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惑微笑着，明明阳光的笑容却让渡鸦感觉到不寒而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另一个幻境。<br/> 也许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脱离幻觉，她还在天穹市的亚空间避难所里，自己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铿惑编织的梦魇。<br/> 刚刚所经历的大起大落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明白这个男人有能力让她连呼吸都做不到，可当这股压力真的扑面而来时，她才切身地体会到那种恐怖。<br/> 铿惑轻轻地推开渡鸦，笑容依旧如进门时一般温和。他转向电梯里其它惊恐的科研人员，笑容中带上了丝丝不耐烦。<br/> 铿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虽然不大，却穿透了众人的嘈杂声：“先生们，女士们，肃静。”<br/> 铿惑确定他的这句话绝对被所有人听见了，因为他是用羽渡尘直接传递到了所有人的心里——可没有一个人按照他说的做。<br/> “这是哪！你干什么！怎么回事！我已经死了？”<br/> “放我出去！我拒绝！你这是谋杀！”<br/> 铿惑深吸一口气，对于这帮人，他一点耐心都提不起来。<br/> 哪怕是曾经杀死过自己的幽兰黛尔，铿惑都愿意花费时间给她解释——尽管是在揍过她之后。<br/> 铿惑拍了拍手，掌声如同雷霆般在每个人脑海中轰隆作响。所有被在脑海中扩大了听觉的人都被震得头脑发昏，晕乎乎地扶住电梯间的护栏。<br/> “诸位，成为实验体的感觉怎么样？是否让你们感受到了为科学献身，为伟大未来奉献的满足感？毕竟你们以前一直都无私地把这样的体验让给了别人，所以今天我特地让你们也能体验到自己制造出来的幸福感。”<br/> 铿惑缓步走出电梯，转过身，站在了电梯门前，自然而然地占住了所有人视野的中心点。<br/> “不必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各位以后还想体验这种为人类无私奉献的牺牲精神，随时可以向我提出要求。”<br/> “毕竟根据神城医药的试验记录，那里的实验体接受过高压电机，异体植入，生体替换，精神抗压性测试等等实验项目，而今天的你们，只经历了其中的三分之一。”<br/> “剩下的三分之二，等以后有人想体验的时候再向我提交申请就可以。”<br/> “重新做一下开场白吧——各位人渣们，早上好。”铿惑微笑着站在电梯门前，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相信我在刚才一定给了大家一次终身难忘的经历。也希望大家能从刚刚的经历里明白一些事。”<br/> “比如说，你们既让我感到恶心，也让你们的尊主感到厌烦。所以他才把你们送到我这，来接受一些思想上的纠正。”<br/> 铿惑毫不留情地用最刻薄的话语讥讽着这些失去反抗之力的科研人员：“不过还是要恭喜你们，因为我跟凯文商量过这件事，所以你们能够保住自己的狗命。”<br/> 顿了顿，铿惑才补充上后半句：“暂时地。”<br/> “对善良的人，我有善良的办法；对恶人，我有恶人的办法。而你们这种人渣，就该用对畜牲的办法，这跟你们很配。”<br/> 铿惑拿起自己的通讯器，打开早就准备好的记事本：“接下来我来讲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你们要遵守的规则。”<br/> “等等，”胡狼是所有人中除了渡鸦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似乎对羽渡尘有些了解，甚至看样子已经断定刚才经历的都是幻觉，“你想干什么？我们是逐火之蛾的科学家，不是你的下属！我们是作为联合项目的……”<br/> “不，你们不是。”铿惑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胡狼的话，“你们是被送到这里接受思想品德教育的，凯文亲口同意过。”<br/> 胡狼的精神韧性超乎了铿惑的想象，她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固执己见：“不可能！尊主他……”<br/> “是你们背叛了他。”铿惑轻飘飘地摆摆手，“在他命令你们停止一切关于圣痕实验的行动时，你们没有停止，而是无视了他的命令私自进行试验。”<br/> “知道你们导致了什么后果吗？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我用了一晚上去思考凯文是否在我们的合作中隐藏了他的真实目的，这个真实目的是否对我有威胁，是否会对无冕者议会的团结造成破坏。”<br/> “如果我要干掉世界蛇，该从哪里下手，该用多长时间，是先与凯文开战还是等到最后再与凯文交手；如果凯文求和，那我是否要答应，以什么理由答应，还是直接拒绝让人类拼个鱼死网破。”<br/> “哪怕你对战争一无所知，也应该知道在战争中掌握先手的必要性。而我，用了两天时间考虑它。”<br/> “第二天晚上，二十枚崩坏能裂变弹已经进入发射井准备发射，目标锁定在所有已知的世界蛇基地，其中也包括你们当时落脚的那个。”<br/> “凯文知道这件事，所以在第三天，我去找了凯文，当面威胁他。如果当时他的表现有一点不对劲，那二十枚导弹就会立刻发射。”<br/> “明白吗？你们的私自行动险些导致了世界蛇和这整个世界之间的战争。”<br/> “而直至今天天命和逐火之蛾都没有打出脑浆子的唯一理由，就是那天凯文服了软，同意把你们交给我处理。”<br/> “你们的尊主，为你们服了软。”