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先前给王南搜身的警察十指交叉放着桌面上，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不语的男孩：“小小年纪力气倒是不小，直接干断了那胖子三根肋骨。”
“他骚扰我妹妹！”王南抬起头，满脸泪痕，“他欺负我妹妹。”
“具体情况呢，我也了解了。”警察叹了口气，“按你妹妹的口供来说，那胖子确实对你妹妹实施了口头猥亵。打色狼这事儿我举双手赞成，但是吧，你这一脚踹得也太狠了点，那胖子现在还在医院里鬼哭狼嚎的，你说怎么办吧。”
“没有……”王南顿了顿，又低下头，“也没钱。”
“你可比我有钱。”警察笑了，伸手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个塑料袋放在王南面前，“喏，你的东西都在这。好家伙，随身带着五万现金，刚取了钱准备干吗去啊，别告诉我是准备吃喝玩乐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花钱就是没个节制。像我们这个岁数，老婆孩子要养，花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
王南沉默不语，他哪遇到过这种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赔点钱得了。”警察叹了口气，“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保释你的。”
“进去好好安慰安慰你哥，他可是为了你差点付了刑事责任。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到时候会不会这么保护他妹子。”警察一边啰嗦着，一边把王灵让了进来，自己带上门走了出去。
“哥……”王灵小心翼翼地走到低着头的王南身边坐下，“你没事吧，警察叔叔们人很好的，他们说只要赔点钱就没事了。”
王南此刻已经听不清警察后面在说些什么了，他从半开的塑料袋中看到了那叠从风衣男人手里抢来的钞票，钞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张银行的取款存根，户名那一栏端端正正的印着两个黑体大字：“王南”。
警察啰嗦了一阵之后，打开了审讯室的铁门，王灵就那么站在门口，一双清秀的眼睛打量了一番四周将目光落在了王南身上：“哥！”
王南却一把甩开妹妹的手，在王灵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跑了过来！你知道刚才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会发生什么吗？明天给我去买车票回家！你……”王南话还没说完，却看到王灵豆大的泪珠已经顺着脸庞吧嗒吧嗒往地上掉，见状哪还顾得上发火，语气顿时柔和了起来，“灵儿别哭，哥哥不对，哥哥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呜呜…我只是怕哥哥一个人打工太辛苦…呜呜。”王灵抽泣着，大眼睛里不住地往外流泪，“我暑假还有两个月，想过来给你个惊喜。哥哥平时工作太辛苦，人家想帮哥哥做饭，顺便也找份工作，说不定能把哥哥的学费也挣了。人家一天都没吃饭了，路上还遇见那个胖子不停找我搭话，我好害怕…呜呜……你还骂我……”
“你为什么来城里？”王南并没有接王灵的话茬，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我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等到开学的时候再来吗？”
“我…我想你了呀”王灵大眼睛转了转，随即带着一丝笑意挽住了王南的胳膊说道，“我也想看看大城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毕竟到时候是要来这里上学的呀，我……”
“这个坚决不行！”王南斩钉截铁。
“呜呜呜！爸，哥欺负我！你得给我做主啊！呜呜呜……”听到王南的回答，王灵原本渐小的哭声瞬间又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灵儿别哭，哥哥错了，你别哭啊。”王南手忙脚乱地帮王灵擦着眼泪，“原谅哥哥，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答应你。”
“那你答应我，让我留在这。”王灵抬头抹着眼泪看着王南。
这时，警察推门进来，冲着王南勾了勾手：“小伙子，出来吧。有人来保释你了。”
走出警察局的大门，一辆黑色的加长豪华轿车正静静地停在门口等着。后座的车窗玻璃缓缓下降，不出王南预料，正是那个黑瞳的风衣男人。
“别…”王南更加手足无措，而门外的警察也是敲了敲门示意他们小点声。眼见王灵哭得越来越伤心，几乎快要背过气去，他只能无奈点头：“好好好，我答应你，答应你，留下吧。”
“耶！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听到这话，王灵的哭声戛然而止，欢呼雀跃地对着王南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蹦蹦跳跳地站起身来。王南叹了口气，从小到大，他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的眼泪毫无抵抗力。
“您说话可真好听。”王灵甜甜地笑着。
