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凯文一开始似乎并没有理解铿惑的意思，但在注意到铿惑严肃的神情后，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你是指月亮？”<br/> “不止。”铿惑摇摇头，“月亮只是它们的一员，在它身后，还有无穷的星空。”<br/> 铿惑的身体向前微倾：“凯文，你觉得宇宙中会只有我们一颗星球上有文明吗？”<br/> “这无垠的星空之中，必不可能只有人类这一支文明。其它的文明是否也在面对崩坏？他们面对崩坏的强度与我们是否有异？崩坏是否针对不同的生命形式降下不同的律者？”<br/> “这无穷无尽的星空里。”铿惑重复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却像在自言自语，“真的就是一片死寂，所有文明都不得超过某个上限？”<br/> 凯文的眉头紧皱，他刚想回答，铿惑却忽然终止了这个话题。<br/>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哪怕有外星人，跟我们的距离也远到无法互相影响。”<br/> 韦德不动声色，没有插一句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发呆或划水——他注意到了铿惑的异样，并且不认为真相如铿惑所说的那样。<br/> 他在怀疑铿惑提起这件事的原因。<br/> 凯文感到一丝奇怪，他觉得铿惑似乎有话没说，或者故意停下了这个话题。<br/> 铿惑刚刚只是灵光一闪，但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话题的危险性。<br/> 对，这个宇宙绝对不止这一颗星球上有文明，那外星文明是否也在遭受崩坏的侵扰？<br/> 如果不是，那【崩坏】难道其实是地球才有的顽疾？<br/> 把回忆拉到过去，守门人曾说过【从神胚胎】试图吞噬世界。方士本是苍玄与丹朱的继承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脚下的大地是一颗星球。<br/> 那么，从神胚胎吞噬的究竟是一个文明，还是整个宇宙？<br/> 如果是宇宙，那守门人用【世界】来形容确实很准确，但这意味着一个新的问题；可如果是文明……以方士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应该说出这么不严谨的话。<br/> 因为每个方士本质上都是研究自然规律与崩坏的科学家，对于限定条件分外敏感。<br/> 除非……<br/> 铿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而线索的尽头可能就是天缺的真相。<br/> 他的心跳如战鼓的鼓点，速度越来越快。<br/> 最后一批方士守住了这个世界通往从神胚胎的大门……他们守住的是这个【世界】与从神胚胎间的大门。<br/> 是【世界】对【世界】的等级，而不是【文明】与【从神】。因为【世界】在方士的眼中，就应该是【宇宙】才对。<br/> 换句话说，方士们守住的是从神胚胎与整个宇宙的连接——可这有可能吗？他们是一个量级的吗？<br/> 明明连地球都守不住，怎么可能守得住整个宇宙与从神胚胎的连接？<br/> 铿惑的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br/> 不对吧……如果是整个宇宙，那其它星球可能存在的文明是否也在面对同样的威胁？那些外星文明是否也有参与类似的【守门】行动？<br/> 也许【门】不止一道，全宇宙的文明都在把守各自的【门】……但守门人没有提一句关于外星文明的话。<br/> 难道崩坏真就是地球特产？不，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应该是守门人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正确答案——因为那个答案，不可交流。<br/> ……<br/> 铿惑的心里渐渐滋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br/> ……<br/> “你想说什么？”凯文追问着。<br/> 铿惑笑了笑，一笔带过：“没有，我就是突发奇想，想知道外星有没有崩坏——”<br/> 凯文摇了摇头：“我们曾经进行过这样一个计划……方舟计划。我们把一部分人送往外太空，试图借此躲避崩坏的追杀……可是许多年过去，他们早已音讯全无。”<br/> “这样啊……”铿惑直接借此引开话题，“你觉得，我们头顶上的那个东西既然还在，这个预测律者降临时间的算法还能管用？”<br/> 凯文的声音放缓，似乎慎重了许多：“你是说，你怀疑终焉律者还活着？”<br/> “你不知道？第二次崩坏中，第二律者西琳曾飞上月球，见到了【神】。”