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在翻涌。
那巨大而虚幻的青铜宫殿缓缓消散，仅余下远天的尽头，那若有若无的璀璨繁星。
夏尔将自己的精神力从星界之中，那属于丰饶的心象里收束。
很快，那星河烂漫的繁星之景也随之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碧蓝而洁白的天穹。
夏尔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微微打了个哈欠。
必须得承认的是......
哪怕仅仅是从纯粹的数据与信息体量来看。
那些踏上了成神之路的伪神......依靠着其在万千次元之中漫长岁月的积累......
......................
夏尔将自己陷在那柔软的懒人沙发之中。
长时间的解码与编译和读写，让他也察觉到了一丝灵魂深处的倦意。
与其他物质形态的生命体，在信息的量级之上，确实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哪怕以夏尔的精神力，还拥有着光量子计算机的无限制并行运算作为辅助......
可是想要彻底解析伪神的本源，并将丰饶的神格转化为可编程的状态——也依然是个不小的考验。
“甚至......还可能还会被其余伪神们发现我的暗中计划......引起祂们不必要的警觉。”
夏尔在内心深处，也对自己的这次侵蚀计划进行了总结。
不过，虽然冒了些风险......但是夏尔的收获却也是丰盛的，足以匹配所冒的风险。
“也幸亏抗生素等现代医学的产物，在那些愚昧的中世纪文明里对生命女神信众们产生的信仰冲击......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大......”
“这也导致了生命女神的攻略难度降低了不少，并没有坚持太久便支撑不住，主动向我开放了神格枢纽的至高权限。”
“不然，倘若生命女神也像丰饶那般顽强抵抗的话......那我在短时间内......恐怕还拿她们真没什么办法。”
而另一方面......夏尔过去对于伪神生命形态的认知，大多是基于薇默丝等人的讲述以及观测所做出的猜测，并不怎么客观全面。
而在彻底解析了丰饶与生命那完全解放的神核之后，夏尔对于伪神们的生命形态，也终于不再只是局限于纸上谈兵的假设，而是有了全方位的了解与掌控。
毕竟......若是论及对于诸神们的了解，那最为了解的，当然永远是伪神们自己。
不但彻底掌控了丰饶与生命在白银位面的投影化身......
换句话说，就是在伪神的群体之中，插入了两个忠诚度拉满，永不背叛的暗子。
伪神们的一举一动都可以通过丰饶与生命，被夏尔事无巨细地掌控，让他彻底占据了情报的优势......
“而且......祂确实已经距离真正迈出那最后的一步很近了。”
“甚至若非是因为被我在最擅长的统御领域狙击了一次......也许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迈出那最后的一步，真正完成万界唯一的蜕变。”
虽然已经在这场人与神的博弈中连胜了两局......但是夏尔却不会在心中升起诸如自得之类的情绪。
“看来......先前我对于军神的预估，还是稍微显得浅薄了一些。”
“战争之神......确实已经与其他伪神们，在成神之路上拉开了位格间的差距......”
“仅仅只是一具位面投影......便已经拥有了抗衡一方位面文明的能力......倒也难怪其他伪神们都不愿意与其撕破脸皮在明面上争抢。”
将那万千的投影完成了归一，由量变引起质变......
那和如今的单一投影，其位格可就远远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存在了。
“考虑到我向来幸运E的属性......那么就得做好在最坏情况下的打算。”
要知道......从始至终，夏尔与白银文明所面对的......都仅仅只是「战争」在这方位面的「投影」而已。
而这样的投影......军神在那万千的次元与平行世界之中，还有着成百上千个之多。
一旦战争之神真正跨出了最后一步......
紧接着，夏尔便感受到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搭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
对方的动作很小心，轻柔地帮他揉捏着太阳穴与眉心......
片刻之后，那双柔软的小手方才移开。
夏尔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眼神中闪过思索的意味。
......................
