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惑……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以前的事。”琪亚娜的手覆盖在铿惑的手背上，“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的。”<br/> “其实也不说难以启齿的事，只是……”铿惑的目光稍微黯淡些许，但很快又亮了起来，“那个时候有些矫情吧。”<br/> “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我醒来的时候在一片荒野。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不知道我是否有认识的人，一无所有。”<br/> “脑子里唯一存在的东西，就是要消灭崩坏，以及大量关于战斗的知识。”<br/> “我在山野里晃荡了很久，遇到过一些人，可那些人一看我就跑了，还叫我变态。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没穿衣服……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种茫然的感觉真的很难受。找不到事做，有时候就一整天站在原地，看风吹过树叶，看鸟飞飞停停。”<br/> “我不敢到处乱走，怕吓到别人。可是后来有警察来找我，我很害怕，就跑了，跑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br/> “就像个现代社会里的野人，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跟我格格不入。后来我实在是憋得难受，想着反正脑子里记得说要杀崩坏兽，我干脆就杀崩坏兽去吧。毕竟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br/> “就这么过了一两年的时间吧，一直浑浑噩噩的。期间也试着跟人类社会接触一下，但是每次都是没接触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不想和他们呆在一起。”<br/> “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们很不一样。他们是人，他们有亲人朋友，有自己要做的事。而我什么都没有，什么手机什么网络，什么车啊机器啊金融什么的我全都不懂，像个妖怪一样。”<br/> “所以我就又回山里了。”铿惑突然笑出了声，“现在这么一想，我那个时候还挺可爱的。莽头莽脑，傻不愣登的。”<br/> “后来有一天，总觉得北面有什么东西我得去找，所以我就一路向北走。走了不知道有多远，反正翻了很高的山，游过了很宽的河，还在草原上打过狼，最后到了一片能冻死人的地方。那里经常下雪，荒无人烟。”<br/> “然后我捡到一个小女孩儿……对，就是爱酱。”<br/> “现在看来，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走丢了还没有被冻死的小女孩儿，但那个时候我也傻乎乎的什么都没想，就带着她一起生活。”<br/> “我们一直以兄妹相称，后来过了两三年吧，她突然说要去北边看雪，我就带她一直向北走，到了当初我遇见她的那个那个地方。”<br/> “然后她就被天命的女武神部队接走了，我没打过那会儿的女武神部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她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地叫我救她。那个时候我哪知道什么天命啊逆熵啊什么的，就傻不愣登地一路追一路打。到后来天命反应过来了，就变成了天命追，我跑。”<br/> “说到这你其实也明白了，那个时候她是抱着目的接近我的。天命总部的那一战里其实暴露了一些问题，可这些问题我到现在还没有答案。”<br/> “为了找回她，我就一路追查线索，从西伯利亚绕了个大圈，一直追到西亚那边，最后还是被天命抓住了。”<br/> “那个时候我因为被崩坏能过度侵蚀，已经快不行了。天命抓到我之后就把我关了三年，崩坏能侵蚀竟然渐渐消退了。后来我才知道，天命关着我是为了帮我祛除身上的崩坏能侵蚀。”<br/> “后来我被德莉莎带到圣芙蕾雅学园当了老师，因为她承诺只要我帮她建设圣芙蕾雅学园，她就会想办法帮我找到爱酱。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爱酱是休伯利安号的战舰AI，我是在很久以后才第一次登舰，见到她的时候还险些跟姬子打了一架……”<br/> “其实我来圣芙蕾雅学园之后的事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没啥可说的，就这样。”<br/> 铿惑挠了挠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段经历讲起来并不怎么有趣，他也把一些细节和各个阶段对不同人的不同看法隐去，以免琪亚娜想太多。<br/> “这……这样吗……”和铿惑所设想的不同，琪亚娜竟然被这段经历震住了，她也不由得心事重重起来。<br/> “哎想这个干嘛，都过去了。”铿惑强行拉起琪亚娜，“走走走，你不是说要去拿东西吗？”<br/> “可是我现在能出去吗？”琪亚娜下意识地问道，可她话音刚落，便发现她和铿惑已经离开了房间，来到了天穹市里。<br/> 天台的风有点凉，她下意识地抖了起来。铿惑见状，将自己的长风衣解下，披在了她身上。<br/> “你不冷吗？”琪亚娜拉开风衣，在身旁留出一个空位，似乎是想两个人一起披着。<br/> “我还有。”铿惑从空气中又掏出一件来，“放心，神州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天命的追捕。