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个孤独的黑影在汉江边绕了一个大圈，却没能突破神州军队的布防。<br/> “防线拉得太长了，没有可以渗透的点。”琪亚娜咬着指甲，眉头紧锁，“这样的话根本进不去岘山……”<br/> “要不……我还是用虚数空间游过去吧……”琪亚娜小声地说着，好像有点怕这个提案被拒绝。<br/> 琪亚娜的身体里现在足足有四颗律者核心，但律者核心中的崩坏意识已经被铿惑斩杀，这一点符华比谁都清楚。<br/> 因为作为符华的意识分裂体，这片【羽毛】本就是用于安抚琪亚娜的梦境来隔绝律者核心中崩坏意识对她的影响。现在崩坏意识消失，【符华】自是知道。<br/> 换句话说，现在的琪亚娜即使过度使用律者核心里的力量，也不会对她的意识产生影响，只会对她的肉体造成负担和侵蚀。<br/> 符华对于是否允许琪亚娜随意使用律者核心的力量还是持有保守态度，所以这话符华并没有告诉琪亚娜，而是想先隐瞒着，以免琪亚娜肆无忌惮地使用她还不能掌控的力量。<br/> “你现在还不能熟练控制律者核心，一定会被神州的崩坏能探测雷达发现。如果你想用这种办法进去，肯定会暴露自己。”<br/> “暴露也没有什么关系吧。”琪亚娜小声嘀咕着，“如果铿惑在那，那我们碰头之后就立刻开溜……”<br/> “那如果他不在呢？”符华冷不丁问道。<br/> “那我就一个人赶紧开溜啊。”<br/> “……”对于这个微妙的回答，符华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怎么溜，往哪溜，溜多远才能保证不被追上，或者说，你怎么才能保证你能在神州的反崩坏部队眼皮子底下溜走？”<br/> 琪亚娜静言沉思片刻。<br/> 然后决定装作没听见。<br/> “我看过地图了！前面那块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我用虚数空间潜泳到目的地附近，然后你赶紧给我指路，找到铿惑我们就溜之大吉！是不是很完美！”<br/> “琪亚娜……你是不是在打别的主意。”尽管用的是问句，符华却用着陈述句的口吻，仿佛认定了琪亚娜有事瞒着她。<br/> 琪亚娜继续装傻。<br/> “琪亚娜！”符华的声音严厉了许多，“你想主动暴露？这样很危险！”<br/> 琪亚娜没有回答，死倔着沉默，看起来是要和符华正面刚到底。<br/> 看着琪亚娜的反应，符华感到一阵头疼：“琪亚娜，你莫不是想主动暴露自己，然后让铿惑来找你吧？毕竟他现在在暗处，你也在暗处。如果有人站在了明处，找起来自然就方便很多……”<br/> “不是。”出人意料的，琪亚娜竟然在这个时候反驳了符华。<br/> 符华并未理会琪亚娜的反驳，而是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暴露出来了，铿惑找你自然容易，天命找你更容易？况且铿惑现在很可能已经醒了，有没有想过他确实有返回圣芙蕾雅学园的可能？”<br/> 唯独对于这个答案，琪亚娜的回答斩钉截铁：“不，他不会回去，肯定不会回去。”<br/> “为什么？”<br/> “和我不回去的原因一样。”<br/> “不，这不一样，你有话瞒着我。”<br/> 琪亚娜安静了片刻，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br/> 终于，在僵持片刻后，琪亚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现在……不能回圣芙蕾雅学园。在找到铿惑之前，绝对不能回去。你也说了，天命总部的目标是我，如果我留在圣芙蕾雅学园，天命总部就有了一个固定靶，那时候才是真的危险。”<br/> “而对于铿惑来说，也一样。天命总部一定不希望看到他还活着，如果他回到圣芙蕾雅学园，谁都不能保证天命总部不会从圣芙蕾雅学园的某些行动中看出端倪，所以他一定会在暗中行动。”<br/> 符华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认琪亚娜的想法确实很有道理，而且更符合铿惑的脑回路。<br/> “所以这和你的计划有什么关系？”<br/> “关系……关系可大了。”<br/> 随着琪亚娜的话音，一道金色的虚数空间传送门在琪亚娜的脚下展开。琪亚娜没有做过多解释便跳了进去，生怕符华再拦着她。<br/> ————————————————————————————————————<br/> “探测到丙区崩坏能反应，反崩坏紧急对策小组立刻出动。”