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和裕王府赶来的那人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已经分不清当下，严府门口的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一众举子们，更是心都乱了。
难道他们今天真的错了？
这时候。
徐渭便走上前来。
“诸位，在下徐渭，徐文清，本在浙直总督、浙江巡抚衙门，为胡部堂幕僚师爷。”
徐渭刚介绍完自己。
严府门前的举人们，便纷纷脸色一变。
所有人都齐齐躬身，朝着徐渭拱手而拜。
“我等，见过徐先生。”
众生面色郑重，无有不愿。
虽然徐渭在科考一途，没有什么成就。
更不要说徐渭还擅操琴、深谙音律、戏曲。
徐渭开口道：“诸位厚礼，在下末学，却有几句话要说。”
但架不住，他的名声大啊。
其书、其画可以说是当下无人能及。
如今自己的偶像要说话了。
众人纷纷面露期待。
见到徐渭要说话。
而且，此刻在场的某些举子心中，在过去就对徐渭颇为崇拜。
众人又对徐渭的直言诚实所佩服。
徐渭则是继续道：“但在下入京不久，便被严侍读才学折服。严侍读或因蒙荫，未曾科考，但其家学渊源，更能追溯至阳明先生。
徐渭正色道：“在下初入京师，乃是胡部堂所托，说起来惭愧，当初在下入京，亦是只当报答胡部堂往日之恩，在严侍读身边应付了事。”
这话一出。
“严侍读自小习读，深究阳明先生之学。过去严阁老与阳明先生多有往来，探究学问，严侍读更是自小便学于严阁老之手。
若论阳明先生的学问，严侍读可为一家！”
“或许诸位不知，严府书房，存书无数，其中阳明先生生平所著书籍尽在，更有阳明先生不传世批注圣贤书籍留存。
“而今昌平书院将要建成，其中有藏书楼一座，存书更是犹如浩海。
尤其是严阁老，过去真的就如徐渭所说，和阳明先生交往深厚。
就在众人一阵迟疑的时候。
严府门前，举子们已经满脸呆滞。
经过徐渭介绍，他们这才想起来，严家在经学上，可是独树一帜的。
两人心中都有了成算。
在其余举子心中，亦是各有想法。
严绍庭却是掩面摆手，开口道：“徐先生厚赞，诸位同学莫要听信，本官不过是平日喜好读书罢了。”
徐时行和王锡爵对视一眼。
另一面，有裕王和徐渭的话，足以证明严绍庭在经学上是有真本事的。
如此。
但说到底，都已经知道，今天他们所要声讨的事情，怕是真的错了。
一面是不能逼着严绍庭去死。
徐渭亦是说道：“在下亦有几位经学好友，正值京中，已经去函，邀与昌平时常辩经赏景。”
管吃！
明年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春闱会试主考官的事情，他们还如何置喙？
严绍庭又道：“诸位同学或许不知，如今昌平书院即将落成，藏书楼登高可观沃野山林之境。书院有裕王资助日用之食，亦有陋室几间，若诸位同学有意，可于本府领取号牌，下榻阅书观景。本官以为，也不失为一处待考好地方。”
这可是大好事啊。
当场就有不少举子面露期待，出言应和。
管住！
还有经学前辈辩经！
“诸位，且让让，本官先去西苑请面，若能全身而回，再与诸位同学一聚。”
说着话。
这时候。
严绍庭又下一级台阶。
徐时行、王锡爵两人则是带头拱手弯腰。
“严师留步。”
严绍庭又摆出一副，要去西苑面圣请辞的神色。
众人心中一慌，忙将上前，将严绍庭面前的空隙完全堵住。
如此，本就不愿来此的他二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修补一下今日惹出的麻烦。
徐时行、王锡爵两人带头喊话。
两人这会儿心中其实已经思虑清楚。
再闹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徐时行开口道：“陛下圣明，圣裁而定，严师为壬戌科春闱会试考官，定有原因，非是我等能够揣测。
“今日实乃我等无知，粗鲁莽撞。
在场的举子们纷纷拱手抱拳，弯腰作揖。
“严师请留步！”
便是一众举子点头附和。
现在，旁的事都不重要了。
陛下已有旨意，严侍读便是我等今科座师，还请严师海涵，莫要与学生们计量。”
随着徐时行开口。
除此之外，那包吃包住的昌平书院，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徐时行说完话之后，便悄无声息的用胳膊杵了一下身边的王锡爵。
唯一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严绍庭给逼死了。
不然他们一世名声，可就真的毁了。
“今日虽有嫌隙误会，但终究是我等莽撞。
“只不过亦是借着今日，算作我等登门面见座师，待来日若有同学高中，亦知门路，登门拜谢座师。
王锡爵会意。
亦是颔首，低头道：“圣命钦点，无论年岁，严师便是我等座师。若我等今科高中，严师便亦是我等在朝前辈。
