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我努力地叫着，笑咯咯地，七扭八歪地朝她跑去。
她抱紧我，亲吻我，爱着我。
「真好，这么早就会叫妈妈了，宝宝你将来一定聪明！！」
……
「呼！」我一口吹灭了蛋糕上的三根蜡烛。
妈妈鼓着掌问我：「宝宝，你今年过生日吹三根蜡烛，那8年后该吹多少根。」
「我……我……」我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
「行了，过生日呢，让他歇会吧。」面目有些模糊的爸爸有点生气地说道。
「你懂什么！」妈妈焦躁地转过了头，「这都三岁了，加减法还得用手指算呢，别人都背完乘法口诀了！」
「你这两下子连我都养不起！」
「……」男人一阵颤抖，想再说什么，但还是闷声而起，摸出香烟走到了阳台。
妈妈这才再次转回头，问道：「那5年后呢？宝宝，五年后蛋糕上该插几根蜡烛。」
「你管别人呢。」
「那她将来考不上好学校怎么办，你养她一辈子？」
「我养啊。」
「我……我还没吃蛋糕……」
「这么笨还吃什么蛋糕！！算完了再吃！！」
「哇……」我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该……该……」我紧张地颤抖起来，稍稍低下头，在桌子底下偷偷掰起了手指。
「嗙！！」妈妈一把拍在桌上，「说多少次了不许用手！心算！」
我吓得直接哭了，哭得好大声。
「我去画画。」
「没人去旁边院子里玩么？」
「我去我去！」
……
小朋友们排着队走出幼儿园，互相说起了自己等等要做的事情。
「我要去跳舞了。」
「你家住得很远么？」
「每天放学都去哪里啊？」
我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周一、三是外语，二、四是数学，今天是语文阅读和写作……」
「我也去！！」
小朋友们说着说着，转向了我。
「咦？你好像从来也不去玩？」
「可……您不是答应我，考完少儿等级考试后，就把周三的外语改成画画么？您也没做到啊……」
「你才过了第一级，那个体系有八级呢！」
我低下了头，眼眶湿润。
小朋友们愣了一下，只觉得无趣，这便又各自聊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咳！」妈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接走了我。
走远了一些，她才狠狠地抓起我的手骂道：「不是说了，不要把我们学习的事情告诉别人么？」
「语文、英语呢？」
「96和98……」
「你这怎么搞的？」妈妈抢过了那两张试卷，脸也立刻阴了下来，「拼音这么简单还错？又是听力？你才三年级怎么就扣这么多分！」
「怎么又哭！」妈妈烦躁地甩掉了我的手，「一有事就哭一有事就哭！还没学呢就哭！」
……
「妈妈，我数学一百分！」我兴奋地将卷子交给了妈妈。
「不许哭！」
「……」
……
「可我数学一……」
「学校这点卷子都是哄傻子的，你在外面的数学班里都排不上名！」母亲揉着额头道，「不行，假期还得再多报两个班……」
「……」我低下了头。
他抽了下鼻子，擦了把眼睛，拉走了行李箱。
咚！
妈妈重重地砸上了门。
「对不起，爸爸受不了了。」
临别前，爸爸俯身抱住了我。
「爸爸该要走你的抚养权，但你妈妈是不可能妥协的。对不起，爸爸是个烂爸爸，一个弱小的，不负责任的爸爸……非常抱歉。」
妈妈抱着我哭了起来。
我却觉得肩上好重。
……
「没用的东西，窝囊废！」妈妈一边骂一边转过头，「你好好学，学出个样子来，将来进大企业，要么就当医生，可千万别像他一样什么都不是！」
「可……爸爸……他……没做错什么吧……」我捂着脸哭道。
「什么都不做当然不会错！别再管他，他这辈子已经完了，但你还没有！」妈妈说着上前狠狠地抓起我的双肩，「妈妈现在只有你了，争点气吧……求求你了……争点气吧……别再那么……」
「有……有……6位？」我紧咬着牙，生怕自己哭出来。
「你再想想？」
「7位？」
「讲了五遍了怎么还不懂！！！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耳朵有问题！！」妈妈将笔狠狠地敲着桌子。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笨的人……不不，一定是因为他……那个废物。」妈妈沉了口气，颤着嗓子再次打开了习题，「没关系，我们再来第六遍，运动队有56个人…………所以，羽毛球选手有几位？」
