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胚胎的注视没有消失，尽管尼娅打开的【门】已经关闭，但从神胚胎还是像隔着一层纱布一样盯着铿惑。<br/> 他能感觉到，从神胚胎在等待着机会，再一次把视线直接投向现实世界的机会。<br/> 所谓神的视线，并不能完全按照人类的理解方式去理解，它不是单纯的【看】，而是一种施加影响的方法。<br/> 换句话说，神的注视具有力量，是因为神的【视线】本身可以看做一种肢体的触碰。祂注视着这个世界，相当于人类把手伸进箱子触碰里面的球。<br/> 铿惑用自己的天眼直视了尚未完全成型的神明，但也正因为祂没有成型，所以铿惑的大脑才没有直接爆掉。<br/> 而铿惑从中也得到了一些东西——他用天眼审视了从神胚胎。对于刃之核心来说，凡所能视，所能触碰之物，皆可斩。<br/> 这是一块最关键的拼图，如果他没有直视过从神胚胎，这个方法也就无从说起。<br/> 但铿惑并不认为自己就能战胜从神胚胎，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br/> 所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另一个东西。<br/> 黄泉路。<br/> 铿惑看到了从神胚胎影响并进入这个世界的方式，看到了那万千枝条。如果能够斩断它们，从神胚胎就无法继续对这个世界施加影响。<br/> 但这还不够，从神胚胎会再次向世界投来视线，铿惑要做的远不止这些。<br/> 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一个会被所有人反对的想法，所以他不能向任何人说明。<br/> 离开医护中心，铿惑来到了天命医护空岛的停机坪。<br/> 他要前往神州。<br/> 神州的岘山底发现了新的无尽深渊锚点，这是有史以来人类发现的最大，最稳定的锚点，甚至可以让大型载具进入。<br/> 天命总部有专门用于无尽深渊探矿专用的浮空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不同的女武神小队进入【无尽深渊】采集崩坏能水晶。<br/> 而在这几天，也许是因为尼娅的出现，探矿小队报告了无尽深渊中还没有探明原因的现象。<br/>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无尽深渊传送门的稳定性提高了，单次可传送的数量远超以往。<br/> 而且更重要的是，无尽深渊不再呈现出多维空间叠加态，所有进入无尽深渊的女武神都出现在了同一个空间里。<br/> 若是以往，天命单次只能向无尽深渊中派遣一支三人小队，哪怕重复派遣，不同的小队也会像被放在不同文件夹中的文档一样互不干扰，甚至互相看不见，摸不着。<br/> 十三重空间的重叠，在当下尽皆归一。<br/> 想来是尼娅用自己的权柄闭合了那些分散的【文件夹】，把它们合二为一，使其能承载得起从神胚胎的注视——从神胚胎的注视很可能就是从这里抵达现实世界的。<br/> 对于铿惑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br/> 好消息是他们可以尝试着在无尽深渊里建设根据地，坏消息是……这意味着从神胚胎新的变化。<br/> 早在守门人那里，铿惑就知道了神话中的【黄泉路】就是无尽深渊，而守门人所守护的【鬼门关】，就在无尽深渊的最深处。<br/> 理论上，它本是从神胚胎连接这个世界的某条肢体，它的凝实不是好兆头。<br/> 而他后来又从羽渡尘的历史记录里得知，最初的【天缺】发生在神州，最初的缺口就在神州的岘山之底。<br/> 而此刻，岘山之底出现了以前未曾探明的锚点，与羽渡尘的记录正好吻合。<br/> 但它为什么不早出现，不晚出现，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之前它都去哪了？<br/> 铿惑心里有一个答案。<br/>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岘山之底。<br/> 那里有初代天缺的遗迹，有初代补天大阵的核心。<br/> 伏羲墓。<br/> ……<br/> 至于如何终止从神胚胎的窥视，被称为三皇之一【伏羲】的苍玄早在五千年前就给出了答案。<br/> 进入天缺，离开这个世界，就相当于从神胚胎的注视点离开了世界。<br/> 他别无选择。<br/> 天命大科学院申请了研究项目，派遣女武神进入无尽深渊进行进一步的探索，而德莉莎也在此列。<br/> 但铿惑的到来却让名单整个升了级。<br/> 铿惑给出的理由是无尽深渊的异变很重要，他要亲自去看看。<br/> 现在正处于律者死亡后的短暂平静期，是罕见的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事的时候。不光是铿惑和德莉莎，就连幽兰黛尔，八重樱，还有凯文都来插了一脚。<br/> 也许这背后有琪亚娜的推波助澜，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勘探团队着实有些豪华，甚至带走了地球上大部分的高端战力。