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br/> 铿惑的喊声以信息流的姿态飘荡在这片浓雾之中，久久不能散去。但这片浓雾仿佛没人在家一样，没有半分变化，更别说瓦尔特·杨的身影。<br/> 见呼喊了许久也没得到一丁点回应，铿惑皱起了眉头：“我叫错名字了？”<br/> 凯文摇了摇头：“他确实叫这个名字，但他应该是不愿现身而已。”<br/> “那咋整？”铿惑挠了挠头皮，“你确定他能听到？”<br/> 凯文自是知道原因：“这是一片他用于阻拦我的迷宫，全境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我已经来了，他应该更加全神戒备才是。”<br/> 铿惑瞥了凯文一眼：“那你离远点儿我再喊一遍？”<br/> “他已经看到我们了，我离开也没有用。”凯文思虑片刻，“不如有话直说吧，我认为他能听到。”<br/> “老杨！有关于世界和平和抵抗崩坏的事想和你商量一下！”铿惑犹豫片刻，他不知道这个理之律者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老杨，“真的！没骗你！”<br/> 凯文沉默片刻，忍住了让铿惑停嘴的冲动，改用委婉的语气提醒他：“我觉得你可以说得更严肃一些。”<br/> 铿惑大惑，他觉得自己说得挺严肃的了。<br/>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在浓雾中回荡起来。<br/> “我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br/> 铿惑一愣，下意识地给凯文使了个眼色。<br/> “他就是现纪元的理之律者。”凯文并未感到奇怪，朗声道，“我前来并非与你为难，而是就我们之前的分歧来解决问题。”<br/> 金色浓雾沉默许久，当杨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询问的对象却换了个人。<br/> “你是铿惑。”<br/> “对。”铿惑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你是逆熵的代理盟主，理之律者瓦尔特·杨？”<br/> “是。”<br/>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铿惑觉得有必要把一直在心里没地方问的问题问出来：“那在圣芙蕾雅学园上班的那个又是谁？”<br/> “是我……”<br/> 铿惑的目光微凝：“可那个杨已经在天命总部的战役中死了。”<br/> “……的一部分。现实世界里我有数以百计的分身，每一个都可以代替我执行逆熵代理盟主的义务。他们每一个都是我，我也是每一个他们，这样说你可否理解？”<br/> 铿惑无视了这个杨的大喘气，沉思片刻，大概猜出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理之律者的能力便是造物，也许他有什么办法造出个身外化身之类的东西。<br/> 直到现在，铿惑还不敢完全相信凯文愿意与自己进行这个赌局，也不知道凯文在输了之后会不会掀桌子。如果这个【瓦尔特·杨】是凯文布下的陷阱，那自己接下来可得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br/> 凯文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理之律者，我说过，我们并非敌人。”<br/> 浓雾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窥伺着这里：“我不这么认为。”<br/> 凯文双手负于身后，注视着金色的浓雾：“战胜崩坏——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不认同对方的实施方式而已。而现在，我想请你当一个公证人。”<br/> 铿惑听得一阵侧目，凯文这话前半句说得就像他领着自己是来踢馆似的。<br/> 短暂的沉默过后，金色的浓雾翻滚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的远方。<br/> 杨的声音变得愈发飘渺：“公证人？”<br/> “我要和铿惑验证谁的方法才是正确的，我们需要一个公证人。”<br/> 又是一段短暂的沉默，杨的声音依旧非常谨慎：“铿惑……我记得你是圣芙蕾雅学园的人。”<br/> “正是。”铿惑微微颔首。<br/> 那个身影似乎凝实了些许：“你所谓的方法是？”<br/> 铿惑背负双手，神色不变。这套磕他已经对许多人唠过了，也不在乎多唠一遍。<br/> “联合全人类，对资源进行统一调配，停止内耗，共同对抗崩坏。”<br/> 那个虚影步步紧逼：“同样的我没有说服他，你为什么能？”