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上载进度100%……”<br/> “开始记忆转移程序。”<br/> “记忆转移……20%……”<br/> “同步更新中……”<br/> “生体激活程序完成。”<br/> “第一神之键转接程序完成。”<br/> “意识激活完毕。”<br/> “欢迎回来，大主教。”<br/> 一个圆柱形的培养罐伴随着机械音打开，里面的培养液早已排干净。伴随着大量的蒸汽，一个身影蹒跚着扶着壁从里面缓缓走出。<br/> “咳咳……”奥托咳嗽着，将肺部残存的培养液咳出，“铿惑……”<br/> 铿惑确实把他逼到了绝境，甚至以雷霆之势击杀了他的魂钢义骸。他也不知道天命总部现在的局势会在复生程序启动的这段时间里变成什么样，必须抓紧时间现身稳定大局。<br/> “A1，把复生程序进行时发生的事告诉我。”奥托赤身裸体地扶着墙壁，对着空荡荡的实验室大喊。<br/> 一道三维投影屏悄然出现在奥托面前，一段段文字配合着图像和录像呈现在奥托面前。<br/> 随着阅读的进行，奥托的瞳孔骤然一缩，扶着墙的左手收拢成拳，猛地砸在墙壁上。<br/> 砰然的撞击声回荡在静悄悄的生体培养室里，奥托的表情逐渐从冷静凝重变为狰狞。<br/> 幽兰黛尔，丽塔，铿惑以及希芙的演讲瞬间将局势扭转向了对奥托不利的方向，尽管秦澪音依然在抵抗，可事态已经急转直下。<br/> 【不灭之刃】直接转换阵营，女武神戍卫部队哗变，希芙的舰队无视天命总部近卫局的警告直接与秦澪音开战。<br/> 天命总部被量子之海完全包裹起来，像一个密闭的盒子，这也就意味着他存储与世界各地的紧急备用义骸无法接收到他传递的复苏信号，把他圈死在了天命总部。<br/> 而幽兰黛尔已经穿过【彩虹桥】，与【不灭之刃】汇合，甚至策反了大部分的戍卫部队。<br/> 【日珥议会】中的希芙·安徒生公然加入铿惑阵营，其它【日珥议会】成员默不作声，作壁上观，只有秦澪音还在试图抵抗。<br/> 而这段时间里，为了给之后与凯文的交易做准备，天命总部的各项权力已经被明里暗里收归他的手里。在【大主教】未宣布真正死亡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越过他下达命令。<br/> 诚然，这是作茧自缚，可奥托没有时间后悔，因为收拢权力本就是他与凯文交易的后续步骤，只是因为一开始就踏入了陷阱，因此这一切反而都成了给自己挖的坑。<br/> 现在，秦澪音的舰队被量子之影从后方突袭，遭受了巨大损失，已经节节败退，无力回天。<br/> 再精妙的战术也是看条件生效的。<br/> 此刻，胜利的天秤已经完全倾斜向铿惑那一侧了。<br/> 可是奥托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做？<br/> 铿惑放出的那段录音很明显是经过剪辑的，奥托可以借助储存在数据库里的声纹数据临时将那段对话复原，揭穿铿惑的谎言。<br/> 可是……谁都不能保证铿惑只掌握了这一个证据，铿惑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趁着这段时间伪造了录音，让局面彻底混乱。再加上量子之影正在持续进攻天命总部，自己手忙脚乱，从何下手？<br/> 而幽兰黛尔……她停不下来的，她已经跨过了那一步，哪怕自己说出了真相，她也已经不能回头，只能跟铿惑同行到底。<br/> 更何况……那段录音他即使放出原版也不能扭转战局了，因为那段对话说得很明白，奥托要【用天命换取他想要的东西】！<br/> 哪怕他真的把对话原录音放出去了，局势也不会好转，只会变得混乱。所有人都会知道奥托把天命当成了满足自己愿望的筹码，要密谋把天命交给天命的叛徒，并且还要抹掉那个叛徒的所有案底！<br/> 诚然，这段伪造出来的真录音有可能直接打乱铿惑的布局，让天命总部的部队怀疑铿惑的目的——可这对于自己也是一样的，因为自己明确地说了那样的话！<br/> 天命总部只会陷入乱战，也许自己可以逃离，可以重新获得一小部分拥趸，但之后呢？<br/> 混乱之后呢？铿惑依然有逆熵和神州的支持，而自己却必然会失去现在手上的绝大部分底牌和力量。<br/> 日珥议会必然会集体背叛，她们会瓜分天命的残骸，甚至必然会帮助铿惑再狠狠踩上自己一脚！<br/> 女武神部队的培养是一个周期，资源的获取也有一个周期，产业和各种组织结构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只不过是用自爆换取铿惑一次计划的进行而已。<br/> 更何况……谁说掀起混乱，铿惑就不能杀自己了？