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之中，铿惑沉沦在了从未感受过的感官里。<br/> 空间，时间，物质在这里只是同一种东西的不同表现形式，它们有的仿佛水流般流淌，有的稀疏如气体，他甚至渐渐开始分不清它们都代表着什么，作为人类的感知方式正在渐渐失效。<br/> 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什么东西间歇着冲向自己，可他却无法给出任何回应。<br/> 他的意识分不清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上浮还是下沉，是在向左还是向右。<br/> 恍惚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只眼。但这一次，他没有受到冲击。<br/> 也许是换了一种感官的原因，铿惑似乎能够稍微理解那种存在，而不是因大脑无法理解而产生剧痛与混乱。<br/> 一道道信息渐渐被他的天眼扫描到，慢慢解读。<br/> 他看到无数仿佛触手般的管道向自己的方向探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挡，却发现现在的自己连胳膊都没有。<br/> 猛然间，铿惑意识到了一件事。<br/> 那些管道并非向自己探来，而是向自己所在的世界伸来。<br/> 顿时，从守门人那里听来的话仿佛电影在他脑海中回放，他的脑海中慢慢勾勒出一幅画面。<br/> 世界之外的吞噬者向着一个孤零零的世界移动，它不具备切实的形体，因为它本身就是【概念】的集合体。而当它的触手探入世界的时候，却因为世界内的规则而具备了切实且有规律的实体，这便是人眼中的【神】具有人性化特征的原因。<br/> 【从神胚胎】，铿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个体。<br/> 它在吞噬前面的世界时就是这么干的，但在吞噬这个世界时，却发生了些不寻常的事。<br/> 出了问题，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问题。<br/> 而这个问题，导致这个世界成为了一个特殊的个体，一个可以按照某个意志活动的个体。<br/> 世界的时间线在虚数之树总时间轴上的某一段历史中不断重复，而因为某些规则，也许是像仪式一样的规矩，从神胚胎无法打破这种循环。<br/> 如同咬着自己尾巴的蛇。<br/> 铿惑喃喃自语：“乌洛波罗斯？衔尾之蛇？不对，彭罗斯阶梯？”<br/> 但这个世界仿佛又不是在单纯的循环，它似乎在每一次循环中都会产生些许的不同，然后在某一个时间点突然洗牌重来，跳回虚数之树时间轴的某一个时间点之前。<br/> 对于虚数之树来说，时间轴只是众多维度中的一个，但对于从神胚胎来说，却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因为这是虚数之树的规矩。<br/> 但【世界】的时间轴与虚数之树的时间轴似乎是有关联的，存在于时间轴各个节点上的【世界】<br/> 隐约中，铿惑仿佛听到了他曾在【羽渡尘】中听到的某声来自符华的自言自语。<br/> 【这个世界……有问题，但问题到底在哪？】<br/> 只要时间轴没有被推动到从神胚胎在总时间轴上最后一次对这个世界动手脚的关键帧，它就无法对这个世界进行新的干涉，只能看着它不断地重复在虚数之树总时间轴上已经发生的事。<br/> 而那些已经发生的事中，也包括它曾在吞噬这个世界时所做的准备。<br/> 它已经对这个世界“动过手”了，而这个世界却忽然间退到了已经发生过的时间轴上。<br/> 故此，在真正的时间轴上，从神胚胎已经对这个世界做过了一些事，但世界的时间轴忽然回退到过去的某个点，否定了之前真实发生过的历史，导致一段本身虚假却真实的历史发生了。<br/> 就像给一个假文件盖上了真的公章一样，它在盖上真公章的刹那，就成为了真的有执行效力的文件——但在本质上，它却又是假文件，不应具有真实效力。<br/> 从神胚胎对这个世界做过的事已经发生了，并且因为某位更高存在的规则，它无法对已发生的时间轴上的事动手脚，只能看着这个世界在时间轴上自我吞噬，不断循环。<br/> 换句话说，从神胚胎正面对着一台出了问题的磁带录音机。这台录音机就是这个世界，里面的磁带就是【历史】。<br/> 原本从神胚胎正在录音，可录音机却突然自动倒带，并洗掉了从神胚胎的录音，并自己产生了一段类似却不同的录音。<br/> 而从神胚胎无法对这个录音机进行录音以外的操作，并且已经录过音的那部分磁带无法再记录它的声音。<br/> 这种状况不断循环，食物与进食者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僵持。<br/> 恍惚中，一个问题浮现在铿惑的脑海中。<br/> “那么……那个引发了这种循环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是谁？”<br/> 齐格飞的亲生女儿到底在哪？<br/> 关键的历史中，关键的人却消失了，这合理吗？<br/> 更甚之，齐格飞为什么会给琪亚娜起他亲生女儿的名字？