<br/> 襄阳城的崩坏能探测雷达敏锐地探测到了汉江边的崩坏能反应，对于上一周刚刚经历了一场战役的襄阳城来说，这个信号无异于平地里炸响的一颗哑弹。<br/> 尽管这次的崩坏能反应极其微弱，但临近的待命车队还是宁杀错毋放过，立刻行动起来，封锁了这一片区域。<br/> 远远的汉江另一头，琪亚娜狼狈不堪地从虚数空间中掉落出来，险些一头栽进弹坑里。<br/> “别出声，你已经暴露了。”符华急切的声音在琪亚娜耳畔响起。<br/> 琪亚娜的先斩后奏让符华无计可施，毕竟腿长在琪亚娜身上，她想怎么跑就怎么跑。<br/> 琪亚娜自然听到了江对岸的警笛声，她原本以为自己偷偷开一个小型的虚数空间门不会引起神州军方这么大的反应，但她还是低估了刚经历过战役的地区的精神敏感性。<br/> 意识到自己打扰了襄阳城居民和军人的睡眠质量后，琪亚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鸵鸟一样想就此揭过。<br/> 可符华并不打算让琪亚娜就这么糊弄过去，她的声音急切，催促着琪亚娜：“跑起来，快！往右边，穿过树林，往山上爬！”<br/> 符华作为人肉导航仪一直都十分靠谱，琪亚娜并未多做怀疑便一头扎进了树林。<br/> “右边，越过乱石堆，后面有一条沟渠，沟渠旁边有平地——”<br/>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打断了符华的警告，在探测到岘山同样出现了崩坏能反应后，岘山附近的驻扎部队也立刻出动，排出直升机搜查崩坏能发生区域。<br/> 开启虚数空间门总是会伴随着些许的崩坏能泄露，正是这微弱的崩坏能反应，被神州的崩坏能探测雷达发现并定位。<br/> 琪亚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天上的武装直升机上挂着探照灯，强横如太阳般的灯光从天空照射下来，在地面上来回探查着。<br/> 而在武装直升机上，驾驶员正在收听指挥部的指示。<br/> “崩坏能反应微弱，与崩坏事件预反应波型不匹配，没有发现崩坏兽出现的痕迹——有可能是上次那伙人。注意丛林，石堆等容易让小体型目标隐藏的地方。”<br/> 关掉与指挥部的通讯频道之后，驾驶员才和身后舱内操纵着探照灯的战友骂骂咧咧地吐槽起来：“真是世道变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外跑。等抓着这帮孙子的，老子非得把他们栓在探照灯前面烤上俩小时！”<br/> 探照灯扫过夜幕下昏暗的岘山，却没有找到任何崩坏兽的踪迹，甚至连脚印都没有。<br/> 探测器上显示的崩坏能源点正在飞速消散，仿佛刚才出现的只是一次能量骤闪。<br/> 但是这样的能量骤闪在过去的一周里出现了许多次，神州的军队在崩科院的研究结果出来之前，他们必须把每一次非正常骤闪都当作正式战斗来对待。<br/> 在这一周里，这样的小规模能量骤闪几乎拖跨了襄阳城的驻军。它们不规律地出现，每次都仿佛是戏弄军方一样闪一下就消失。而且这种能量骤闪的波型与崩坏事件发生前的崩坏能渗透暗流的波型不相匹配，而且结果也证明这些骤闪并非崩坏事件爆发的前兆。<br/> 一开始，崩科院还以为这是一种大型崩坏爆发后的【余震】现象，但随着数据的逐渐增多，崩科院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种能量骤闪很可能不是完全随机的，它具有一套逻辑，而这逻辑很符合人为的范围筛选逻辑。<br/> 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这些能量骤闪的发生地点并非纯随机数，而是经过了精密安排后【做】出来的人工随机数。<br/> 如果让一个程序在纸上随机且大量次地画出圆点，绝大部分人认为最终的结果应该是圆点均匀地分布在整张纸上；但实际上并非如此，真正的随机数很少出现均匀分布的情况，绝大部分看起来均匀的随机数都是经过人工调整后的结果。<br/> 而如果将这些能量骤闪化作纸上的圆点，很容易就能得出这是人工排布的随机数的结果。<br/> 换句话说，崩科院认为这件事的背后可能有人为活动的迹象，再加上襄阳城内近日不断发现的崩坏能残留痕迹，襄阳城的陆军指挥部认为城市内很可能还残存着崩坏兽，甚至还有可能是某些极端组织在暗中活动。<br/> 为此，襄阳城政府几乎操碎了心，如果不是怕宵禁政策会造成社会的恐慌情绪，政府真的想宵禁上一个月来排查是否真的有不法分子在搞破坏了。<br/> ……<br/> 武装直升机上的扩音喇叭响了起来：“这里是神州北鄂省军区陆军第二大队第三中队！