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新的早晨，德莉莎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后山的小教堂走去，每日的早祈祷是她的必修课，可是今天的小教堂好像并不怎么安静。<br/> “锵——锵——锵——”<br/> 德莉莎满脸黑线地推开了小教堂的后门：“铿惑！你干嘛！”<br/> 铿惑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挥了挥手里的凿子，连头都没回：“写名字。”<br/> “啊？”德莉莎有些茫然地走过去，一路上看见铿惑挥舞着手里的锤子砸在石凿子上火星四溅，“你快住手！你干什么啊你！”<br/> “放心，我练了好几天了，不会凿坏的。”铿惑十分固执，挥锤如风，霎时间敲得叮当作响。<br/> “你都瞎刻些什么东西啊！快住手！”德莉莎根本就不相信铿惑能干出什么正常事来，强行抢下了铿惑的锤子藏在身后，疑神疑鬼地看着墓碑上的凿痕，对德莉莎来说，这些墓碑都是她是宝贝，她发誓如果铿惑在上面凿个小猪佩奇她一定会把铿惑关上一年的小黑屋。<br/> 然而事实却出乎德莉莎的预料，铿惑确实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就是非常单纯地在墓碑上刻了名字而已。<br/> “米歇尔·奥特罗斯……”德莉莎的指尖拂过墓碑粗糙的表面，念出了那个十分陌生的名字。<br/> “生于奥地利，十六岁的时候加入天命，擅长远距离中火力压制，曾多次参与联合行动，最高战绩是单人依靠重火力和地形优势压制两头战车级崩坏兽……”铿惑在一旁轻声说道，“HP-D-2，米歇尔是她入伍前的名字。”<br/> “你要给她们所有人都刻上名字吗？”<br/> “嗯。”<br/> “……”德莉莎没有应答，只是点了点头，像其它墓碑看去。<br/> 白宫园，阿加塔·伊万诺娃，阿特柔思·坤图……这一个个名字如鲠在喉，熟悉却又陌生。<br/> 德莉莎沉默了许久，并没有就她之前为什么没有给这些墓碑刻上名字的行为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安安静静地转过身去，向教堂走去：“你小心点，墓碑凿坏了的话从你工资里扣。”<br/> “放心啦，我的手艺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br/> 德莉莎轻轻地关上教堂的后门，浑身上下好像都失去了力气一样扶住了身边的墙壁。她的头微微低垂，身体也有些颤抖，她的手慢慢捏紧又松开，但最后她还是一言不发地走到十字架前，跪下身祈祷着。<br/> 可是她根本无法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那些名字如同一个个音响一样环绕着她，倾诉着，回放着她记忆中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br/> 德莉莎的眼神复杂了起来，她不是不明白铿惑的想法，这些战死沙场的女武神死去之后却徒留一个代号，连自己本身的名字都被剥夺，神州人一向有着死者为大的思想，所以铿惑做出这样的举动她也并不惊讶。<br/> 她知道铿惑心里对那些死去的女武神的愧疚，虽然铿惑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有过类似经历的德莉莎还是能看出那副满不在乎下的愤怒与愧疚。<br/> 就像她一样。<br/> 她无法在场，否则她怕自己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刻意维持的那份满不在乎。<br/> 那些名字……认得它们主人的可不止铿惑一个人而已。<br/> 德莉莎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些声音赶出去，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进行早间祷告。<br/> 德莉莎低下头，清晨的阳光从彩色玻璃间穿过，懒洋洋地铺在教堂的石板上，仿佛一层华丽的地毯，又好似觐奉给神的祭品。<br/> 德莉莎张了张口，但祷告词却如同鱼刺一样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声，与那些碑上之名有关的记忆点点滴滴地渗透进了德莉莎的脑海里，<br/> “主宰生命的主，我赞美您的仁慈与宽厚……”<br/> 【这里交给我吧，你们到达撤离点之后我会从备用路线撤退的……放心好了，那条撤退路线我可是准备了很多有趣的小东西给它们的……】<br/> “当黎明冲破黑暗的时候，当世界迎来第一缕曙光的时候，您指引我们看到这个复杂而又让人留恋的世界……”<br/> 【队长……我的柜子里还有一份草莓蛋糕……替我吃了好不好……不要放坏了……】<br/> “您赐予我们能与您同行的生命，带领我们在荒原上砥砺前行，”<br/> 【快！没有时间考虑了！引爆啊！快引爆啊！队长！】<br/> “我们的心是清净的，我们的魂是清新的，我们在所迎来的每一个黎明面前都是崭新的生命。