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命总部保卫战】，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br/> 在那场战争里，夺取了天命大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身体的【第一神之键·虚空万藏】，前文明纪元的理之律者被彻底消灭，归来的至高骑士继承了大主教的遗志，粉碎了敌人的阴谋。<br/> 那是一场可怕的战争，在那之前，从没人想象过无数个奥托·阿波卡利斯腾空而起，如神明般俯视众生的场景。<br/> 而在恍若神明的光影之间，唯有至高骑士屹立不倒。<br/> 大势已去，虚空万藏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承认了谋害天命大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的罪行。<br/> 虚空万藏无数次被毁灭，又无数次重生，它的强大颠覆了所有人对于【律者】的认知。<br/> 在这场战斗中，天命最强女武神幽兰黛尔并没有插手，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争斗。<br/> 准确地说，是天命总部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战斗。<br/> 最后？<br/> 没有人看到最后的那个场景，那个浮空岛后来被无数的玄奥符号遮蔽，就连探测装置也无法探清里面的状况。<br/> 只是走出那里的，只有至高骑士铿惑一人。<br/> 他高举着那颗璀璨夺目的金珠，将其粉碎。<br/> 而后，至高骑士和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儿借助第二神之键共同修补了空间，将量子之海隔绝在外。<br/> 至高骑士拯救了天命，双重意义上的。<br/> 完美得就像一场歌剧。<br/> ————————————————————————————————————<br/> 战后的天命总部尚在休整阶段，工程机器人忙碌个不停，反倒是人显得很少。乍一看，就像天命总部被机器人占领了一样。<br/> “大主教有话对你们说。”<br/> 一辆悬浮车从【彩虹桥】中驶出，沿着警戒线的边缘疾驰而过，把黄色的警戒线卷得猎猎作响。<br/> “不用解释了。”悬浮车里，【日珥议会】六席之一的齐丽扎罗·奥库斯坐在后座，面无表情，“事已至此，我又能怎么办？”<br/> “我没想过解释。”<br/> 她的身旁是【日珥议会】的另一位成员，希芙·安徒生。<br/> 留着飒爽短寸的希芙并没有对这位同僚的态度感到意外，而是保持着安静。<br/> 确实，她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其它几个人一定会在脑海里补出事情的大体经过，也必然会知道现在该怎么做。<br/> 在铿惑重返天命总部的那天，【日珥议会】中只有希芙和秦澪音现身。其它的几位，其实并不是在作壁上观，而是被希芙暗中下药麻倒，关押了起来。<br/> 那是用于捕获崩坏兽的麻醉剂，即使是A级女武神也无法抵抗。她们很顺利地睡到了尘埃落定，睁开眼看已经变了的天。<br/> 秦澪音牺牲了。<br/> 除了从不现身，且被前任大主教在【崩坏日】时宣布已经牺牲的古尔亚莫·德·美第奇，现如今的【日珥议会】已经只剩下四个人。<br/> 这一周里，齐丽扎罗还是第一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想来其他几人应该也是如此。<br/> 以那位前至高骑士的手段，既然敢把她们放出来，也就说明一切都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了。<br/> “现在情况怎么样？”齐丽扎罗叹了口气，既然希芙不主动提起，那还是得她开口，“天命……还是天命吗？”<br/> 希芙神色冰冷，看不出悲喜：“依然还是，或者说……更好。”<br/> “更好？”齐丽扎罗笑了笑，心情却并不怎么好。<br/> 无论那天在总部发生的事情真相如何，现在整个天命都已经落入了那位前至高骑士手中——或者说，大主教大人手中。<br/> 虽然尚未加冕，但齐丽扎罗已经认定铿惑会是下一任大主教了，也就是此刻正召集她们的人。<br/> 一周的时间，足以让这个曾在天命总部议会听证会上扫射的疯子建立起属于他的秩序。<br/> 想想看，整整一周，【日珥议会】的人都没有出现，女武神部队聚集在支持铿惑的幽兰黛尔旗下，天命哪还有能抵挡铿惑的力量？<br/> 支部？笑话，奥托都没了，那些被他收走权力的支部还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br/> 如果真的有不长眼的支部试图割据，齐丽扎罗毫不怀疑这个心狠手辣的新任大主教会立刻核平一切。<br/> 乱世用重典，镇压叛乱更得施辣手。再加上即将上任的新大主教很明显深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手段，哪怕仅仅是在牢房中听外边的传闻，她也能知道这位将来的大主教做了什么。