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惑终止了与幽兰黛尔的通话，从梦境中脱离。<br/> 铿惑很庆幸自己当初在天命总部种下了那颗种子，而刚才，他是在为那颗种子浇水。<br/> 刚刚的那番话并不是为了离间幽兰黛尔和奥托，毕竟铿惑也不觉得光凭这种一家之言就能让幽兰黛尔反水。幽兰黛尔和奥托之间的关系和信任程度他还不清楚，如果把宝押在幽兰黛尔是否会背叛奥托上，就相当于把计划的成功与否交给幽兰黛尔的智商来决定。<br/> 这显然是不妥的，所以幽兰黛尔只是铿惑计划中一个锦上添花的小小支线。而铿惑所说的【奥托可能被别的东西操纵了】，能巧妙地将【监视奥托】转化为【关心奥托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不过是用于降低幽兰黛尔心中罪恶感的手段罢了。<br/> 铿惑故意把奥托身上的疑团说得含糊其辞，将问题引到了神之键上。而幽兰黛尔手中的【黑渊·白花】便是神之键中的一把，她很难相信铿惑刚刚的那番话。但正因为铿惑说得很含糊，用“神之键可能有问题”来引出幽兰黛尔的怀疑，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更深入思考一层，将“神之键有问题”转化为“也许奥托持有别的什么可能影响他的东西”。<br/> 毕竟幽兰黛尔手中的神之键很可能在她看来没有什么问题，推己及人，幽兰黛尔很可能也会认为奥托如果手中也有一个神之键，那么那个神之键应该也不会残留有律者的意识。<br/> 可铿惑又着重提到了奥托的反常，再加上提供了“律者核心中残留有律者意识”这一情报，将幽兰黛尔的思维引向了“奥托可能是被别的什么类似律者核心的东西影响”。<br/> 人往往会对自己推断出来的东西深信不疑，铿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br/> 从幽兰黛尔的反应上来看，她可能并不知道奥托手中持有一个不知名的神之键的事。<br/> 但铿惑知道，甚至还从与凯文的交流中知道了那个神之键的名字，甚至还知道了那个神之键具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性。<br/> 【第一神之键·虚空万藏】，可以用与理之律者相似的方法投影出曾完整理解并记录下的物质，甚至可以投影出其它的神之键。与原版的理之律者不同，它在同一时间只能投影出一种物品，却不限数量。<br/> 幽兰黛尔那边其实不相信铿惑的话也没关系，这并不会影响铿惑整体的计划，毕竟这个举动只是给他的计划加了一层保险而已。<br/> 真正的重头戏在他让丽塔传回给奥托的情报上。<br/> 大主教的猎犬为大主教传回了情报，并且这个情报无论真假，奥托都会选择与【世界蛇】结盟。<br/> 但巧妙的地方就在于，无论是【世界蛇】答应与【天命】结盟，还是铿惑离开那个小村落后摧毁了那里，亦或是丽塔传回的情报，都在侧面辅证铿惑与【世界蛇】结盟失败的事实。<br/> 这样，奥托就会通过其它两个情报的正确性侧面印证丽塔情报的正确性，从而更加倾向于丽塔并没有背叛他。<br/> 而这才是铿惑在这一阶段想要达成的目的。<br/> 当然，让奥托认为铿惑与【世界蛇】未能结成盟约也十分重要，但那是下一个阶段才要用得上的东西。<br/> “人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人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像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br/> 铿惑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积木，饶有兴致地往上又盖了一层，用胶水仔仔细细地粘好。<br/> 这堆积木搭了一半，可以看出一个建筑的雏形。它的底盘面积极大，而且几乎每一块已经搭好的积木之间都用胶水紧紧粘好，这使得它十分稳固。<br/> 而只有两块积木没有用胶水粘上，可它们都是整体结构中的非承重点，即使把它们从建筑中拿去，也不会影响这个建筑的稳固。<br/> 多线发展，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要看到之后数步的发展，再在不影响整体稳固性的情况下添加装饰性方块。<br/> 现在，这个建筑已经打好了地基。<br/> ————————————————————————————————————<br/> 琪亚娜心里有些话想对铿惑说，这些话她憋了很久，但一直都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直到现在她才有空说。