就在这时，淡淡的紫罗兰香气在房间中弥漫而开。
她竖起了小巧的本子，用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注视着夏尔。
在夏尔侵蚀信仰的这段时间里，蕾娜塔时不时便会和夏尔进行认知世界的融合。
而在那精神海洋交融的状态里......不需要语言，融合双方的每一个思绪与念头都可以实时地交互。
而黑发的魔女也熟门熟路地坐在了夏尔的懒人沙发之上。
那不由让人联想到夜空的漆黑长发之上，佩戴着一枚小巧的，由月桂叶所编织而成的桂冠。
「怎么了？」
夏尔笑了笑。
他伸出了空闲的右手，捻起了一缕蕾娜塔垂落在自己身侧的发丝，微微把玩着。
那漆黑的长发柔软而光滑，手感颇为舒适，让夏尔有些爱不释手。
也正如此，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夏尔与蕾娜塔的默契程度又提高了许多。
哪怕此时两人并未处于精神交融的状态，但是仅仅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夏尔的状态。
“没什么......只是在想之后如何对付伪神们的事情而已......”
因此，夏尔先前通过圣遗物侵蚀生命与丰饶的信仰本源之时，都是处在与蕾娜塔认识世界的交融状态之中......在夏尔对于丰饶与生命的神格解析与破译之时，她也同样可以实时地感知到。
在蕾娜塔看来......那些伪神们的投影，并非是什么难以匹敌的存在。
更别提......会让夏尔如此上心。
「只是对付祂们的投影......应该不算困难吧。」
黑发少女对夏尔的行为并没有分毫的抗拒，反而主动凑近了几分。
因为蕾娜塔「星眷者」体质的缘故，她在星界之中的一切行动，都会得到极大的加成。
夏尔的手指微动，蕾娜塔那柔顺的漆黑长发在他的指间打了两个圈。
“而且......「苟」这种属性......”
“在很多时候，还是相当有必要的。”
“倘若只是将单一位面中的伪神投影铲除的话......那确实称不上困难。”
“但是......我所想要的——”
“可不仅仅只是铲除掉这一方位面的投影啊......”
还得考虑对方会不会打到一半服用「爆血丹」，会不会打到一半临阵突破，亦或者是突然被戒指里的传奇老爷爷附体......
就算打完了......那也并非就真的大功告成了。
因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还有个牛逼的孩子亦或者是弟子，在十几年后突然来上一句“你已有取死之道。”......
夏尔微微笑了笑。
他自己通过黑塔书店文抄搬运的书籍便可谓数不胜数......对于那些小说里的套路，自然也是烂熟于心。
就比如说要去击杀一位敌人，那么夏尔便从不会只计算对方本人的实力......
夏尔将蕾娜塔的长发理了理，然后方才微微伸出了手。
紧接着......
明亮的魔力光辉，在他的掌心处升腾而起。
所以，夏尔一旦计划去完成某件事情，那么便向来从不吝啬以最极端的情形为假想敌去预设解决方案。
“毕竟......谁知道这方宇宙之中，究竟谁才是被那天命所眷顾的主角......”
“说不定......比起我们这些狂妄自大的巫师......那些维护多元宇宙秩序的伪神们，才是被气运眷顾，可以无限爆种的主角也说不定呢？”
「拟似恒星？」
蕾娜塔不由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夏尔手中那颗明亮的球体......
纯白的光芒，将她那淡金色的美眸所照亮，映射出无比绚烂的光彩。
而在魔力光辉的汇聚之中——
万千颗魔力因子，汇聚为了一颗小巧的星核，散发出了纯粹的光与热......
......................
每次只要稍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的心便会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所充盈。
不过与此同时，蕾娜塔的心里也微微升起了些许的疑惑——
单纯的可控核聚变反应堆，虽然在能源的供给上有着极大的意义......
这道光芒，让蕾娜塔不由想起了......那个恒星创生，长夜破晓的瞬间。
那是自己与夏尔第一次邂逅，也是她漫长生命之中，第一次寻觅到了安身立命之所的时刻。
但是，那一刻的光景却依然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鲜明，如烙印一般铭刻于蕾娜塔的内心深处。
仿佛是察觉到了蕾娜塔的困惑一般，夏尔的声音在房间中缓缓响起。
“不过......时光领域......我如今也只是略有涉猎，虽然有了一定的头绪，但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完善。”
就在这时，夏尔的精神忽然微微一动，
但是——按照常理而言，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才是。
“没错......处在主序阶段的恒星，确实相对稳定......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性。”
“但是......倘若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之后......那便截然相反了。”
......................
轰——
近乎是与此同时。
他挥了挥手，将手中那微型的「拟似恒星」分解......