但是……虽说聪明人都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但齐丽扎罗并不认为这位新的大主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取代奥托。<br/> 天命是奥托的天命，奥托是天命的奥托。五百年里，这个组织不知更迭过多少代，但大主教永远是那个大主教，他把天命的每一寸土地都打上了自己的印记。<br/> 铿惑能够取而代之，但他要成为下一个大主教，还需要时间。<br/> 可这时间并不会长，在这个过程中也许会有分裂，也许会有不同的声音，但绝不会有第三个大主教，结局已经注定。<br/> 铿惑是阿波卡利斯家族目前辈分最高的人，天命的至高骑士，是大主教亲口承认的继承者。再加上有最强女武神的支持，掌控的武力已经挟持了整个天命总部，他不当这个大主教，还能谁来当？<br/> 难道是自己吗？开什么玩笑。<br/> 天命在时间长河中顽固了上千年，但自今天开始，可能就不再是天命了。<br/> 齐丽扎罗扭过头，看着身旁飞速倒退的景色，神情愈发凝重。<br/> 今天新任大主教既然放她们出来，显然就是胜券在握，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着她们表态。<br/> 同意者，生；反对者，死。<br/> 齐丽扎罗甚至都懒得去想象那些内阁议员的惨状，他们是奥托的狗，在奥托死去之后，必然会迫不及待地啃咬他的残躯。<br/> 至于他们敢不敢，能不能，就要看新任大主教的手段了。<br/> ……<br/> 并列疾驰的两辆悬浮车缓缓停下，停在了会议室的门前。这是天命在量子之影的袭击过后，仅存的较为完好的空岛。<br/> 齐丽扎罗没有等人给自己开车门的习惯，自顾自地推开门走出，抬起头望着完好的会议室，蓦的有些迈不动步。<br/> 【朝代更替，换了一个话事人而已。】<br/> 齐丽扎罗摇了摇头，把杂念抛出脑外，昂首阔步地走向会议室的大门。而她身后，紧随着【日珥议会】剩余的三名成员。<br/> 丽塔·洛丝薇瑟早已在门前等候，依旧穿着那身女仆的装束，为参会人员分发座位号。<br/> “奥库斯大人。”丽塔微笑着躬身行礼，“会议要开始了，请随丽塔入座吧。”<br/> 得体的寒暄，滴水不漏的礼仪。在这位女仆身上，齐丽扎罗看不到半分改变。一周之前的大战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甚至让齐丽扎罗怀疑起自己这一周里听到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br/> 齐丽扎罗沉默着入座，她的身旁分别是同样在那一天被关押的蕾丝蒂和南德娜，关押者希芙却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br/> 南德娜的表情很不好，很明显是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将会决定自己的命才没有把不满表露出来。而蕾丝蒂则和自己差不多，收回了平日的懒散，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肃穆。<br/> 这个会议室里，不止有她们。<br/> 【内阁议员，还有那个老狐狸议长……】<br/> 齐丽扎罗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宽敞的会议室，分辨出了那几个辨识度极高的官员。<br/>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武器研发部的部长，天命大科学院的院长，市场部，监督会，教义团……这几乎是天命所有权力的中心。<br/> 齐丽扎罗的目光悄悄落下，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br/> 新任大主教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还想再来一次【加特林听证会】？<br/> 齐丽扎罗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这意味着铿惑要彻底打散天命并重组——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天命已经成型的体系和依赖着体系生存的各项工业体系会立刻崩盘。<br/> 天命掌握了欧罗巴大陆的技术，非洲大陆的资源，以及来自全世界的人才。这些东西互相渗透，互相交错，根本就不是可以连根拔起梳理清楚的。<br/> 武器研发部与刚刚所提的每一项都有关，大科学院也与它们息息相关，市场部，监督会，这些都是一样的。<br/> 只有奥托，亲手栽培了它们，灌溉了它们的奥托，才知道每一条脉络的走向。<br/> 这个体系，是以奥托为中心建立的，他是一切的核心。离开了这个核心，所有的一切都将崩溃。<br/> 所以齐丽扎罗才会想，天命也许从今天起就不再是天命了。