”苏我烈看着柚子点着小脑袋的样子，心里面却记上了佐仓家的小本本。
看来...柚子现在会‘歪’，肯定是被佐仓家的女儿带坏了。
“准备了大量的「医疗单元」。”
“还专门请求了佐仓家出手。”
“到最后——”
“我也没能守护好遥，守护好柚子的母亲。”
“佐仓家的家主是当今世上最强的疗愈系能力者之一。”
“但...即便是这样的阵容。”
苏柚子抓紧了苏我烈的手。
男人似乎憋了太久太久，他咬牙切齿，嫣红的眼中满是摇曳的泪光，却又努力地...放松胳膊，轻轻握着苏柚子的手，想要告诉柚子——
“我只痛恨自己是精神系能力者。”
“只痛恨...自己救不了柚子的母亲。”
“遥在勉强生下柚罗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濒死，苏我氏的血脉力量对遥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负担。”
“我想用「医疗单元」堆砌维护她的生命。”
自己...其实‘没事’。
苏我烈深呼吸。
“而是...”
“柚子和遥...”
“但是能重塑身体，重塑器官的「医疗单元」，在苏我氏血脉力量对产妇身体的侵蚀面前，却只能让她勉强维系呼吸。”
“当时已经不是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
可是自己...除了紧紧抓住他的手以外，似乎——
也做不到其他的什么事情。
“很有可能都会死在手术台上。”
苏我烈的肩膀颤抖，他再次艰难地深呼吸，苏柚子能够感觉到属于苏我烈，属于父亲大人的悲恸。
“做出了一个最危险的——”
“最疯狂的抉择。”
“然后——”
苏我烈忽然惨笑了一下，“柚子的母亲...”
“柚子...”
“还记得有关苏我氏血脉的传说吗？”
噔噔咚！！！
听着苏我烈的那种语气，苏柚子的心中突然涌出了无限的不祥感觉。
“不——”
“应该说——”
“相传——”
“苏我氏的先祖...就是异格者。”
“在苏我氏的血脉里，流淌着近若异格的血。”
“妈妈她...”无数的记忆在苏柚子的脑海中翻涌。
“是那位救祓的巫女在堕身异格之后，诞下了苏我氏的先祖。”
“所以——”
再往前——
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了...在自己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往前——
再往前——
“选择了堕身异格。”
苏我烈沉重地说道，“那才是...”
自己看到的...金色的...像是龙种一样的竖瞳，她在说，「柚...子...」
“遥——”
显然——
柚子的母亲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苏我家...最大的秘密。”
在能力者堕入异格深渊的瞬间，能力者的伤势都会被属于深渊的规则快速修复。
而苏柚子——
虽然跟随着母体一起堕入了异格深渊，但是...因为第一序列以前的异格者，其实是有希望，有很大的希望被救回来的。
她带着柚子一起堕身异格。
这样她才能顺利地诞下柚子，然后...死去。
却能把刚刚堕入深渊的柚子给抢救回来。
而...作为代价——
当时手术内云集了附近几座城市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疗愈系能力者。
她们虽然挽救苏我遥失败了。
在没有奇迹的情况下，能力会被永久地‘定格’。
等等——
是拥有苏我氏近百年来最好天赋的柚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未来似乎就已经‘定格’。
曾经堕入过深渊的能力者，身体会因为异格化之后的‘污染’，和正常的能力者修炼道路产生巨大的冲突。
原来...从那个时候——
父亲大人，就已经在为自己考虑了么？
等等！！！
苏柚子看着苏我烈，回想着...苏我烈邀请矢来剑叶入住在苏我家旁，邀请矢来剑叶在苏柚子成年之后，教导苏柚子的过去。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
苏柚子看着苏我烈，鼻子...怎么酸酸的。
作为东京都最强的格斗大人，器械专家。
矢来剑叶完全可以教导起柚子，让柚子在只借助「概念武装」和「圣遗物」的情况下，拥有自保，甚至是保护苏我屠柚罗的能力。
“我一直往来于世界各地的深渊，想要找到柚子的母亲。”
“但是...”
“我听闻异格者在死亡之后都会回归异格深渊。”苏我烈推着轮椅。
“在那之后——”
女孩子的任何表情在他看起来都是如此可爱，“还有...”
