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渊城中，一个小个子正在怒气冲冲地快步行走。她脚下生风，眼神就像全世界都欠她钱一样恶狠狠的，无论视线落到哪，都让人以为她下一秒就要踹过去。<br/> 杏几乎快要小跑起来了，可她已经在海渊城里转了快小半圈，体力明显跟不上，甚至还有些气喘：“那两个白痴跑哪里去了！妈妈明明都说了今天不许乱跑……”<br/> 杏是知道今天有外面的人要来海渊城的，也知道妈妈如临大敌。虽然她很想把那个让妈妈难受的家伙碎尸万段，可妈妈禁止她与那个人接触。<br/> 可现在，阿琳姐妹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如果让她们碰见那个人……<br/> 想到这里，杏反而琢磨了起来。<br/> 妈妈只是说禁止她和那个人接触，可她若是在找阿琳姐妹的过程中碰见了呢？毕竟是不可抗力，这就不算接触了吧。<br/> 然后她就可以把那个惹妈妈生气的家伙吊在桅杆上。<br/> 尽管杏并不知道今天过来的人是谁，可这并不影响她今天超生气。<br/> 先是妈妈禁止她们自由行动，后是阿琳姐妹违背妈妈的命令偷偷跑出去，害得自己也得违背妈妈的意思出来找她们……<br/> “啊啊啊烦死了！”杏怒气冲冲地踹了路旁的栏杆一脚，她的耐心已经被那两个惹祸精折磨光了。<br/> 妈妈无意间说过今天要开启【海渊之眼】，所以杏盘算着以萝莎莉娅那种哪里热闹往哪凑的性格，她们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应该是【海渊之眼】那里。<br/> 可是往【海渊之眼】走的路太长了，因为它位于整个海渊城的最底部。而杏又是偷偷跑出来的，根本没有运输工具能载她，所以只能靠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br/> 终于，杏来到了【海渊之眼】上方的平台，她实在不想再往下了——她少说还得围着环形下降的斜坡转两圈才能到底下。<br/> 一想到这，杏懊悔得想要捶自己的脑袋。她就该带个望远镜出门，这样自己在上层就可以直接用望远镜确认阿琳姐妹的位置了。<br/> 杏扒在栏杆边，上半身努力地往外探去。<br/> 妈妈刚刚去接访客了，所以现在可能在开会什么的，【海渊之眼】周围应该没有人才对，这便是阿琳姐妹偷偷潜入的好机会。<br/> 【海渊之眼】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对此杏深有体会。<br/> 眺望了半天，杏并没有找到阿琳姐妹鬼祟的身影，只看到了形形色色熟悉的工作人员和一个没见过的家伙。<br/> 杏的视野与常人不同，这是她从很小开始就有的奇怪病症。而这种病症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医治的方法，医生也说她的大脑生理结构一切正常。<br/> 可可利亚妈妈担心这是精神方面的问题，可是在她吓跑了第十七个心理医生后，妈妈<br/> 可实际上，问题在于杏觉得自己没有病。自从她的亲生父母死去以后，世界在她眼中就是光怪陆离的，她的眼睛能直接看到人类心中的恶意，并且这种恶意会直接体现在那个人的外表上。<br/> 阿琳姐妹是不安分的摇头娃娃，可可利亚妈妈是空心的石像，下面那些工作人员有提线木偶，有瘸腿的麻雀，有拿着破锣一刻不停地敲的玩具士兵。<br/> 每个人都拥有恶意，只不过杏恰恰能直观地看到他们藏在心底的东西。<br/> 对此，杏并不反感，甚至于说早就习惯了。<br/> 杏再次把最下方的平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找到阿琳姐妹的身影后，才把目光落在了那个以前没见过的家伙身上。<br/> 那是一个浑身都插满了剑的机器人，长着一颗裸露在外的，干枯的肉质心脏。<br/> 而这个机器人手握着一把大剑，一丝不苟地对着空气直劈。<br/> “她们跑哪儿去了……”杏嘀嘀咕咕地离开了下城区，向上城区进发。<br/> ————————————————————————————————————<br/> 上城区的广场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装作刚刚发现阿琳姐妹的铿惑正在试图解释清楚一件事。<br/> “过继给我了。”铿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可可利亚没跟你们说？”<br/> “啊？”萝莎莉娅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展开，痴愣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叫过继？”<br/> 铿惑背着手，一脸严肃：“就是布洛妮娅以后就是我家的孩子，不是可可利亚的孩子了。”