<br/> 铿惑竟然敢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是嫌自己身上的压力不够大？<br/> 齐丽扎罗的目光微阖，考虑着到底自己究竟该做什么。<br/> 此时此刻，要想维护天命的统一，必须得有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支持铿惑。<br/> 而在座的每一个人，利益其实都与天命息息相关。换句话说，如果他们还想保住自己的利益，就不得不支持新任大主教，以求让天命回归原有秩序。<br/> 【难道铿惑打的是这个主意？】<br/> 想到这，齐丽扎罗却又觉得行不通。<br/> 【哪次改朝换代不会来一次自上而下的大清洗，这些人精肯定会意识到这一点，也就必然会团结起来反对铿惑。】<br/> 【如果让他们得逞，天命哪怕不分裂，也会成为真正的议会制，这对铿惑和日珥议会的成员反而不利……】<br/> 【难道这才是铿惑的打算？他的打算是让形势逼迫我们支持他？确实有可行性，但为什么不提前和我们说？】<br/> 【况且……一周过去了，怎么这些领导还是那些人。难道这一周里铿惑什么都没做成，打算背水一战？】<br/> ……<br/> 在这一周里，人们知道奥托死了，但没有人因此变得轻松。<br/> 充其量，只是奥托·阿波卡利斯换了一张脸。<br/> 铿惑的出现，带着同样的压迫感，同样轻描淡写里暗藏的杀气，同样压得他们抬不起头的手段，再加上实际上掌控了天命总部女武神部队的幽兰黛尔的支持，让人觉得大主教奥托从未离开。<br/> 想掀翻铿惑的人不是没有，但无一例外都被埋进了土里。<br/> 剩下的部门，被丽塔挨家挨户拜访。而拜访之后，有一些人还在，有一些人没了。<br/> 而每一个不见了的人，都有合理且正当的理由消失。<br/> 贪污，非法实验，私售设备，凡此种种，不一而足。<br/> 这个手段，眼熟得很。<br/> 而这些把柄，有不少是当初他们主动交到奥托手中的。<br/> ……<br/> 就在此时，一个险些让齐丽扎罗心跳骤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呦，怎么都这么紧张啊？”<br/> 在座的三人如遭雷击，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孔在此刻同时闭合，一股寒流从尾椎骨一路向上，把半个身子都冻僵。<br/> 铿惑大剌剌地坐在了【日珥议会】的专属坐席上，丝毫没有自己坐错了位置的觉悟。<br/> 脸已经完全僵住的南德娜转过头，如田螺般高高挽起的头发险些扫到身旁的希芙，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不是坐错了地方？”<br/> “啊？”铿惑挑了挑眉毛，似乎愣了一下，“那我坐哪？”<br/> 南德娜的脸都僵了，铿惑不去大主教该坐的首席上，坐在她们身边干什么？<br/> 不对，还是说大主教另有其人？难道是德莉莎？<br/> 虽然好像名正言顺，但德莉莎离开天命核心权力圈太久，天命总部的这些老油条是不会鸟她的。当然那些人一定会顾忌铿惑，可德莉莎坐在那个位置上哪有铿惑坐着有威慑力？<br/> “怎么了？你们今天好奇怪啊。”铿惑皱着眉头，满脸困惑。<br/> 这下子，日珥议会里没有人敢说话了，反倒是其它高层管理者的坐席间多了不少眼神交错。<br/> 从铿惑入场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他身上，每个人都以为他会直接走到尽头，坐在大主教的座位上，就像这一周里他所做的那些事一样。<br/> 可铿惑竟然坐在了【日珥议会】的这一侧，这难道意味着即将接任大主教之位的那个人是……<br/> ……<br/> 齐丽扎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丽塔哪去了？<br/> 自把她们引到各自的座位后，丽塔就不知踪影了。<br/> 就在此时，脚步声自门口处响起，两个身影逆着光，向首席走来。<br/> 为首的人拄着拐杖，似乎有些虚弱。他身后的丽塔不知何时已经换上正装，拿着文件夹，低头随着身前的人从幕后走到台前。<br/> 金发绿瞳的男人轻车熟路地走到尽头，坐回了他该坐的座位上。他的脸上带着温和而优雅的微笑，气色虽然有些差，但却依旧让人觉得是一头狮子在巡视他的领地。<br/> 他淡定从容，似乎这一周发生的事在他看来不值一提。<br/> 齐丽扎罗脸色一白，突然意识到了这一周里发生的事背后隐藏着什么。<br/> 她明白铿惑的手段看起来那么眼熟的原因了。<br/> 毕竟三个月前的大清洗，有些人可没洗干净。<br/> “各位，有一段日子没见了。”<br/> 倏忽间，会议桌末端传来了一声略显尖利的痛呼，一个上了年纪的高层痛苦地捂着心脏，半趴在身前的桌子上，手脚无力地慢慢滑了下去。<br/>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医护人员迅速出现，找出了他身上的救心丸，喂食后把他抬出了会议室。<br/> “看得出来，大家见到我很激动。”大主教奥托顿了顿，眼角带上些许笑意，“很惊讶吗？铿惑，你没跟他们说？”<br/> “您的伤还没有痊愈，属下擅作主张，封锁了这个消息。”