赞美您，主宰生命的主，您赐予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新生，最后将我们引领至永恒的安宁……”<br/> 【德莉莎……以后睡觉前要记得调好闹钟哦……我大概……没有办法再叫你起床了……】<br/> 德莉莎握在胸前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的手捏碎一样。<br/> “爱我们的主，我们将新的一天交付予你，凡事奉尊您的旨意行，因我们是您的仆人与战友。主啊，求您差遣我们，奉圣徒犹大之名，阿门。”<br/> 人类与崩坏之间进行的是一场旷古绝今，从未停歇的战争，是战争就一定会有牺牲。<br/> 而德莉莎所经历过的牺牲数不胜数，作为天命的S级女武神，她所接受的任务大多都是危险性极高的，在不可预料的诸多变数中，出现人员伤亡可以说是难以避免的事情。<br/> 但是战争不是为了牺牲，德莉莎曾以为自己忘记了那些名字，但此刻再次见到它们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名字与它们主人的故事早就已经深深镌刻在自己的血管里了。<br/> 德莉莎记得每一座墓碑上应该刻下的名字，却从未将它们写在上面，因为她不愿意让死去的人过多地缠绕在仍留存于世之人的身上，那种重担并非生者所能承受。<br/> 如果那只是一个代号，就会如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让人心安；可如果那是有着你所认识的熟悉的名字的墓碑，那么它们屹立在那里就会成为诅咒。<br/> 一个两个墓碑的话，大概会成为生者前进的动力，可是上百个呢？<br/> 放眼望去，你所熟知的一切全都静静地埋葬在你面前的土地里，属于你的时代也被它们一通带走，只留下你这一个不愿离开，久久徘徊于世上的生者孤独地坚守着这片苍凉的土地。<br/> 那种强烈而又浓厚的孤独感会把人逼疯，让人怀疑自己依然活着的理由。<br/> 所以，它们才会是诅咒。<br/> ……<br/> 早间祷告早已结束，但德莉莎却好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跪坐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开。<br/> “也许你才是对的吧，名字可不只是名字而已啊……”德莉莎轻声自言自语，她的声音在教堂的内壁回响着，仿佛在回应着她的话，“但为了自己不被逼疯而剥夺了她们的名字，又怎么称得上是正义呢……”<br/> “吱呀——”教堂的后门悄悄地推开，探出了铿惑那颗好像做贼一样的脑袋，他左右张望着，好像是想确认德莉莎是不是还在教堂里。<br/> 铿惑那副做贼心虚的姿态被德莉莎看了个一清二楚，德莉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瞬间怒火中烧，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大声质问铿惑：“你是不是把墓碑刻坏了？！”<br/> “没有！”铿惑下意识地立正，嘹亮无比地回答道，“我就是想看看你走没走……”<br/> 铿惑的话无疑更加印证了德莉莎的猜想，她根本就不信铿惑如果没做错事会露出这样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她的眼里满是焦急的神色，急匆匆地推开铿惑跑到教堂后的墓地，趴在墓碑上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些墓碑有没有被铿惑凿坏。<br/> “我都说了没弄坏啊，我只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而已……”<br/> 但德莉莎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沿着由墓被分割出的小径慢慢地走着，把手搭在墓碑上，轻轻地摩挲着那些粗糙的碑面，脸上挂着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让铿惑心里不禁有些紧张，生怕她来个先斩后奏把自己先吊打一遍再检查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错。<br/> “噗哈哈……”出乎预料的，德莉莎竟然笑了起来，她扶着墓碑，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笑话，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连旁边树上的鸟都有些惊奇地偏过头看看这个二足直立猿在犯什么神经。<br/> 德莉莎的笑声越来越肆意，好像突然间抛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这之间的转换让铿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先跟你说好，我都是对照着查到的个人档案刻的，保证都没刻错啊。”