妈妈瞪着眼睛贴在我眼前咆哮着。
「数学学了这么多年了！！花了一百多万了！！最后连个二等奖都没有！！
「老师都说要不你去学点别的吧！！！
「啊啊啊！！！就是6位！！！」妈妈疯了一样一把抓飞了练习册，起身将满桌子书也都掀飞在地上，「你根本没在听对吧！！你只是在瞎蒙数字对吧！！！我们在学个屁啊！！学NB啊学！！！」
我终于被吓得大哭起来。
「哭哭哭，就会哭！！干什么都哭，哭死你算，死了算了！！！」
……
头疼，眩晕，失真，心悸，失眠。
我把这些告诉妈妈，妈妈问是不是不学习就没事，我说嗯。
「你笨到连老师都不想赚我的钱了！哈！哈哈哈！」
「画……画……画画……」我擦着眼睛，哽咽着说道，「学……画画……到现在……您也……没让我……学……您……答应……我的……3岁……」
「画！！！画！！！！」妈妈刺啦一声撕碎了练习册，将整个笔筒都砸在了桌子上，「画吧！！画吧！！随便你！！我不管了！！」
好像我的身体不是我的，我成为了一个旁观者默默地飘在我的上面。
……
那个周末的天空格外晴朗，因为妈妈出门了。
「那就是装病。」她哼笑着摸着我的脑袋，「你这刚哪到哪，别人四年级11点前都没睡过觉，已经能在看外语原版读物了，再看你，你每天10点半就上床，这根本不叫压力。」
我没再说什么。
因为这一刻，我又感觉到失真了。
但我也看到了，那个穿着红毛衣的妈妈，已踏入了单元，
脚步是那样的急，比我还争分夺秒。
我再看向手中的动画。
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她布置的任务，然后找出了妈妈藏起来的平板电脑，争分夺秒地点进了一直在看的动画片。
同时，我站在了阳台上，随时观察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漫长的广告过后，动画的主题曲终于响起。
最后的快乐，也没有了。
我再次飘到了我的上面。
随着动画的主题曲旋律，我将一切唱给自己。
好像也没那么有趣。
我甚至都不记得它的名字。
没有了。
「奇迹一定会出现」
我微笑着站了上去，眼前尽是白色的光芒。
「我去画画了……
「微笑面对危险
「梦想成真不会遥远
「鼓起勇气坚定向前
我的脚步悬在了半空。
我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理解我的这个选择。
「妈妈……」
我鼓起勇气，迈向了自由。
「不。」
非常，非常久。
我终于再一次摸向了左兜的口袋。
空的。
但并不认同。
更痛苦的是。
我必须要做一件事，很久没做了。
这一刻，一切都陷入了静止，我真的飘到了我的上面。
我才看到，我竟然是个小女孩，
我有着一头长长的秀发，梳着齐齐的留海，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圆圆的脸蛋，我那身白白的裙子被暖暖的太阳照着，现出了亮亮的光芒。
为什么？
我在做什么。
那里该有什么？
这是一场梦么？
可……明明……已经……九年了……
对……九年……
这是我生活了九年的身体。
但却依旧如此陌生。
我……我……不……那……那不是我……
我挣扎着，体验并理解了一切……
最终登上了阳台，几乎就迈出了那一步。
但我却不认同……
我明明已经活了九年了……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我一刻不停地做了九年了。
每个细节都是充盈的，每一天都是连贯的，每次哭泣都有感而发。
反过来说，如果我真的是我，如果我真的是这个女孩。
那么面对这一切……
簌簌簌——
即便在这场梦里，为这一步，足足铺垫了九年。
我也并不认同这个选择。
但我理解并尊重。
「来来来！跳，跳给我看！」
我回过头，有些悲伤地望向了她：「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嗯？」女人看到了我突变的神情，这次突然有些怕了，「你……是谁？」
时光突然再次流转，我回到了我的身体。
大门突然推开，妈妈先是惊愕了一下，而后轻蔑又不耐烦地挥起了手。
「又来？又装病？又假装来这套不学习？
我套上了黑色的衬衫，穿上了黑色的长裤。
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了我的脚上，整齐的偏分令我舒适。
