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罩着世界蛇方阵地的【蛋壳】消失了，这本应是好事。<br/> 但那个科研基地也消失了，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碗形状的大坑，铿惑和幽兰黛尔不知所踪，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两人失落进量子之海中。<br/> 汹涌而出的量子之影犹如巨龙的双翼，遮天蔽日。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有精力管空间的异常。<br/> 而且所有人也都清楚，第二神之键关闭了，而那道被撕裂的空间却还存在，并且不断地扩张。<br/> ……<br/> 量子之海内部，万千利刃如蝗群般飞舞，穿插在如潮水而来的量子之影中。每一次穿插，都会将那些果冻般晶莹剔透的躯体贯穿。数把利刃同时飞过，则会把量子之影瞬间切成碎块。<br/> 外观与崩坏兽近乎无异的量子之影仿佛泡沫般炸开，如串在一起的爆竹般劈里啪啦响个不停。而被它们团团围攻的铿惑与幽兰黛尔，只能背对背被动防御。<br/> “我们被转移了！这里是量子之海内部，但也是另一个空间！”铿惑大喊着，与幽兰黛尔背靠背抵挡着几乎把他们团成一个球的量子之影，“我们现在确实在量子之海里，但这个空间显然是量子之海中的一个像世界泡一样的独立空间！我们得先想办法撬开这个空间，再从量子之海跑回去！”<br/> 没办法，量子之影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即使是这两个人也感受到了人海战术的压力。<br/> 两尊由高浓度崩坏粒子构成的巨大幻灵出现在幽兰黛尔的身侧，手持盾与巨剑，疯狂地斩杀着汹涌而来的敌人。<br/> 可能是因为环境的缘故，这些量子之影远比幽兰黛尔以前见过的要强大。<br/> 以前，在天命进行第二神之键实验时，幽兰黛尔作为维穆尔实验室的护卫曾多次与这些怪物战斗。但那时涌出的量子之影数量也就几十，最多也就堪堪过百。<br/> 但现在呢？一千？五千？上万？她和铿惑算不出敌人的数量，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人海的尽头。<br/> 而这些量子之影也不是寻常的怪物，每一头都需要一支B级女武神的小队才能在经过艰苦的战斗后解决。<br/> “你不是有大范围攻击手段吗！”幽兰黛尔大声地呼喊着铿惑，“别藏着掖着了！上次你又放火又扔石头的！这次怎么就会砍啊！”<br/> “不行！”铿惑背靠着幽兰黛尔，大声回答着，手中凝聚出的长剑卷出一匹白练，将围拢来的量子之影逼退，“环境不一样！现在我放技能需要时间！而且效果也不好！”<br/> 幽兰黛尔显然是被铿惑的回答刺激到了：“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为什么那时候行这时候就不行！”<br/> “因为……”铿惑的话说了一半就卡了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之现在就是不行！还不如砍来得有效率！”<br/> “那我来！”幽兰黛尔顾不得铿惑的理由，身旁的两尊幻灵猛然膨胀，破坏力与冲击力瞬间暴涨了数个等级，“帮我争取时间！”<br/> “你要干嘛？！”铿惑险些被身旁暴涨的两尊幻灵挤开，大声地询问着幽兰黛尔。<br/> “打开通路！返回现实世界！我们被关在这里，世界蛇一定是要集中优势兵力和尖端力量对正面战场进行突破！”幽兰黛尔大声回答着，却险些没盖过量子之影发出的嘈杂尖锐的声响，“我想办法打开返回现实世界的通道！”<br/> “你还有这本事？”铿惑的精神为之一振。<br/> “帮我挡住它们！”<br/> 铿惑无奈地与幽兰黛尔背对着背，咧着嘴苦笑：“你这是强人所难啊大姐，我本来就够费劲的了，你还划水？”<br/> “你不是一下子就能把它们都干掉吗？在天穹市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绝对能把它们一瞬间全部扫空才对……”幽兰黛尔低声呢喃着，这是她之前就想问出口的困惑，“什么叫费劲？”<br/> 如果是之前，幽兰黛尔是不相信铿惑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弱的，她宁愿相信铿惑是在故意藏拙，隐藏实力。<br/> 可是他肯定知道自己已经把天穹市发生的事都告诉奥托了，他又有什么隐藏实力的必要？<br/> 更何况现在还是如此危急的时刻，他们必须立刻赶回现实世界，阻止世界蛇的下一步行动计划，铿惑在装什么？<br/> “简单来说，这里是量子之海，跟现实世界不同，能量方面有点差别，所以我的很多道法施展不了。”铿惑深呼吸，观察着很明显在列阵的量子之影，“大概会有些难搞——你要多长时间？”<br/> “不知道，这要看情况……”幽兰黛尔将自己的感官蔓延开，寻找着这里与现实世界最为接近的那个点，“我没有找到把我们送进来的【门】，只有一个还未消失的空间涟漪，它是锚点！”<br/> 手中的长枪奋力刺出，带着量子之海的亲和性，这一击立刻刺穿了那道空间涟漪，保住了它，防止它被空间自洽性溶解掉。<br/> 接下来，就只剩下把它展开到足以让人通过的程度了。<br/> “真是……让人怀念。”