“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家。”在男人的示意下，司机走下车为王灵拉开了车门，王灵朝着王南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便钻进了车里。
“上车吧。”男人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王南却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伸手想抓住身边王灵的手却抓了个空。王灵早就跑到了男人面前，对着他一鞠躬：“是您保释了我哥哥吧，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不客气。”男人的声音让王灵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温暖，不由得让她想起了过世的父亲，“我和王南小哥也算是一见如故，今后还要靠王南小哥帮一些小忙，今天算是提前报答一下。”
车里的内部空间非常高大，以王南一米八的个头站直了还碰不到顶。而四周，一圈真皮座椅将一张玻璃桌子围在了中间，桌子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食物酒水，淡淡的灯光照在端坐在座椅正中的男人身上，他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在车上东摸摸西捏捏的王灵。王南赶忙上前，将王灵紧紧地拽在自己的身边。
“饿了吧，随便吃。”男人端起一盘切好的牛肉递了过来，香气扑鼻，饿了一天的王灵不由得口水直流，但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望向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哥哥。王南抽了抽鼻子，一年以来的外卖生涯告诉他，那确实是牛肉，方才对着王灵点了点头。王灵欢呼了一声，双手接过男人手里的牛肉，道了一声谢，坐在一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大呼好吃一边往王南嘴里塞了两块。
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王南，而王南却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拉着车门的司机。司机也如同男人一样浑身被黑色的风衣包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风衣连着兜帽，将整个头笼罩其中看不清样貌，王南甚至无法从他身上感到活着的气息。
“还不上来吗？”男人说话了，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正在车里上下打量啧啧称奇的王灵身上。王南咬了咬牙，大踏步地朝着车子走了过去，路过司机的时候，一股冰冷的感觉传来让他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当王南后脚刚刚进入车里，司机就轻轻地关上了车门，当背后车门紧闭，王南顿时呆了，眼前的一切让他感觉仿佛来到了另一片世界之中。
“放心，我只是让她睡一会儿。”男人睁开了眼，深邃的黑色再次覆盖了整个眼球，“有些事，想必你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坐吧，我们聊聊。”
王南回头，看见王灵表情柔和，塞满了食物的小肚子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这才松了口气。他警惕地坐在王灵身边，紧紧地握住了王灵的小手。
美味在此刻的王南嘴里如同嚼蜡，他谨慎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生怕他有什么怪异的举动，而男人却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诺大的车里，只剩下王灵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不停往王南嘴里塞食物的撒娇声。“哐当”一声，王灵手里的盘子忽然落地，整个人软绵绵地朝着宽敞的座椅倒去。一直神经紧绷的王南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将王灵护在身后，冲着那男人喊道：“你干了什么？”
王南打了个哆嗦，又咬牙问道：“你要想什么。”
“我要买你的命。”无的眼眶一片漆黑，像是两个无底的深渊，让人忍不住想要看清楚那深处到底有着什么，“财富、女人、权利……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你的命要卖给我。”
“你到底是什么？”王南打破了平静，率先问道。
男人笑了：“我？数十万年以来，你们人类给了我太多的名字。而我的真名，早已随着时间被彻底遗忘了。我重新给自己取了个名字——无。”
“你是上帝？”王南又瘫坐在椅子上，嘴巴里一阵干涸。
“你好好的一个东方人，为什么总是想着西边那一套。”无有些不悦，皱着眉头提高了音量。
“你是魔鬼？夺取灵魂的恶魔？”王南跳了起来，紧紧攥着王灵的手四处打量，随时准备踹开玻璃带着王灵跳车逃走。
“呵，别拿那些低级的东西跟我比。”无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硬要说的话，他们的头子撒旦或许能跟我说上几句话。”
王南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无苍白的脸：“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命，是要我死吗？”
