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乱的信息流席卷而过，将两人所在之处卷成了片混沌。<br/> 而那混沌之中，复又生光。<br/> 如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微芒，剑光通天彻地，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凯文的身体。而在剑光之后，凯文的身体四分五裂，血液逸散在空中，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br/>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凯文战死，那些冻结的血液仿佛有生命般，以固体的形态流动，把凯文的身体重新粘合。<br/> 转瞬之间，凯文恢复如初。他的双眼依旧冷冷地望着铿惑，只是这次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压迫感。<br/> “不错。”<br/> 尽管只是龙脉样本，但在铿惑的辅助下，神州龙脉的大体脉络已于他脚下成型。大量的金丹意志替代崩坏能流入其中，仿佛为沉沉的死物注入了生机。<br/> 龙脉的支络犹如血管，轻轻扭动着。随着金丹意志的流淌，无数代表着数学公式的运算核心被依次有序地激活。<br/> 仿佛第一次被通入电源的计算机，能量的更迭带来加减的代换，加减的代换组成更加复杂的公式，更加复杂的公式生生不息，以一化二，以二化三，三三无穷，眨眼间便向着四周暴涨。<br/> 若是以前的铿惑必然无法做到这一点，但是在西伯利亚的那个虚数空间中，铿惑亲手接触了那个作为虚数空间支点的魂钢计算机，里面储存的自成一方小世界的数据与试验记录统统被他收归脑海。<br/> 此时，哪怕只是照葫芦画瓢，铿惑也能构建出一个大型空间泡来。<br/> 上揆之天，下验之地，中审之人。<br/> 但是空间泡并非世界泡，里面只有能量，空间与物质，不符合【世界】的定义，自然无法升起世界壁障。若要将【空间泡】升华为【世界泡】，所需之物还有一个。<br/> 【中审之人】，并非人类，而是【生灵】。<br/> 以铿惑为中心，凹凸不平的湿润土壤蔓延开，草木生长，恍然中有虫鸣鸟振，兽后鹿鸣。<br/> 清者上浮，化为天；浊者下沉，化为地。<br/> 土壤延伸，化作小岛；小岛延伸，化作后土。<br/> 空气凝聚，化作浮云；浮云扩散，化作苍穹。<br/> 苍穹之下，生机盎然；后土之上，星辰成河。<br/> 上接日月星辰，下接草木山川，中生鸟兽鳞虫。以一化万物，一个完整的生态圈借助铿惑脑海中对【神州】的定义具现于此。<br/> “吾之足下，即是神州。”<br/> 神州的具现化并未局限于两人之间，而是向外无穷蔓延。千丈百里并非极限，乃至奔着千里，无穷而去。<br/> 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道在中央。<br/> 物质，能量，生物在此刻同时繁衍。一层肉眼不可视的壁障随着天地的延伸而升起，将此方小世界与量子之海隔绝。其实是【须弥化芥子】的进阶版，不再是固定一个数学规则下的人造空间，而是利用复数个数学规则构建完整的【世界泡】。<br/> ……<br/> 凯文静静地站在原处，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看到铿惑还有动作，也就闭上了嘴，观察着他还能做些什么。<br/> ……<br/> 铿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够了，他注意到凯文已经从那道他倾尽全力的斩击中恢复。<br/> 可凯文并未有什么动作，而是站在原地。这也符合铿惑的猜测，毕竟凯文刚刚才被切成四块，哪怕表面上一瞬间复原，很可能也费了极大的力气，短时间内甚至需要停下来喘几口气。<br/> 世界泡已经生成，但这还不够，世界泡的生成只是给天宫系统建造一个能源供给系统，真正的天宫系统更为复杂。<br/> 大道本圆满，大衍之数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以生人道。<br/> 这遁去的一，本应是【生灵】。<br/> 此刻，天地初开，生灵初生，懵懂的意识逐渐认识到【自我】与【他者】。由此，由意识构建起的网络支离破碎，形成了以每一个生灵为节点，却又在最底层连通的潜意识网络。<br/> 凯文饶有兴致地看着，而铿惑却大声地唱起歌来，那声苍莽悠远，于天地间回荡犹如多次反射后的回音。<br/>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紫薇为枢。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br/>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为数，纵横一百零八天宫宝殿。是以三十六主运算枢纽，十八连锁数学率修改装置，十八能源供给池，十八供能引擎，十八数据库为原型。<br/> 原版的天宫系统本应每一座天宫宝殿都有一个独立的系统AI，但现在铿惑没地儿找去，只能将其简化。