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蒸发而成的液体在空气中急速冷却，凝结成了黄黑混杂，还带着些许透明质感的结晶。而结晶之下，律者反应正在飞速下降。<br/> “解决了？”德莉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这？”<br/> “律者反应正在消失，检查尸体。”幽兰黛尔距离尼娅最近，她能感觉到最后一击时尼娅微弱的反抗，可那反抗太弱了，根本拦不住她提前准备了好一会儿的蓄力一击。<br/> “不是，你们在那打啥呢？”铿惑的声音突兀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那不是尼娅！不对，那只是一半尼娅！剩下一半在我这！”<br/> 幽兰黛尔愣了一下，本来她还打算接一个投技，但铿惑的话却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br/> 她迅速感知了一下那个大坑里传来的能量反应，又看了一眼恢复正常的女武神装甲上的探测装置——确实是律者的能量波形，没错啊。<br/> “在神之键阁这里！快来！”铿惑只留下两句话便断了通讯，显然那边形势不容乐观。<br/> 幽兰黛尔回过头，看了一眼其他人，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br/> “我看守律者的尸体，以免生变。”凯文纹丝不动，经验丰富的他并不打算跟众人一起行动，“你们去帮忙。”<br/> 这场战斗并没有结束。<br/> 幽兰黛尔击杀的确实是尼娅，但不是全部的尼娅。若非铿惑留了个心眼儿，这一手险些连铿惑都骗过去了。<br/> 在心灵之海里的时候，尼娅就展示过将自己【分开】的操作，那么在她逃生的时候，分成多个尼娅也并不是不能想象的事。铿惑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才成功地在神之键阁里堵到了尼娅。<br/> ——只要有一个尼娅逃出了包围圈，就相当于他们的围剿失败了。<br/> 最先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尼娅没有掩盖自己的能量波动，因此第一时间被凯文锁定，被众人联手灭杀。<br/> 而第二个尼娅继承了她一半的律者核心，掩盖了自己的能量波动，悄悄从神之键阁中某一个工作人员的心灵之门里钻了出来。<br/> 这两个尼娅都可以说是真正的尼娅，她们心中所想的也都是真实的想法。【捭阖】的权柄能被尼娅玩儿出花来，也不枉铿惑他们设下的天罗地网了。<br/> 此刻，尼娅终于来到了她的目的地，但她已经遭受重创，无法再进行以前的计划，必须先借助神之键阁内部充裕的崩坏能来补充自身，再想办法逃离。<br/> 可别忘了，她现在可是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态。若是就这么直接逃跑，没两步就得被铿惑追上砍死。<br/> 但她低估了琪亚娜的警觉心，哪怕亲眼看到尼娅死亡，琪亚娜也没有放松分毫。<br/> 绝对不是因为她反应慢，绝对不是。<br/> “你要去哪？”<br/> 铿惑的声音犹如阎王的催命符，让尼娅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耸起两寸高。<br/> 一瘸一拐的小女孩儿在无人的走廊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清脆的脚步声跟在她的身后。<br/> 神之键阁的走廊中，灯光熄灭，只有红色的警示灯把金属地面染红，宛若被鲜血涂满，几乎能闻到血腥味。<br/> 尼娅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恨意，她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铿惑为什么能这么快返回地球。<br/> 但她知道，自己要完了。<br/> 如果她像其他律者一样袭击人类的城市，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关闭整个城市里所有人的心脏瓣膜，可以关闭他们大脑中的血管。<br/> 只要她愿意，她是能做到的。<br/> 尼娅在地球上反复转移，探查人类据点的分布。她想先弄清楚人类的力量，再安排好袭击的顺序，率先摧毁人类最重要的设施，让人类无法反抗。<br/> 她险些就要做到了，却在实施的时候功亏一篑。<br/> 若是她不知道神之键阁的存在，也许她还能在摧毁一两座城市后再被杀死。可现在……<br/> 说到底，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场豪赌，是一场零和博弈。<br/> 赢者通吃，败者食尘。<br/> 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可当失败来临时，她还是不甘心。<br/> “你要去哪儿啊？”铿惑的声音犹如幽灵，甚至带着彻骨的寒意，甚至让尼娅觉得自己的血管都在冻结。