“你不会死。”无的手指在空中划动，一张老旧的纸出现在两人之间，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王南看不懂的符号，中间有一片黑色的空洞，抬眼望去看不见底，“用你可以理解的话来说，你将成为我的使者，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而你要为我做一些事，一些以我的身份无法去做的事。相应的，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愿意的话，就把手伸进这片虚无之中。”
“那你是玉皇大帝？如来佛祖？”
“哈哈哈哈！”无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是你的记忆中任何一个所谓的神或者仙。我就是我——无。”
黄金和钻石反射的光芒让王南有些睁不开眼，他犹豫地后退了两步，手刚好碰到了睡熟中的王灵俏丽的脸庞上。“哥哥，不要太累着自己，灵儿会和哥哥一起努力，灵儿不怕吃苦。”被吵到的王灵小嘴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继续睡着。而王南回头看着自己的妹妹：“是梦话吧。”长期的营养不良让王灵看起来十分娇小，一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虽然补了又补但被王灵收拾得整洁得体。王南细细端详着这个睡熟的小姑娘，漂亮的脸蛋上还沾着点点油渍，如果她生在富裕的家庭，一定会像个公主一样吧。
“你不想保护她吗？难道你想梦境中的一切变成现实吗？”无的声音在王南的耳边响起。
“为什么是我？”王南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朝着纸卷伸出手来，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时候又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我要做的事又是什么？”
“选择你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连续两天遇到了你，觉得有点意思。至于要做的事，签下契约你就会知道了。”无的手指接连划动，桌子上凭空出现了大堆璀璨的珠宝和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钞票，“你需要财富，我需要帮手，仅此而已。”
“不！”王南又一次清醒了过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直视无漆黑的双眸，“我可以把命卖给你，但你得保证我得活着，我妹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很矛盾。”无的表情微微变化，伸出手指敲了敲额头，“当然，你的妹妹会因此过上富可敌国的生活，我可以保证。但你的命既然卖给了我，是死是活本来就是我说了算。如果我需要你死，你又该如何？”
“我想要保护她。”王南喃喃道，“我想要改变我们的命运。”
“签下契约吧，你就可以把你那所谓的悲惨命运彻底改写。你可以吧一切都踩在脚下。”无的声音虚幻飘渺而又蛊惑人心，让王南原本放下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抬了起来，眼神空洞而又贪婪，朝着纸张的方向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把手伸进去，你想要的一切都在里面。”
“无先生，为什么您会选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人类孩子。他只是一个自以为全世界自己活的最惨，脑袋不太清楚的小鬼而已。”司机开口，是一个女人。声音如同黄鹂鸣翠谷，让人听了不禁心旷神怡。
“只是觉得挺有意思。”无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玩味一笑，“更何况，能在这个时间线里连续两天遇到我的人类，几乎不存在。”
王南笑了，右手坚决而又果断地伸进了纸上那个黑色的空洞之中，黑洞一阵扭曲，一道道玄奥的符文从中扩散开来，顺着王南的右臂环绕：“你要让我死，我死了就是。只要妹妹能好好活着。”符文化作彩色的光芒，蛇一般缠绕在王南的身体上朝着额头游动，如同噬骨的血虫咬开了他的眉骨一股脑地涌入其中。大段大段莫名的信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王南当即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车子继续缓缓前行，一团黑雾缓缓出现在无的面前，黑雾渐渐凝结成为人型，正是方才为王南兄妹二人开门的豪车司机。
“更何况。”女人消失之后，无又一次睁开了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呼吸声逐渐均匀的王南轻声自语，“这小子可是连续两次从我的神音之中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无梦无呓。王南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王灵那张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泛黄的可爱脸庞。看到他的眼睛睁开，王灵原本担忧的表情瞬间变得兴奋起来：“哥，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了，担心死我了。”