<br/> 铿惑的这一手显然有凯文的暗中配合，奥托不相信凯文会在暗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获得一线生机。<br/> 雪崩已经开始了，女武神部队的叛变只是一个前兆。奥托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相比于铿惑之后的行动，现在他所看到的只是不痛不痒的打闹。<br/> 如果自己专心于抵挡面前的雪崩，就绝无可能躲得过之后的地震。<br/> 叛乱需要平叛，铿惑需要阻挡，量子之影需要剿灭，暗中的凯文需要提防。<br/> 自己必须从这四者中排出一个优先顺序……先稳住铿惑，后剿灭量子之影，同时提防凯文。如果有可能，把屎盆子甩到凯文头上……叛乱反而是最好解决的，也是最难解决的——但它只能在稳住铿惑之后才能做到！<br/> 奥托不是没有想过揭发铿惑和世界蛇的密谋，可是他手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br/> 天命为了飞速发展，而在前百年中放任支部和总部利益党派的发展，使得天命总部内的结构没有以前那么紧密。<br/> 尽管这半年来他以雷霆手段重塑天命总部的秩序，可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过往的利益党派才过去不到半年而已！<br/> 现在的他，就像某个横跨亚欧大陆的国家在某个历史时期的领导人一样，不知有多少人明里奉承着他，暗地里都盼着他赶紧死无全尸。<br/> 如果一切都如他的计划进行，那么这些人都不过是小鱼小虾，掀不起风浪。<br/> 可现在不一样了！铿惑挟雪崩之势来了！铿惑绝不会犯他以前的错误，他不可能给自己留喘息的机会。<br/> “不对，不行……”奥托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形势的急转直下逼迫得他必须利用起每一秒的时间，“出面，先和铿惑谈妥共同抵抗量子之影？”<br/> “不可能，铿惑谋划如此之深，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一席话就转而去剿灭量子之影？况且他已经把吸引来量子之影的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有我解释的时间，铿惑都已经打过来了……”<br/> “时间……时间！”奥托的面孔变得愈发狰狞，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万全之策了。<br/> 局面需要他站出来，每慢一秒，自己就需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才能扳回来。<br/> 部队需要有人授权，需要有人指挥。无论命令是好是坏，部队都需要一个命令！<br/> 只有命令，部队才会行动，才会产生作用。如果自己再拖下去，那些暂时还听从他指挥的部队是他手中唯一翻盘的可能，再拖下去就真成了摆设了！<br/> 奥托快步走向暗门，一套天命大主教的仪袍从空气中浮现，套在他的身上。他不是没有预备的衣服，而是现在已经紧急到他没有空去慢吞吞地打开衣柜穿衣服了。<br/> 冷静的大主教已经在时间和局势的逼迫下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因为这一切已经由不得他从容了。<br/> 从容是一种在战争开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胜局而带来的自信，是来自精心准备和多重后手的底气。<br/> 可他现在，完全找不到可以让他从容的底气。<br/> 他手中并非没有底牌，可这些底牌，并不能让他扭转局势，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这还得在铿惑昏了头的前提下。<br/> 奥托抵消图，冷笑声从他的牙缝里挤了出来：“我……呵……我培养出了一个什么怪物……”<br/> “很好……”奥托咬着牙，活动了一下肩肘，“铿惑……”<br/> 他已经不能败中求胜了，他现在只能败中求和。<br/> 可是铿惑会给他【和】的选项吗？<br/> ————————————————————————————————————<br/> 奥托从宅邸下的生体实验室中离开，来到地面之上。在这段时间里，他才刚刚把A1的报告看到一半多，而后面的资料还在不断地刷新。<br/> 铿惑攻破了第七空岛。<br/> 幽兰黛尔带领【不灭之刃】控制了六号军事空岛。<br/> 越来越多的女武神部队放弃抵抗，加入幽兰黛尔麾下。空岛防御机制在逆熵的电子攻击下自顾不暇，防守大不如前。