齐格飞甚至说出了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一个女儿的事。<br/> 也许不止，也许……西伯利亚平原上未曾被记录过的龙尸，明明在第二次崩坏中落入虚空风暴而失踪的时雨绮罗，还有第二次崩坏中被杀死却没有找到尸骸的审判级崩坏兽贝纳勒斯……<br/> 【时间轴……时间……世界的时间轴和虚数之树的时间轴可以互相影响吗？】<br/> 【不对，如果世界的时间轴回退导致世界在虚数之树的时间轴上回退，应该会产生新的平行宇宙才对，而不是像一个调皮的球一样在时间轴上进退自如地来回滚动。】<br/> 【因为时间线分裂而产生的平行世界，哪去了？】<br/> 【难道是……“倒带”产生的程序错误？】<br/> 【所有的“错误”都是证据，是世界不断倒带重来的证据，可是……】<br/> 【是谁操纵了这一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br/> ……<br/> 铿惑的意识猛地惊醒，他本以为自己醒了，可看向四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神之键阁，还是在那光怪陆离之中。<br/>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而且分外强烈。<br/> 冥冥之中，铿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br/> 伴随着对世界内某个目标的注视，从神胚胎可以渐渐影响这段本不能被影响的历史。<br/> 尽管程度有限，但……<br/> 不，不是渐渐影响！<br/> 一道警钟忽然在铿惑心中响起，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br/> 从神胚胎的注视具有力量，而且伴随着它的苏醒，这个世界会慢慢地随着它的意愿变化。这种变化是有限的，不能凭空创造，但能引导“磁带”上的某些关键点产生改变。<br/> 比如说……尼娅。<br/> 在原本的时间轴上，被“倒带”洗掉的律者留下了一个【关键帧】，而尼娅顶替了那个已经被洗掉的律者。<br/> 尼娅根本就不算是律者，她是由从神胚胎的注视产生的，符合从神胚胎意愿的存在。<br/> 换句话说……不同于以前的全自动律者，尼娅是从神胚胎的手操小号。<br/> 那么她存在的意义是……<br/> 铿惑有一种直觉，尼娅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引子，而要引出的东西……必然比尼娅本身要恐怖得多。<br/> 如果自己不杀她，她也会想尽办法毁灭人类社会；如果自己杀了她……那会引发更快地毁灭人类的灾难。<br/> 从一开始，就是进退两难的死局。<br/> ……<br/> 【等等。】<br/> 铿惑的脑海忽然一片清明，仿佛隐藏在万千谜团之中最关键的一点被他抓住了。<br/> “刚才那些东西，真的是我解读出来的？我怎么能这么快就解读出来？不对，说到底，天眼的本质或者说原理究竟是什么？”<br/> “真的是我解读出来的？”<br/> “还是……谁告诉我的？”<br/> ————————————————————————————————————<br/> 铿惑的意识之外，除了他的所有人都在忙碌。<br/> 战舰飞上天空，坦克成群出动，自走榴弹炮找到了有利的射击地形，天上的卫星忙到几乎要烧短路。<br/> 但人手还是不够，哪怕无冕者议会已经集合了所有能动员的力量，依旧有部分【门】不能得到有效监控。<br/> 因为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士兵，士兵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却要保护好所有人。而在面对崩坏兽的时候，普通士兵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好。<br/> 但这也比以前好多了。<br/> 琪亚娜在主操作舱中静静地悬浮，此时已经没剩下多少人的神之键阁无法像以前那样满功率运转，毕竟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械在运转的时候需要很多人的共同协力。<br/> 这个时候，又是铿惑做过的预案起到了作用，他在很久以前设置了一套只有在特殊情况才能通过物理连接方式接入的AI辅助系统，能够让神之键阁在没有活人协助运作的前提下用AI辅助运转。<br/> 当时没有人知道铿惑为什么要做这种平添风险的预案，毕竟前文明就有过侵蚀之律者，因此做一套AI辅助运行的预案简直就是给敌人可乘之机。<br/> 但铿惑坚持这么做了，而它也确实取得了成果。<br/> 在目前整个神之键阁里只有琪亚娜和丽塔两个人能随意活动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这套AI辅助系统，神之键阁就是一座大型停尸间。<br/> 琪亚娜的意识顺着崩坏能网络延伸，地球所属的空间之内，一草一木的动向皆在她的感知之中。<br/> 这种感觉无法用人类的感官类比，而像是这些信息天生印在她的脑海中一样，她对此刻地球上发生的事仿佛生而知之。<br/> 情况不容乐观。