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与维度的缝隙,星界的最深处。
绚烂而繁华,由万千烈阳的图纹所绘制而成的宏伟宫殿之中。
被烈焰所萦绕的王座之上,太阳神的面色骤然煞白。
祂猛地咳嗽了一声,吐出了几缕淡金色的神血,身后神座之上的光焰,肉眼可见地黯淡了许多。
哪怕以烈阳之神作为最古老伪神的位格而言——
整整数十具位面投影被一同抹去,这对祂来说也是极大的重创,甚至要远比先前神陨位面渎神木马的危害来得更为深重。
倘若处理的不好,那么极有可能让祂的位格就此滑落。
那仿佛将一切光芒都尽数吞没的漆黑粒子洪流,仿佛还在祂的眼前闪耀着,将所有的物质都湮灭为最基本的构成粒子。
“那个宛若黑纱一般的幕布,还有后续的爆炸......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将恒星落向行星的全部光辉尽数吞没......
从距离真神仅仅一步之遥的最古之神——彻底跌落至普通伪神的领域。
然而,纵然如此。
烈阳之神那双原本威严的神之瞳中,却依然闪烁着惊疑之色。
倘若伪神专属的领域,真的可以被巫师用另一种方式所触及——
那祂们最初之时,又何须因为被困顿在传奇的顶点难以寸进,不得不走上那条成神的不归路?
为求更进一步——舍弃了最初的血肉之躯,舍弃了爱人,亲友与伙伴,舍弃了作为生灵的情感,舍弃了过去生命中的全部荣耀与回忆......
还有,那将一切物质都尽数湮灭的粒子束。
哪怕以伪神的眼光来看......那种事情也显得过于荒谬了一些。
让祂们这些居于多元宇宙生命顶点的伪神们,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来不及作出便被湮灭为虚无。
不用舍弃那许许多多的一切,以人类的血肉之躯,却依然可以登临传奇之上的神域。
可是,对于这位曾经被整个森精灵族所敬仰崇慕的王者,如今则名为烈阳的古神而言——
再想回头,却已经显得有些太迟了一些......
付出如此之多,方才换来了这超越了传奇位阶的力量。
而此时此刻,对方却分明将另一种超越传奇的可能性,真正呈现在了诸神的面前。
那是一条更为光明的大道。
烈阳之神那双赤金色的瞳孔中,有神火在跃动。
将那残余的惊疑和惶恐,以及心中不由自主产生的追忆与自我怀疑,都一点点焚烧殆尽。
“如今的第一要务,便是想办法先稳定住重创之后的位格。”
那位曾经的森精灵王所珍视的一切,都已经伴随着最为冷漠无情的时光与岁月,被埋葬在了那个不知名位面因为烈阳神力失控而爆发的茫茫灰烬之中。
直到那些森精灵族人被失控的赤阳神力灼烧成灰烬的前一刻,他们也依然在诵咏着烈阳之神曾经作为森精灵时的名,无比坚信这位森精灵族最伟大的王者会在最危急的关头归来,拯救整个族群于危难之中。
......
在顷刻之间,那冷漠而冰冷的神性,便压制住了烈阳之神因为遭遇重创位格不稳,而从神魂深处升起的些许残留人性......
让祂从那早已淡忘的追忆中挣脱,思绪与逻辑重新变得冰冷而充满理性。
“还有,最为重要的——战争。”
“白银世界......还有那个巫师的事情,吾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插手——只能等待战争以及其余伪神们去处理。”
“还有——丰饶与生命,还有银月的背叛......这也得小心提防。”
冰冷而不带感情的低语缓缓响起。
“但对伪神而言,其实也不是不能效仿......”
烈阳之神冷漠的低语忽然停顿。
下一刻。
“以我如今所遭遇的重创,按照正常发展来看,几乎已经不可能比战争先一步登临真神之座,原先的计划已经彻底宣告破产。”
“真神之争没有退路可言,若是想要想办法后发先至……除非,有深受战争信赖的存在,如银月背叛我那般去背叛战争。”
“虽然是巫师弄出来的法门——”
便这样透过了破碎的穹顶与无数崩散的破片,笔直地朝烈阳之神所在的神座落下。
“战争!”