<br/> 前线岛链全部失守。<br/> 秦澪音的舰队战败，旗舰HellCat号被火力压制，不得不退回临近的空岛，甚至无法借助自身机动性反插对方的薄弱之处——被量子之海困围的空间就这么大，对于浮空战舰来说就是脸贴脸的距离，你机动性再强又能怎么样？能强得过战斗机？<br/> 雪崩之下，一切都只会愈演愈烈。<br/> 从生体实验室到地面，奥托涌了两分钟的时间。而这两分钟，已经足以让他考虑出一个可能行之有效的方案。<br/> 他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放出和铿惑对话录音的原版，拼个鱼死网破。但这后果就是无论这一场战役谁胜谁负，在战略上他都必将迎来毁灭的结局。<br/> 而对于铿惑来说，只不过是战略上赢得漂不漂亮而已。<br/> 奥托并没有因为形势的危急而放弃抵抗，他并不是只有强行抵抗这一种办法。<br/> “还有……还有第二种方法，一个需要赌一把的方法。”<br/> 既然铿惑要演一场戏，那他就陪铿惑演到底。<br/> 既然铿惑写好了剧本并卷起了大势，那自己也同样可以反过来乘着大势化解这次危机！<br/> 只要暂时拖住，自己手上的资源就不会受损，短时间内依然有足够的机会重新稳定大局，反攻回去。<br/> 铿惑不是说他是【虚空万藏】吗？那他就真弄出一个虚空万藏来。<br/> 这样，铿惑就只能杀死虚空万藏，而对自己没辙。<br/> 奥托眉峰蹙聚，呼唤出A1的操作界面：“A1，启动天命总部全境自动火力与亚神机部队，攻击目标锁定为铿惑阵营的所有人。之后删除这条指令所有的记录……”<br/> “很抱歉，大主教，A1无法执行这个命令。”<br/> 奥托猛的一回头，目光冷冰冰地盯着传来声音的方向。<br/> 作为人工智能的A1无法理解奥托身上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而是一板一眼地解释着：“天命计算中枢遭到不明入侵，绝大部分运算资源都已经投入与入侵者的对抗中，除非放弃计算中枢的电子防护系统争夺，否则无法接管天命总部全境的自动防御系统。”<br/> ————————————————————————————————————<br/> 此时，由可视化电子信息构成的数据空间中，一个长着四条狐狸尾巴的小小身影正在另一个身影的引导下进行大肆破坏。<br/> “……物理地址发过去了吧？好，还有这个这个！那个彩虹桥控制中枢不用管，把这个厄斯巨炮的火控程序先拆了！”<br/> ——“哦哦好！这个不用赔钱对吧？你确定对吧？你没骗我吧？”<br/> “我老板是这么吩咐的！不用怕！拆！都给我拆了！”<br/> 爱酱双臂环抱，志得意满地指挥着绯玉丸在天命总部的电子系统中大拆特拆。<br/> 这次来到天命总部，德莉莎是特地把她带上的。作为回到圣芙蕾雅学园后的第一个工作，爱酱发挥出了十二万分的工作热情。<br/> 凭借自身对于天命总部电子系统的熟悉，爱酱伪造了一个准入密码，成功带着绯玉丸通过接入端口光明正大地穿过了天命总部电子系统防御网。<br/> 她们不是数据，不是程序，不是系统。<br/> 她们没有天生的规则束缚，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与自我认知，拥有对自我存在的肯定和思维，具备一定定义下的自我繁殖能力，。<br/> 她们也不是AI。<br/> 一个是可以侵蚀所有电子设备的前任侵蚀之律者绯玉丸，另一个……则是天命总部主控AI的分裂体，曾经的感情模拟模组，现名为爱酱的打工仔。<br/> 此刻的爱酱并不是AI，而是……电子生命。<br/> ————————————————————————————————————<br/> 奥托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将铿惑的推进速度预估得很高了，却没想到铿惑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手段已经对天命总部的运算中枢造成了这么大的负担。<br/> 但奥托绝不会因为一时的不利而认输，刚才的命令只是为后续要演的一场戏做铺垫，少了它也不会影响他所要做的事的主体部分。<br/> 【还有转机，铿惑还没找到我，但假设他已经知道我刚刚复苏，那么他赶过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就是败中求和的黄金时间！】<br/> 可就在此时，一个略带夸张震惊之意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br/> “哇，启动自动火力与亚神机部队，攻击女武神部队？