况且还有我呢，你要是再被追，我们就一起浪迹天涯。”<br/>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让人有种如追薄云的幻梦感。琪亚娜走到天台边，向下望了望，脸上突然浮现起兴奋的神色。<br/> “铿惑……我饿了！”<br/> ……<br/> 就因为那一句话，铿惑带着琪亚娜在天穹市愣是逛吃逛吃了快四个小时。<br/> 刚刚经历过战斗的天穹市很显然还没恢复过来，但能开门的商家都已经开门。在全球经济大崩溃的当下，神州因为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大量的战略储备让它保存了较为完整的生产环境。即使形成一个封闭式工业链，也能达到一个完整的循环。<br/> 这就使得实体产业焕发了新的生机，哪怕神州已经开始施行战时统一分配的制度，人毕竟还是要吃饭的，饭馆儿还是得开，只不过开的数量少了许多而已，这也是铿惑和琪亚娜逛了那么久的主要原因。<br/> 天穹市的许多街道都被破坏得不成街样儿，但还是有些地方的建筑保存状况良好。铿惑提着大包小袋的炸串刚从炸串店出来，琪亚娜就欢呼着跑向远处唯一还开着的奶茶店。<br/> 不一会儿，琪亚娜美滋滋地拿着两杯饮料走了出来，把右手的那杯往铿惑面前一探，吸管都差点插进铿惑鼻孔里。<br/> “喏，香芋味儿的~”<br/> 铿惑没有空着的手，只能低下头吸了一大口。味道自不必说，可还没等他发出感慨，琪亚娜就把那只手收了回去，喜滋滋地喝了起来。<br/> “我还以为那杯是我的。”铿惑盯着奶茶发愣。<br/> 琪亚娜像是上课睡觉被点名了一样，咬着吸管，有些不好意思地瞅了铿惑一眼，把左手的奶茶递了过去：“那你喝我的，哈密瓜味儿的~”<br/> 铿惑有些无奈地吸溜了一口甜得发腻哈密瓜奶昔，刚想说话，却发现琪亚娜已经从他的袋子里抽出了两根炸串杵到了他嘴边。<br/> 琪亚娜笑眯眯地等着铿惑：“啊~”<br/> 铿惑刚想问琪亚娜哪空出来的手，却发现她本该拿着香芋味儿奶茶的手正是拿着串儿的那只手。<br/> 铿惑直愣愣地盯着琪亚娜：“我的奶茶呢？”<br/> 琪亚娜张大了嘴，脸上一副想笑却又很尴尬的样子。她的目光不自然地向一旁偏斜，脸上讪讪的笑容愈发明显。<br/> “啊哈……啊哈哈哈哈……”琪亚娜试图蒙混过关，视线不断地四处乱飘，“我一个没注意……就一个没注意，它就跑掉了……”<br/> 铿惑看着琪亚娜嘴角尚未抹去的奶茶渍，揶揄着：“跑你肚子里去了？”<br/> 本想给琪亚娜顺手擦一下，可铿惑两只手都提着袋子，空不出手来。<br/> “你别动。”铿惑忽然俯下身，把脸凑近了琪亚娜。<br/> 琪亚娜浑身一僵，脖子下意识地就缩了起来。她有些期待地要闭上眼，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一把把铿惑推开。<br/> “干嘛啦，街上那么多人呢……”琪亚娜推搡着铿惑，迅速把他推到小巷里，揪着他的衣服低声说道，“不害臊……”<br/> 铿惑莫名其妙：“你嘴角有水，我想帮你擦一下怎么了？”<br/> 琪亚娜的脖子一僵，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可做完了这一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br/> “你……你要擦不会用手啊，突然把脸凑过来干什么。”琪亚娜气鼓鼓地捅着铿惑的腰，，想起自己刚才的动作，脸上飞快地浮起一片淡淡的绯红。<br/>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铿惑也悻悻然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br/> 琪亚娜委屈巴巴地看着铿惑，又看了看铿惑身后没有什么人经过的路口，瘪着嘴不说话。<br/> “怎么了？”铿惑明知故问。<br/> “哎？你……”琪亚娜支吾片刻，总不好意思说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可看到铿惑呆乎乎的样子，兀自生气闷气来。<br/> 可气没生一会儿气，她便愈发觉得自己亏了。她轻轻地扭着身子，抬起了头。<br/> “唔……你……我擦没擦干净啊？”<br/> 铿惑仔细看了看琪亚娜的嘴角：“挺干净的。”<br/> 琪亚娜万万没想到铿惑竟然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她明明都把机会摆在铿惑眼前了，他竟然不抓住机会？<br/> “哼！”<br/> “哎哎怎么了怎么了？”看着突然间转身离去的琪亚娜，铿惑连忙追了上去，“去哪儿啊？”<br/> “哼！”琪亚娜回过头来，脸上的五官都要挤到一起了，冲铿惑做了个鬼脸，也没解释。<br/> 铿惑一脸茫然：“咋了啊这是？”<br/> “哼！”<br/> 铿惑急忙跟上，提着袋子的手牵起了琪亚娜：“哎怎么就生气了啊？”<br/> 琪亚娜嗖的把头往旁边一转：“哼！因为你笨！所以本小姐生气了！”<br/> “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我笨笨，宝贝不要生气了，我带你找好吃的好不好？”<br/> “不好！本小姐气饱了！”琪亚娜生着闷气，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却突然被路边一家已经关了门的店吸引了注意力。<br/> “哇……”<br/> 琪亚娜趴在玻璃橱柜外，双手像望远镜一样搭在眼睛上，贴着玻璃，观察着店里的物件。<br/> 这是一家迪士尼专卖店，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但因为大崩坏的影响，它已经歇了业。