古道法与后世道法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手敲0和1的机器语言编程，后者是用C++。威力方面自然大不如前，但铿惑好歹不必再用古道法了。<br/> 在这世界之外的量子之海，能临时建立一个运算系统，铿惑就可以使用它更快捷地手搓后世道法。<br/> 铿惑身体里的人道核心是由金丹所升华而成，却又不完全是金丹的进阶版本【元婴】。它具备了金丹方士的代运算功能，但也具备来自人类潜意识网络的，名为【刃】的【权柄】。<br/> 换句话说，铿惑同时只能全力以赴地使用两种战斗体系中的一种，除非他愿意这两种战斗体系都只出一半以下的力——因为还要空出一部分运算资源帮助他进行方术的并行运算。<br/> “我建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br/> “摆数十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br/> 天上的星斗仿佛呼吸般一涨一缩，一条条的细线悄然出现，将独立的星辰连接在一起。<br/> 每一颗星辰都是一座宫殿，串联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天宫系统】。<br/> 凯文饶有兴致地看着铿惑原地搞基建，并未出手阻拦。他的视线穿过苍穹，抵达有界的宇宙之中。<br/> 【索罗方底层转换】，【切米斯迭代方程】，【八卦衍推公式】，【卦象分区叠加缓冲法】，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凯文的记忆深处浮起。<br/> 这些名词他以前经常听丹朱念叨，那个时候他觉得她有时候挺啰嗦，但后来却听不到她啰嗦了。<br/> 【能量】，【物质】，【空间】，【时间】，这些东西只有在人类眼中才是这个样子。<br/> 而它们本身呢？其实就和水与冰一样，只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表现形式。这就是前文明代行者苍玄和丹朱的研究方向。<br/> 可是后来，她们的实验似乎失败了，尽管还是有【符文】体系流传了下来，但失去了最基础的知识，后人的上限便被局限于这个未完成的体系里。<br/> 回忆在凯文的脑海中回荡着，他突然有些好奇，如果苍玄还活着，她能做到铿惑做的这个地步吗？<br/> 应该是可以的，而且应该比铿惑做得还要好。<br/> “可以了。”凯文叫停，手也收回身侧，示意他不会再发起攻击。<br/> 铿惑箭在弦上，却遭到凯文突然喊停，险些一脚刹车没踩住：“你让我停我就停，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br/> 凯文摇了摇头：“在量子之海里你无法战胜我，虽然我也很想看看天宫系统的威力，但你这很明显不是正版。你需要分神维持这个临时世界泡的虚像，还得分神和我战斗，还得临时搭建天宫系统，这种状态下的你更不可能打赢我。”<br/> 铿惑当场就表演了一个翻白眼儿翻到看不到瞳孔：“你可败泡了，你被切成四块，能瞬间复原，敢说没付出多少代价？你花费了多少能量修复身体？现在还能动吗？”<br/> 凯文难得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在之前的战斗里，我从你的攻击里吸收的能量都去哪了？”<br/> 铿惑哑然，他确实没想到，凯文这一手着实无赖。可是这段对话拖的时间还不够长，那些仓促建起的星宫都只是一个空架子，如果真让他现场搓一个天宫系统出来未免太难为人。<br/> 凯文摇了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勉强可以称之为表情的笑容：“我只是想看一看苍玄和丹朱的后人是否有足以与我同行的能力，而不是一个空口说大话的骗子。”<br/> 停顿片刻，凯文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正常了起来：“我也没想到，她们竟然真的做成了。”<br/> “世外之人，和方外之术。”<br/> ————————————————————————————————————<br/> 所谓方外之术的【方】，便是天圆地方的【方】。以前文明纪元的科技程度，这个【地】自然不会指的是土地，而是【世界】。<br/> 那【天】……自然就是在世界之外，包裹住世界的壁障。<br/> 所谓方外之术，本质上就是【世界之外的技术】。<br/> 大地之上，凯文毫无防范地在铿惑面前席地而坐：“所以苍玄和丹朱的研究成果……我们曾试着在大地上传播。这种技术确实强大，但对于文明层次判定的提升太过巨大，反而会引发更剧烈的崩坏活动。后来，也就终止了她们的计划。”<br/> 铿惑：“……”<br/> “但是你的族群是怎么把它传承下来，还能在崩坏的威胁下繁衍至今的？”<br/> 铿惑：“……”<br/> “苍玄曾经提出过一个概念，名为【天宫系统】的概念。”<br/> 铿惑：“……”<br/> “可是当时我们的资源不足，人手也不够，根本建设不了这么大的工程，只能放弃这个【火种计划】的衍生计划。”<br/> 铿惑已经木了，脑瓜子嗡嗡的。