<br/> 除了他们，瓦尔特·杨留在了北美镇守，无色辉火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进入无尽深渊，也奉命留守天命总部。<br/> 琪亚娜还需要静养，她的身体在上一场战斗中亏空了太多，因此不能参与这次行动。<br/> 神之键阁那边正在筹划重建，铿惑把芽衣也叫到了天命总部，让她准备好接受控制崩坏能和操纵神之键阁的训练。<br/> 芽衣是有资格操作神之键阁的，毕竟她也曾是律者。只要把雷之律者核心归还于她，她能立刻就掌控律者级的战斗力。<br/> 但……这事也就是说来容易而已，因此铿惑让芽衣先照顾琪亚娜，跟着她学习如何更好地控制崩坏能。<br/> 天命总部这边的事也交代好了，铿惑让韦德代替自己在这段时间里执行权力，并让凯文把虚空万藏交给了韦德。<br/>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br/> ————————————————————————————————————<br/> 铿惑没有和其他人同行，而是先一步到了神州，与神州的相关部门对接后，直接来到了襄阳城。<br/>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铿惑的心境是不同的。<br/> 他最初离开这里的时候，懵懂无知，不知该去往何处。<br/> 他再次离开这里的时候，记忆混乱，不知道自己是谁。<br/> 当他最后回到这里的时候，看过了羽渡尘历史记录的他，渐渐感到了久违的熟悉感。<br/> 他在襄阳城里一圈一圈地走着，这座城市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变了很多。<br/> 他走过青石板路，走过狭窄的小巷，走过符华曾给年幼的他买了冰糖葫芦的街口，走出了符华当年带着他走出的城门。<br/> 他拒绝了神州方开车送他的提议，而是沿着那条已经变得陌生的路，一步步向岘山走去。<br/> 铿惑是来得最早的，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其他人赶来。<br/> 时光荏苒，羽渡尘中记录的小道有的已经长满植被，有的已经被拓宽成大道，或是被铺上了台阶。<br/> 铿惑沿着这条路慢吞吞地走着，手指抚过新架的栏杆，仿佛那是自己曾经牵过的那只手。<br/> ……<br/> 来得最早的是凯文，随后幽兰黛尔，八重樱和德莉莎一起赶到。<br/> 铿惑没有心思听管理者介绍这道莫名出现的锚点，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br/>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天缺。<br/> ……<br/> 这个锚点出现在一座祖宅里，正是前一阵子莫名其妙出现在山中的古宅。<br/> 宅中有数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名字。铿惑一座一座看过去，才在最后找到了那个本属于自己，却没被叫过几次的名字。<br/> “季忍冬……”铿惑的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石碑，蓦地想起韦德曾对自己说过的话。<br/>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差不多是他第一次见到韦德的时候。韦德说过这个祖宅的情报，并着重说了石碑上最末一代的名字。<br/> 那个时候铿惑还没有多想，但现在看来，其实自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接触到了部分真相。<br/> 可自己是真相大白后才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那许多其他的线索呢？莫不是都被掩埋在了时光里。<br/> 铿惑忽然笑了起来，转过头对其他人说：“这是我，这是我妈给我起的名字。”<br/> 德莉莎觉得今天的铿惑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清是哪里奇怪。<br/> 琪亚娜早早地嘱咐过她，让她看着铿惑，别让铿惑做傻事。就铿惑目前这个表现来看，他确实藏了心事。<br/> 铿惑一直都是脑子有坑的，当他表现出没坑的那一面的时候，一定是有心事的时候。<br/> “那你希望我们叫你什么？”<br/> 铿惑的目光带着些许怅然。<br/> “你们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叫铿惑……随便吧。”<br/> 锚点的位置在地下，大宅的中央前些日子塌了下去，露出一个中空的洞穴。<br/> 洞穴地面上有圆形的阵盘，四周有八根巨大的铁柱，岁月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无法替代的痕迹。