烈阳的神目中暴起了神芒,宏伟的暴呵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神力破碎的轰鸣声骤然鸣响——
烈阳愕然地看向头顶......
一只被黄昏所缠绕的巨大手掌撕碎了那烈阳纹理的宫殿穹顶,夹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威势。
“你有没有想过,届时一旦消息传出,那你便是多元宇宙所有神祇的公敌,远比那些巫师们的威胁性更大!”
“你固然强大,但毕竟还未真正登临神座!又怎么敢直面全部神祇的敌意?”
然而——
“你疯了吗!”
“就算你趁着我重创之际可以吞噬掉我这一具投影,但是你我都是古神,在不同位面所分化的投影何止数百上千!”
“不再是竞争信仰归属,而是堂而皇之地吞噬别的神明......”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几个处于空间夹缝之间,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方才知晓坐标的隐秘位面。”
漠然而浩大的声音从上空垂落。
“至于其他神祇......”
在烈阳之神那暴怒的呵斥之中。
那垂落的昏黄巨掌,却分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我早已经探明了你在多元宇宙之中的全部投影所在——”
没有分毫的犹豫,那萦绕着黄昏的宏伟巨手猛然落下。
在那充斥着荒古与杀伐,战乱与纷争气息的庞然威压之中,烈阳之神周身的烈阳神焰刚一升起,便在顷刻之间被完全压制。
“你......”
那宏伟的话语微微一顿。
“等到我跨越了那最后的一步——”
“那所有的一切,自然也都不是问题。”
如今祂所做的,仅仅只是将那绵延万古的布局真正收网而已。
“你早就预谋好要吞噬我——以此来登临那最后的一步?”
“这只是一个准备而已......”
烈阳的双目圆睁。
能够探清自己所分化的全部位面投影,甚至包括费尽心思隐藏在夹缝里作为保命底牌的存在也被全部摸清。
这说明战争之神此刻的所作所为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在漫长的岁月之前便已经开始了布局。
“倘若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那么也许会产生难以把控的意外。”
“而你的狂妄自大,也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契机。”
那漠然的声音止歇。
“倘若在白银位面的进展顺利,那也用不上冒着与一位与我位格相当的古神开战的风险。”
黄昏巨人漠然的声音宏伟依旧。
“但是——白银位面之中发生了太多的变数,让我产生了不安的预感。”
不止是这一方位面之中。
在那无限交错的万千次元之中,一尊又一尊烈阳之神的化身与投影都在悄然破碎。
其所执掌的权柄被吞噬。
宏伟的黄昏巨人未曾再给烈阳之神留下开口的时间,那由黄昏之光所凝聚的手掌微微合拢。
然后,在顷刻之间,被奔涌而起的黄昏神力所尽数吞没。
......
万千个战争教会与烈阳教会的信仰之力,皆指向了同一个存在。
而在那层层叠叠的呼唤与信息流中——
黄昏巨人那磅礴的神躯,开始一点点变得虚幻。
游散的神力与信仰洪流重新凝聚,继而再一次化为了那由黄昏所汇聚的巨人身影。
在无数个位面之中,那烈阳教会的教皇们皆收到了类同的神谕——
将神像与教义都尽数修改,乃至于在祈祷时的尊名之中,加上“征伐与战争之主”这般的词汇。
然后,那纯粹的能量跨越了星界。
朝着某一个方向,开始了聚合与统一。
这一刻——
亚空间,次级位面,星球物质位面,大陆物质位面,深渊维度,次元裂缝,元素领域......
在那万千的世界与次元之中,一道道属于战争之神的投影开始虚化。
不再是单纯以神格为心脏,以神力为骨血所铸就的神躯......而是将这一切都升华为了纯粹的能量。
那黄昏的巨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祂的身后,万千的虚影正在缓缓消散。
原本分散在不同位面之中的全部力量,此刻尽皆融入了祂的身躯之中,完成了归一。
莫名的。
不同次元的伪神投影们,心中都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心悸,却难以捕捉这股心悸的源头。
而在星空的深处。
不同于太阳神那数十个投影级别的收束——
此时此刻的战争之神,是真的将那万千位面之中的全部投影,都尽数完成了统一。
当然,距离真神那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境界......战争之神如今还仅仅只是完成了一小部分。
“这便是——”
“独属于真神领域的风景吗......”