<br/> 连续接受二连震撼弹暴击的萝莎莉娅显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如此巨变——她一直以为可可利亚妈妈这几个月来愁眉不展是因为布洛妮娅被绑架了，却没想到竟然是过继。<br/> 这是她和莉莉娅组成的【伏特加侦探团】历时三个月才总结出的真相，结果竟然是过继？<br/> 那她们会不会也被过继给别人？<br/> 顿时，阿琳姐妹的脑海中掠过成千上万个画面，从她们被过继给陌生人家，到在陌生人家里像灰姑娘一样日复一日地辛苦劳动换取黑面包，再到两人不堪重负逃出那个家并成为野生偶像，最后功成名就回到可可利亚孤儿院为止。<br/> 看着莫名其妙就抱着莉莉娅痛哭流涕的萝莎莉娅，铿惑总觉得脸上无光，瞥了身旁的两人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可跟我没关系啊，她自己突然就哭了的……”<br/> 就在几人慌张的时刻，一个不速之客却突然闯了进来。<br/> 铿惑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转到了来者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在记忆中短暂出场过的身影。<br/> 杏几乎爆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从广场后的高台上跳下来，踩着出现在她脚下的钟表盘飞速跑到阿琳姐妹的身后，二话不说扛起她们就往外跑。<br/> 铿惑把手从身上突然出现的锁链中抽出来，挠了挠头——这个矮子他见过的。<br/> 当初【逆熵】假装入侵圣芙蕾雅学园，实则与德莉莎达成秘密盟约的时候，可可利亚就派出这个孩子偷偷见了自己，并把一个通讯器转交过来。<br/> 那个通讯器在之后铿惑千里奔袭ME社造船厂的时候发挥了奇效，但他也没有再见到这个一脸凶相的孩子。<br/> 初次见她的时候，铿惑就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不寻常。她所拥有的那种类似于将某个特定物体时间静止的能力很奇怪，有些类似于律者的【权柄】，但又完全不同。<br/> 那个时候，铿惑凭借刚初步觉醒的【天眼】破解了她的能力，把她硬生生吓跑了。而现在……这个小丫头好像没什么长进。<br/> 铿惑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他一步迈出，与杏之间的距离便仿佛缩短了一样，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后。<br/> 然后铿惑就拎着领子把她提了回来。<br/> “给他们解开。”铿惑面无表情地下着令，“一点礼貌都没有。”<br/> 杏早在铿惑拎着她领子把她提起来的时候就开始了挣扎，险些把她肩膀上扛着的阿琳姐妹甩出去——而现在，她确实把她们甩出去了。<br/> “去找妈妈！”杏龇牙咧嘴地把阿琳姐妹甩出去，显然是想让她们先跑。<br/> 这倒是让铿惑感到些许意外，这个小丫头对形势的判断还挺准确的。<br/> 一记仿佛跨过时间与空间的手刀砸在了杏的脑门上，铿惑怒斥道：“干什么呢，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br/> “你才不是客人！”被铿惑拎着的杏像兔子一样蹬着腿，满脸凶相像被抓住的小豹子。<br/> 铿惑叹了口气，把杏放下，以免她继续在自己身上印鞋底子印儿。<br/> 远处是突然间止住了哭的阿琳姐妹，面前是挣扎个不停的小豹子，铿惑觉得此刻的自己简直就是妥妥的大反派模板。<br/> 随手把杏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像指针一样的短剑劈手夺下，顺便按住她的脑袋让她近不了身，铿惑觉得面前这一团乱是时候结束了。<br/> “行了行了你们走吧。”铿惑稍稍用力把杏推开，转过身去把琪亚娜和杨身上的锁链解开。<br/> 这锁链应该是杏能力的具现化，但除了杏和他以外的人应该看不到，更无法用手触碰。<br/> 但铿惑可以。<br/> 天眼可以将人类肉眼无法观测感知的东西以视觉形式呈现，只要铿惑愿意，他甚至可以看到物体间的因果线。<br/> 既可视，即可触。杏的特殊能力在铿惑面前就是一个小把戏，对其他人来说却并非如此。<br/> 铿惑能察觉到这些锁链之中蕴含着【凝滞】的概念，它们并非对人进行实际意义上的捆绑，而是一种现象的可视化表现。<br/> 被杏的能力笼罩的人会陷入凝滞，外在表现便是无法动弹，意识却依旧清醒。<br/> “干什么呢。”铿惑皱着眉头，转过头来呵斥了一声显然因为紧张而试图再次发起攻击的杏，“走吧，我没空欺负你们。”<br/> 铿惑的心情彻底被这几个小家伙整糟了。<br/> 前两个熊孩子先是仅凭自身主观意愿就给别人定罪，之后还谋划绑架案，甚至还以玩闹的心态执行，且潜意识里不认为自己会受到惩罚。