然后，夏尔从懒人沙发之上站起了身子......与同样察觉过来的蕾娜塔一起，
看向了，那窗扉之外的世界......
但不知为何，整个白银圣城之中，却未曾发生分毫的混乱与骚动。
良久之后......
那窗扉之外面弥漫的沙尘散去......
宛若山岳崩塌一般的巨响，在整个白银圣城之中回荡而起......
随之而来的，是那漫天的沙尘，还有那剧烈的震颤与爆鸣。
明明是如此天塌地陷般的动静......
“圣城......着陆完成。”
“重复一遍......圣城，着陆完成。”
冰冷的魔力合成音，于白银圣城之中回响。
映入眼帘的，已经不再是远空之上的蓝天与白云。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荒芜的风景。
寂寥的平原之外，群山的脉络若隐若现，无限连绵。
但是当圣城真正落地之时......
这些被迫远离家园，只能在远空之上苟且偷生的平民们中......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热泪盈眶了。
有谁会愿意背井离乡？而此刻的他们......终于回家了。
刹那之间。
宛若山岳倾倒般的欢呼声，在整个白银圣城之中轰然鸣响......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
在城池的外侧，一道道庞然的机甲，在「拟似太阳炉」那耀眼的燃烧火光中冲天而起。
作为巨型魔导构装物所建造而成的机甲......从始至终，它们的用途都不仅仅只有战斗这一条。
此时此刻，军神的「神之仆军」已经彻底在大陆之上消弭，仅余下少数的残党还在被机动单位所追杀......
宏伟的白垩之城下方。
那无比璀璨而明亮，散发出庞然魔力波动的浮空阵法缓缓熄灭。
紧接着......
「神之仆军」在过去所执行的是坚壁清野的策略。
因此，在这片荒芜大地和废墟之上的重建，注定将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而在白银圣城的核心处......
而到了这时，这些曾经用来战斗与杀戮的兵器......便成为了帮助白银文明在那荒芜的地面，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的最得力帮手。
......................
一道道机甲，向着这片荒芜大陆的四面八方疾驰而去，伴随着一列列运输建设资源的魔导载具。
“太不切实际了一些！”
“我们白银文明，好不容易才在西大陆和夏尔冕下的帮助下......将那些神之仆军驱逐出了地面，获得了重建家园的喘息时机。”
“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把全部的国力与精力都落实在修养生息之上......”
那最高保密级别的会议厅中，虽然只有寥寥几人......气氛却依旧严肃异常，近乎低到了冰点。
“女皇陛下......虽然这样说也许会有些冒犯......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提出我的观点。”
“这个计划未免......也太疯狂了一些——”
然而——
下一刻。
“这是夏尔提出的计划......”
“又怎么能把目前那所剩不多的资源，投入在这种疯狂而且不切实际的计划上面？”
奥术院院长的话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急促与焦躁。
汗水顺着他那花白的胡须汩汩而下，滴落在地面上。
“夏尔......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还告诉我了一句话......”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那道纤细的身影微微侧过身子，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冷的声音，于寂静的殿堂之中缓缓回荡。
如此的回答，也让奥术院院长瞬间变得哑口无言。
被打脸的次数太多了，让他原本急躁的内心在顷刻间便冷静了下来。
“我不想就这样，在伪神们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阴影之下安逸于现状......得过且过的苟且偷生。”
“那不是我想要的未来，不是白银文明想要的未来，同样也不是西大陆所想要的未来。”
女皇那清冷的话语微微停顿了一下。
“倘若只是因为神之仆军的退去便心满意足......”
“那么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伪神们便一定会再次卷土重来......带着更强大的力量，更强大的军团......”
“惴惴不安地生存五年，十年......乃至于十五年，二十年......”
“那么......我会选择站着死。”
......................
“既然是夏尔冕下的提议......”
那双白银面具之下的美眸，闪过了丝丝缕缕明亮的色彩。
她把玩着手中那顶精致的冠冕，缓缓开口：
“倘若如今白银文明终将难逃覆灭的话......”
奥术院院长，已经对夏尔有了重新的认知。
他是一位......真正有着化腐朽为神奇力量的巫师。
纵然在自己看来，那个计划显得有些难以理解......
“那么，属下也无话可说......”
良久之后，奥术院院长方才缓缓开口。
纵然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认为夏尔所提出的计划太过于大胆，太过于不切实际......