铿惑神情冷峻，全然不像开玩笑，“而且【神】不但回应了她，还给了她四颗律者核心。”<br/> “能够回应律者，说明她拥有自主意识；能区别开自我与他人，说明她能够认知自我……”凯文眉头微皱，喃喃自语，“当初被封印的崩坏能渗透进了月球，制造了崩坏侧生物存在的环境……”<br/> “这并不能说明终焉律者还活着。”凯文思考片刻后给出了他的回答，“但哪怕她还活着，也无法影响到我们——你也说了，这个纪元的第二律者是飞上月球才得到了四颗崩坏能宝石，这证明当初的封印依旧有效。”<br/> “而按照当年的估算，月球中封印的崩坏能占终焉律者30%的能量……按照的我们当初的估值，大概与在四个常规律者的能量上限等同。”<br/> “崩坏能宝石？”铿惑挑了挑眉毛，发现凯文的说法与自己不同，“在你眼里，那不是律者核心？”<br/> “所谓律者核心，我们定义为某一律者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核心，往往代表着这个律者掌握权柄的本质。”凯文点了点头，这一点上没有丝毫含糊，“像本纪元的第二律者，她得到的其实是四个权柄，而非律者核心。”<br/> 铿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凯文对律者核心的看法给他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按照你的说法，那四颗崩坏能宝石是后天形成的，并非律者核心。哪怕它们也同样具备权柄，同样可以从虚数界提取崩坏能，”<br/> “也就是说……终焉的律者，也应该有一个最初的律者核心。”<br/> 凯文点了点头：“律者核心是信标，是虚数界锚定我们这个世界的灯塔。也正因如此，律者才可以源源不断地引动虚数界的能量，成为近乎无限能量的存在。”<br/> “那终焉的律者如果活着，去哪了？如果死了，律者核心呢？”铿惑反问道，“如果你认为月球上封印着的崩坏能不算终焉律者，那祂去哪了？”<br/> 凯文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人知道终焉律者的下落，可如果终焉还活着，一定没有理由眼睁睁地看着人类再次繁荣。”<br/> “但很可惜，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终焉已死，尽管我们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终焉尚未消亡。理论上来说，像终焉这种等级的生命体，寿命不应该短才对……”<br/> “但如果祂本身没有【寿命】这一说呢？”铿惑忽然问道，“也许祂就是从神胚胎的一次性道具，用完就删的那种临时账号，这也能解释终焉的消失。”<br/> “这个可能我也想过，但至今也只能作为假设，因为我们都找不到证据来佐证这个观点。”仿佛这戳到了凯文的痛处，他莫名地叹了一口气，“铿惑，我需要天宫系统的权限来完成下一次律者降临时间的计算。如果这个纪元的四次律者降临时间与计算结果对不上……那么这四次律者降临可能都是终焉的安排。”<br/> “你知道第三律者和第四律者是怎么诞生的吗？”铿惑试探着问道。<br/> “我的手下一直在为我收集情报。”凯文并未对铿惑的疑问感到意外，“以第四律者为例，尽管她体内的【渴望宝石】是早早就植入的，但真正的爆发时间才是律者降临的时间点……如果崩坏不愿意降临，那颗宝石也就只是崩坏能结晶而已。”<br/> “原来如此……不过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什么都想要。”铿惑冷笑一声，翘起了二郎腿，“不是我小气，而是现在的世……逐火之蛾，我还是没法信任。”<br/> “你有什么可不相信的？”凯文皱起了眉头，“自从结盟过后，”<br/> 铿惑在讽刺世界蛇的精神建设上向来不遗余力：“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就你手底下那些个三观不正的人拿到了天宫系统的权限会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br/> 铿惑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探，双眼死死地盯住凯文：“我可以让他们使用天宫系统的联合运算模组，但必须在我的监视之下使用。而且如果我觉得他们有越界的举动，我会直接干掉他们，而不是叫停。”<br/> 这不是铿惑第一次对世界蛇的人展露赤裸裸的敌意和怀疑，哪怕是凯文，心中也渐渐升起了对铿惑的不满。<br/> “当然，我并不是在针对你，而是我不希望有人借研究之名乱搞越界研究。”铿惑摊了摊手，意有所指，“我指的是在天穹市做实验的那位，指的是指使希芙在西亚支部进行人体实验的那位，也指的是在我们已经达成共识禁止再进行人体实验之后依旧在北非偷偷进行实验还以为没人发现的那位。”