铿惑站起身，满怀歉意地汇报，“因为是特殊情况，所以不能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但也正因如此，属下发现了一些不安分的声音。”<br/> 第二个捂着心脏的人也被抬了出去。<br/> “怎么能不和大家说呢？”奥托的食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严厉，“你不说，他们不都以为我死了吗？”<br/> 齐丽扎罗的目光收敛回来，心跳如同擂鼓般砰砰作响。<br/> 他……没死！他还活着！<br/> 不可能是假的，食指叩桌面的习惯，说话的语气，眼神，动作，全都一模一样。就连身上那种别人无法模仿的威严，也分毫不差。<br/> 不是说他和虚空万藏同归于尽了吗？铿惑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摧毁了虚空万藏！<br/> 齐丽扎罗的脸色再次蓦然一白，黢黑的皮肤险些褪色。<br/> 确实……她……当初没有人看到奥托死了，所有人看到的，都只是虚空万藏被摧毁而已。所有人都默认奥托已经死去，所以在这一周里，她才能像看戏一样轻松地听着别人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br/> 诸如武器研发部的部长注册了新的军火公司，近卫局的局长溺死在了浴池里，新的局长上位，军用品数量不够等等。这些都是一场好戏的表象，齐丽扎罗蹲在监狱里听得津津有味。<br/> 如果奥托死了，这是一场好戏。<br/> 可如果奥托还活着……<br/> 那么，之后发生的才是好戏。<br/> 但区别就在于，自己也会进入这场好戏里。<br/> 大主教奥托回来了，这意味着在前三个月里被他渐渐掌控的支部也重归天命总部的掌握。<br/> 一切其实都没有变化，只是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战役，天命的根基并没有被动摇。<br/> 天命还是那个天命。<br/> 奥托又咳嗽了几声，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余威和声音中带着的压迫感与以前相比没有丝毫减弱：“难道……我没死，你们很失望吗？”<br/> “呵……开个玩笑，别太紧张……咳……”奥托咳嗽着，看起来上一周受的伤确实还没有痊愈，“我们来谈一谈以后的事吧——天命总部确实遭受了打击，但好在我们也又一次胜利了。”<br/> “这些天，你们通过铿惑交上来的报告我也看到了。我看得出来它们被写得很不用心，许多设备数目清点错了，资金走向也有遗漏，人事调动的动作也很大……我觉得这些报告都是废纸，你们应该重新写一份交上来。过两天我会让铿惑和丽塔按照报告内容一个一个检查过去的，希望你们做好准备。”<br/> “你们觉得对不对？杜兰卡，莫里斯，哈维尔，尤利西斯？”<br/> 在奥托看似和善实则冰冷的注视下，这四个部门部长险些也被抬出去。<br/> ————————————————————————————————————<br/> 会议结束了。<br/> 以大主教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为由，铿惑推掉所有恭喜与探望大主教的请求，自己自然也能稍微休息一会儿。<br/> 铿惑坐在软椅上，会议桌的尽头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奥托】。<br/> 奥托·阿波卡利斯自然是死了，但天命的大主教还是得活着。<br/> 【大主教是不会死的。】奥托的话铿惑一直没有忘，他也很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br/> 现在所谓的奥托·阿波卡利斯，其实才是【虚空万藏】。<br/> 当时铿惑根本就没有毁灭第一神之键，毕竟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哪有随随便便就砸了的道理？<br/> 况且，这本就是他和凯文计划中的一环。<br/> 杀死真正的奥托，用虚空万藏取而代之。这样才能在最大限度保存天命有生力量的同时，获得暗中操纵天命的途径。同时，世界蛇也可以由暗转明，且不会受到无冕者议会的抵制。<br/> 至此，神州，逆熵，天命，世界蛇，不会再有人阻止这场对崩坏的战争。<br/> 尽管对立者的消失往往也意味着同行者之间的裂痕会慢慢放大，但总好过互相使绊子。<br/> ……<br/> 杀死奥托确实花了铿惑一些工夫。<br/> 奥托可以借用备用身体复活的能力虽然很棘手，但方士恰恰是灵魂方面的行家。针对这种类似于元神出窍再夺舍的套路，方士有许多种办法解决。<br/> 在金丹之前，方士依赖封印在玉佩中的人类意识片段获得超凡的力量，而制造玉佩的程序则被称为炼丹术。而取原料的过程便是将死者逸散的灵魂挥净，只留下最纯粹，哪怕死后也不会消散的执念。将其封印，将其解析，将其引导。<br/> 在这个过程里，铿惑感受到了奥托的思绪，偏执和许多别的东西。就连奥托那种因过度自信而产生的从容压迫，都能模仿个七七八八。<br/> 灵魂被解构，奥托就是这么死的。<br/> 铿惑的手中把玩着一个密钥，神情未有变化。