<br/> “铿惑？”琪亚娜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正好看到铿惑在对着一堆积木发呆。<br/> “怎么了？”铿惑闻言便笑了起来，招呼着琪亚娜来自己身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br/> 琪亚娜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很奇怪：“我……我有点事想和你说……”<br/> “嗯，说吧。”铿惑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不和芽衣她们多待一会儿吗？”<br/> “那你怎么不去？”琪亚娜轻声问道，目光也落在了那座只搭了一半的积木上，“大家都很想见你，可是你总是一个人呆着。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br/> “我？我当然有心事。”铿惑故意长叹一声，“崩坏未灭，人类未合，世界尚未大同，革命亦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br/> “哦……这样啊……”琪亚娜低下头，出奇的没有跟铿惑抬杠，只是把手放在了铿惑的手上握紧，“很累吧？”<br/> “有你陪着就不累了。”铿惑反握住她的手，声音温和。<br/> 只是自从重逢后，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的关系，他们反而都有些放不开了。有些话都憋在心里，有些事也都不愿意让彼此知道。<br/> 这像是一层薄膜拦在了两人中间，可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它。<br/> 琪亚娜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在了铿惑身上，甚至还用力往他身上挤了挤。她的头在铿惑的肩膀处磨蹭了几下，铿惑便下意识地把肩膀放低，让琪亚娜能枕到她最喜欢的那个位置。而在琪亚娜枕好以后，铿惑的肩膀便又微微抬起，贴着琪亚娜的脖子拱成一个枕头的形状。<br/> 两个人的半身紧紧贴在一起，相触的胳膊就显得有些碍事了。琪亚娜松开手，把铿惑的胳膊抱在怀里，两条胳膊纠缠着，像从前那样十指紧扣。<br/> 做完了这些，琪亚娜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了票：“你现在忙吗？”<br/> “不忙。”铿惑的屁股顺势往下一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像以前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一样半躺在了沙发上。<br/> 这个姿势是最舒服的，坐久了也不会累。<br/> 得到回答的琪亚娜美滋滋地摩挲着铿惑的手，轻车熟路地找到指根处的软骨，轻轻地拨来拨去。<br/> 软骨像小泥鳅一样在铿惑手背的皮肤下扭来扭去，而琪亚娜也渐渐借此集中了精神。自重逢后两人之间莫名的隔阂好像在此刻渐渐消失，铿惑也渐渐找回了些许从前的感觉。<br/> “铿惑，我跟你说个事呗……”琪亚娜小声问道，手上却没停。<br/> 铿惑觉得今天的琪亚娜有点太过严肃，不禁也有点关心她的状态：“怎么了？”<br/> “我想回一趟天穹市，我把戒指放在秘密基地里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琪亚娜想了想，“还有爱酱，这些天她没找到我应该很着急……”<br/> 琪亚娜絮絮叨叨地说着，却觉得身旁的铿惑身上散发的味道突然间变了，语速不禁一缓。她抬起头看向铿惑的侧脸，却发现他的脸上不自觉地刮起了几分局促和茫然。<br/> “怎么了？不舒服吗？”琪亚娜有些担心地摩挲着铿惑的手，他的这副样子让琪亚娜莫名的有些害怕。<br/> “没事。”铿惑低下头笑了笑，大拇指在琪亚娜的手背上轻轻磨蹭。<br/> “说出来吧。”琪亚娜坐正，她能感觉到这些天铿惑心里一直埋藏着什么，否则无法解释他那副那种心事重重却强装正常的样子。<br/> “真没事。”铿惑揽过琪亚娜，在她的额头轻吻，犹豫片刻后，缓缓接上一句，“你刚才说……爱酱是怎么回事？”<br/> “我没和你说吗？”