铿惑喘着粗气，声音有点低，却带着些许说不明的笑意，“和以前很像。”<br/> 幽兰黛尔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br/> 是很像。<br/> 这里的环境，跟当初在天命总部，杀死铿惑的时候太像了。<br/> 同样用某种方式封锁了铿惑的道法，同样创造出一个角斗场，同样面对着无穷无尽的敌人。<br/> 幽兰黛尔蓦地感到一阵好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件事。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明显是无法控制的，是一个巧合，奥托再怎么算也不可能算到这一步，毕竟世界蛇又不听他的……<br/> 铿惑垂下头理了理头发：“这让我想起……在西伯利亚那片雪原的时候。”<br/> 幽兰黛尔一愣，她没想到铿惑说的竟然是这件事。<br/> “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经历，但总是很羡慕别人有并肩奋战的伙伴，有交心知底的朋友。所以我骗自己，说跟我一起打过仗的就是战友了，稍微知道一点对方的秘密就是朋友了。”<br/> 幽兰黛尔沉默不语，她不想再听铿惑说下去了。他和在天穹市的时候完全不同，那个时候他阴阳怪气，嚣张跋扈，每一句话都是冲着她的心窝子在捅。<br/> 可现在，他语气平淡，甚至还有点自嘲，却让人听着更难受。<br/> “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们天命的最高统治者，天命的最强女武神，天命权力顶端的六人……这些人凭什么跟我是朋友？”<br/> 幽兰黛尔蓦地感动呼吸困难，手中持握的骑枪在此刻显得分外沉重。<br/> “我何德何能啊，我竟然以为我和这些大人物是朋友……其实并不是，那时候的我只是有利用价值而已。大人物是不需要感情的，大人物只需要计算利益。因为他们站在人类的顶点，一举一动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所以他们不能有感情，只能有利益。”<br/> “你到底想说什么。”幽兰黛尔打断了铿惑的话，却不知是因为他在说无关的话还是因为心虚，“弯弯绕绕的，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爱钻牛角尖！”<br/> “幽兰黛尔，我很了解你，所以你不能回头。”<br/> 幽兰黛尔有许多秘密，铿惑根本不知道的秘密，铿惑哪称得上是了解她？她的身体里有着一个世界泡，她就是圣剑【幽兰黛尔】本身，她是前文明先行者苏的继承者……<br/> 铿惑哪称得上是了解她？他就连自己为什么有把握能打开解开这个空间封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信任些什么鬼东西？<br/> “幽兰黛尔，我当不了大人物，大人物是没有心的。”<br/> “铿惑，你究竟要干什么？”<br/> “我是说……我只能当一个小人物，就连我的梦想都很小。”<br/> “铿惑……你究竟在说什么！”<br/> “别回头。”<br/> “？？？”<br/> “总之好好开门，越快开门我们的处境就越好！你现在回头就回不去现实世界了！”<br/> 幽兰黛尔几乎止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了，铿惑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一大顿，听起来就跟临别遗言一样。<br/> “对了，如果我出不去了，你出去以后告诉琪亚娜，说这是我计划的一环，我会在量子之海藏一段时间再回去。”<br/> 幽兰黛尔本是可以轻易打开量子之海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壁障的，可此处却像量子之海中漂浮的一枚小小坚果，坚硬的外壳让她无法立刻打开。<br/> 几乎所有的崩坏能都被集中在了幽兰黛尔的双手中，她的双手顶着炽热的温度，插在空间的涟漪之中，用尽全身的力量向两侧掰扯。<br/> 作为战士，铿惑总是值得信任的。<br/> 她不能回头，铿惑说她不能回头，但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br/> 可她不敢回头，铿惑之前的那番话让她想起来西伯利亚雪山上发生的雪崩。那个时候铿惑让她别回头，可她回头了，被铿惑那影响神志的吼声震落雪地摩托，险些让两人逃不出去。<br/> 这次，铿惑还是叫她别回头，否则就回不去了，这是为什么？<br/> 远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压力从幽兰黛尔的身后袭来，她的面前是勉强撑开一条缝隙的空间涟漪，更前方是自井底飞扑而上的量子之影。<br/> 可她没事，凭空出现的万千兵刃组成了古时战阵般的阵型，将那些量子之影阻挡在外。<br/> 而压力还是从她的身后不断压来，如海啸，如山崩，如大陆板块的挤压。<br/> 杀气，凛冽的寒风，如刮骨钢刀的能量流余波从幽兰黛尔的身后袭来，可她并没有受伤，因为铿惑还保护着她的背后。<br/> 但她看不到身后是什么。