<br/>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凯文还没提上去的火气也渐渐压了下去。因为确实是他理亏，而且到目前为止，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br/> “我已经给过她惩罚了。”<br/> 铿惑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规矩里的，是价值；在规矩外的，是祸害。”<br/> 铿惑和凯文之间的矛盾其实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这也是他们经常会爆发这种言语冲突的根本原因。<br/> 矛盾可以搁置，但总有一天要解决。<br/> 当逐火之蛾开始逐步与天命和逆熵合作，他们的人必须放弃过去的那种想法和做法，否则，彼此绝无合作的可能。<br/> 第一次，凯文出声为他的属下辩解——至少在铿惑看来是辩解。<br/> “规矩与框架只是打压能力的工具。铿惑，你别忘了我们的处境，我们必须追求真理与实用性。这些事如果她不去做，自会有别人去做，倒不如让做的人是她，反而能控制得住。”<br/> “控制得住，指的是在未经你允许的情况下进行非法人体实验。”铿惑盯着凯文的双眼，寸步不让，耷拉着眼角，极尽讽刺地鼓着掌，“还是说这其实是你允许的？我怎么记得有人答应过我，会禁止世界蛇的成员再进行人体实验。”<br/> 铿惑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恍然大悟之色，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好像才弄明白：“——难道说进行人体实验的那个人被逐出世界蛇了，或者说现在组织改名叫逐火之蛾了，所以你没法管？早说嘛，我又不是不体谅你。你要是早说我就不照顾你面子，直接把她给扬了。这种人，不听话，还净爱瞎捣乱，留着有什么用？给她发工资的钱还不如买碗叉烧。”<br/> 韦德脸色顿时有些微妙，把屁股底下单人沙发的角度转了转，转到一个比较容易往门口跑的方向。<br/> 凯文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但韦德敢保证凯文一定是气到面无表情。<br/> 没办法，就铿惑刚才那几句话，哪怕是活菩萨来了，也得被气个七窍生烟。<br/> “我可以开放天宫系统的权限给你。”就在韦德以为铿惑要借题发挥的时候，铿惑却忽然间松了口，“但是你手下的思想建设得立刻安排上了，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我可以代劳。当初我跟你说的政委的那件事……我不是在开玩笑。我需要人类的力量拧成一股绳，而不是各有各的想法。”<br/> 韦德的嘴角一抽，险些翻出一个白眼。<br/>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br/> 【铿惑前面说了那么多，估计目的就是为了提这个要求。】<br/> 【如果真让铿惑去负责逐火之蛾的思想重塑工作，那一个月过去整个逐火之蛾估计都变成铿惑的形状了……】<br/> 不过，除非凯文是真的很着急想要那个算法，否则他……<br/> 另一边，铿惑已经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们之间在认识事物的方式上有些不同，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不希望我们因为手下的阳奉阴违而导致我们大战略的失败，所以是时候下一点狠药了。”<br/> “铿惑。”凯文打断了铿惑即将进行的长篇大论，“我要那个算法和天宫系统的辅助运算，不是为了我自己。那个算法可以反推出上个纪元的终焉是否还在，同时也可以让我们在下一次律者降临前做好准备。”<br/> “我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复仇。”<br/> 凯文重复着。<br/> “我答应过你，会按照你的道路走，我没有反悔。”<br/> ……<br/> 铿惑的话语停歇，把后面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br/> 这是一句少年人才会给出的回答，铿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又觉得岁月留下的痕迹已深可见骨。<br/> 巧舌如簧的是他自己，多疑的也是他自己。若他早早明明白白地说，也许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br/>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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