我双手如以往般***兜里，微含起胸。
「我是谁？」我转回身，轻轻地跃下阳台，一步步朝她走去。
我每走一步，身体就变化一分。
我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强壮。
我举起了棒球棍，颇具耐心地笑道：
「你是谁。
「一个因世界规则造就的苦果。
「我想起来我是谁了。」我走到了她的面前，自然而然地摸出了一个棒球棍，「这不重要，但我还是决定打爆你的头，就当是弥补上次没能亲自出
手吧。」
女人呆呆地望着我，若有所思：「那……我又是谁？」
「又是我恨这个世界的原因之一。
「瞧瞧你有多可恨吧。
「可恨到我明知这是一场扮演。
「一个失去梦想后沉溺迫害的悲剧。
「一个永远无法解决的矛盾，一个绵绵无期的折磨。
「你既是芸芸众生中的有些极端，却也四处可见的一员。
代替你。
……
9：28：33。
「拳头却也硬得像块石头。」
嗙！
这一天，我再次打爆了她。
一个声音热情地迎接了他。
他看着这个人稍微顿了顿才想起来，这个人叫时雨。
另一边，一个蒙眼的女人正将一管注射器从李清明臂上拔出，同时在李清明面前晃了晃手：「看的见么？这是几？你是谁？」
β32103002内，梦想中心门前。
「！」李清明骤然睁开眼。
「卧槽！变态佬醒了！」
「我倒也巴不得他痴呆。」蒙眼的女人话虽这样说，但还是有些担忧
地说道，「但这应该只是长时间接触污染物后的正常反应，给他点时间冷静下来吧……」
就在她轻抚李清明的面颊，试图安慰他的时候。
「……」
别说，李清明在短时间内还真的很难回答这些，毕竟他刚刚经历了一段长达九年的人生。
「哎呦卧槽！」时雨看着李清明智慧的表情登时一喜，「变态佬痴呆啦！」
殷璃面色顿时一寒，随手便从腰包里抓出了一个锥子向下刺去：「……我现在就让你再也没法尿尿。」
李清明翻身一躲，听到「叮」地一声响回头骂道：「你就这么对待失能老人？你这个失德的女人！」
「对待主动佩戴污染物长达三分钟的疯子老人而言，是的。」殷璃瞪着李清明狠狠骂道，「不要说3分钟，30秒都够人崩溃的了，你是真的不想当人急着投胎当秘境怪么？」
「会照顾我尿尿么？」李清明突然说道。
「啊？」
「我痴呆了，你会照顾我尿尿么？」
「好了，都闭嘴吧。」李清明默默提了口气，四望问道，「找到杜怡美了么？」
「应该在和吉小祥荡秋千。」殷璃刚说完便又是一惊，「难道……她？？？」
李清明默默点了点头。
「咳……」旁边的时雨忙一抬手，「瞎子姐你说话注意点……」
「还有！」殷璃见了她更是来气，更凶地朝李清明骂道，「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让这种人在旁边保护你？她连两位数加减法都弄不明白，还什么3分钟计时摘掉胸牌！」
「是啊！」时雨闻言顿时满脸认可，「太难了，别给我这种任务啊！」
「但这里似乎有两位主宰。
「不，她们是同一个。
「只是一个在9岁，一个在20几岁。
殷璃瞬间疯了一样回过身，这便要冲回去。
「不，别打扰他们。」李清明反倒舒了口气，默默坐回了原地：
「我不理解这是怎么发生的。
「当现在的她被母亲粗暴对待的时候，未来的她就会敏感自闭。
「当现在的她与我们结成友谊的时候，未来的她也会温柔热情。
「但她始终逃不出去，逃不出浔龙境，逃不出这个名为精英的牢笼。
「一个是被母亲掌控的女儿，一个是表面独当一面，却依旧活在支配阴影下的总裁。
「现在回忆起来，她们的思
想根本就是一体的，每次总裁情绪的突变，不都正源于杜怡美？
「可真正的结局该是什么呢？
「真正的满足该在哪里呢？」
正在李清明呢喃之时。
「于是她以为只要迈出那一步，她就将自由，她就将成为梦想。
「但并没有。
「迈出的那一步……生命的完结……那并不是结局。
对的。
画画班。
李清明如同之前的女总裁一样，毫不自知的，内心响起了另一个人生的独白。
「画画班！！」不远处的小区门前传来了吉小祥的叫喊，她一本正经地冲李清明喊道，「李老师开个画画班吧，我要给美美报名！」
李清明循声望去，见吉小祥正拉着杜怡美小步跑来。
杜怡美有些羞涩与后怕，却又藏着期待与兴奋。
你明明3岁就答应我了。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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