<br/> “你看你看，那是爱丽儿公主的书包，她最好的朋友是小比目鱼小胖还有海鸥史卡托；还有那个，是仙蒂瑞拉的水晶鞋……”琪亚娜的双眼发亮，像是打开了帝国金库大门的巨龙。<br/> 然后铿惑就一脸懵逼地看着琪亚娜喋喋不休地表演了当场背诵迪士尼所有公主生平以及最好朋友和各项事迹。<br/> “你们……挺熟的哈……”铿惑的嘴角抽搐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br/> “当然了。”琪亚娜骄傲地一挺胸，“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br/> 铿惑一时没忍住，把头偏过去，偷偷地笑了几声，却没想到又引起了琪亚娜的不满。<br/> “笑什么嘛，我们这些小公主可都是很熟的——”<br/> “对对对。”<br/> “不许笑！”<br/> “我不笑噗……”<br/> “啊啊啊你又在笑我！”<br/> ————————————————————————————————————<br/> 一片昏暗中，琪亚娜松开了捂着铿惑眼睛的双手。<br/> “嘟啦啦！这里就是本公主在天穹市的秘密基地！”<br/> 呈现在铿惑面前的，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里很暗，直到琪亚娜打开了灯才亮了起来。<br/> 堆在墙角的纸壳箱，放在墙边的大脑袋旧式电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洗衣机的洗衣机，洗衣机旁边是一张好像是床的东西，旁边的地上摆着一个插着电的电饭煲，房间中间的地面上莫名其妙的用粉笔画了一个大正方形。<br/> 而最显眼的就是正对面的那堵墙上贴着的天穹市地图，上面贴满了照片和便签，用大量的线连接起各个线索。<br/> 铿惑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愧疚来。<br/> 琪亚娜这几个月就住在这种地方，而他……<br/>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睡了几天小旅馆，后面就都是住废弃民居，再后来亚空间避难所建好了，他还像个方块人一样搞起了建筑，舒舒服服住进了大房子……<br/> 虽然建房子花了很多时间，实际上他也没住几天大屋，但两人的生活条件确实天差地别。他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琪亚娜当时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那种气结了。<br/> “看！是不是很眼熟！”琪亚娜开心地跳到地面上用粉笔画的正方形上，张开双手，自豪地向铿惑展示自己的秘密基地。<br/> 铿惑愣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知道自己刚才又在钻牛角尖。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不大的房间，有一说一，他……<br/> 没找出啥熟悉感来。<br/> 但是铿惑不能就这么说出口，他犹豫片刻，在对比了琪亚娜原来的房间后，半肯定半怀疑地问道：“秘密基地？”<br/> “(•̀ω•́)y答对咯~”琪亚娜欢呼着抱上来，把铿惑手里提着的袋子拿走，做到了床边，“你过来过来，我给你看好东西。”<br/> 铿惑慢慢地打量着这个房间，从四周没有窗户的墙壁上判断出这里可能是某个地下室。他迈过地上的正方形，此时才注意到正方形里还画着许多好像是鱼的东西。<br/> 就那种很幼儿园的简笔画，一个带尖儿的椭圆形后面跟一个三角形的那种。如果不是这鱼身上有鱼鳞，铿惑还以为她画的是导弹。<br/> “这……”铿惑哭笑不得地坐在琪亚娜身旁，“鱼塘啊？”<br/> “对呀对呀。”琪亚娜美滋滋地在枕头底下翻找着，“厉害吧？”<br/> “太厉害了我的宝贝。“铿惑只能顺着琪亚娜的话说，视线却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到处巡游。<br/> 她就是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调查世界蛇的阴谋，孤独地做着孤独的事……<br/> “找到了！”琪亚娜终于摸到了她想要找的东西，一回身，正想拿给铿惑看，铿惑却突然间抱住了她。<br/> “对不起……”<br/> 铿惑的耳语在她耳边响起，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双眼六神无主，粼粼的波光在如湖的湛蓝中荡漾。<br/> 琪亚娜的手渐渐放下，手里的拨浪鼓也放在了床上，沉默地抱住铿惑。听着他在自己耳边带着难过和歉意的低语，她渐渐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br/> 该发泄的已经发泄过了，该开心的已经开心过了。可当她回到这里，还是会想起那段他不在身边的日子。<br/> 琪亚娜的头低下，埋在铿惑的肩窝里。有些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br/> “笨蛋。”<br/> 她低声说道。<br/> 红细胞一百二十天会换一次，骨骼会十年更换一次，骨骼肌平均十五年更换一次，人是会一直变化的，新生的部分会与旧的部分更替。<br/> 可是枕叶皮质不会再生，大脑皮层的几乎所有细胞都不会再生。从它们长成那一刻起，直到步入坟墓，它们都不会变。<br/> 纵使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可永远都有不会变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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