<br/> 空之律者的权柄顺着崩坏能网络蔓延，整个地球仿佛都在她的掌握之下。<br/> 琪亚娜进行过许多次小范围内的空间操纵练习，但这么大范围的还是……第二次。<br/> 第一次是搜索尼娅踪迹的时候。<br/> 琪亚娜的视野化作网格，将地球的空间进行了划分。那些在空间网格上打开的【门】犹如一个个凹陷下去的陷坑，坑中是泉眼般的漩涡。<br/> 她的意识向锁定第一道【门】靠拢，这是她挑选出的，附近没有人的【门】——她总得先试验一下。<br/> 空间的力量将【门】两边的空间元拉伸，填充进那扇【门】中，逐渐把它填满。<br/> 这样子似乎就可以了，就像给衣服打补丁一样。<br/> 不过补丁和补丁也有区别，就像用帆布和用棉布的区别。琪亚娜不敢在这件事上偷工减料，反反复复地在【门】上摞了八层补丁，又小心翼翼地把空间边缘缝合。<br/> 一顿操作下来，【门】竟然轻而易举地被闭合了。虽然这也有这扇门没有向外传输崩坏兽的原因，但更主要是因为始作俑者已经死去，这些【门】无以为继，对有充足能源和等阶权柄的琪亚娜来说就是小菜一碟。<br/> 很好，很简单，就是繁琐了一些，用时长达半个小时。<br/> 接下来，她要重复这样的工作一万四千二百二十一次。如果她像现在这样一个一个补过去，要花300天左右的时间。<br/> 300天，足以发生太多事了，琪亚娜打算用最快速度消灭掉这些【门】。<br/> 琪亚娜的意识继续延伸，犹如娃娃机的机械臂一样将探知到的【门】固定住。<br/> 崩坏能网络犹如一块海绵，缓慢地吸取着空气中的崩坏能。而这些崩坏能又在权柄的加持下，操纵着空间自我愈合，把【门】堵上，再摞上八个补丁。<br/> 哪怕有神之键阁的中央计算机帮助，这项工作的进展也很慢。同时操作一万四千多个空间修补，对琪亚娜的心神也是极大的负担。<br/> 现在的她，可以用神之键阁在地球召唤雷暴，刮起龙卷风，停止生者的生理活动，甚至撕扯开一道大如峡谷的空间裂缝。，<br/> 可问题是，现在她要做的是用绣花针补一万四千多个洞。<br/> 虽然安全且容易了很多，但这也确实卡住了神之键阁的弱点。<br/> ……<br/> 琪亚娜先从没有崩坏兽涌出的【门】开始修补，而天命的女武神部队则有组织地封锁了已经出现崩坏反应的【门】所在区域，甚至有的地区已经开始交火。<br/> 但让人意外的是，从里面出来的崩坏兽……都很弱。以那些【门】的规模，只有普通的崩坏兽能钻出来。<br/> 哪怕是这些门中最大的，也不过是一座庄园的大铁门，勉勉强强能让战车级崩坏兽通行。而因为这是律者留下的后手而严阵以待的女武神们神经紧绷，哪怕崩坏兽只露出一个头，顷刻间都有几吨的弹壳从火炮的抛壳口被抛掉。<br/> 这些门本身只是起到信标的作用，因此为了隐蔽性而放弃了规模。<br/> 在尼娅的计划中，它们本该由尼娅启动后把它们扩大，但现在尼娅没有这个机会了。<br/> 雷声大，雨点小，甚至让人怀疑起他们是不是误会了那个律者的意图。<br/> “也许律者提前埋下这么多门只是为了遮掩某个目的？”天命总部，韦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律者在临死前想要引爆所有后手，但律者已经死了，大概是这个差错导致她的后手无法顺利施行，威力不足。”<br/> “爱茵斯坦博士，你们到了吗？”韦德转向另一侧的通讯屏，“琪亚娜的进展情况良好，我们目前棘手的问题只剩下铿惑的状态了。”<br/> “希望如此。”爱茵斯坦的声音很平静，“但我不是医生。”<br/> “铿惑也肯定不是生病。”韦德叹气，“我们最起码得弄明白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br/> 停顿片刻，韦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而且我觉得……我们可能搞错了一件事。”<br/> “什么事？”爱茵斯坦很在意这句话。<br/> “虽然律者已经死了，剩下的半颗律者核心也在神之键阁中妥当保管好了，可我总觉得……你看，一万四千多道门造成了什么？造成了我们力量的再度分散，没法把所有资源立刻堆到一起救醒铿惑……虽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还是有点害怕。”<br/> 韦德迟疑片刻。<br/> “与我们之间的战斗……可能才刚刚开始。”<br/> “这个律者的后手，如果不是这些门呢？”<br/> “那就……只能是铿惑了。”<br/> ……<br/> 遥远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神之键阁的中央大厅里，铿惑的头枕在丽塔的腿上，眉头紧紧地锁住。<br/> 铿惑还没有醒，但生命体征并没有消失。丽塔时不时地呼唤他的名字，试图唤醒铿惑的意识。<br/> 而她身前，琪亚娜悬浮在主操作舱里，担忧地望着铿惑，并时不时地用眼神示意丽塔不要趁机会动手动脚。<br/> 尼娅剩下的半颗律者核心此刻正被琪亚娜的律者核心所化的【权柄】封印，老老实实地呆在亚空间牢房里，里面的能量反应微弱到近乎停滞，犹如一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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