<br/> 铿惑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仿佛掀起人类史上最大规模最恶劣性质的内战对他来说犹如吃早餐一样毫无心理压力。<br/> “你是否以为我在开玩笑？觉得这种撕破脸皮的事情我不可能不经考虑就做？”<br/> “我确实不可能不经考虑就做，因为我在与凯文结盟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发生各种情况该如何处理，我也与凯文一一讲过了。”<br/> “人类内部需要统一的声音，你们的自作聪明只会导致好不容易联合在一起的各方组织分崩离析，再也无法互相信任。”<br/> “好了，话就这么多，我来讲一下这里的规矩。”<br/> 铿惑低下头，看了一眼打开的通讯器上记着的东西。<br/>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洗漱，七点钟点名集合去食堂。七点半吃完饭后回来看一个小时的思想品德教育影片，然后活动半小时，回来上一个小时的课。之后活动半个小时，再上一个小时的思想品德课。”<br/> “十一点半是午饭时间，点名后前往食堂就餐。就餐后有一个小时的阅读时间，阅读的书籍种类是固定的，到时候会有人管理。”<br/> “下午一点，做操。”<br/> “下午一点半，参加劳动改造。”<br/> “下午五点，下班，听老师讲课。”<br/> “晚上六点，吃晚饭。晚饭后直到九点是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在你们的楼层自由活动。”<br/> “晚上十点，睡觉时间，这个时间后还没有上床睡觉的人，会有一定的惩罚措施——就这些了，更详细的地方，下面会有人跟你们说的。”<br/> “当我们认为你们具备了作为人类的资格，在道德观，价值观，人生观和世界观，回到正常人的标准以后，我会考虑把你们放出去的。”<br/> 铿惑抬起头，冷冷的目光环视着电梯里的众人：“有谁同意，有谁反对？”<br/> 等了半天，铿惑才恍然大悟，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把枪都放下，你们吓到客人们了。”<br/> 直到此时，早已等候在电梯门口的警卫才把枪收回，关上了保险。<br/> 早在铿惑他们抵达这一层的时候，电梯门口的警卫就已经在等着了。电梯门打开之后，他们立刻拉开保险，瞄准了电梯内部。<br/> 这才是这帮人鸦雀无声的原因。<br/> 事到如今，依旧有心有侥幸，觉得铿惑不敢跨组织执法的人：“这是监狱！你这些条例根本就是照搬了监狱的作息时间表！”<br/> “你以为呢？这里就是监狱。”铿惑把通讯器收起，“难道你以为你是来度假的？我邀请你们参加的科研项目名称是《论集体封闭式生活对有反社会倾向者的改造作用》。”<br/> “而如刚才在梦境里你们经历的事情一样，你们负责当实验品。”<br/> 铿惑顿了顿，对最后排的某个人微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否则我会忍不住把它们挖下来放在天穹市人民广场的流星纪念碑前面。”<br/> 那个人立马噤若寒蝉。<br/> “铿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胡狼并未因铿惑的威胁而退缩，在畏缩的人群中反而更加显眼，“你这是违背了盟约的行为，你难道就不怕我们把你的那些事都抖出去？”<br/> “一。”铿惑伸出一根手指。<br/> 胡狼并未意识到铿惑伸出一根手指是什么意思：“我不相信尊主会把我们送到这种地方，我要求与尊主通话……”<br/> “二。”铿惑伸出了第二根手指。<br/> “等等，我们是最顶尖的生物学家和医学家，对于圣痕基因的研究比天命还要深入许多！你把我们关在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损失……”<br/> “三。”伴随着第三根手指竖起，铿惑身后的警卫无声地抬起了枪口，手指搭在刚关好的保险上。<br/> 胡狼的语气逐渐减弱，甚至于停下。<br/> “好了，”铿惑转头告诉丽塔，“记一下，叫胡狼的人把三次机会用完了。”<br/> 说完，铿惑转过头来：“我发现，跟你们好好说话，你们是听不懂的。只有用枪指着，才能听懂。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太牛逼了，以至于犯了错也会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会处罚你们？”<br/> “像世界蛇这种潜伏在地下的组织，难以招揽到在阳光下活得好好的领域尖端人才，因此才分外看重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但这里是天命总部，全世界真正最优秀的人都聚集于此，各位的学历和成就不值一提。”<br/> “凯文下过命令，在与天命合作期间，禁止一切人体实验，对吧？但你违抗命令了。”<br/> “我不在乎你们的苦衷，也不在乎你们的目的是否高尚——在你们在能够停止实验，应该停止实验，得到命令必须停止实验的时候没有停手，反而继续了人体实验，这就是结果。”<br/> 像胡狼这种会违抗命令进行深入研究的人……绝对要看得死死的。<br/> 【天缺】来自于一个发现，如果胡狼有朝一日触摸到了那个【发现】的门槛，又不听自己的命令继续研究，最后还把研究结果大范围传播了……那可怎么办？<br/> 要管好，就要从源头上管好。<br/> 更何况，凯文回到现实世界后可与当初不同。以往他的命令可以被模糊地执行，但现在不同了。<br/> 他回来了，他要令行禁止，他要说一不二，世界蛇要以一个统一的意志运转。而不是那些世界蛇干部们心里的尊主，臆想出的抽象化形象。