琪亚娜睁大了眼睛，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啊我忘了！”<br/> 铿惑坐正，语气温和：“你刚才说爱酱没找到你很着急是怎么回事？”<br/> “我这几个月里一直跟爱酱还有符华在一起……”<br/> 琪亚娜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铿惑的脸色陡然变了。<br/> 不是那种勃然色变，而是尽力掩饰下却依旧无法遮挡的，隐隐的愤怒和不安。<br/> “爱酱……”铿惑的目光回到了那堆积木上，避开了琪亚娜的视线，“嗯，你继续说。”<br/> 爱酱……是爱丽莎的意识延伸。她跟着琪亚娜，就意味着琪亚娜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天命的监控之下？<br/> 这说明什么？这是否说明奥托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行动？<br/> 不对，不可能。爱酱只是跟着琪亚娜，而自己并没有在天穹市现身多久，在接到琪亚娜之后也是立刻返回了亚空间避难所，爱丽莎不可能知道自己和琪亚娜现在的位置和状况。<br/> 对，应该没有暴露。爱酱跟着琪亚娜应该是奥托设下的另一个局，很可能是为了配合丽塔当时在天穹市的行动……可是丽塔从未跟自己说过，那丽塔是刻意隐瞒了还是根本就不知道？<br/> 如果是前者，是否意味着丽塔其实还是不可信任？奥托是否知道了他的全盘计划？<br/> 铿惑的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br/> 琪亚娜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惴惴不安的感觉，她能感觉到铿惑身体里正压抑着的复杂情感，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爱酱……在我离开圣芙蕾雅学园后用公用电话联系我，然后一直呆在我的手机里……还有符华也是，但她……不是，是【羽毛】。【羽毛】说她是符华的精神分裂体，是之前为了帮我压制身体里的律者核心而被符华安放在我身体里的……”<br/> “符华……”铿惑的声音里带者颤抖，这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竭力压抑着的愤怒。<br/> 他的语气尽力保持着温和，可下意识收紧又松开的手却暴露了他的心绪不宁。<br/> “铿惑，你怎么了？”琪亚娜的心里愈发担心，“出什么事了吗？”<br/> “没事，”铿惑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只是声音低沉了许多，似乎这样更容易掩盖他有些不受控制的愤怒，“别动，我帮你检查一下。”<br/> “符华……【羽毛】没有对我做什么，它一直在帮我……”琪亚娜的声音越说越小，此时的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对符华的恨意已经消退了不少。<br/> 也许并不是消退，而是对铿惑现在状态的担忧压过了其它情绪。<br/> “没事的，我就是检查一下它还在不在你的身体里。”铿惑的右手抚过琪亚娜的额头，顺着发丝一路向下。<br/> 片刻过后，铿惑并没有发现琪亚娜的精神体中存在不同的频率，不由得松了一口气。<br/> “没事，它已经不在了——你刚才说的爱酱……她去哪儿了？”<br/> “铿惑，你怎么了？”琪亚娜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多少次说这句话了，面前的铿惑似乎有些陌生，他的眼神里带着急切和不安，满满的担忧几乎要挤出眼眶。<br/> 琪亚娜的手按住铿惑的手，想安抚他：“我没事的，我什么问题都没有。铿惑，你能冷静一下吗？你这个样子我好害怕。”<br/> “我……我很冷静。”铿惑不想把自己心里的不安让琪亚娜为他分担，他深吸一口气，呼出之时一切已经回归正常，“没事，你继续说。”<br/> 琪亚娜执拗地盯着铿惑：“没有，你是装的。铿惑，你在不安什么？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br/> “我……”铿惑只吐出一个字便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琪亚娜说出真相，只好一味地重复着，“我没事，我……”<br/> 铿惑无法忘记爱丽莎的事，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对他来说意义太过复杂，此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怒和怨。