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惑见琪亚娜那边好像进展顺利，顿时也就放下心来，偷偷对杨招了招手：“老杨，来来来——他们谈他们的，我们谈我们的。”<br/> 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自从量子之海开始，铿惑就一直管他叫老杨：“我说过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br/> “没差没差，差不多——这次亲自来，有什么事吗？”铿惑打了个哈哈，明知故问。<br/> 杨也不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他是看出来铿惑就是故意这么叫他的了：“总共有三件事：第一件是我在量子之海中和你说过的事，那些有可能知道【崩坏】真相的人。”<br/> “第二件事，是关于在天穹市的那场行动里被格式化的世界蛇三号虚拟机……那个小女孩的事。”<br/> “第三件事……”杨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目光往门边扒着门框的齐格飞那看了看，“是和希儿有关的。准确地说，是和她的那个日记本有关。”<br/> “希儿的日记本？”铿惑被这个词瞬间带回了许久之前。<br/> 这个日记本并不是第一次在铿惑面前出现，但中间间隔的事太多，让铿惑有种已经过去很久的错觉。<br/> 如果铿惑没记错，上一次他见到希儿的日记本还是在布洛妮娅因为大脑中的生物芯片受损而陷入昏迷，希儿想通过【箱子】找到唤醒布洛妮娅的方法的时候。<br/> 那一次，希儿并没有找到像【重装小兔】那样厉害的东西，而是取出了一个空白的日记本。同时，也因为希儿擅自开启【箱子】，圣芙蕾雅学园中产生了能级为32的崩坏事件。<br/> 那场崩坏事件摧毁了八重樱住着的宿舍，并且把八重樱的作业打飞了。<br/> 铿惑的回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立刻就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那个日记本怎么了？”<br/> 杨顿了顿，希儿现在就在门外，他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那个小姑娘似乎在潜意识中解析着自己的圣痕，并且解析出了部分编码。她能在现实世界中具现化出重装小兔那样的东西，都是那部分编码的功劳。”<br/> “在第七十四次观测实验中，那个日记本对操作者的思维产生了反馈，并依照操作者的意愿更改了自身在现实世界的三维显影。换句话说，它是一件高维物品。”<br/> “这个啊……”铿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这个结论早在希儿还在圣芙蕾雅学园的时候就得出过，逆熵现在肯定还有更多的发现，“然后呢？”<br/> “需要我解释一下高维物品的概念吗？”杨并不急着介绍。<br/> 铿惑稍加思索：“如果我和你的理解相同的话，高维物品便是在四维空间的四个维度上都具备数值的物品。它在第四维度的轴上进行旋转，会使它在三维空间的剪影产生形变。”<br/> 杨拿出自己的个人数据终端，将一段视频展示给铿惑：“没错，我们发现它与布洛妮娅的重装小兔具备相同的物理性质，并且在第七十四次观测实验中，它转化为了一把镰刀的外观。”<br/> 铿惑接过数据终端，点开视频。<br/> 视频中的希儿站在一个空荡荡的台子上，周围围绕着大量的观测设备与探头。希儿好像已经对这些观测设备习以为常，并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br/> 随后，被放置于桌面上的日记本犹如面团般涌动了起来。希儿在日记本出现变化的同时似乎也被吓到了，后退了两步。<br/> 随后，日记本凭空增长，最终凝固为一把长度超过两米的巨大镰刀。<br/> 此情此景，铿惑不由得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希儿时的场景。那个时候，试图捕获他和琪亚娜【存在】的希儿同样手持镰刀，但那柄镰刀的样子与这一把显然不同。<br/> 杨见铿惑看完了视频，便收回个人数据终端：“之后我们让其它人员使用同样的方式对日记本进行思维控制，但在三百多次重复实验中没有得到类似的结果。”<br/> 铿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br/> 紧接着，杨的声音便略微压低，显得慎重了许多：“但问题来了……这个日记本所展露出的所有特性和设计思路，都与我们所知的前文明设计风格完全不同。”<br/> “等等。”铿惑突然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你是说，特性，设计思路，很可能与前文明无关？”<br/> 杨点了点头：“这一点我们可以试着向凯文求证，但在得到答案之前，它只是一个假设。”<br/> 铿惑的视线飘忽片刻，按照以前圣芙蕾雅学园对希儿的观测结果，他们认为希儿拥有通过自身具备的量子特性而将数据化的圣痕基因具现的能力。<br/> 布洛妮娅的重装小兔便是这种能力的产物。他们从希儿的圣痕基因中捕获到了大量以特殊编码形式存在的数据，目前还在破译当中。