<br/> 尼娅一边一瘸一拐地跑着，一边回过头查看身后的追兵。<br/> 她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铿惑为什么不去追那个先出现在神之键阁外的尼娅，而是直接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神之键阁上？<br/> 他就不怕自己跑了吗？！<br/> 【难道说另一个我……】<br/> 一个念头划过尼娅的脑海，她忽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br/> 外面的那个尼娅一定已经死了，铿惑的帮手到了。<br/> 【可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br/> 尼娅的喉咙里挤出如杜鹃啼血的悲鸣，她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拼命地向前爬去。<br/> 她本应该在进入神之键阁后立刻夺取中央大厅的控制权，把崩坏能通道转移到自己身上。补充完崩坏能后，立刻毁掉神之键阁再逃离的。<br/> 这本是她的计划。<br/> 可当一个铿惑不紧不慢地追在她身后时，还管个屁的计划！<br/> 就在尼娅奋力挣扎的时候，准备了许久的琪亚娜出手了。<br/> 正如前几次一样，操纵着神之键阁的她，哪怕能量庞大难以进行精密操控，却总是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br/> 刹那间，空之律者的权柄化作实质，直接拦截住了尼娅周围的空间，把她跟铿惑封闭在了一个狭小的球体空间里。<br/> 被琪亚娜的空之律者权柄包围住的空间里，尼娅无法对这块空间外的空间元进行剪贴，哪怕【开门】也不过是在这几米见方的空间里来回窜而已。<br/> 而打开【心灵之门】……别开玩笑了，这片空间里就只有尼娅和铿惑两个人，她作为律者是隔绝在人类潜意识之海外的，她根本无法进入潜意识之海逃跑。<br/> 至于从铿惑的心灵之门中逃跑……那她还不如好好考虑能不能强行破开琪亚娜的【权柄】。<br/> 尼娅的能力无法对【权柄】本身生效，因此琪亚娜直接用自己的【权柄】封锁住这个空间，尼娅便无计可施。<br/> 这是铿惑刚才给她示范过的，一个全新的用法。<br/> 如同泰山般的压力压住了尼娅，她甚至连呼吸都万分艰难，更别提动弹手脚。<br/> 宛若实质的绝望从尼娅身上蔓延出来，面部虬结的肌肉把她的面庞勾勒成了一个怪物。<br/> 尼娅奋力挣扎着，大声地嘶吼着，可由琪亚娜的权柄凝结而成的空间禁锢哪里是虚弱的她能挣破的？<br/> ——毕竟放在洪荒流小说里，这叫本命神通。<br/> 铿惑没有放松警惕，他的天眼再度全力运转，解析着尼娅的律者核心。<br/> 不费多少力，铿惑就透过尼娅的身体看到了那个衰弱到极致，只剩原本一半大小还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律者核心。<br/> 那模样要多凄惨有多凄惨。<br/> 铿惑提着人道核心凝成的剑，缓缓从转角走出。<br/> 他之前一直在等，在等琪亚娜准备好出手。而同时他也把尼娅赶到了无人的区域。<br/> 尼娅的袭击让神之键阁里的普通人损失惨重，刚刚他从神之键阁的紧急疏散通道走过时，那条通道都是红色的。<br/> 铺满了地面的那些血和内脏，是被尼娅的歌声影响到的普通人硬生生吐出来的，铿惑走进去，仿佛走进了屠宰场。<br/> 愤怒到了极点，现在的铿惑反而很冷静。已死之人已经无法挽回，但他至少还可以替他们复仇。<br/> 天眼打开，这一次毫不压抑的天眼之力粗暴地照射在尼娅身上，将她的皮肤灼烧得不断发出烤肉香气的同时，搜索着尼娅律者核心中的崩坏意志。<br/> 铿惑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尼娅本就是从虚数界来的，哪里用得着什么崩坏意志来操控她？她自己就是崩坏意志的一部分。<br/> 但铿惑还是在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尼娅的一切，他之前因小心谨慎而布下的每一个局都起到了效果，所以尼娅才会如此轻松地被逼上绝路。<br/> 可也因为他没有小心到位，神之键阁里的那些普通人才会遭罹大难。<br/> 而此刻，胜利前的最后一刻，铿惑同样也不会放松警惕。<br/> 找准律者核心的位置，铿惑手中人道核心凝成的长剑猛地刺入尼娅的胸膛，触碰到了那颗律者核心。<br/> 律者核心是【权柄】的结晶，再加上尼娅本就是特殊的，铿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摧毁这颗律者核心。<br/> 但铿惑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彻底毁灭【权柄】，毕竟那是接近于【真理】的存在。相比之下，还是净化比较稳妥，而且以后可以慢慢寻找摧毁它的办法。<br/> 取出律者核心，净化它，用人类潜意识之海的共同意志进行填充，看看能不能把它完全转化为跟自己的人道核心一样的东西。