<br/>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幽兰黛尔大声喊着，她不知道身后的铿惑在干什么，可那几乎推得她要撞在空间涟漪上的能量爆发却让她心中一惊。<br/> 量子之海中本不应有【温度】的概念，可此时，她感觉到了冷，沁入骨髓的寒冷。她仿佛听见水蒸气凝结的声音，听见冰晶碎裂的脆响，甚至还有空间冻结的幻觉。<br/> 无数寒冰铸就的冰刺在她身旁飞过，不分敌我地刺穿那些量子之影。<br/> “铿惑，发生什么了？”幽兰黛尔询问着，竭尽全力试图掰开那层空间涟漪。<br/> 铿惑的声音透过冰晶碎裂声和爆炸声，带着些许的狼狈，这是幽兰黛尔万万没想到的：“没事，专心开门！”<br/> 幽兰黛尔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很想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敌人怎么了？”<br/> “我说奥托来杀我了，你信吗？”<br/> “……我不信！”幽兰黛尔大声反驳着，奥托根本就不在这，“你每天都在挑拨离间！”<br/> “不信就对了，因为你是呆头鹅。”铿惑的笑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声音和猛然爆开的能量流传来，由远及近。<br/> “你又在骗我！”幽兰黛尔大声反驳，她的双臂用力到几乎血管都要爆开，可空间涟漪却依旧如坚果壳一样难以打开。<br/> 可是……<br/> 世界蛇之所以能窃走第二神之键，不就是因为奥托命令自己赶往天穹市支援，导致维穆尔实验室的防御系统出现了巨大安全隐患吗？<br/> 不，这应该是巧合。<br/> 世界蛇是怎么知道维穆尔实验室的位置的？<br/> 不，这不应该是有人泄露，毕竟第二神之键每次实验弄出的动静都不小，哪怕天命有观测屏蔽系统，也许世界蛇也能观测到一些端倪。<br/> 世界蛇为什么要在南极打开量子之海的大门？他们是要把他们的首领带回现实世界，铿惑和自己被陷阱抛入量子之海只是巧合，或者是世界蛇故意设下的陷阱才对。<br/> 可是……自己是有能力从量子之海脱身的，这一点是确定的……奥托知道。<br/> 他知道，幽兰黛尔哪怕落入量子之海，也是可以脱身的。<br/> 铿惑组建了无冕者议会，而在这个时候第二神之键被夺走。为了阻止世界蛇的入侵，铿惑不得不来帮助天命抢回第二神之键。<br/> 敌人的战斗方式远超己方理解，而作为最强者的自己则要作为破阵的长枪突进敌阵……然后被困在那个黑漆漆的空间囊里。接着因为战局的胶着，己方选择撤退，而铿惑不知发哪门子善心要来救自己，他们明明是有仇的！<br/> 对……仇……铿惑在天穹市的时候，说过挠自己两个小时的脚心，仇怨就算一笔勾销。<br/> 就这？就因为这？<br/> 他说人类应该团结在一起，要保护所有人类的有生力量，无冕者议会的组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还说，女武神应该在那几十亿里，而不是天命里。<br/> 【他说自己的力量应该用在正确的道路上——可我觉得我已经在正确的道路上了！】<br/> 越是在这个时候，幽兰黛尔反而能更清楚地理解铿惑当初的疯言疯语。<br/> 铿惑来救自己了，因为他说过，人类要团结一致。<br/> 可结果却是，她就是那个陷阱。<br/> 多熟悉的剧情啊，多熟悉的环境。<br/> 最擅长的能力被封印，陷入无限的死斗无法脱身，简直就是那件事的复刻。<br/> 如果铿惑回不去了，那就是无冕者议会的议长在对抗世界蛇的过程中英勇牺牲……这个事情发展简直太眼熟了，太顺理成章了，幽兰黛尔甚至都能提笔写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br/> 可眨眼间，幽兰黛尔便心神一静。<br/> 【不对！这只是铿惑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奥托干的！这只是巧合！】<br/> 一股莫名的愤怒自幽兰黛尔心中升起，这愤怒仿佛给了她力量，那道空间涟漪被她越拉越大，出现了一个勉强可以通过一人大小的缝隙。<br/> “打开了！”幽兰黛尔奋力撑开这道缝隙。<br/> “走你！希灵神术之第一腿动力！”<br/> 一声厉喝从幽兰黛尔的背后响起，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可还没等她细细品味这股预感，背后传来的力量就把她一脚踹进了那道空间缝隙。<br/> 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不再是逼仄的竖井空间，而是真正的量子之海。如同虫群般密密麻麻的量子之影无视了幽兰黛尔，仿佛闻到了血肉香味的丧尸一样向着那个通往现实世界的破洞涌去。<br/> 可幽兰黛尔根本无暇管这些事，她知道那道空间涟漪一旦失去了自己的支撑就会立刻关闭。她一回头，正想帮铿惑逃脱，却看到铿惑紧随其后钻了出来。<br/> 她愣住了。<br/> “你看着我干嘛？该不会以为我是留下来给你殿后的吧？”铿惑神色古怪地盯着幽兰黛尔，“我有那么高尚？”<br/>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幽兰黛尔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