<br/> 而这样一个在长久的放羊状态下成长起来，以至于有些肆无忌怛，目无王法的生物技术研究部门，撞上了凯文的枪口。<br/> 铿惑敢这么对待这群人，自然是得到了凯文的默许。<br/> 凯文要借他的手，狠狠地修理这帮飘了的人，最后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这样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也能对胡狼这一派人起到威慑作用。<br/> ……<br/>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拼尽全力，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为人类挣得一线生机的科学家在科研的第一线奋斗。就你们这种走歪门邪道的东西，已经浪费了我太多时间。”<br/> “各位可能不太清楚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我给你们每个人都量身打造了一个梦境，让你们展现最真实的自我。”<br/> “而在那些梦境里，我看不到你们对接受实验的人的尊重与敬意。对接受实验者如对待一块已经切好的肉，而且从未在意过对方是否愿意接受实验。”<br/> “而这种感觉，在过去你们给过很多人，而今天我把它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你们。”<br/> “在一个新药品的开发过程中，总要有临床试验的，最终总要在人体上实验才能证实有效。”<br/> “每一个甘愿为科学进步而奉献自己身体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他们愿意交出自己只有一次的生命，换取一个对于整体实验来说不到百分之一的进步——而且只是有可能，甚至都不是肯定会进步百分之一。”<br/> “在神州，我见过八十多岁有糖尿病和肝硬化还戴着假牙的科学家战斗在科研的第一线；在逆熵，我见过用自己的身体做抗崩坏血清实验的科学家；在天命，我见过把自己暴露在强崩坏能辐射下拆解崩坏能炸弹，拯救了一座城市的科学家。”<br/> “无论是这些科学家，还是那些甘愿奉献自己成为人体实验实验品的人们，你们都比不上。因为当人体实验真的落到你们身上时，你们每一个人都拒绝成为实验品，并且哭天抢地，认为自己不该得到如此对待。”<br/> “哪怕这个项目，是你们心中最想做，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项目也一样。”<br/> “所以我就很奇怪，你们认为自己不该当实验品，为什么认为别人就应该呢？是因为你们比他们聪明？比他们贡献大？”<br/> “不见得吧，那些被你们当成实验品的人里有建造大型工业设备的工程师，有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教育出数十个各行业精英的教师，有马上就要毕业的医学生。他们每一个人过去的贡献，将来的贡献都不小，为什么他们还是成为了实验品？”<br/> “所以我不得不断定，你们并不是肩负着压力与良心的谴责做出了目光更长远的选择，你们只是单纯的垃圾。”<br/> “当然了，我不是在赞颂那些把自己奉献给人体实验的人，这种行为不该赞颂。我只是在批评你们强迫他人成为实验品，并不把他们当人看。”<br/> “而刚才你们也体会到了，不被人当人看的滋味不好受，而且你们并没有牺牲自己的觉悟。连牺牲自己的觉悟都没有，也配牺牲他人？”<br/> “你可以说我们是在装模作样假慈悲，但没有人会生气，就像没有人会因为金龟子误会他们要抢走它的粪球儿而生气。”<br/> “而现在，你们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暂时的。”<br/> 末了，铿惑忽然把渡鸦叫了出来:“渡鸦，过来。”<br/> 渡鸦一怔，她私自救下的那些孩子们有可能在铿惑的手里，他的命令她不敢不听。可如果她踏出这一步，自己身后研究部的这些人会怎么看她，可就不知道了。<br/> “你难道想跟他们一起下去吗？倒是也可以，但过一会儿那艘运输舰就要到天命总部了……”<br/> 渡鸦十分干脆地走出了电梯，对身后的研究部众人没有丝毫留恋。<br/> 铿惑身后的警卫鱼贯而入，用枪逼退那群研究员，让他们呆在电梯里。而铿惑背着手，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合拢。<br/> ————————————————————————————————————<br/> 丽塔跟着电梯一路向下，押送那些科研部的人进监狱去了。<br/> 这一层，只剩下了铿惑和渡鸦.<br/> “你对这些人怎么看？”铿惑忽然问道。<br/> 渡鸦反问：“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一些？”<br/> “并不晚，你的回答决定了他们会受到多少惩罚。”铿惑领着渡鸦转身向这一层的深处走去，“而我想知道的，是你对他们的看法。”<br/> 渡鸦忽然问道：“你要策反我？就像策反那个女骑士？”<br/> “策反？不不不，你误会了，逐火之蛾与天命现在是一家亲，我没有这个必要。”铿惑摇了摇头，随便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你眼中的胡狼，还有她的那帮子人，是什么样的？”<br/> 铿惑的声音一顿，语气忽而意味深长：“那到目前为止，他们杀的人多还是救的人多？或者说有一段时间杀的人多，有一段时间救的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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