“我和柚子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想推诿什么没有照顾好柚子和屠柚罗的责任。”
“我失败了。”
苏我烈看着柚子那种恍惚的小表情。
苏柚子...从来都不是喜欢苛责其他人的女孩子。
“我...可以理解父亲大人的。”
“我只是...”
“我明白。”苏柚子抓紧了苏我烈的手。
然后，她双手高举起其中一柄「命运之枪」，像是要对沉痛的过去告别一般。
将手里的「命运之枪」重重地刺下。
苏我烈推着苏柚子的轮椅来到了那柄苍青之枪，擎天之木下。
苏柚子对着苏我烈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悲痛的...好像美梦忽然被惊醒的痛苦呜鸣声回响在天地之间。
那种悠远空明的悲痛呜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沉痛的鲸歌。
下一秒——
「呜！！！」
「命运之枪」直接散落满地。
“怎么会这样！！！”苏我烈看向教皇大人。
大地都在激烈的摇晃。
苏我烈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搀扶住柚子，不让柚子跌下来。
无数的裂缝在大地之上蔓延，看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苏醒，准备拔地而起一样。
“那柄枪——”
“我也不知道啊啊啊！！！”教皇大人大喊着，她扶着苏柚子的轮椅。
地面激烈地震颤，摇晃。
苏我烈和教皇大人都明白了。
那柄枪...和当初镇封在这里的「命运之枪」，是完全不同的。
“那柄枪！！！”教皇大人看着被苏柚子刺下的「命运之枪」。
「命运之枪」上，猩红的光芒潋滟。
“现在怎么办！！！”苏我烈怒吼着。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最重要的东西了。
它们诞生于不同的契机。
拥有着完全不同的作用。
苏我烈搀扶着苏柚子的轮椅，他一只手坚定的，按着苏柚子的肩膀。
“没事的——”苏我烈不断地宽抚着苏柚子。
现在...他绝不能允许自己再失去第二次。
“我不知道啊！！！”在那种沉痛鲸歌般的巨大呜鸣悲咽声中，苏我烈和教皇大人之间的交流完全靠吼。
“爸爸一定会保护好柚子的。”
“即便对方是「起源的魔女」，爸爸...也一定会保护柚子的。”
“没事的——”
“爸爸...”
和当初九条入鹿试图拔起将她钉死在大地上的「命运之枪」一样。
炙烈的长枪在瞬间就灼伤了教皇大人的双手。
教皇大人努力走向了那柄「命运之枪」。
她试图拔起那柄泛着猩红光芒的「命运之枪」。
虽然确实看这个‘老女人’很不爽。
都一大把年纪了。
“呜...”她苦痛地挣扎着，炙烈的长枪和教皇大人双手接触的地方不断地冒着青烟和流转的圣光，但是教皇大人仍然坚定地想要将长枪拔起。
“起开！！！”苏我烈一把推开教皇大人。
教皇大人并不是那种喜欢‘吃嫩草’的人。
而且...自己的柚子也都已经说出了，她喜欢成熟的女性这种话。
居然还想‘老牛吃嫩草’，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宝贝柚子身上。
但是归根结底...苏我烈也明白——
身披甲胄的八臂娜迦蛇冠狂怒，八只藕臂伸出，像是要连同苏我烈都一起紧紧攥住。
法天象地般的巨大女神身影和苏我烈一起和握着「命运之枪」，将枪身硬生生地拔起。
虽然很不爽，但苏我烈还是很护犊子的。
明明‘只是’精神系能力者的苏我烈一把握在了「命运之枪」上，在他身后，宛如鬼神一般的梦幻蓝色光影，如神话中的法天象地般显现。
女神的脸...像极了自己，却又比自己成熟温婉得多。
苏柚子好像明白了——
回荡在天地间的呜咽鲸歌这才消停了片刻。
苏柚子震撼地看着苏我烈背后的蛇冠女神。
他恨不得拎起教皇大人的衣领，“快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教皇大人惊恐地看着面前正在一点一点亮起的苍青之枪，擎天之木。
那个宛如娜迦般的巨大女神神像，究竟代表着什么。
苏我烈将「命运之枪」丢到一旁。
“唯一的办法...”
“恐怕就是在「祂」苏醒之前，让柚子赶紧把她从深渊侧带回来了。”
“这下「起源的魔女」真的要苏醒了。”
“完蛋了完蛋了。”
“欸！？？？”
苏柚子那是万万没有想到啊——
该社死的‘名场面’...她好像...躲不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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