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走出藏身处，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再重复一次，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弃抵抗！缴械投降！”<br/> 琪亚娜精神一凛，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直升机正向着她的方向快速飞来。<br/> “它没发现你！冷静！”<br/> “我知道……”琪亚娜回答着，但这片树林没有可供她藏身的地方，“没有时间了！他们接下来一定会大范围搜山，我必须现在就立刻去那个地方！”<br/> 琪亚娜在山林间飞速地奔跑着，早春的寒风在她耳畔呼啸，入夜的山林更是冷得令人发抖。只要再跑一段路，琪亚娜就会抵达符华口中的那片开阔地。<br/> 在那里，她需要找到一个被隐藏起来的虚数空间，进入那里探查铿惑是否还在那里。<br/> ——用符华的话说，那是一处【阴宇】，是铿惑当年被封印的地方，也是连通岘山龙脉的节点。<br/> “你身体里的律者核心有着连通空间的能力，但你需要一个接入点。换句话说，你需要拉住绳子的一端才能找到被隐藏在另一端的空间……”<br/> “那个【阴宇】的链接锚点只有一个，被链接在实数空间的固定坐标，你必须在实数空间才能找到那个锚点。”<br/> “相信你自己，你的律者核心对【空间】有着超出人类想象的感知方式，你一定能感应到它的存在。打开那扇门，如果铿惑没有醒来，他一定还在那里！“<br/> 突然间，武装直升机的光柱掠过了琪亚娜的身体，在片刻后又迅速掰正，跟随着琪亚娜，将她身边的路照得纤毫毕现。<br/> 琪亚娜没有空回头感谢武装直升机的无意之举，她距离目的地已经非常近了。<br/> 符华的提醒增添了她的信心，实际上，她已经模糊地感觉到了前方存在着什么东西。像是无法用视觉发现的巨大透明玻璃房，依附在这个世界的背面。<br/> 琪亚娜不知道它的规模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那片仿佛存在着什么的空地，这一路上的奔波，哪怕是一场空，她也一定要见到那个【空】。<br/> “N-18发现目标，A-5地区，正在向东北方前进，请求路径封锁——”<br/> 如同鱼儿跃入水中，琪亚娜的身体骤然消失在了空地上，只余下一阵短暂的空间波纹。<br/> ————————————————————————————————————<br/> 倒不如说，预料之中的结局。<br/> “他已经离开了。”符华叹息道，这是她早就猜到的结果，“自动周转的阵法停摆，鼎盖也打开了……”<br/> 琪亚娜没有回话，而是安静地打量着这个没有光源，却能看清周围一切的空间。<br/> 这个空间不大，大概只有四十几平米左右，最中央锈迹斑斑的大鼎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旁边是掉落的盖子，显得有些挤。<br/> 琪亚娜抚摸着那个比自己还高一头的鼎，指尖的触感告诉了她它所经过的斑驳岁月：“这是什么？”<br/> “九鼎之一——的接收端，当年铿惑就是在这里面沉睡，一直到千禧年左右才第一次醒过来。”<br/> “你是说……铿惑在这里面睡了一百年？”琪亚娜愣愣地问道。<br/> “是。”<br/> 琪亚娜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这里没有丝毫的生活气息，更像是一个存放东西的仓库。她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她好像看到了铿惑从不为人所知的一面。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铿惑度过的时间甚至比他在外面的时间还要长。<br/> “那么长的时间，他就一直在这里睡觉……还好意思说我每天起床晚……这里面睡着舒服吗？硬邦邦的，还蜷得慌……”<br/> 符华的眼神有些微妙，尽管她知道琪亚娜的话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但听起来总有种怪怪的感觉。<br/> 好像挺饱的。<br/> “这是什么？”琪亚娜趴在鼎的边缘，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摸索。