<br/> 这是在无法保证一定能摧毁它的前提下，成功率最高的办法了。<br/> 尼娅实在太狡猾了，哪怕经验不足，也逼出了铿惑的数道保险措施。如果让她继续成长，铿惑也不确定能否压制住她。<br/> 只有她彻彻底底地死了，铿惑才能放心。<br/> 铿惑面容严肃，剖开了尼娅的胸膛，伸出手去，想把律者核心直接取出来。<br/> 尼娅不断地嘶吼着，挣扎着，却徒劳无功。她脸上的愤怒转化成疯狂，疯狂转化成绝望，绝望又化作最纯粹的恶意。<br/> 尼娅脸上扭曲的肌肉宛若厉鬼，可铿惑却从中看出了掺杂着疯狂的笑意。<br/> 是笑意。<br/> 哪怕那是疯狂且绝望的，那也是笑容。<br/> “你有一双……洞悉万物的眼。”<br/> 尼娅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铿惑耳中，那双凸起的双眼也死死地瞪着铿惑。<br/> “你能看到……一切。”<br/> 铿惑的心跳猛然加快，仿佛战鼓般砰砰跳个不停。他预感到要有什么出乎自己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但他却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br/> “那你就看吧！看个够！看仔细！”<br/> 伴随着尼娅的嘶吼，她的身体也迅速发生了变化。娇小的身体猛然膨胀如球，无数肉芽与粗壮的触手从她的身体上分离出来，化作了一个哪怕看一眼都会让人反胃的怪物。<br/> 尼娅的律者核心犹如一块固体燃料，熊熊燃烧。以权柄为燃料释放出的能量瞬间冲破了寻常律者的阈值，甚至比尼娅的巅峰时刻还要强上几分。<br/> 铿惑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的动作，天眼更是运转到了极致，每一分能量流动都尽收眼底。<br/> 尼娅显然是在临死反扑，甚至不再控制自己的形体，任由崩坏能的侵染使这具碳基肉体疯狂增生，变异。<br/> 大量的异状肢体，莫名其妙的增生脏器，尼娅的体积膨胀了数倍，粗壮的触手上裸露出拳头大小的孔隙，仿佛她的身体就是由这样的孔隙填充成的。<br/> 此时的尼娅已经不成人形，宛若一团蠕动的肉块。而肉块的中央，依稀看得出一张类人的面孔。那张面孔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世上最为恶毒的诅咒。<br/> ……<br/> “睁开你的眼！看着这个世界……是如何毁灭的！”<br/> ……<br/> 铿惑心中警铃大作，他不再试图净化律者核心，而是拼了命也要尝试当场把尼娅的律者核心挫骨扬灰。他将手猛地刺入蠕动的肉团，抓住律者核心，用力地向外挣去。<br/> 与此同时，铿惑的双眼布满血丝，一分分凸出眼眶，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剧烈的疼痛顺着神经游走在脊髓之中，可他却无法抵抗。<br/> 他闭不上眼睛，他无法关闭自己的天眼。<br/> 尼娅燃尽了自己的全部，律者核心乃至灵魂。而换来的所有力量，没有一丁点用于逃跑，而是全都投入了与铿惑的对抗中。<br/> 【捭阖】中的【捭】，让铿惑的天眼不能闭合，只能被动地看向尼娅。而尼娅甚至敞开自己，让天眼看得更加透彻，更加深入。<br/> 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人道核心与律者核心对撞，铿惑便感觉到自己仿佛钻入了一条隧道，周围一秒千变的杂乱色彩让他头晕想吐。无数的信息从他的双眼涌入大脑，几乎要把他的大脑都撑裂。<br/>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仿佛是离开了原本的地方，进入了未知的领域。<br/> 隐约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br/> ……<br/> 仿佛是一瞬，也仿佛是万年。<br/> 铿惑分辨不清自己在隧道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可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切。<br/> 他看到星球之上，电流在海洋中窜动，莫名地让某些元素结合在一起，诞生了第一个蛋白质。<br/> 他看到巨星燃尽，看到相伴而行的中子星撞击在一起，迸射出无穷无尽的伽马射线。<br/> 他看到坍缩到极致的奇点，宇宙爆发的第一缕辉光。<br/> 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看到了万物之下掩藏的真理。<br/> 他看到了……隧道的尽头。<br/> 那是一只宏伟若宇宙的眼睛，那只眼灿烂如星海，仿佛银河也只是它的一个细胞。<br/> 铿惑看到了它。<br/> 而作为被注视的回应，它也缓缓转动，把视线停在了铿惑身上。<br/> 它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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