感受着那由万千位面的信仰之力所共同叠加而成的宏伟力量,战争之神不由道出了低声的自语。
然而,举手投注间都能发挥出数百倍乃至数千倍于寻常伪神投影的力量——
这在普通的伪神们眼中,相比于真正的“无所不能”,却也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区别。
“既然如此——”
祂如今所能掌控并且完成归一的,仅仅只是自己与太阳神在这漫长岁月中所分化的投影力量之总和......
还远远无法达到真正意义上占据了多元宇宙的全部未来与可能性,可以同时调动全部并行世界力量的“无处不在”。
那需要漫长时光的水磨工夫,顺着时间长河上下探寻,将所有的时光支流尽数掌控。
没有分毫的动静与大阵仗。
黄昏巨人的身旁,忽然有万千的空间乱流浮现,却未曾对祂造成丝毫的影响。
无数道维度屏障,世界壁垒被突破。
“那么,也该去处理一下某些隐患了。”
黄昏巨人的意念微动。
下一刻——
这便是战争之神所隐约察觉到的——
那白银位面变数的由来,由空间通道所连通的另一个位面。
只是,先前这两个位面的关联似乎被某种力量所强行扭曲了,让战争之神难以洞察。
祂便这样漫步于维度虚空之中。
然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一方普普通通的位面之上。
黄昏巨人的视线便这样贯穿了位面的夹缝,直接抵达了那方位面之中,那颗蔚蓝色的星球之上。
“而且利用了某种被称为「互联网」的通信魔导器,使得所有的超凡以及巫师知识都可以被随意传输浏览——”
“如我所料,还真是一个繁荣的文明......”
“充满着生机,欣欣向荣——有着近乎于无限,璀璨而夺目的未来可能性。”
但此时此刻,在战争之神将万千投影归一,成就半步真神之时。
那原先的扭曲与隐藏,此时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下十道的传奇波动,准传奇的数量更是多如繁星。”
那么很可能不久之后,这方世界的文明便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踏足星海,同样真正触及伪神所在的领域。
“倘若是其他伪神的话......那么如此看到如此繁盛的文明,一定会想着用怀柔散播信仰的方式将其化为己用。”
“但是——”
黄昏巨人的目光跨域了星空的间隙,直接看清了那方星球之中的大陆景象。
哪怕以战争之神的眼光来看,也从未见识过如此繁盛而又充满生机的文明。
倘若任其发展下去的话——
战争之神那昏黄的瞳孔中,闪过了一缕冰冷之意。
这般繁荣的文明——
哪怕对此刻的祂而言,倘若能够将其化为己用,也必然会带来不小的提升。
黄昏巨人的指间,一缕昏黄色的死寂之光在缓缓凝聚。
那缕昏黄色的神力看起来很微小,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威能,却也足以与先前的「反物质炮」相提并论。
但是,反物质炮需要以恒星作为供能源——而此时此刻战争之神的动作,似乎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但是,在那有限的寿元之中,这些普普通通的人类,却可以爆发出谁也无法比拟的璀璨光华。
这是诸神们在万千次元中所得出的血一般的教训,哪怕战争之神已经登临了真神之座——却也绝不敢就此对那些巫师门有所轻视。
唯有将这整个文明的根基都彻底抹除,祂才能够彻底心安。
但是——祂却不敢。
那些人类,还有巫师。
纵然相比于伪神而言,寿命如同蜉蝣一般微不足道......