<br/> 琪亚娜把摸到的东西举起来，却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带着柄的鼓。它如果不算上柄，甚至还没有自己的掌心大，两侧各拴着一个绳子，绳子的末端系着小球。随着自己把它举起来的动作，小球撞击在鼓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br/> “这是铿惑亲生母亲的遗物……是她留给铿惑的……”符华的话说到一半后便有些滞涩，似乎感到有些难以启齿，“呃……玩具……”<br/> “玩具？”琪亚娜显然没有料到是这么个展开，“玩具怎么会在这？”<br/> 不知为何觉得难以启齿，符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别扭和想快点跳过这个话题的局促：“放在这里陪他的吧。她的父母没有留下能够表明身份的遗物，只给了他这个拨浪鼓，大概是不希望让他到处去找他们。”<br/> 琪亚娜拿着那面小小的鼓，无师自通地左右摇摆着。小小的鼓球撞在鼓面上，发出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br/> “铿惑如果醒了，为什么没有带走它？”<br/> “……没看见？”<br/> “哦……”<br/> 琪亚娜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一个襁褓里的影儿摇晃着这个拨浪鼓咯咯笑的样子，尤其是想到那个小婴儿是铿惑的身后，她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些许笑容：“不是说已经过去很久了吗？这个鼓为什么还没坏？”<br/> 自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符华的影子就没有再出现过，就连声音也有些别扭：“不知道，可能和这个【阴宇】的性质有关——你没有注意到吗？你在这里并不需要呼吸。这个空间是被进行过严格修正的，虽然很小，但可能是那一代方士在空间定义上的最高结晶了……”<br/> “是吗。”<br/> 两人仿佛话都说尽了，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br/> 终于，符华率先打破了沉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br/> “去找他。”琪亚娜的回答简洁明了，她把那个拨浪鼓揣在兜里，看起来是要把它带走。<br/> “你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br/> “什么打算？”<br/> “暴露自己不在圣芙蕾雅学园的事，让天命总部把目光放在你身上。”<br/> 琪亚娜的眼神有些躲闪，看得出她很害怕符华借着这次她的任性妄为而在她耳边喋喋不休。<br/> 但出乎琪亚娜的预料之外，符华接下来的话很简短：“你很勇敢。”<br/> “谢谢。”琪亚娜小声说着，明明只是下意识的回答，但心情却随之沉了下去。<br/> 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地方，困难到让人怀疑它是否有被完成的可能。<br/>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神州是拥有超过十亿的人口，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找到他的难度无异于在沙漠中翻找一粒盐。”<br/> 琪亚娜低着头，手在兜里抚摸着那面小小的拨浪鼓，那牛皮的鼓面有着细腻的手感，仿佛上面还沾着熟悉的温度。<br/>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找他。”<br/> “如果他醒来了，发现自己又是孤身一人，该会有多痛苦。”<br/> “每次一想到这，我就感觉心很疼，那种绞疼绞疼的感觉。”<br/> “这次没找到而已，但我们知道他还活着不是吗？”<br/> “与其说是失败，倒不如说我们赢了。”<br/> 她笑了笑，不知是在对谁说话。<br/>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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