<br/> 以他们以前的假设，希儿的【圣痕】很可能是一段包含着武器设计图纸的数据信息，是一个承载了前文明武器设计思路与成品的数据库。<br/> 可杨的这番话把这个假设打上了问号：理论上是前文明武器数据库的圣痕里竟然出现了可能与前文明无关的物品。<br/> 铿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不对，我有一个问题——你们在希儿的圣痕基因中发现了这个日记本，或者说这把镰刀的设计图纸了吗？”<br/> “没有。”杨的眼神愈发慎重，因为这可能意味着圣痕计划遭到了某种污染，圣痕中包含的信息凭空增加了一部分，“准确地说，我们还没有对圣痕基因完成完全解析，只是怀疑这个日记本的存在不合常理。”<br/> “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铿惑再次望了望门那边，在桌面上勾勒出一个隔绝内外信息传递的法阵，将他们的声音隔绝开。<br/> 杨有些意外地看了铿惑一眼，但没有对他的行为说什么：“目前我们有一个想法……不，准确地说是两个。第一个假设，就是这个日记本并非从根源上来自于希儿的【圣痕】。”<br/> “而第二个假设……”杨沉默片刻，“这个日记本是【后来者】。”<br/> “后来者？”铿惑意识到了这个词背后的巨大信息量，“加塞的？后来有人加进希儿的圣痕里去的？”<br/>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只是一个猜测。”杨觉得有些热，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从审美角度来看，目前从希儿的圣痕中解析出的图纸全部为军工用品，包含武器，量子通讯器，崩坏能捕捉器等等。它们在审美设计上的方向是一致的，并且与我们所知的前文明文化相符合。”<br/> “而这个日记本……很奇怪，它与其它图纸中的设备不同，根本看不出具体用途，上面的花纹没有找到前文明记录中与之相匹配的图案。”<br/> “但是希儿告诉了我们它的名字——彼岸之扉。她说是在自己脑海中自然浮现的。”<br/>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它的特性。它具备与希儿同样的可以在量子态和坍缩态间自由转换的能力，并且在强度测试中展现了超出前文明技术水平的强度。不过目前只有希儿才能触发它的物理特性，其他人不行。”<br/> “这样啊……”铿惑的身体向后靠去，翘起了二郎腿，“我有一个想法。”<br/> “愿闻其详。”<br/> 看着杨认真的表情，铿惑觉得自己的姿势欠妥，收回了腿，往前探了探身子：“希儿在量子之海中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会不会是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不可知的变化？”<br/> 杨摇了摇头，对铿惑的猜测表示了否定：“我一直驻守在量子之海与现实世界的边际，希儿也很早就进入了我的视野，我没发现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异常现象。”<br/> “从希儿的X-10实验开始的时候你就在关注她吗？”铿惑反问，“我是说，自她X-10实验启动，离开现实世界开始，她就一直处于你的观察之下吗？”<br/> 杨的眼神中浮现出思索的神色，片刻后才给出答案：“我不能确定，但她确实是从我制造的世界泡迷宫之外进来的。”<br/> 铿惑不由得又想起一些事——天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回想起来的事情特别多。<br/> 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其实是某一件事的零碎情报，当铿惑把它们拿了满手之后才发现它们之间有迹可循。<br/> 铿惑觉得自己的视角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些原本应该毫不相关的事情之间似乎又有了新的联系。他以前经历过的许多事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背后某种推力导致的表象。<br/> 当初，铿惑第一次遇见希儿时的那个如缝合童话般的空间。<br/> 理论上，早在希儿因为X-10实验坠入量子之海之前，杨就已经在量子之海中与凯文对抗，并建立了【世界泡迷宫】这种规格外的东西阻止凯文找到现实世界的坐标。<br/> 而【世界泡迷宫】里的世界泡，则是杨从量子之海中捕获到的自由离散世界泡。<br/> 那么问题就来了，目前已知的所有【世界泡】基本上都是不断重复某一段历史的信息回溯囊，是已死的【世界】。<br/> 换句话说，是【世界】的残骸。而这种【残骸】必然包含一段不断重复的历史，必然会有【人】的存在。<br/>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找到希儿时的那个空间……除了希儿和水族馆里的鱼，什么都没有。<br/> 没有人，没有重复回溯的历史，这就与铿惑所知的【世界泡】完全不同。相较于【世界泡】，那个空间更像是一个快递箱，里面随希儿的心意随意摆放了许多能让她开心和熟悉的东西。<br/> 简直就像一个……生态球，而不是【世界泡】。