<br/> 时光是会说话的，但它的话语往往不被人所理解。<br/> 铿惑一言不发，他只是在阵盘的中央踌躇了一会儿，便抬脚向深处走去。<br/> 进入深处的隧道，才发现后面别有洞天——准确地说，这是一个早就建好的稳定通道，只是被关闭了与铿惑实际年龄等同的时间。<br/> 铿惑向深处走去，这里已经是现实世界与无尽深渊的交汇处。<br/> 与天命打开的无尽深渊传送门不同，这里是纯天然的通道，每走一米都能发现崩坏能的侵蚀痕迹逐渐加重，实数空间越来越靠近虚数空间。<br/> 这里和爱酱的主机房相似，都是虚数空间与实数空间的无缝缓过渡区域。<br/> 铿惑的目光扫过这些崩坏能留下的斑驳痕迹，忽然发现通道两侧的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br/> “这两边好像写着字，”德莉莎忽然叫了起来，“你们看墙上。”<br/> 幽兰黛尔离墙最近，很快便注意到了那些刻在墙上的神州文字：“江海平安双拳打，山河社稷一肩挑……”<br/> “这里也有。”另一侧的八重樱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墙壁，“铿锵八百赴国难，备马扬鞭出蜀川……”<br/> “是绝命诗。”铿惑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诵读。<br/> “绝命诗？谁写的？”德莉莎愣了一下。<br/> “你们刚才已经见过了。”铿惑轻声说着，“外面那些石碑上名字的主人，是他们写的。”<br/> “他们……”德莉莎迟疑了一下。<br/> 铿惑似乎不愿意提这件事：“他们去死了。”<br/> “究竟是怎么回事？”幽兰黛尔忍不住问道，“这里不是新发现的……”<br/> “它在五千年前就存在。”铿惑看向凯文，“这里是杀死了苍玄和丹朱的那场天缺……留下的痕迹。”<br/> 听到那两个名字，凯文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很差。<br/> “距今九十多年前，苍玄与丹朱的封印效力消退，【天缺】即将再次打开。神州的方士……崩坏猎人们从这里进入天缺，重新封印了它。”<br/> 德莉莎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神州才……”<br/> 铿惑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去：“走吧，我们的的路还很长。”<br/> 连德莉莎都能发现墙上的绝命诗，拥有天眼的铿惑又怎么会没发现呢。<br/> 他只是不想说。<br/> 那些写下这些诗的人，绝不是为了让人诵读它们而写的。<br/> 这些诗，是他们为自己而写的。他们希望的是后来者能够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而不是站在这里读诗。<br/> 如果可以，他很想站在这里给他们读一读上面的诗，讲一讲那都是什么意思。<br/> 也许以后他有机会，但现在不行。<br/> 这场战争尚未结束，他没有余裕缅怀他们。<br/> 就像神之键阁中死去的那些人一样，大多都已经尸骨无存。<br/> 叫作李菁的精神矍铄的小老头死了，铿惑甚至没来得及收殓他的尸体。<br/> 不是他不想，而是如果在这个地方停下脚步，他就会被身后紧紧追着的悲伤缠住。<br/> 如果被过去所纠缠，那还怎么向前走？不是谁都是玄幻小说的主角，哪怕背负天渊手托原始帝城一样无敌于天下。<br/> 在前进的道路上死去的人应该被记住，但在道路还没有被打通之前，必须要有人踩着前人的尸体向前。<br/> “缅怀他们是留给后人的事，我们的事，是踩着他们踏出来的路继续向前。”<br/> ……<br/> 道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铁铸大门，铁门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就连栓在上面的锁链都刻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纹路。<br/> 那些符文呈放射状从中央向天地四方延伸，而铁铸大门的中央，一具已经玉化的少女被链条锁在半空。<br/> 它的肌肤蒙了尘，却仿佛还活着般温润。<br/> 铿惑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走上前去，恭敬地跪倒在地。<br/> 三拜，人三宝精气神，道三宝道经师，天三伯日月星。<br/> 九叩，纯阳之数。<br/> 三拜九叩，自祭其身，祭拜祖先。<br/> 铿惑直起身，向着那具玉化的尸骸轻声说着。<br/> “弟子季忍冬，请入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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