传奇之下——
无人可以从这浩大的灭世天灾之中苟且偷生。
但是。
那昏黄的神力光束骤然变得明亮。
然后,毫无保留地,朝着星空深处那颗蔚蓝的星球激射而出。
以其中所蕴含的神力,一旦命中行星表面,那便将是一场摧毁小半个星球表面,同时也亦毁灭掉整个行星生态圈的浩大劫难。
随后,那缕昏黄色的光束笔直地命中了星海深处,一枚近千公里直径的小行星。
在真空的寂静之中,伴随着昏黄神力的冲击,那巨大的小行星在顷刻之间就土崩瓦解。
化为了万千逸散的碎片,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下一个刹那。
一道漆黑如墨的空间裂缝,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道激射而出的黄昏神力旁边。
空间裂缝的使得周遭的空间都尽数扭曲,也亦直接干涉到了那道黄昏神力的轨迹,使其的发射方向发生了偏移。
那灿金色的长发于那漆黑的宇宙背景下披散而开,手中握着一根漆黑幽暗,带着血色纹理的法杖。
“虽然早就在这个位面中察觉到了你的踪迹。”
“但是,倘若你像过去那般抹去自己全部踪迹远离的话——”
看着自己所击出的黄昏神力发生了偏移,战争之神的双眸之中却没有升起分毫的意外之色。
祂只是沉默地看着深空之中,那悄无声息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位窈窕纤细,有着尖耳的金精灵少女,身穿漆黑的哥特长裙,踩着水晶般的高跟鞋。
“你知道一旦出现在如今的我面前——那就再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了吗?”
“你的故乡和家园,你的师长与巫师同伴,你的全部回忆......早就已经陨灭于了烈阳和我之手。”
“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就有那么特别?”
“那么哪怕是如今半步登临神座的我,在彻底掌握多元宇宙全部平行世界之前,恐怕也没法真正找到你。”
“却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主动现身了。”
战争之神的话语中带着肃杀与漠然。
而那位纤细的金精灵,便这样静静地悬浮于星海之中。
“为什么呢——”
薇默丝同样也在自己的心里道出了如此的自语,她也同样在质问自己的本心。
......
纵然宇宙真空之中分明没有声音传播的介质。
但战争之神那漠然的低语,却便这样缓缓回响于那漆黑幽寂的深空之中。
她是多元宇宙的旅者,作为旁观者见证过一个又一个文明的兴衰起落。
但是,名为薇默丝的金精灵,却从未真正属于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世界——
那些曾经旅行过的位面之中,万千生灵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与她并不相通。
她只不过是一位失去了家乡与故土,只能在一个又一个平行世界中漂泊的流离失所之人。
西大陆于她而言,本该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等到诸神的灾劫彻底降临之时便该被她所舍弃,而她也会去寻找新的容身之所,两者的关联仅此而已。
在属于长生种的漫长岁月之中,她一直都是如此去做的。
可是——
在自己的心中......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个温柔而安静,喜欢钻研法术与阅读书籍,最偏好穿白裙的金精灵小女孩——早已随着那军神的铁骑与烈阳之神的烈焰,与那燃烧的废墟与倾覆的巫师三塔一起,被埋葬在了内心的最深处。
薇默丝如今身上亘古不变的漆黑长裙,便是为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园与故土所穿戴的丧衣。
驱使她在一个个世界中漂泊流浪的,仅仅只是那对于诸神们的仇恨而已——
那原本灰白单调的画面之上,方才沾染上了新的颜色。
也许是因为从成为黑塔塔主的那一刻起,让她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多了几分归属感。
也或许——
那被尘封于记忆深处的万千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这位金精灵的心头。
起初,那一切的记忆中都遍布着鲜血与骨灰,所有的画面都是因仇恨而生的灰白色调。
直到回忆来到西大陆时——
再或许,是因为——
当初的星夜之森中,自己的占有欲发作,想要为他打上独属于自己烙印的浅浅一吻。
那甜蜜的感触伴随着思念一点点荡漾而开,将她那原本灰暗的精神世界充盈,重新变得灵动而充满生机。
是因为在那场偶然的邂逅中,自己因为同病相怜所临时起意收下的黑发少年。
那是她的第一位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薇默丝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那道平静的身影,哪怕此时此刻军神就在身旁——但是每当想起她的弟子之时,金精灵那原本亘古不变的心湖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荡漾起了一股温热的暖流。
那灿金色的左瞳之中,有瑰丽的魔法秘火在跳跃。
“因为——”
她抬起了头,直视着星空之中的战争之神。
“为什么吗......”
金精灵忽然笑了。
“在我的身后......”
“有他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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