攻击人类的守护者，攻击抵抗崩坏的希望之光？”<br/> 奥托宅邸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处。<br/> 逆着光，让人看不清，不知是神明还是魔鬼。<br/> “我睿智的欧尼酱呦——”铿惑轻轻地抛着手中的PDA，“你说我该不该发给全天命听听？”<br/> 奥托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br/> 他来了。<br/> 奥托已经理出了铿惑阴谋的脉络，可是……铿惑已经来了！<br/> 一切都来不及了。<br/> 静则藏于九地之下，动则飞于九天之上。<br/> 铿惑连求和的机会都不给他留一分一毫——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来的？<br/> 【不对，铿惑怎么会知道我的义骸藏在宅邸之下？他早就知道？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br/> 【而且A1刚刚的报告中并没有提起铿惑已经穿过重重阻碍来到自己宅邸，他是怎么在瞬间赶到的？】<br/> 奥托只觉得身上的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凝固，他不敢放言他已经看穿了铿惑的计划，因为他并不知道铿惑的计划究竟有多少层，是否又在每一层都设置了陷阱或解围之法。<br/> 他终究只是靠一点点的现象，推断出了铿惑到目前为止计划的走向，仅此而已。<br/> 就像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铿惑是怎么绕过重重防守，来到这里把他最后的希望碾碎的。<br/> 这一次……铿惑的身边没有带任何让他分心照顾的人或东西，他的推进速度和方式可不是当初天命之战中所能比拟的——但这还是不能解释铿惑提早来这里埋伏自己的事实。<br/> 铿惑慢慢踱着步，手指轻轻抚过玄关旁的柜子，绕过奥托，环顾着这间熟悉的客厅。<br/> 客厅的内饰简单却典雅，恰到好处的黄金并没有让整体显得像暴发户一样庸俗，反而给人一种本应如此的高贵清雅。<br/> 铿惑一言不发地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又一圈，手指抚过他和奥托坐过的沙发，抚过他们曾一起用餐的餐桌，抚过他们曾并肩而行的走廊。他在这里关过禁闭，在这里谈过人生，在这里接受过改变他命运的任务，在这里……他曾以为他有一个兄长。<br/> 渐渐的，铿惑收起了刚刚的玩笑之色，面容沉静中带着些许的感怀。他背着手，目光扫过熟悉的桌椅家具，扫过熟悉的门廊景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br/> 铿惑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没想到……再来到这儿，竟然有些怀念。”<br/> 他回过身，与奥托遥遥对望。<br/> 门开着，浮空岛的人造风力轻轻地吹拂进来，卷动着两人的衣袂。<br/> 骤然炸响的炮火声是他们的伴奏，将空岛包围的爆炸是他们的点缀。<br/> 房外，岛外，拼杀的女武神是他们的棋子，响彻云霄的口号与旗帜是他们的谎言。<br/> 多可笑。<br/> ……<br/> 当初他驾驶着战舰收复人类的失地，对抗律者，对抗人类中的阴谋家。<br/> 在最后，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而从天命杀出去的时候，他说真话，可他们叫他——人类的叛徒。<br/> ……<br/> 而现在，自己带着谎言和战争回到这里，用阴谋和阳谋织成蛛网把所有人困在中心。<br/> 在最后，他用鲜血和人头铺路，来到天命掌权者面前的时候，他说谎，他们却叫他——归来的至高骑士。<br/> ————————————————————————————————————<br/> 铿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角挑起，嘴角也微微上勾，胜利者的慵懒和从容在此刻仿佛教皇的法衣，两人间的一切在此刻都逆转了过来。<br/> 铿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散和惋惜。<br/> “虚空万藏，你……何故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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