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他也不在乎。<br/> 他坐在座位上，台下空空荡荡，在他的感官里却仿佛挤满了人。<br/> 奥托临死前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他的耳边。<br/> 【屠龙者……终成为了龙。可到底是成为了龙才能成为屠龙者，还是成为屠龙者后，必将为龙？铿惑，你能想明白吗？】<br/> 【现在，你和我一样了。】<br/> 【拿着这个……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就打开它。】<br/>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他身为至高骑士受封的那一天，同样是山呼海啸的人潮，他穿过那些将奥托的意志无限放大的人群，来到了王座面前。<br/> 从那个时候起……不，从更早之前，从自己意识到仅凭防御无法保护对自己重要的东西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br/> 从新加坡的那个任务开始，他产生了变强大的渴望。<br/> 可可利亚劫走猎杀者小队，天命议会的清洗，奥托的背叛，他一步一步走向深渊。<br/> 他本想着如果自己走进黑暗里，那些孩子们就不必看到这世上可怕的背叛。可他走得深了，才明白，那些孩子是会试图冲进黑暗里把他拉回来的。<br/> 他们像一个个锚点，与铿惑之间的故事像拴在他腰上的缆绳。每次铿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会想起自己从何而来，为何要踏足这片黑暗。<br/>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本不该是这样的，他还记得自己最初的，那个质朴到有些卑微的梦想。<br/> 可就和奥托所说的一样，他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龙。也许有一天，他也会下达着没人听得懂的命令，直到另一个眼睛闪闪发亮的屠龙者来到自己面前。<br/> 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去当圣芙蕾雅学园的老师，也不可能再去当休伯利安号的舰长了。从他决定加入【日珥议会】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向围墙之外的狼群进攻的时候起，从他愿意去涉足那片吞噬人性的沼泽起，他就不能回来了。<br/> 他用毁城拔寨的力量威慑宵小，用禁忌的力量和利益诱惑群狼，用深不见底的城府修饰门厅，用恶人的方式取得自己需要的一切。昔日的S级女武神为他打扫，曾经仰望鼻息的大人物与他共坐一桌。<br/> 而代价，只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小人物的自己。<br/> 哪怕他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个可以放肆大笑的，小人物的自己。<br/> “但我不是你啊……”铿惑低声说着，“我不是你。”<br/> 虚空万藏，这个带着奥托大主教面具的人偶是铿惑最后的底线。<br/> 他是无冕者议会的议长，不是天命的大主教，而是不戴冠冕之人。<br/> 无冕者，不戴冠冕不可称王。<br/> 无冕者不戴冠冕，不可称王。<br/> 铿惑突然站起了身，将密钥收回：“丽塔，备机。”<br/> ————————————————————————————————————<br/> 北冰洋的海面上，一座凸出海平面的小岛在浪涛中安稳地伫立着。<br/> 苔藓，地衣和浆果植物占据了这座小岛绝大部分的生态系统，鲜有灌木，树木更是一棵都没有。在这光秃秃的小岛上，只有鸟才会偶尔驻足，却也因这小岛的贫瘠而迅速离开。<br/> 这是一座无人岛，上面唯一的建筑就是一座坟。<br/> “呵……”铿惑的手搭在墓碑上，垂下头低笑着，他刻墓碑的水平并没有倒退，“现在花都没人卖了，贱得很，五块钱就能买这么多，便宜你了。”<br/> 他把一大捧洁白的鲜花放在墓碑前，让它稳稳地靠住。<br/> 白色的花瓣在微风下轻轻拂动，扫过墓碑上镌刻的凹痕。<br/> 【奥托·阿波卡利斯】<br/> 【生年……卒年……】<br/> 铿惑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留恋。远处，丽塔正站在直升机前等他。<br/> 在铿惑离去后很久，微风忽然变大，将那捧鲜花吹倒，露出了被花束遮挡的墓志铭。<br/> 【我守护了你们。】<br/> 天上薄云悠悠，乘着风缓缓地移动着，投落下一片淡淡的影子。<br/> 影子静悄悄地趴在墓碑上，万分不情愿地跟着薄云挪蹭，从墓碑的正面挪到了它的背面，爬过另一行凹凸不平的铭文。<br/> 【我伤害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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