他愕然地看着，那正被那道纤细身影把玩于掌间的冠冕......
在那冠冕的正中心，本该镶嵌着某样事物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空洞。
“陛下......”
但是，倘若是夏尔的话......
也许，真的可以做的到吧？
然而，奥术院院长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忽然戛然而止。
“不过，夏尔和我说他对这个玩意很感兴趣，所以就送给他了——”
看着下方结结巴巴，显得有些茫然的奥术院院长。
王座之上，白银女皇的眼中笑意一闪而没。
“你的「时之流砂」......？”
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奥术院院长的话语都变得有些磕磕绊绊。
“嗯，已经基本用尽了，剩下的力量仅仅只勉强够完成一次极小间隔的重溯。”
“相信他......能够为我，为整个白银文明......”
“为这个漫长的重启，漫长的轮回......”
“划上，那代表着终焉的休止符。”
她微微抬头，用那双摄人心魄的美眸，注视着远方的碧蓝天穹......
又仿佛跨越了天与地的间隔，直接抵达了那遥远浩渺的星海。
“我愿意相信夏尔......”
“就像夏尔所说的那般——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我之对错，当世无可评述者......”
“千秋功过，便由后世去论说吧。”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倦意。
以及那某种近乎于微不可闻的......难以道明，难以言清的复杂情感。
“至于我所选择的是与非，错与对......”
「拟似太阳炉」在轰鸣奔涌着，于天穹之上留下了绚烂的尾焰。
有着可控核聚变反应堆作为动力引擎，空天母舰的飞行速度极快。
很快，便跨越了天与地的分界线，进入了近地轨道之中。
......................
远空之上——
庞然的空天母舰划破了天幕。
繁荣的神殿之中，那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柔美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那白皙的脖颈处，那枚金色的罪人颈环，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丰饶那原先漠然的美眸，在顷刻之间被恭敬与谦卑所占据。
按照常理来讲，如此巨大的空天母舰，在穿越行星外侧，进入星海之前的虚空地带时，必然会被伪神们所察觉......
然而——
此时此刻，那虚空深处的神域之中。
良久之后，那道丰腴的身影才重新抬起了头。
淡金色的神力在她的指尖汇聚。
然后......无声无息地，朝着虚空的深处弥散而去，将那庞然的空天母舰所包裹。
她微微垂下了头。
“谨遵汝命......”
“父神。”
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空天母舰便超越了十分之一以上的光速，向着恒星系的深处疾驰而去。
......................
两个小时之后。
被覆盖上一层丰饶神力的空天母舰跨越了虚空，未曾留下分毫的动静。
而当彻底脱离了虚空之后......那「拟似太阳炉」的引擎，在顷刻之间轰然鸣响。
依靠着核聚变引擎的推动力......
一颗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灼热球体，正在永恒地燃烧着——
数量级难以言喻的能量以这个灼热的球体为核心被释放而出，为这颗冰冷而寂寥的行星系，带来了近乎于全部的光与热。
若非是它的存在，那么此时此刻，这个星系的所有行星之上，都该是冰冷而枯寂的永夜。
那庞然的空天母舰跨域了星域，紧接着，方才开始了减速。
「拟似太阳炉」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彩。
而此时此刻，在距离空天母舰百分之一个天文单位的不远处......
“目的地已抵达，开始投放建设材料。”
“按照预设的第一次建设方案......开始造物构成。”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这便是这颗星系的恒星——
太阳，或者说......所谓的烈阳。
紧接着......
然后......
围绕着那颗灼热而耀眼的恒星轨道，缓缓流淌与汇聚着。
......................
轰隆——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空天母舰的仓门缓缓洞开。
如同水银一般的漆黑液体金属，自仓门之中泄露而出。
所以，纵然奥术院院长心中还有着万分的不解，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强行压下，未曾脱口而出。
“女皇陛下......”
奥术院院长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开口询问道。
“相信......夏尔冕下吗......”
奥术院院长花了好长时间，方才缓过了神来。
他知晓女皇的性格......一旦决定了，便绝不会允许任何的质疑。
“按照他的说法......”
而聆听着奥术院院长的话语。
那道清冷的声音之中，忽然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夏尔冕下的那个计划......所创造出的最终产物，叫做什么名字？”
“这个计划的最终产物，叫做——”
“「戴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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