王锡爵算是在徐时行的解释上，更进一步的补充了。
他们若是去了昌平，也不好一直白吃白喝。
“昌平虽在城外，我等亦知年初受灾，乃是严师受命而为，赈济灾民，更是兴建产业，修建书院。
学生不才，若是能借暂居书院之机，亦愿为昌平百姓子弟，开蒙授业，教些识文认字的本事。”
一众举子们便纷纷拱手弯腰。
“还请严师三思，万不可去西苑。”
那教昌平百姓子弟识文认字，便算是他们也出了一份力。
两人说完之后。
严绍庭眼底闪过几缕笑意，但脸上却神色紧绷，显得颇为为难。
而在人群外的严世蕃，却是猛的眨了眨眼。
“我等今日无状，还请严师海涵。”
望着眼前一改今日喊打喊杀，要声讨自己的举子们。
严世蕃挪挪嘴。
他看了一眼陆绎。
他有些不确定的拉着陆绎，低声询问道：“这是真的？”
陆绎点点头：“世伯，放心吧，没有什么事，是姐夫做不成的。”
不等陆绎开口，严世蕃便将插在陆绎腰上的那把铁尺抽出。
他也不说话，握着铁尺便原路返回。
自己错付了？
严世蕃立马转身，但很快又回过身。
“陛下钦点，严师为我等今科学子座师，请严师受命主考！”
一众举子，沉声开口。
而在府门前。
严绍庭满脸为难，迟疑开口：“我……本官……那就不去西苑请辞了？”
“本官就只能厚脸虚坐此位了。”
徐时行、王锡爵等人再拱手：“严师实至名归，才学经纬，学生盼受教。”
严绍庭则是长长一叹。
“如此……”
甚至，不少人已经想到。
今日过后，必须要将严绍庭的经学才学吹捧起来。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只能让严绍庭坐稳了明年壬戌科春闱会试考官一职。
如此，才能显得他们这些今科考生，是有本事的。
严绍庭一阵唏嘘感叹。
既然不能让严绍庭请辞。
那就只能让他名声传扬出去。
若不是自己因为当初知道嘉靖四十一年春闱之后，一甲三进士同朝为官，同为内阁，而去特意查询了一番详细，是不会知道这一科考题的。
只是记忆有些模糊。
忽的，他心中一动。
面朝众人开口道：“本官在朝，侍奉圣上，无以为报，为国操事，唯有献身而报。本官虽早于诸位入仕为官，却无以而授，唯有此条忠告。愿明岁春闱之后，能与诸位同在朝堂，报效国家。”
徐时行、王锡爵等人却是拱手而拜。
“谢严师指点授业。”
严绍庭已经吃不准具体。
时下一言，也只能算作草草提点。
严府巷前。
没了闹事声讨，一众举子们，纷纷退散。
严绍庭摆摆手，而后说道：“诸位，本官祝愿诸位今科会试高中，殿试之上勇夺一甲！”
“谢严师！”
他拱手道：“今日劳烦二位上官前来，在下多谢。”
吕时中、于业两人起身，连连摆手。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多了各色念头。
望着举子们都已离去，严绍庭转身看向吕时中、于业。
“定当同心勠力，为国取才。”
一番感激之后。
严绍庭又道：“今科春闱将至，依着陛下旨意，二位上官亦是在列，望二位上官届时多多指教，斧正在下，助国抡才取仕。”
吕时中、于业二人亦是拱手。
于是。
等到人群散去。
吕时中、于业两人便也就离去。
裕王府的人，在看清楚严府门前局势后，便早早的就离去了。
陆绎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笑容和崇拜：“还得是我家姐夫，弹指之间，就平息麻烦。”
门前就只剩下了严家的人。
严绍庭站在门口，目光显得很是悠长。
“派了人去查一查。”
陆绎脸色一动：“查谁！”
严绍庭却是脸色凝重。
他看向皇城方向。
陆绎低呼一声，然后在严绍庭和徐渭的注视下。
他颇为自信的开口。
严绍庭冷哼：“自是往内阁查一查。”
“我知道了！”
陆绎脸上洋溢着得意和自信。
严绍庭不由失声发笑。
“是要查徐阶那条老狗对不对！”
“今天这件事，定然是这条老狗在背后指使的！”
严绍庭伸手拍在小舅子的脑袋上。
在陆绎茫然的眼神中。
看向脸上自信满满的小舅子，严绍庭哭笑不得。
搁小舅子嘴里，徐阶竟然成了条老狗。
徐渭在一旁强忍着笑。
严绍庭则是冷哼一声。
严绍庭瞪着眼说道：“怎可如此说当朝内阁辅臣！”
陆绎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我就在心里说！徐阶是条老狗！”
虽然平息了今天的乱子，制止了可能爆发的更大的混乱。
但严绍庭却没有就此真正放松下来。
“都查一查。”
“尤其是这一次参与春闱的官员。”
…………
恐怕这一科春闱会试，再不可能那么简单了结了。
事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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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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