<br/> 铿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以前的自己，本想笑出声，可终究只是带上了讽刺的笑：“因为你没做到统合一半以上的人类组织，我做到了，因此我威胁了他。”<br/> “威胁？”<br/> 铿惑毫不在意凯文就在自己身边，大实话疯狂地往外勒：“对，我威胁他。如果他固执己见，我会保证所有的人类在对付崩坏之前，会率先对付世界蛇，并且我也展示了能够猎杀世界蛇成员的实力和行动力。更何况，我在说这句话之前，已经争取到了神州，逆熵和天命的支持。”<br/> 铿惑的回答大出杨的预料，杨没想到他竟然能同时获得那三个庞然大物的支持，更没想到奥托竟然会赞同他的想法。<br/> 按照杨对奥托的了解，奥托绝不可能真诚地与这几个势力合作，更有可能的是表面同意，背地里打着利用他们的算盘。<br/> 五百年的寿命，这个地球上没有能够与奥托比肩的长寿生命。奥托的自负会让他认为只有自己的方法才是正确的，绝不会真心实意地与其它组织合作。<br/> 杨的沉默让凯文以为他在怀疑，只能长叹一声，做出解释：“他说的是真话。”<br/> 铿惑并未等杨回答，而是趁热打铁，让杨明白自己没有固执下去的必要：“杨，我是有办法破解这个迷宫的，我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骗你放我们回去。我们来见你，只是为了让你当这个公证人。”<br/>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br/> 那道金色的虚影愈发凝实，可铿惑敢保证，那一定不是杨的本体，而是杨做出来欺骗他们的假象。<br/> 真正的杨，估计正在金色浓雾里忙着找地方把现实世界的坐标藏起来。<br/> “我有这个。”铿惑的手中悄然出现了一个PDA，轻轻向金色浓雾深处甩去，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扔对了方向，“这里面有爱茵斯坦博士和特斯拉博士的录音，还有一份在神州，天命和逆熵联合后第一次会议的记录。”<br/> PDA如陀螺般旋转，遁入金色浓雾之中。那些金色的雾气有着能隔绝信息探查的效果，PDA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铿惑的感知里。<br/> 金色浓雾呈现出趋向静止的态势，但铿惑敢保证这只是表象。<br/> 铿惑和凯文耐心地等候着，过了不知多久，金色浓雾中才再度响起杨的声音。<br/> “那无论谁赢，我都得放你们回去？不觉得你们的想法太理想化了吗？爱茵和特斯拉可能被蒙骗，录像可能伪造，还是不能就这样相信你们。”<br/> “不不不，误会了误会了。”铿惑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解决，连忙摆了摆手，“我们不需要你开门放我们回去，因为我们的人会开门迎我们进去。因为再过一段时间，【无冕者议会】就会利用第二神之键打开量子之海的大门。哪怕你故技重施把现实世界的坐标再次隐藏起来，我们还是能立刻定位到它的位置。”<br/> “我们并不需要骗过你，我们只是需要你当一个公证人。”<br/> 话语听起来虽温和，可本质上却还是变相的威胁。<br/> 【你手中的底牌对我们毫无意义，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决定却一定会影响到你。】<br/> 金色的浓雾翻滚着，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许多话反而说起来更加简单直接。<br/> 片刻后，就在铿惑险些以为杨要执迷不悟的时候，杨却表现出了愿意进一步交流的意愿：“我想知道，你凭什么保证你的方法就是有效的？”<br/> 让杨没想到的是，铿惑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计划可能失败：“我的方法不一定有效，人类可能战败，可能万劫不复，。”<br/> “那我为什么要同意当你们的公证人？你难道不知道你身旁这位要做什么吗？”<br/> 铿惑的声音沉静片刻后响起：“所以我才必须要赢。”<br/> “……”<br/> 铿惑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很难理解吗？杨，你以为这种事是躲得过去的吗？是拖延就能解决的吗？不，我们必将面对，我们一定会面对它。拖得越久，反而会把我们的斗志消磨。”<br/> “大崩坏发生以来，人类社会的格局已经变化。现在不再是过去粉饰的太平了，现在是所有人都知道头顶悬着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末世危机。”<br/> “杨，你在这呆了多久了？爱因斯坦博士没有联系过你吗？时代变了。”<br/> 金色浓雾重归沉默。<br/> ————————————————————————————————————<br/> 那道虚幻的人影背后，愈发浓郁的金色浓雾层层叠叠，构建出空间与视觉的错位，把这座迷宫的核心隐藏在最深处。