“那么他的确是有着特别之处？”女人的语气有些好奇，脑袋转向了昏倒在地的王南，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慢慢看吧。”无不再说话，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闭眼靠在椅背上不再做声。女人对着无轻轻点头，又随着一阵黑烟消散无踪。
“我的房子？”王南愣了，又环顾了一番四周，房间的装修算不上豪华，但也远远超过一般家庭的水平，这哪是自己住的那个阴暗潮湿看不见阳光的小地下室。
“对呀，大叔送我们回来的，他说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啊。上午的时候还让人送来了衣服和日用品，你看。”王灵跳了起来，张开手在王南面前转了个圈，此刻的王灵已经脱下了那一身破旧的衣衫，换上了一条米色的连衣裙，裙摆涟漪，脸上的笑容洋溢着难以掩饰的灿烂，“之前你每个月给我打那么多钱，我还担心你自己不够花。你在这住公寓，妹妹只能在家住破了屋顶的旧房子，下雨天还漏水。你个大坏蛋，也不说早点接我过来。”
“这是哪？”王南摸了摸王灵的头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之中，大床软的几乎快让他深陷下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呀，这不是你租的房子吗？”王灵伸手摸了摸王南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烫呀。”
“别闹。”王南没好气的轻轻推开王灵的手，笑着说道，“这么大个姑娘了还抱着哥哥睡，害不害羞。快去找几个盘子，吃饭了。”
“我今年才15！更何况哥哥小时候都是抱着我睡的。”王灵哼了一句，起身接过无手里的纸袋，冲着他微微一笑，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出了房间。
“我不是告诉过你房子是他昨天刚租的吗，就是为了能早点接你过来。这房子我跟他一起找的，你哥前天住的还是地下室呢。”一道和熙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推门进来的正是一身黑衣的无，脸上挂着儒雅的微笑，手里拎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纸袋，“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带了点菜一起吃吧。”
“地下室？”王灵愣了愣，转头开始扒拉起王南乱糟糟的头发，“没长虱子吧，我昨晚可是抱着你睡的。”
“各取所需罢了。”无轻轻坐在床边，弹了弹靴子上的浮尘，“想必你也知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了吧？”
王南抬起自己的右手，手心上一块奇妙的黑色印记渐渐浮现：“第一战，一周以后。”话音刚落，王灵端着两个盘子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哥哥，大叔。吃饭咯~”
“你妹妹还真不认生啊。”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无开口说道，“昨晚上到这的时候她就醒了，问了我很多你的事，我可是全盘托出了哦，小家伙哭了一晚上。当然，我们之间的秘密依旧只有我们知道。”
“嗯。”王南点了点头，“无大人，谢谢你。”他毫不意外无会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当契约完成的时候，他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记忆、生命、甚至灵魂都成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所有物。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七天里，无带着王南兄妹几乎玩遍了整个都市。看着王灵日渐红润的小脸，王南多想这一切从未发生，时间就此停住。但手心里那一枚印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应该说是这位神祇——无给与的。
入夜，在确定王灵熟睡之后，王南轻轻带上了她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家门。楼下，无的豪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摇下，无漆黑的眼眸再次出现在王南面前。
“去吧。”王南点了点头，一件黑色的风衣凭空飘到了王南面前，无再次说道，“以你的力量还无法驾驭神器，这件衣服可以让你少受些伤害。尽力就好，这只是个开始。”
“明白了。”王南披上风衣，转身朝着城郊的方向大步离去。
待到王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无抬起头，楼上刚刚亮起的灯光也正好熄灭。他轻笑了一声：“有点意思。”随后，车子缓缓启动驶入了阴影之中。如果此刻有人在，会惊奇地发现，这辆车的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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