<br/> 怨爱丽莎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怨她在天命之战里站在了自己的对面，怨她一直都欺骗着自己。天命之战的所有计划爱丽莎肯定都知道，因为她是天命总部的主运算核心，但她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了，还参与了。<br/> 从最开始，爱丽莎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这是铿惑第一次在天命总部与她重逢时就知道的事。可那时候的他输给了内心的怯懦，因为当时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让他觉得不去追究当初的问题也没有问题。爱丽莎依旧是他记忆中的第一个亲人，无论目的如何，这都是事实。<br/> 可后来呢。<br/> 在天命总部发生的事爱丽莎可以说是全程参与，但算不上对铿惑的背叛，因为爱丽莎本来就是奥托那一边的人。<br/> 爱丽莎就算真的想帮他也没有用，因为她是生体AI。电子协议框架，底层指令和管理员权限是她无法逾越的东西，这种时候她的个人意志根本影响不了她要做的事。<br/> 可这并不意味着铿惑回原谅她，他只是……理解了她。<br/> 因为无论是亲情还是别的什么，从最开始就是假的，是并不存在的，所以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值得愤怒的地方。一开始就是假的，但是自己骗自己那是真的。最后出了事儿，怪不得别人，就怪自己蠢呗。<br/> 有什么可值得怨的？明明就是自己一个劲儿地往人家跟前凑，人家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充其量，只不过是过去的自己傻乎乎的，明知道自己被骗了还往圈套里钻而已。<br/> 不过说起来……还挺难为情的，但仔细一想其实没那么糟糕，道理甚至还很简单。<br/> 不就是立场不同嘛，她在天命之战里把他卖了，想杀了他。这和奥托干的事也没什么差别嘛，到时候打回去把她拆了不就得了，哪来那么多可纠结的地方。<br/> 自己之前到底在纠结个啥？见了爱丽莎之后是一声热泪盈眶的妹妹还是苦大仇深的一句还我命来？这有什么可纠结的。<br/> 琪亚娜本想抱住铿惑安抚他，可看到铿惑现在的状态，她的手反而从铿惑身上慢慢滑落。<br/> 犹豫片刻后，琪亚娜才小声说道：“要不要我先走，你一个人静一静？”<br/> 若是琪亚娜在铿惑耳边不停地安慰他，问他发生了什么，铿惑恐怕立马就会感到厌烦，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愤怒恐怕也会压抑不住。可琪亚娜主动提出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他反而不愿意让琪亚娜走了。<br/> 铿惑下意识地握住琪亚娜的手，突然间觉得心底放松了不少。他抬起头，看着小心翼翼，眉宇间满是担忧的琪亚娜，突然间笑出了声。<br/> 爱丽莎怎么了？关我什么事？<br/> 关我屁事。<br/> 爱丽莎爱跟谁跟谁，关我屁事。一段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关系，凭什么值得自己辗转反侧？<br/> 铿惑笑声里不再有之前的压抑，反而像是放下了什么一样：“真没事儿，我刚才就是钻了个牛角尖。你刚才说，要回去拿东西和找爱酱是吗？”<br/> 琪亚娜小心翼翼地看着不知撒什么疯的铿惑，点了点头。<br/> “那我们去吧，现在就去？”铿惑似乎真的想通了，拉着琪亚娜的手站起来，“顺便去外面吃顿好的？”<br/> “你回来。”琪亚娜一反常态地手上一用力，把铿惑拽回了沙发上，瘪着嘴好像脾气上来了，“你给我讲讲爱酱是怎么回事，你讲好了再走。”<br/> 铿惑看着琪亚娜突如其来的任性，却愈发地觉得踏实。他挠了挠头，顺势坐下。<br/> “这个嘛……哈哈哈哈，其实说起来还挺难为情的。这个得从我来圣芙蕾雅学园之前说起……那个时候，爱酱其实还是我妹妹来着。”<br/> “emmm……其实就是那会儿太孤独，碰着一个相依为命的，就以为对方是我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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