<br/> 而那最深处是一座破烂得看不出原型的建筑，一个小孩子独自坐在残破的石柱下，眉宇间依稀有着老杨的影子。<br/> 铿惑扔出的PDA稳稳地躺在他的手心。<br/> 视频中的爱茵斯坦依旧在说着他刚才已经听过一遍的话，可他还是不能做出决定。<br/> 他是瓦尔特·杨，不是圣芙蕾雅学园的老杨。<br/> 圣芙蕾雅学园的老杨，只是他利用切下的一小块律者核心和自己的外表创造出的替身。<br/> 许多年前，他曾不顾爱茵斯坦的劝阻，在崩坏的压力之下冒险开启【海渊之眼】的实验，却未曾想到吵醒了在量子之海中沉睡的【蛇】。<br/> 【蛇】，世界蛇的【蛇】，凯文·卡斯兰娜，前人类纪元的先行者，拥有超出人类理解极限力量的怪物。杨甚至曾一度认为凯文是崩坏的真身，直到两人打过许多次交道后，才知道了凯文的身份。<br/> 虽然不知凯文为何在量子之海中沉睡，但凯文所表现出的意志让杨感到胆寒。<br/> 凯文所声称的【拯救】，是以无数无辜者的鲜血为代价垒成的，杨自然不会同意。为此，杨将周围的世界泡拉来，并用自己的能力创造出阻隔感知的迷雾，把现实世界的入口，【海渊之眼】隐藏了起来。<br/> 可【世界蛇】是凯文双手的延伸，哪怕凯文身陷量子之海，也有【世界蛇】代替他去做他所应成之事。<br/> 因此，杨才创造出数以百计的分身，将他们通过【海渊之眼】送回现实世界。一边收集天命和世界蛇的情报，一边隐藏着【瓦尔特·杨不在现实世界】的事实，用以麻痹奥托。<br/> 杨自然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也知道他可能无法永远驻守着这里，可是他找不到能够接过自己班的人。<br/> 直到某一天，现实世界世界壁障漏了一个小洞，一个叫铿惑的人把一个游离在量子之海的少女带回了现实世界——这是杨第一次发现原来世界壁障并不完美。<br/> 后来有一天，一个长着他分外熟悉的脸的年轻人，被一个世界蛇的成员挟持到了量子之海。<br/> 那天，杨隐藏在金色的浓雾之中，观察着那个长着瓦尔特·乔伊斯脸的年轻人与世界蛇成员的战斗。在最后看到那个年轻人毫不犹豫地越过世界蛇的成员，向概率的深渊连走七步之时，情不自禁地为他鼓起了掌。<br/> 那个时候，杨觉得自己可能找到那个继任者了。<br/> 但是杨还是不能贸然相信那个年轻人，他只是出手解决了那个年轻人身上的隐患，并发现了他是初代理之律者复制体的事实。<br/> 同时也发现了，那个年轻人对理之律者核心有着超乎寻常契合性的事实。理之律者核心仿佛就是为他诞生的一样，杨无法达到的契合度，那个年轻人能轻而易举地达到。<br/>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初代理之律者的死亡，杨险些以为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乔伊斯了。<br/> 【人，有转世这一说吗？不，律者有转世这一说吗？】<br/> 杨不知道答案，也许那群深藏在量子之海深处的神秘族群对此略知一二，但他和对方没什么交流。<br/> 杨把那个乔伊斯的复制体送回了现实世界，并对他身体中那个渺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律者核心残片做了一些手脚。<br/> 这样，当这个年轻人再次穿越海渊之眼，来到量子之海时，自己就能从律者核心中得知这段时间他所做过的一切。<br/> 自那以后，时间不再枯燥无聊，杨在量子之海的孤独有了新的盼头。他在这等着，等着那个人再次前来，等那个人经过他设下的最后考验，愿意接受这颗律者核心。<br/> 之后的某一天，那个年轻人来了，用他的善良，智慧和坚定，毫不费力地穿过杨设下的层层阻碍，来到杨的面前。<br/> 然后拒绝了律者核心和瓦尔特之名，仿佛那是一块破石头，头也不回地回到了现实世界。<br/> ……<br/> “杨，考虑清楚了吗？”铿惑的声音响起，通过那个淡淡的虚影传入迷宫的内部。<br/> “铿惑，你要告诉我……”迷雾之后，那个孩子的双眼微微眯起，锋芒谨慎地隐藏在他的眼中，“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联合全人类……仅仅到此就结束了吗？”<br/> 铿惑停顿片刻，不动声色地瞥了凯文一眼，决定把他们从未对第三人说过的打算说出来。<br/> “确实，我统合人类，统一调配资源只是实现目的的途径，我的目的另有其它。”<br/> 得到了铿惑肯定的答复，杨变得愈发谨慎：“那你的目的是……”<br/> ……<br/> “入侵崩坏。”<br/> ……<br/> “什么？”<br/> “我说，入——侵——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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