<br/> 如果那个【生态球】与那个日记本有关，那么又是什么人创造了那个生态球，并且把希儿放进去的？希儿能够具现化出那个日记本，是否与这段经历有关？<br/> 更重要的是，希儿知道这段经历吗？<br/> “而且……”杨犹豫了一下，他似乎对自己将要说的事有些怀疑，“她是乘着一个世界泡进来的——我之前一直以为那是凯文把她送入迷宫的手段。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而是她先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才被凯文注意到？”<br/> 杨的手指在茶几上划出一个圈，点了点：“我们应该问问凯文，当初希儿乘坐的世界泡究竟是出自他的手笔，还是希儿一直就在那个世界泡里。”<br/> “明白了，这件事得和凯文一起商量。”铿惑的余光再次瞥了瞥门那边，确定父女俩人没打起来，“说下一件事吧，【世界蛇】的三号机……是什么情况？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也该把凯文叫过来问问？”<br/> “这个不用。”杨哑然，他看得出铿惑可能是被凯文整出心理阴影了，毕竟无论什么事最后都得去问凯文，“三号机是世界蛇在天穹市布下的人形机……她的大脑被改造成了量子电脑，并且身体中有很大一部分器官被人造器官替代。”<br/> “在那天，丽塔·洛丝薇瑟夺取了三号机的主控权限后命令其格式化，她便失去了到那为止的所有记录数据。换句话说，她失忆了。”<br/> 铿惑一脸严肃地点着头，等着杨的后续。毕竟刚刚杨爆出那么大的一个大新闻，这第二个问题要是戛然而止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br/> “现在她在逆熵总部接受检查和调理，生理情况良好，并未受到格式化影响。她和符华，姬子还有齐格飞生活在同一个医疗区，关系很不错。”<br/> “……”<br/> “……”<br/> “然后呢？”铿惑催促道。<br/> 杨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起来：“然后？哦哦，我们说最重要的那件事吧……”<br/> “停，等等。”铿惑抬起手叫停，“不是，那个三号机小姑娘之后呢？”<br/> 杨似乎没明白铿惑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之后？之后挺好的，现在在逆熵总部调养，我们准备送她上学。”<br/> “……就这？”铿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br/> “这确实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杨笑了笑，明白了铿惑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是【世界蛇】那边可能会把她要回去，而且她现在的身体构造其实维持在一个脆弱的平衡中，我们没有相应的生物技术以确保她的生理稳定性，我会在之后和凯文提一下这件事。”<br/> 铿惑顿时回过味儿来了，合着杨是来找他拉票的：“明白了，但是这也要看人家的意愿。那个小姑娘毕竟是人家的人，人家真要往回要，我们也没道理扣着。”<br/> “不过……”铿惑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诶，到时候看情况吧。我其实听丽塔和芽衣说过这件事，在这件事上……至少在这件事上，【世界蛇】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人。”<br/> “为什么？”杨反问。<br/> 铿惑摊了摊手：“芽衣在那个小女孩儿格式化之前问过她，那个小女孩儿的双亲在崩坏事件中丧生，自己也遭受重创。是【世界蛇】救了她，但她的肢体和大脑受损严重，许多脏器已经没了，【世界蛇】不得不把她改造成一个赛博格。”<br/> “这件事就此打住吧，我们不是来探讨人道主义的。”铿惑叹了口气，敲了敲桌面，“还有一件事呢？你所说的可能知道【崩坏】真相的人。”<br/> 在这个问题上，杨反而打住了：“你确定要在这说？”<br/> “我知道了。”铿惑的目光往门那边看了看，发现齐格飞的大半个身子已经在门外，“这件事我们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谈吧。”<br/> “我也没想到你会带她来。”杨顺着铿惑的目光望去，自然知道墙后便是琪亚娜，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很容易引起误会吗？”<br/> “啊哈哈哈……”铿惑再次试图依靠打马虎眼糊弄过去，“早见晚见都得见。”<br/> 杨有些奇怪地看了铿惑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如果琪亚娜在场，齐格飞的情绪就不会因为铿惑没找到他的亲生女儿而失控。<br/> “倒也是。”杨笑了笑，双手撑着沙发的扶手站了起来，“齐格飞那边看起来情况没什么问题，不如我们现在去找凯文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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