<br/> 跟这种超史前老古董讲话实在是压力太大，铿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顺着凯文的话虚伪地表演一下“哇塞”，“原来如此”和“我的天呐”。<br/> 眼前这位爷从叫停了铿惑开始，就在不停地絮叨，从洪荒开天辟地讲到原暗……从五万年前的前文明讲到人类现文明的起始，甚至还用一脸严肃淡漠的表情掩盖自己讲得津津有味的事实。<br/> 铿惑就像见了某位不可直呼其名的穷神一样，听凯文讲前文明的代行者是怎么分散在世界各地挑选现文明的人才，引导原始人迁徙，如何帮助人类建立最初的文明。<br/> 摩西分海听过没有？就是当年凯文选了个手下，让他带着一票希伯来人从尼罗河流域迁往迦南。路上遇到海，摩西就用凯文给他的斥力生成器从红海中央开了条道出来。<br/> 后来由于路上没水喝，那群希伯来人就和那个叫摩西的手下闹。摩西没有办法，乱捣鼓斥力生成器炸了个水井出来，这才让那群希伯来人有水喝。<br/> 然后凯文就因为那个手下把斥力生成器捣鼓坏了而禁止他们进入迦南，只让他们住在临近的尼波山上。<br/> 这种种事实在太多，几乎所有人类史上能说得出名字的神话都有他的参与。<br/> 不知凯文究竟是在量子之海里憋坏了还是别有目的，他几乎把前文明与崩坏抗争的历史给铿惑讲了个遍。之后还意犹未尽，打算从现文明纪元的起始，四大文明的建立开始讲起。<br/> 如果铿惑把凯文的经历记录下来，估计就是当代《圣经·更新的约》了——不过从年代上来看，应该叫《圣经·旧约前传》才对。<br/> 铿惑一开始还能绷住脸，一边提防着凯文一边装作在听，再偷偷加速伪天宫系统的构建。可到了后来，他甚至只想睡觉。<br/> 没办法，凯文的样子跟那些两眼盯着讲义念的教师实在太像了，铿惑听他说话就跟听他背课文一样。<br/> “我说……咱什么时候能开始说正事儿？”铿惑已经不想听凯文讲他的光辉事迹了，抬起手叫停，“这些事以后什么时候讲都可以吧？不如我们先把联合章程和合并后的组织规划讨论讨论？”<br/> 出人意料的，凯文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觉得他讲的是废话：“这是你应该知道的，是你必须知道的。”<br/> 无论是因为什么，凯文好歹停了下来，铿惑也叹了口气：“这些过去对我来说太久远了，你说给我听，我也不能给你回应。”<br/> “我并不是为了得到回应而对你说，”凯文盘膝而坐，严肃得像在开新闻发布会，“但如果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过去，你就没有与我讨论的资格。你二十多年的阅历，凭什么与我所见过的事相提并论？”<br/> “你得知道，你不但得知道，你还得了解，理解，如同你亲身经历过。”<br/> “因为你是丹朱和苍玄的继承者，也是符华的继任者。你身上有三个前文明先行者的印记，所以这些东西你必须知道。”<br/> 铿惑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换做平时，他肯定会听凯文把这些东西讲完，但现在……<br/> 按照计划，奥托那边很快就会把第二神之键完成充能，再把凯文从量子之海弄出去。量子之海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速不同，没准下一秒奥托就把门开开了。<br/> 万一奥托把门开开，伸头一看：呦呵，聊着呐？带我一个呗？<br/> 这不就糟了？<br/> 铿惑是急着先把双方的联合细节定下来，以免第二神之键再次打开大门的时候出差错；而凯文反而不慌不忙，打算先从五万年前讲起。<br/> 铿惑险些就急得抓耳挠腮了：“……不是，这些可以以后说，但我现在也不知道奥托那边什么时候会打开量子之海的大门，没准下一秒就打开了——所以我们先谈谈这种有讨论时限的事儿行不？”<br/> “放心，时间还很多。”凯文一点也不慌，似乎知道量子之海的大门会在什么时候打开，“不过也是，我讲得也不算详细，我自有办法让你记住这些事。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一件事要做。”<br/> 铿惑眉毛一挑，这可在计划之外：“什么事？”<br/> “我已经承认你有足以支撑你野心的力量，但接下来，你得说服我与你合作。”<br/> 凯文停顿片刻，目光微阖。<br/> “不是用理论和推想，而是用事实向我证明，你的方法具备足够高的可行性。”<br/> “原理，出发点，方法，风控，具体实施流程，大型项目，最终目标和阶段性目标等等。”<br/> “然后，拿出证据，证明你不是信口开河。”<br/> 铿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会儿思路：“如果我讲明白了，证据摆好了呢？”<br/> 凯文面色不改：“那我就会同意你的计划。”<br/> 铿惑的嘴角微微勾起，但为了保险，还是问了一句：“那世界蛇的其他人呢？”<br/> 不知是不是被铿惑感染，凯文突然笑了起来：“世界蛇……呵……世界蛇的前身，是前文明代行者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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