<br/> 最后一个则是脾气暴躁一举一动都充满攻击性的小豹子——而且目中无人的毛病很明显没改过，她刚才发动能力的时候很明显把逆熵盟主杨也算在了里面，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br/> “铿惑……”杨在被解除束缚的瞬间便开了口，却被铿惑打断。<br/> “我不至于跟几个小娃娃置气。”铿惑摇了摇头，把琪亚娜身上的锁链解开，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br/> 任谁在专心做正事的时候被人强行打断都开心不起来。<br/> 铿惑转过身去，看了正在后退的杏一眼：“我以前跟你说过你的精神状态有问题，但是现在看来好像还行。”<br/> 不知是不是巧合，可可利亚在这个时间点恰如其分地到了。<br/> “盟主大人，【海渊之眼】的预热已经接近完成，请问你们现在就要出发吗？”<br/> 铿惑无视了将那三个孩子挡在身后的可可利亚，转过头看向杨，似乎是等着杨拿主意。<br/> 自到了海渊城以来，铿惑一直都在给杨面子，游览过程中说起炸支撑足的事也确实是职业病发作。三人间关系平等，他也不想在这种事上让杨难堪——至少在属下面前应该让杨保持作为盟主的威严。<br/> 杨憋了一肚子的话，最后却只能说出一句：“出发吧。”<br/> ……<br/> 在车上，可可利亚低声说道：“很抱歉，铿惑先生，是我管教不严。但她们还只是孩子，如果做出了让您不满的行为，希望您能谅解。”<br/> 铿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跟愤怒有关的情绪：“年龄不是掩饰教育失败的借口，她们缺乏基本的教养。超出了年龄的能力配合上不足以驾驭这份能力的心智，这对她们来说不是祝福，是诅咒。”<br/> 在路上，可可利亚并没有向铿惑询问这几个孩子的行为，只是委婉地表达了希望铿惑看在她们还是孩子的份上不要动怒。<br/> “谢谢您的提醒，”可可利亚的姿态已经放得足够低，“我会好好敲打她们的。”<br/> “无所谓，小孩子喜欢玩很正常，分不清场合也很正常，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更是正常——但我分得清场合，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懒得跟她们置气。”<br/> 铿惑的目光望向车窗外，不再言语。<br/> 他确实不至于和小孩子置气，但刚刚他发现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br/> 第一次见到杏的时候，铿惑只是以为她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可随着对【天眼】的运用愈发熟练，铿惑能够【看】到以前用天眼看不到的东西。<br/> 比如说杏的灵体中包含着的异物。<br/> 铿惑没来得及给杏检查一下，因为从杏那犹如白颜料里搀着黑墨水儿一样的灵体表象上来看，杏的精神问题应该源于灵体深处，介于表面意识与潜意识海之间的位置。<br/> 这让铿惑感到一丝奇怪，因为杏的灵体表现并不像是因为崩坏能而变成这样的，更像后天地被植入了某种异物。<br/> 这种异物可能对杏的灵体产生了影响，并反向影响到了灵体的上层表象——即性格和认知方式。<br/> 再联想到那对红蓝姊妹因被植入崩坏兽基因而产生的身体异变，进而联想到希儿的量子化与布洛妮娅的生物芯片，铿惑很难认为杏的异样与可可利亚无关。<br/> 但这都不关他的事，他答应杨不会追究可可利亚，那可可利亚的所有事他都不会管。<br/> 人在成长过程中，内分泌会逐渐变化以调整自我生理状态。<br/> 成长阶段中的荷尔蒙分泌和成长激素会对人体的内分泌系统产生影响，而那对姐妹是否会因此被破坏崩坏兽基因与人类基因间的平衡还是个未知数。<br/> ——试想一下，崩坏兽分泌物进入人体循环，或者人体分泌物进入崩坏兽的内循环，会造成什么后果？<br/> 虽然那对姐妹暂时看上去还算正常，但硅基生物与碳基生物之间的种族隔阂远比碳基生物之间的隔阂要大。与其说她们体内的崩坏兽基因和人体基因呈共生关系，倒不如说是【崩坏兽】和【人类】作为两株植物，根系缠绕到了一起分不开。<br/> 铿惑当时甚至忍不住想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那对姐妹，但杏的突然出现却把一切都打乱了。<br/> 伴随着速度的放缓，车辆停在了【海渊城】的最底层。<br/> 在这里，铿惑能清晰地感受到量子之海特有的信息流。<br/> “我们到了。”<br/> 铿惑走下车，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凯文身上，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br/> “出发吧。”凯文的目光落在了铿惑的身上，随后便直接走进了【海渊之眼】中，仿佛多停一秒都是奢侈。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