<br/>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德莉莎笑得直不起腰，她扶着墓碑，露出了好像在嘲笑着什么一样的笑容，“只是些名字而已，只是名字而已嘛……”<br/> 铿惑有些惊悚地后退两步，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br/> “哈哈哈你干嘛？要给医护中心打电话吗？放心我没疯哈哈哈哈……”<br/> 铿惑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拨通了医护中心的电话。<br/> “我都说了我没疯啊你个白痴！”德莉莎一拳冲着铿惑的腰眼捣了上去。<br/> “嘛……刚才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走没走而已，因为有个事想问一下……”铿惑揉着自己被德莉莎捣了一拳的腰眼，迅速转移了话题，“A-7的个人档案我没有找到，你知道她的名字吗？”<br/> 德莉莎在做祷告时的阴翳早已一扫而光，听到铿惑的话之后稍微愣了一下才作答：“莉……A-7以前参与过一次保密等级很高的实验，所以她的个人档案属于特殊档案，被特殊封存起来了……不过只是名字的话，告诉你也无妨。”<br/> “她叫莉薇尔特，莉薇尔特·希利苏斯。”<br/> ……<br/> “带新生来墓地参观？你……”德莉莎听到铿惑的解释后思考了半天，她是明白铿惑的想法的，只是担心铿惑一上来就带新生看死人是不是有些太操之过急，“你觉得这样好吗？人家新兵报到，你先领着人家看一圈死人，告诉她们这就是她们以后的样子？”<br/> “……没有那么糟糕啊！”铿惑的脑门上蹦出一条青筋，“我就是想让她们了解一下女武神的光辉历史与伟大情操，然后再对她们进行一次心理辅导而已！”<br/> 铿惑不说还好，一想起铿惑式心理辅导，德莉莎就有些怀疑这次课程的效果：“心理辅导？你以前的心理辅导……”<br/> “效果都很好不是吗？”铿惑摇头晃脑，好像对自己以前的光辉战绩十分得意，“妙手回春神医铿，杏林圣手铿医圣，你觉得这两个称号哪个好？”<br/> “我觉得还是坑货最适合你了。”<br/> “哎你别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我好歹是学园的心理分析师……”<br/> “那个新闻招待会上随口胡诌的东西你还当真了啊！”<br/> ……<br/> 德莉莎的心情好像很好，一路上甚至有些兴高采烈，铿惑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br/> 毕竟智障少女欢乐多，谁能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br/> “舰长，学园长，早上好。”就在铿惑盘算着一会上午第一节课带那些新生们来参观墓园的开场白的时候，一个出乎预料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br/> 铿惑下意识地一哆嗦，条件反射般地往声音来源一转头，后退了半步，险些撞到德莉莎。<br/> 符华好像对铿惑的这番反应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推了推眼镜，反射出一片白光，遮住了她的眼神：“早上来散步吗？”<br/> “铿惑刚才去墓园了。”德莉莎做了简短的回答，“正好碰上我去做早祷告。”<br/> “原来如此，对了，后勤处拜托我查看一下学园的监控设备有没有物理损伤，因为上次的入侵事件里学园的很多基础设施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有些损伤可能一时反映不到监控录像上，比如说线头脱落接触不良什么的……我眼神不太好，能帮我看一下那个监控器有没有亮着吗？”符华指了指远方，在铿惑他们刚走过的那条通往后山教堂的小道上，诸多树冠环绕之间有一个即使是知道它在那也很难发现的监控摄像头，“就是那个。”<br/> “哪个啊？”德莉莎一脸茫然地看着来时的路，她是知道那里有监控的，但隔着几百米望过去，除了鹰谁能看得清？<br/> “没什么问题吧，我看它的灯还亮着的，如果说沾了鸟屎算物理损伤的话你就这么上报吧……”铿惑很随意地瞥了一眼，“不过这么远远地看也看不出什么吧，还是走近点检查比较好。”<br/> “嗯……好的，不过当初学院遭到入侵时，逆熵的入侵路线并没有经过这里，受到损伤的可能性不大……”符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还是去看一下吧，在下先行告辞了，学园长，舰长。”<br/> 符华微微鞠躬，转身向小教堂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掏出一个小本本，翻过前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的人体剖析图与各种各样的数据分析，翻到最新的一页。<br/> 那一页上只写了不多的几个字，其中【神足通】，【宿命通】，【他心通】和【漏尽通】都已经被划掉，只剩下【天眼通】和【天耳通】两项，符华在【天眼通】旁边画了一个圈，把小本子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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